第23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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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笑道:“没这么威风,朝廷前些年是迭经变乱。无瑕他顾,而节镇又是驻守边廷,贸然更动将导外族入侵之险,所以才养成了节镇跋扈之风。但此风不可长,渔阳安氏父子兵变之后。天宝一乱,朝廷已经深体到节镇乃祸乱之由,亟须整肃,计划是渐进的,能更易则更易,不能更易的,则设法培植其部属,分化其兵权,初设节度使,不过才十地而已,短短数十年间,已经增为三十九处,兵额未增,幅地也没有划新,这增加出来约二十九镇,还是从原有的十镇中分据出去的,而且分据之势,有增无减,越分越多,事权越小,终将为朝廷所控制。”
王慕和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脸上现出了惊色,李益笑道:“将军,李益以一介书生入仕未及两年,这些军国大计本不应该知道的,而李益偏偏知道了,可见李益受兵部高大人之密托便宜行事之举不是凭空捏造的呢?”
“公子言重,公子言重,老朽从未怀疑公子之身份与使命,否则就不会与妻子相商于此。”
李益点点头笑道:“将军信得过李益的使命就好办了,因为李益另有借重之处。”
王慕和正在为此惊疑,李益跑来点明了史仲义的行动,又说明了他所衔的密使任务,一定是对自己有所要求,只是不知道要自己干些什么。
但是李益没有等他开口,就先反问脱欢儿道:“女汗对于将军所分析史帅的行动利弊功过有何意见?”
脱欢儿很慎重,想了一下道:“外子是大唐将军,他是以大唐的利益为先,妾身以王氏妇人的身份,自然以夫君之言行为是,但妾身另有身份是瓦剌部女汗,就得为族中臣民的存亡安危着想,实难两全……”
李益道:“女汗如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则根本不应该参与此会,因为这是国家大事,夫人理应避嫌不予知闻的,李益特地请见于密室,就是要问问女汗的意见。”
脱欢儿道:“妾身当然要反对,因为东莫尔部汗也先对敝邦向无深交,彼若当势,敝邦必受其凌毒。”
李益笑着点点头道:“女汗的话很实在,可见诚意,那李益就不虚此行,可商心腹了。”
脱欢儿诚恳地道:“事关本部数万臣民的生死存亡,妾身敢不特诚以剖,尚求公子大力成全。”
小王子也道:“李公子,母后所言仅为一邦之利,小侄还有一点意见,却是为了大唐与突厥共同的利益,据小侄所知,东莫尔部汗也先悍勇好斗,野心勃勃,贪鄙而好色,宫中佳丽美女,数几近百人……”
李益笑道:“这倒不算多,天朗上国,后宫佳丽三千,这虽是夸大之词,但千余人是有的。”
小王子笑道:“这个小侄知道,臣属小国,规模本不足与天朝上邦相较,不过小侄所说的百人乃是指他的姬妾嫔妃而言,加上侍从的宫娥婢仆,歌技舞娘,亦不下千人,几足与大唐天子媲美了。”
王慕和皱眉道:“小孩子,关心这个干吗?”
小王子笑笑道:“父亲,孩儿不是羡慕他的多姬,而是向李公子剖析此人之雄心,以他对声色之好,却远去求姻吐蕃的公主,据知那位公主又胖又丑,在他们吐蕃本部的贵族都无与论婚,也先却厚币纳娶,成婚一年,居然恩爱异常,把宫中的绝色佳丽都冷落了,由此可知此人心计之深,他能舍弃私欲而为此,可见其功利之心极重,这样的一个人,又岂是主盟突厥就满足了?”
李益不禁对这十五岁的少年另眼相看,他年纪虽轻却极有见地,连他的母亲也悚然动容道:“王儿,真想不到你的观察如此详细!”
小王子笑道:“臣儿受母后之重寄,准备将国事见付,对吾邦之安危必须关心,因此对一切左右邻邦的动静都要注意留心,除了看表面的事态发展,还要进一步去思索其用心企图,见有与吾邦利害相触者,才能预为之计。”
李益动容道:“王子高瞻远瞩,异日必为一英明有为之国君,李益预为贵邦贺庆得主,而且,也为贵邦预庆得势,现在就有个绝好之良机以抒发殿下的英明。”
小王子似乎很能了解到李益的用意,笑笑道:“多谢李公子,小侄把愚见说完后,如果公子认为小侄尚堪造就,还请多予教诲提掖。”
“殿下言重了,李益洗耳恭听。”
小王子笑道:“方才家父剖析史帅如真有助长东莫尔之举措,自表面看,似乎有利于大唐,但是往深处想,则两受其害,因为也先势力日长后;其兼挟突厥与吐蕃两族之劲旅,岂甘株守边夷荒瘠之地,中土之丰沃,一向是受边夷觊觎之地,到了他势盛兵广,进掠中原,史帅就悔之晚矣!”
李益道:“高论!高论!李益正是担虑史帅之举,为饮鸠止渴,才来找令尊密商大计。史帅为本身功利计,故昧放大局,但李益则为国家安危计。断然不能容许他这么做。”
王慕和叹道:“老朽也知道不妥,可是他是主帅,而且在他未曾造成事实前,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入之以罪,更没有方法阻止他……”
李益笑笑道:“方法当然有的,只要肯做、敢做,不会没有办法,只是要担点风险。”
王慕和忙问道:“什么风险?”
李益答非所问地道:“将军,我好象听你说过,你现在所担任的职务,也是史帅以前所担任的,在一般的节镇署中,担任府卫的将军,都被称为副帅的。”
王慕和苦笑:“公子别开玩笑了,史公在令岳卢恩相手中虽任府卫将军,但是他已为令岳荐为留后,视为当然的接任者,故而以副帅称之,老朽却没有这份荣幸。”
李益笑道:“但是史帅并没有荐请他人留后呀!”
“他接任才半年,而且他的春秋正富,目前不必急于斟酌留后的人选。史公虽是先任了好几年的府卫将军,一直到被奏荐留后,才被称为副帅,所以府卫将军并不一定是能称为副帅。”
李益道:“但是奏请留后的人,一定是居于府卫将军之职,这总不会错吧?”
“是的,那是为了留后的人选要继长镇使节帅之职,从府卫将军上着手,较易驾轻就熟,只是老朽却无此可能。”
“为什么呢?史帅并没有什么私人……”
“李公子,这问题谈来太没意思,老朽戎马半生,而今年事已高,目前这个职务,老朽已经很满意……”
“将军谦淡为怀,令人钦佩,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荣枯穷通,一半在势,一半在命,将军何必又太谦虚呢?你如果无意进取,以为就此满足,恐怕想得保令名以终也不见得能如意,但事在人为。如果将军有意进取一下,则节使镇帅,自头功名,未必不可期。”
王慕和多少明白一点,双手连摇道:“公子。老朽不敢存此奢望,事实上也不可能,因为老朽在此已立了根,小儿学的是文事,耕读故园,祭扫先人庐墓,老朽的家属于此,拙荆不惯他居,老朽也无意他就……”
李益沉着地道:“将军,我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凉州帅府,以将军与女汗的关系,再加上令公子不日即将正名于塞上,河西所署由将军来主持才是适合的。”
王慕和道:“不可能,否则令岳卢恩相也不会荐史公留后以继,若论资格,同僚中无人能比老朽更久,若论胡情,也无人比老朽更熟……”
“所以再晚才替将军感到委屈。”
“公子过奖了,老朽说那番话,并无不平之意,而是老朽有自知之明,老朽虽居武职,但实非将才。能够有今日之地位,老朽已心满意足……”
“将军,你这个地位已经保不住了!”
“这个还不至于,老朽一生与人无争。”
“但是将军却在无心中犯了一个大错,错得谁都帮不了你的忙,如果史帅真有意联东莫尔而伐西莫尔称霸突厥,女汗的名位恐将不保……”
“这……老朽想不至于因为老朽是大唐的将官,而且这次将大公会议协调至敝堡召开,是出于史分之授意与请求,不管他有何举动,一定会最先考虑到拙荆这一族……”
李益笑道:“将军绝对有把握吗?”
“是的,因为老朽与突厥之间的亲密关系不容更代的,即使东莫尔的也先大汗主盟突厥,也不会对拙荆的瓦剌部有所不利,史帅也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老朽才认为史帅即使秘密到东莫尔部协谈而有所举措,都将保全瓦剌部。”
李益道:“将军的分析不为无理,可是我知道这次的情况不会如将军所想的,促使史帅联东而挫西,固一则为借故而中止朝廷易戍之策,自保其权势,而将军本身惹下了的麻烦,也有一点关系,他才敢这么做的。”
王慕和脸色微变道:“老朽自信从来也没有什么大错。”
“是的,不过这是一个无心之失,只是错得不可原谅,史帅如果确实不同意更戍,大可以用很多理由推拒的,他之所以不惜促使外族兵变而保全本身,就因为他知道这个错失可大可小,朝廷如果要决心动他,即以这个理由,也可以下旨撤免了他的职务。”
“究竟是什么事件呢?”
“事情的错失不止将军一人,但将军的情况最重,所以他要发动这次事变,而且决心牺牲将军与突厥部所建的良好关系,也是仗着这个凭借,将军与女汗联姻,一则固为将军之英武,获得了女汗之垂青倾慕,再则也是朝廷借联姻之事,促进二邦之间的和平……”
王慕和看了他妻子一眼道:“是的,当初联姻之时,突厥诸部,甚至拙荆内大臣反对的也很多,幸得朝廷大方支持,以重兵为后盾才平息了各王公的阻挠,而且瓦刺部也因为同族绪部的压力日深,非得大唐之助才能自保,因而才取得各大臣之谅解,老朽与拙荆的婚姻,在开始的时候,是邦国之利而促成的,所以老朽有把握认为史师不敢牺牲老朽这一点渊源。”
“但咎在将军,他就振振有词了,而将军的错失,就是建下了这一座城堡!”
“这虽是老朽的私人城堡,但却是为了公务……”
“名义上它是属于将军的私有的,而且又设在凉州境内,归究责任,将军无可推托。”
王慕和道:“公子,老朽究竟犯了什么过失?”
李益笑道:“将军不该在外面建了那座高墙。”
“那是为了地处凉州境内,而汉胡同处,生活习俗各异,为了避免混杂不便,也为了不致惊世骇俗,胡人习惯席天而幕居,设营广大,如果外面要设防来禁止城内居民来往,动用的人力太多,所以才设一墙以隔。”
李益道:“但是将军不该动用了筑城的材料。”
这句话使得王慕和为之一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李益又道:“再晚此来,名义上是督促修城的专使,实际更戍是秘密的任务,史帅本来态度也是很强硬,径予拒绝,可是再晚提出了各卫营的将官在此营屋者颇多,而且动用筑城的砖块者也比比皆是,这才使他着了慌……”
王慕和愕然失色,女汗立道:“这很严重吗?”
李益道:“很严重,自秦始皇赢政建筑长城以来,即订有严律,私拆城砖者大辟,此律虽经数朝而千年,未尝更易!”
脱欢儿女汗急了道:“将军,既然这是件很严重的罪行,你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王慕和叹了口气道:“这一条律令保持千年不易是不错的,可是很少有认真执行的,当然,民间私拆城砖来盖房子是不行的,可是我建这所城堡时却是得到历任主帅默许的,凭心而言,这地方只是挂着我的名义,并不是我的私产,而由私人作主买卖的……”
李益道:“不错!严重的是别的人,但是有了将军这一道高墙,别的人就有话可说了。责任严重的是史帅。”
王慕和道:“这倒怪不得史帅,他上任不过才半年,而这些砖块被移来营造私居,不知是那一年的事了。”
李益笑笑道:“不错,谁都知道怪不得他,平心而言,这并不能构成多大的罪状,但是对史帅却不然,他拒绝谪戍之策,心生疑惧,朝廷如果在这个题目上大做文章,他就难辞其咎,因此他必须要弄点大事情出来,使朝廷在一时间对他无以为计,再立刻设法弥补……”
“这又怎么能弥补呢?”
李益笑笑地道:“为别人的砖块来源找个出路,战乱一起,如果东莫尔人并吞掉西莫尔,再对瓦刺部来次彻底的征服,毁了女汗的部族后,这座城堡就可以拆除了,只要捣毁了一部份,他就可以振振有词地辩说那些营将的私宅所用的砖块,都是由此处搬去的!”
王慕和色为之变道:“这是什么话?”
李益笑道:“这个既非城塞。又非城堡,只是一个在战乱中被捣毁的胡人内战的战场而已,把此地砖块移去营建将官们的私居是说得通的,即使那些砖块原为筑造城塞之用,咎也在将军了。”
“笑话,老朽难道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如果是大公会议在此召开时发生兵乱,将军也一定会在此地,能够声辩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王慕和道:“这么说来,他是打算牺牲老朽了!”
李益笑笑道:“只要他能够把新得势的东莫尔人安抚下来,朝廷不会轻易地为突厥的内乱而发兵的,因此对将军的捐躯也只能不了了之。”王慕和道:“这……老朽实在难以相信人心会阴恶至此,老朽与他素无仇隙。再说,其它的同僚也会知道的,他岂能一手遮天……”
“恐怕是如此,其它那些将军们也一定会极力支持他,因为擅拆城砖建私室的事他们都有份。”
他从身边摸出了一张字条,递过去道:“这是再晚的副手方子逸先生在调查时发现的牵涉拆砖者名单,另外六位戍卫的将军,五位都在内,将军请过目一下。”

王慕和看看名单,呆了,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相信这个年轻人所作的推测,意识到灾祸降临了。
小王子也道:“父亲,李公子的话很有道理,恐怕史帅是决心要将父亲作牺牲了,否则他要联东莫尔以制西,在大公会议时制造争端,怎么会不与父亲商量呢?他应该知道父亲忠心唐室,如果他的措施是能对大唐有利,父亲也必定会赞成的。”
脱欢儿女汗道:“是啊!将军,瓦剌部在突厥只是一个中等部族,虽然与西莫尔较为接近,也是受到将军与大唐的支持才能受到托庇,否则西莫尔对妾身这一部也同样地存有排挤之心,因此史帅的决策中只要能保存妾身这一族,妾身同样地会支持的,史帅隐瞒此事;显然是要把将军与妾身这一部族一起牺牲了。”
王慕和仍在沉吟未决,小王子道:“父亲,你必须当机立断,不能再犹疑不决了。”
王慕和苦笑一声道:“掀动突厥内乱而中断朝廷更戍之策。与东莫尔人和交,助之称雄突厥的确是条好计,这样一来,尤有助于史帅威望之建立,造成河西一镇的特殊重要地位,在他有生之年,谁也无法动摇他的地位了,牺牲我而使其五处卫所的将军脱除了擅拆城砖以营私宅的罪名,这个办法也行得通,自然更会得到那五人的支持。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无可为力了!”
“为什么?难道将军就束手听任别人宰割摆布?”
王慕和叹道:“李公子,你也知道的,老朽虽掌府卫,将兵不过一万三千余人,这一万三千余众是老朽有指挥之权,那是指与外族作战的时候而言,如果要他们对自己人发动攻击,他们断不会从命的,此其一。何况就是全部听命,恐怕也不足与五万大军为抗!”
脱欢儿女汗愤然道:“可是我们又何辜要作为牺牲呢?”
王慕和长叹不语,小王子道:“如果史帅决心如此做,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个消息预告来参加开会的各族王公,取消会议,然后会同各族,兵剿东莫尔。”
脱欢儿女汗叹道:“那将是一场同类相残之战,东莫尔汗也有十万之众,而且他交好的各部王公加起来也有十万之众,虽然其余的各部与西莫尔汗联手共有四十万众,超过他们的一倍,但是东莫尔汗还可以从吐蕃处得到助力,实力并不比我们稍逊,战事既发,无论胜负,都将异常惨烈。”
王慕和道:“岂仅是如此,如果史帅把他的七万余众,甚至于还可以从其它的四郡,借调人马,最少可以遣出十万大军,帮那一边,那一边就胜定了。他既与东莫尔汗有约,自然是帮他们。再者他们那边还有吐蕃加入,一举而示好两族,朝廷也会加以支持的,那你们还有甚么希望呢?”
女汗和小王子都怔住了,王慕和道:“这还算他是参加战争了,如果他屯重兵于边境,观望而不动,等双方战得精疲力竭,难分胜负,元气大伤,无力再战时,他才坐收渔利,又待如何?”
女汗与小王子呆了,李益笑笑道:“将军究竟是老谋深算,恐怕史仲义就是这个存心,大公会议上,大家带来的兵卒都差不多,当时是打不起来的,他只是存心挑起你们的纠纷而已,然后再坐山观虎斗,等他把吐蕃突厥两部的精华都拖了进来,浴血苦战后,他再坐收渔利,一举而定平突厥吐蕃二邦,建下不世的勋业。”
王慕和道:“史帅为人好大喜功,这正是他的策略。”
脱欢儿女汗沉思片刻才道:“他假如这样做,就大大地打错算盘了,突厥也好,吐蕃也好,时时侵扰大唐边境有数百年之久,以我们的力量是绝对无法与东土天朝大邦相颉抗的,所以从来也未能吞并征服过中原,但是天朝也未能把我们消灭,因为我们的疆土辽阔,却没有占领的价值,我们的人民生活本就是在流动的,不像中原的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人民都定居一地生了根,我们能战则战,战败就逃,大唐就是把所有的军卒都搬了来,也无法把我们杀得完,我们可以十几二十年,无休无止地拖下去,到最后把大唐拖垮下去,先汉不是没试过,声威之盛,前无古人,可是结果又如何呢?用尽了上几代积下的财富,却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李益觉得关键已不在王慕和的身上,而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或者也可以说是在这个小王子身上,因为他看见那个少年在母亲的熏陶下已经很懂事,而且女汗的希望也全寄托在这个儿子的身上了。
李益审度了一下形势。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那就是在高晖面前出了那个主意。
主意是好主意,使得朝廷能够逐渐地控制节镇,但是那些节镇是否肯接受呢,当初他昧于现势,提出的理由,简直幼稚得可笑,高晖是深深明白的,却不加说穿,甚至于怂恿自己来一试,可能是也看透了史仲义的不可靠了,他要自己来试试,或者是碰碰钉于,目的很明显。敦煌、甘州、肃州等郡并没有不稳之象,他们是依附卢方的,也可以说是卢方的死党,朝廷为了抵制卢方,才弄了个史仲义来R加意培植,结果史仲义在凉州倒是指所成就。渐渐已可把握住凉州的大势,朝廷才下诏调走卢方内升为中书令,只是没想到史仲义反而抓稳了势力。
朝廷真正要控制的是凉洲的史仲义,但是卢方不知道。
卢方在凉州可能是受到了史仲义的一点压力,在有苦说不出的情况下内调晋京的。李益到了凉州后,对节度使的权力才有了真正的认识,那远比干个担惊受怕的中书令强得多,卢方先前离开凉州,可能还得到史仲义的一点保证,保证极力的支持,所以他到了京师,还可以硬得很,似乎河西四郡,都是他的势力。
直到高晖透露了史仲义是朝廷派去接代卢方的人选,卢方才感到紧张了,因为其它的四处节度使区所以支持他,只以为他是继续地握有河西一地的军力,史仲义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而已。
如果这个消息揭露,那四郡区的人对卢方的支持就不会那么热心了,卢方也就成了一只去爪拔牙的老虎,再也吓不倒人了,难怪自己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盛势凌人的卢方会乖乖地吞声忍气,赶到渭水来送行了。
而且自己提出了计划时,卢方十分热心,回去后连夜作书。派了专人急速送来,那些信的内容,李益全看过了,对另外四郡的人,卢方的口气很重,似乎非要他们支持答应不可。
给史仲义的那封信,卢方却很冷淡,仅只是含糊说明遣小婿前来致候,并另有新任兵部尚书高公所拟之军务要策,务希多予支持,关系大局,请吾弟慎思云云……
这封信初看平平,李益没有太注意,现在才明白,那实在是一篇杰作,他特别提出了高晖,表示已经知道当年朝廷与高氏斯密定的策略及箝制边镇的手段,利用高晖来压迫史仲义就范,也利用高晖来显示他现在已深入中枢,参与了朝廷的簌机密决策。
而且另外还有一点暗示,就是告诉史仲义,当初奶是有了朝廷的支持,暗中部署,把老夫挤了出去,现在老夫也有本事,要你把兵权再交出来──可能就是这个暗示,才使得史仲义急了起来,把河西的兵源分散置于四郡,再把他们的兵调来,最后弄得将士之间全无私情的连系,大家都耍不起来了。
说不定卢方反而可以再给另外四处秘密地去一封信,透露内情,另作指示,遥遥控制了。
李益实在很生气,因为他真正明白了。
高晖在利用他,卢方也在利用他,假如不是自己的脑筋灵活,猜测到史仲义的行动,事先到这儿来求证与深入了解,那就会被史仲义也利用上了!自己就在凉州,胡人生变,自己还会为史仲义作个最有力的证明。
李益冷笑一声,暗暗地道:“好!你们利用我,我就办一件漂亮的事给你们看,不但要干得轰轰烈烈,而且还要叫你们都后悔不止。”主意打定了,李益也把自己的腹稿再作一番修正,然后才低声地把自己的安排,说给了脱欢儿女汗母子。
事情或许要冒险点,但是对瓦刺部却大有好处,听得脱欢儿女汗兴奋莫名,小王子振奋异常,只有王慕和还在犹豫,因为这件事的关系太大。李益知道他的毛病,含笑道:“将军放心,事成对你有好处,不成也扯不到你身上,因为要等我办妥了,你才着手配合,如果我这儿办不成,你也是无能为力,那时只有你自己设法保全自己了。”
脱欢儿道:“李公子。如果你需要帮助,妾身这儿倒是可以提供一些人手。”
李益郑重地摇手道:“千万不可。女汗,这件事由李某来做,是大唐的内务,如果由贵邦的人加入,内情就复杂,牵连得也多了!”
王慕和忙道:“是啊,夫人。奶的人是万万不可参予的,连下官的部属都不能介入。李公子是客卿,而且他至少有着兵部高大人的手书与特使的身份,下官如若介入,就变成叛上了,因此对这件事,下官要保持一个立场,如果李公子成功了,下官自当全力支持,如果李公子那儿没有得手,下官只能尽到另一个立场的责任,告诉史帅说事机已泄,叫他不可轻举妄动而保全你们。”
李益道:“将军,史仲义如果知道事机已泄,只会加速发动,还能给你有机会去警告他吗?”
王慕和道:“有的大公会议定于后天晚间举行,公子的事也必须在后天以前办妥,在后天中午之前,下官会派个人,日夜注视着公子的寓邸,如果史公进去后,又安然地出来了那就是公子没有办成事情,下官就飞速地,遣人通知西莫尔的赫达大公汗,叫他火速率众回本部,不必赴会,只要他一离开,大公会议也就开不起来了……”
李益道:“可是纷争却不能免……”
王慕和道:“应该可以免了,只要西莫尔汗脱身回去,大公议就等于无形流散,史帅也是个慎重的人,不会身犯险境,率军远追的,最多鼓动东莫尔汗也先前去征伐,但是也先并不傻,他的力量不会强于西莫尔,除非大唐出兵相助,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付之一拚的,他们两家如果力拚,无论那一方胜负,都将是两败俱伤,因此这件事只有不了了之。”
李益在心里暗骂老狐狸,王慕和的胆子小,但是设想很周密,以息事宁人计,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办法。幸好他看得出,脱欢儿女汗母子俩似乎也不希望采用这个办法,所以他心中一动,口中连连赞同王慕和老成持重,却向小王子丢了个眼色。
商谈了一下后,李益笑道:“此处既有史帅的耳目,我该装得像个样子,到各处去走走逛逛!”
小王子会意道:“小侄奉陪,为公子引路。”
王慕和道:“那恐怕不太好,还是由我陪着吧!”
脱欢儿道:“将军,还是让王儿陪暗公子吧!”
李益也笑道:“将军!奶不必太紧张,史仲义为人多疑,但是他不会想到我会预测到他打的什么算盘,只当我是真的为了好玩。何况王子还是个小孩子,由他跟我在一起,反而会使人放心,如若我要有些什么行动,为不使他牵连到将军身上,将军还是跟我不要太接近的好。”
王慕和叹道:“不是我多虑,实在是此地耳目众多,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传到史帅耳中……”
李益道:“所以我才要出去逛逛,正事谈完了,我现在正是为消遗去的,也希望有人听着。”
于是王慕和才没话说了,来到了外面的广场上,歌舞正浓,小王子陪着李益坐一席,王慕和不放心另外坐了一席,仍是在注意着他们。
不一会,小王子召来了几名胡姬陪伴着李益,他自己却躲开了,临走笑道:“李公子,她们不通天朝语言,但却识得天朝文字,公子如果有什么要吩咐她们的地方,可以跟她们笔谈,追个女子叫沙儿,还略通文字。”
那几个胡姬殷勤地劝酒进果,李益也放浪形骸,手搂细腰,脸贴香腮,沙儿嘻嘻地笑着,将嘴凑到李益的耳边:“李公子,没有一个人知道妾身通晓唐话。小汗已经吩咐过了,请公子故假酒色,将示喻写在绢上……”
李益觉得小王子的确不简单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却很高兴这个少年,聪明的人多半是不甘雌伏的,先前在帐幕中,他还有所保留,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地说出来,这个时候,倒是不妨试试这个少年的魄力。
于是他一面调笑,一面将自己的计划,逐条利用画眉的炭条写在绢布上,沙儿也是个很成功的搭档,她看一条,也随便地在底下写上几个字,看来似乎是两个人在相互**,因为沙儿时而脸红,时而娇笑,做出风情万种,有时李益的要求无需请示的,她就自己答复了,有时她无法作主的,则装着看不懂其中一些字,拿到旁边的席上去问小王子,然后又娇羞万状地回到这边来,把小王子的回答写给李益看了。
就这样李益完成了一个很冒险,很大胆的计划,而在小王子那儿居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最后李益装作不胜酒意,拥着沙儿就要在席上睡了,小王子过来把那幅绢儿拿起投在火中烧了。
陪着王慕和一起喝酒的一名营官笑道:“小汗,这位李公子是有名的才子,他的文章一定是风流蕴借,可作奇文共赏,你怎么把它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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