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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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笑道:“他二十岁学佛,四十岁自觉稍有所成,乃戡破红尘,在荒山古刹,静参十年,以证空静之理,但是跟我谈了半夜后,才知道所谓明心见性,只在方寸灵台之间,色空之道,不过一念之间,目中无色,色即是空,万紫千红,一叶而知秋,心中有色,虽处绝岭荒山,与世隔绝,而胸中思潮起伏不止,诸象来自无形,所谓空即是色,他就是因为驱不掉心魔之困,才避禅山中,不见所欲而心有所欲。又何必自苦呢?所以乾脆下山还俗,到十丈红尘中再去磨练一番了。”
小红叹了口气道:“爷真是佛门罪人……”
李益道:“我否认,佛祖释迦佛陀因为是生身为王子,享尽人间富贵,才知道生老病死为人间至苦,如果他生在一个贫苦人家,寒天无衣,饥时无粮,他就只知冻饿之苦,尤甚于病,未寿而夭,根本不会领悟到老死之苦,戡破红尘,才知出世之乐,未曾入世,不足以谈出世,没有把七情六欲都经遍,学佛是找罪受。历尽荣枯,自然无欲无念,无嗔无恋,西天是一片净土,一片乐土,若是塞满了一群六根未净的苦鬼,净土不净,乐土何乐?”
李益顿了顿,续道:“你一定参加过长安市上的庙会,看那些小和尚口中念阿弥陀佛,眼睛却在那些女施主、女菩萨身上乱飘,这种人学佛才是罪人,他们不想出家,都是被人强逼着出家的,而逼使他们的人,更是佛门中罪人之罪人。”
小红忍不住笑道:“阿弥陀佛,妾身自幼就随母近佛,将来原也打算青灯古佛以终,遇上爷,可能这一辈子要另作算计了。”
李益笑道:“本来就是,跟着我,你不修练也能成佛。每天你尽管跟我抬杠,那一天能把我辩倒了,你就可以忽然顿悟,立地成佛。”
小红道:“爷既然认为一切全在于心,那我就不必去取琴了,就在这儿以手比划,爷可以作我在抚琴观,心之所至,无微而不至。”
李益也笑道:“可以的,只是你的道行还不够,假如你能以手比划而成琴韵,我也可以用心耳来听,甚至于你端坐不动都行,问题是你能无琴而成韵吗?你不妨试一下,用你最熟的琴谱,一拍不错地抚下去而至终曲,反复者三,够能不乱,你就够道行了。”
小红很有兴趣地道:“我试试看。”
她果然端容而坐,用手作势,一手拨弦,一手抚弦,才运了十几节,李益笑道:“你已经错了四拍,两拍接错了部位,两拍按错了弦。”
小红道:“爷知道我奏的是甚么曲?”
李益笑道:“不是倚兰操吗?”
小红目中射出了奇采道:“爷!你真了不起!”
李益道:“这不是虚空乱按的,虽然身前无琴,却必须要作有琴,一节一拍,必须中规中矩,甚至于落手的轻重,都不能错一点,就彷佛有琴韵生于指底而神合。”
小红摇摇头道:“难!难!爷,只怕婢子资质鲁钝,无法到达这极心声神韵的境界。”
李益道:“其实也不难,只要用心去做,自然而然就会登斯境地的,就像你练那一刺一样,到了心神合一的地步,随时随地,信手挥出一刺,眼睛不必看,而落剑之处,必然是同一个部位,这心琴神操也是一样,心之所至,手指按下去,必定是那一根弦,那一个部位。”
“爷!我为了那一刺,足足下了十来年的苦功。”
李益笑道:“那是你唯恐有失,不敢松懈而已,其实在很早之前,你已经达到那种标准了。何况剑与琴不同,剑要天天练,琴却不是每天都要奏的,那是属于一种心灵上的技艺,终日操奏,未必能入神,兴来一操,却有神韵天成之妙,像我在琴上并没有下多少功夫,但是你一动指,我就知道你奏的是那一曲了。”
小红道:“爷是天纵之资,您无论在那一方面,只要稍微用点精神,都能够有超越常人的成就,婢子可没有这份天赋,只能择一而专。却还谈不到一个精字,上次是为爷的琴韵所鼓舞。才使剑术进入一个新的进境,可是爷走后第二天,婢子再度练剑,就没有那份精神了。”
李益笑道:“你还是有这份能力的,只是未能把握运用而已,所以我才要你练这种心韵琴操,也是为增长你的剑艺,你既然能因我的琴而引发剑威,也一定能用你自己的琴韵而与剑相合的。”
小红笑一笑道:“现在婢子大仇已雪,将来跟着爷,根本用不到甚么剑艺了,何必还要去苦练它呢?”
李益道:“不!有用的,高晖拜了兵部尚书,跟我又建下了莫逆之交,目前虽然天下底定,但是边胡又有不稳之状,所以朝廷才急于要修葺城池,将来有了战事,我很想到边境去阅练一番,那时我身边还是需要一个能武的人,所以我不要你把剑艺荒疏下来。”
“爷是进士及第,文官出身,怎么会想到由武途谋进呢?”
李益道:“治世文官吃香,乱世则武人当权,我不以为我的能耐只限于文事,举凡能为国家多尽点力的机会,我都不想放弃,别的人也许争取不到,但是我有高晖跟秦郭两家的渊源,大可以两途兼进的。”他是有着这个野心的,那是他的功利之欲在鼓动着。而且他也认清楚了一件事实,要想求达求显,光是靠渊源是不够,最好还是要有实力。高晖若非有他父亲在武将间的底子,不可能平步青云补上了这个兵部尚书,庸弱的卢方,如果不是在几任节度使上扎稳了根基,也很难内进三公而晋升到中书省上去。
李益更想到自己的族伯李揆虽然当过一任宰相,也不过为姑臧李氏挣个望族而已,如一旦卸任告老,只是一点虚名而无实利,他的子弟仍然要从三试而入仕,一关过不了。依然是屈居乡闾,要图百年富贵,拜相不如封侯,而公侯伯子男五爵都是军功出身而致的,不第而显,世代相袭。这才是一条万代富贵之途。
李益不但看得深,而且还把眼光放得远,一个世爵除了贵之外,还有无穷之富,文官积财千万,如果落到个不肖子弟手中,可以败得精光,而有了世袭的爵位,就有固定的封邑食禄。那怕是最低的一个男爵,也有数十里的对地,岁供数十万金,是一笔永恒的财富,好的是这一块地段不能让也不能卖,永远也不会失去!
这是他萦绕很久的一个意图,以前只是想想,却不敢真的去企望,现在机会来了,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小红没有他想得这么深,对他这个口头上的理由倒是完全接受了,虽然也知道李益是有点不甘寂寞的意味,但至少他的着眼是为国为民。不遗余力。她虽然没有闯荡过江湖,却是个武将之女,多少具有一份侠心!
小红对李益的这种抱负是无限地钦慕,立刻庄重地道:“爷有济世之心,婢子自当效犬马之劳,一切听从爷的吩咐就是。”
李益笑着道:“那你就从有形之琴开始,我会帮助你,等你能以无琴之弦而发神籁,也是你的剑法更进一层之时,虽不要你杀敌疆场,对虎帐振威却大有所用。”
小红从壁间捧下了琴囊,去掉了封套,就坐在李益的身前,诚意正心,──琮琮地弹奏起来。起初,她对于袒裸操琴,而且前面还躺着个赤条条的男人,多少是不习惯的,琴韵显得很乱。
慢慢地,她从李益脸上的宁静神态,也把自己安定了下来,渐渐地身入琴里,对眼前的李益也视如不见了,而琴声中传来李益的鼻鼾声也听不见了。红日已经高照,啸虹小厮中却是一片宁静,连琴音都寂然了,但是小红却没有睡觉,她还是端坐如故,虽然她的眼睑深垂,但是她的手仍是在琴上按弄拨挑。
那是她经李益的启发后,已经心体神会,人与琴合,手指落下去时,琴韵已经涌现在她的心灵深处,汇成一片心籁,所以她的落指已经轻得不能再轻,运指也异常地轻柔,此刻她奏的是一曲碧海青天古调,而她的人也整个地溶入曲里,似乎已经随琴韵飘入了无际的苍冥,在一碧如洗的长空里遨翔着。在万顶微波的大海上飘浮着。
李益已经醒了,是被那异常的岑寂所激醒的,他睁开了眼睛,随即看见了小红的入神之态,先是异常吃惊的,随即他开始感到一种强烈的震动,震动于她迅速的悟性,这个女郎在一夜之间,竟然超越一个境界,一个辽远而幽深的境界,在刹那之间,李益几乎想过去抱住她。
但是他立刻抑制了自己的冲动,他知道这是万万打扰不得的,所以他静静地坐着,看着,由她手指的进动上,慢慢地知道她所奏的曲调,不动声色,游目四顾,看见屋角的案上放着一具铜磬,乃轻轻地捧了过来,静静地等待着,在一曲将终的时候,他才轻轻地用指甲在磬上弹了一下,只是轻轻的一弹,磬上也发出了轻轻的一响。
这一声,虽是极其轻微,对小红而言,却像是一声响亮的钟鸣,把她拉回了尘世!
徐徐地收了弦,又徐徐地站了起来,轻轻地舒了个腰,然后才向李益一笑道:“爷!您早!”
李益也笑了笑,道:“不早了,你万里邀游,兴致正浓的时候,突然间把你拉了回来,不感到扫兴吗?”
小红笑道:“没有,我承爷的教导启发,似乎已经摸索到心韵天琴的门径,竟然入了神,若非爷的指引,或许我会一直游戈在那个境界里,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呢。爷,以前我读庄子的逍遥游,读到他神托垂天之鹏,吞舟之鲲,傲游青冥沧海,以为只是一种神话,现在才真正地领略到那个境界,彷佛已身化鲲鹏……”
李益叹了口气:“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幸亏是我在旁边,若是换了个莽撞的人,贸然一惊,你这位女庄周就会永远飘游在虚无飘渺的境界里,永远也回不来了。”
小红微怔道:“有这么严重吗?”
李益道:“我不是吓你,你没有那种收放自如的修为,却一下子跳进了形神分离的境界中,是非常危险的事,道家所谓走火入魔,就是这种状况,世俗所谓的倩女离魂,也是指你刚才的状况而言,幸亏我是懂得的,一声轻响,把你给接回来了,否则你的神魄被惊散了,即或不死,也会成为一个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
小红想了一下,不禁骇然动容道:“那真要多谢爷了,我现在才明白修行的人为甚么在一个重要的关头,一定要坐关,闭处幽室,受不得一丝惊扰。”
李益道:“不错。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所以你的进境很快,但这并不是好事,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小红愕然道:“爷是说我以后不能再弹琴了?”
李益道:“那倒不是,但是不可以太专神,尤其是你有这种容易入迷的毛病,万万不可谱奏那些太过深远的曲子,除非是我在旁边,万不可轻易操奏。”
小红却笑了道:“这点爷可以放心,我的琴本就不轻易为人一奏,今后也祗为爷一个人操奏。”
李益叹道:“小红,即使你整天跟着我,恐怕也没有太多弹琴的时间,我教你这个方法,原是想你能把这种心琴神韵的方法练会了溶于剑中,可是你太专神于琴了,变成心为琴役,完全不是我希望你所达到的境地。”
“爷要我达到什么境地呢?”
李益想了一下,摇摇头道:“算了吧!你不是尘世中人,我却以尘世之务来要求你,那对你太难了,我们还是别求他径,放弃这个方法吧。”
“爷!是不是我的资质太愚笨了?”
“不!是你太聪明,也太超脱了。”
“爷!我实在不懂你的话。”
“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说得明白,勉强举个例子吧,你看过人家放风筝吧?”
“不但看过,我小时候还放过,我家有个仆人,很善于制作,他给我扎了一个老鹰,十分酷肖,放到空中,居然引得几头老鹰来,围着我的纸鹰迥翔,当作是同类了,我怕它们把纸鹰啄坏了,连忙收了回来,那几头鹰居然也跟着下来,围绕不去,我没办法能把风筝收回来,只好再把鹰筝放上去,飞得很高时,我把绳索给松了,看着那头纸鹰,伴随着几头真的鹰,凌空而去,虽感到有意思极了,却也不无惆怅……”
她说着,脸上现出了一种神往之态,李益笑了道:“你有这种经验我倒是容易为你解释明白,我教你弹琴的方法是为了培养你的剑法,使你能熟习这种方法,使神与意合,随时能运用在剑上,正好你那个仆人的风筝制作得很好,能放得高,这就已达到了目的,使你能享受到风筝的乐趣。可是他把风筝制作得过于精妙,使得群鹰围绕,逼得你必须放弃那风争。这就不是放风筝,而是在放鹰了。”
小红若有所悟地道:“爷!你能再说明白一点吗?”
李益道:“风筝制得好,你放得比别人高,这才是放风筝的乐趣,玩得尽兴了,把风筝收下来,好好地保存,明天能再放上去,这才是你的风筝。但是你的那只风筝太精妙了。精妙得已能乱真,以致于使群鹰认作同伴,迥翔保护,不让你收去,在你而言,固然是失去了放风筝的乐趣,而你的那个仆人,也只能称是制鹰的巧匠,不是制风筝的好手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小红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风筝之所以为风筝,因为它有一条线控制着,可以收回来。”
李益道:“对了。好的风筝,必须要在祗有翦翦微风时,也能放得高,而玩兴尽时,能随心收回来,如果一飞无踪,固然是极高的境界,却不是制作风筝时的本意了,过与不及与其如此,倒不如有一具放不起的风筝了。”
小红想了一下道:“我完全明白了,爷虽然要我弹琴,而练剑才是目的,弹琴只是方法,现在我舍本求末,深入琴中,完全放弃了练剑,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李益道:“差不多,只是不完全对,你如果能够把刚才溶入琴中的意念完全控制,收放自如,以之入剑,必然也可使你的剑艺超凡入化,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小红又不服气了道:“为什么不可能呢?”
李益道:“因为你入琴太深,一触琴就进入忘我的境界,操之在琴,完全不能自己了。”
小红道:“这不是琴的最高境界吗?”
李益笑道:“对琴技而言,你是的,只要再略事操习,你将成为琴中之神,但是你的目的并不是在此呀!”
小红想了一下才叹道:“是的,我自己也有个感觉,刚才我根本已不知有我的存在,也没有琴的存在,根本不知我是在做什么,只是随着琴曲所引,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了,琴曲趋向流水,我就是那淙淙浅流,琴意渐向白云,我又成为了那一朵朵缥缈的白云了,爷!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吗?”
李益笑道:“有的,你现在只是忘我的境界,因为你为了我,才会随琴曲而变幻,受了琴的控制操纵。如果你能脱出这个境界,到达物我而忘之境,你就可以操纵自如了,那时又岂仅是以意控琴,以神驭剑,心之所至,精之所在。无远弗屈,无所不能了。”
“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境界?”
李益道:“道家炼三户的第一重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游窍外,身外化身,那时你一身可化为三,一个是琴中的你,一个是在操琴的你,另一个却是真正的你。”
小红皱眉道:“这三个我有什么不同吗?”
李益道:“自然不同,琴中的你,随琴音之所向,幻变无常,操琴的你则以琴控制着琴中的你,而第三个你则以超然物外的心情,居间旁观,主宰着另两个你。”
“既然操琴的我已能控制琴中的我,何必又要第三个我来主宰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第三个你,才是真正能戡透一切,洞观变常,不为物扰。不受魔浸。譬如驭,奔者为马,行者为车,控马为,执辔为驭者,但这些都无法作主的,真正能决定马与车所去何方的人,则是坐在车上的主人,现在你明白这种关系了吗?”
小红道:“明白了,道书谓老子一气化三清,道家所谓元神婴儿脱胎之说,都是指此而言了。”
李益拍掌大笑道:“不错,不错!佳人多颖悟,跟你谈话实在很省力,一点就透。”
小红却苦笑一声道:“爷是在拿我开胃了,要修到那种境界,我不就成了神仙了?”
李益道:“既然有神仙那个境界,总有人修成过。”
“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到那个境界呢?”
“这个问题可把我问住了,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因为这个境界的得失,全在寸心之间。”
小红也觉得那一问太傻,笑笑改变了问题道:“所谓神仙之说,究竟有没有呢?”
李益道:“玄宗皇帝曾与方士叶法善论道,与方士张果论玄,更曾被他们带领到天宫去游过,若说全无神仙之论,我也不能断定,因为我没见过像傅说中那么神的仙人,不过你说要学仙,我绝不反对,因为你有这份悟力,至少可以摸出个门径头绪,仙道即使不可达,而长生可期!”
小红笑了道:“爷自已呢,不是比我更具悟力吗?”
李益摇摇头道:“我不行,我的功名利禄之心太重,六根不净,像你方才那种境界我就达不到,而不经过那种境界,就永远到不了仙道之途。”
小红不信道:“爷不是已经能作无琴之操,修为已在我之上,怎么会不如我呢?”
李益笑道:“得道每因痴,这个不是痴呆,而是指意诚,我却不行,我对每件事都是浅尝即止,绝不肯深入,我作无琴之操是凭着意志,是用我的人在,那操奏,虽却不在,而扪之有物,所以在操琴时,我还是我,琴还是琴,无法溶为一体,而我仍可心作旁骛,那是我在读书时,怕手指冻得僵硬了,回头无法握管练字,所以才顺着琴谱,在桌上轻扣着,因为这件事既不要化太多的体力,却又能使手指灵活,而我的精神仍然全注在书本上。”
“那不是一心二用吗?这可是了不起的功夫。”
“没什么了不起的,习以为常而已,几乎人人都会,你没见那些女人家几个人聚在一起,手上在做针线,嘴里却在东家长西家短的论是道非,她们的精神都集中在聊天,但手中的针线却缝得又快又整齐,这也是一心二用,难道算是了不起的功夫吗?”
小红也忍不住笑了,忽然门口有人接口道:“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让我也见识一下。”
那是雅萍的声音,跟着门帘一掀,探进了雅萍的脸,看见他们两个人都是光条条的,脸一红,连忙又缩了回去,小红感到羞愧难容,李益却哈哈地笑了起来道:“鬼丫头,下次可别这么冒失。清早辱临,有何见教?”
雅萍在外面道:“爷!不早了,快近晌午了,小姐是来向你跟红姑娘恭喜的!”
小红急急地穿衣服,同时道:“谢谢小姐,回头我就向小姐叩头去。”
着好衣装,只用手略理云鬓,而李益也不过是把衣服披上,雅萍已经掀开了帘子,卢闰英一脚跨了进来,满脸容光焕发,笑嘻嘻地道:“恭喜!恭喜!爷,红姑娘,这下子梁鸿接了孟光案,我这道喜的来迟了。”
小红低下了头,向卢闰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大拜之礼道:“多谢小姐恩典,使婢子能事君子……”
卢闰英连忙把她扶了起来道:“红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虽说我昨天为你插了足,只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且还得要谢谢你偏劳,在以后的几个月里,爷的一切,全要偏劳你了!”
小红道:“小姐坐一会儿,婢子这就去煮茶去!”
卢闰英笑道:“你还是弄几个菜,我们来补行吃喜酒吧,昨天说好的一顿漏掉了,今天可不能放过你。”
小红恭身向两人行礼后才恭谨地走了,卢闰英笑道:“十郎!你的性子真急,馒头上笼,却等不及水滚……”

李益笑道:“我没有多少时间,昨天已经跟高晖谈好了,当时把暂行外调的文书都弄好了,星夜着人送到郑州去销假。今天高晖答应把我札委的命令弄下来,一两天内就启程上路,风声要紧。免得被那两个家伙知道了,起了戒心,又多生事故,这件事要秘密,要快。”
卢闰英笑道:“恐怕你还是不放心,怕我爹不肯放手,所以先来拔个头筹!”
李益道:“不!我是怕你为难,所以才造成事实,姨丈就不好意思再坚持了,小红不愿意上你家去,姨丈就是不肯放手也没有用,我只是不愿意为这件事闹得决裂而已。”
卢闰英叹了口气:“爹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昨天晚上,我们父女之间是第一次吵嘴,最后娘也出来了,而且发了脾气,才算把爹给压了下去。”
这倒是颇出李益的意外,尤其是姨母出头来帮自已,几乎是难以想像,连忙道:“怎么把姨母也惊动了!”
卢闰英的眼眶红了一红:“因为爹对小红像是着了迷,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我才劝了他两句,他就拍桌子骂我不孝,闹到娘耳朵里去,娘也闲不住了,过来问明究竟,才放下脸来,数说了一顿,说爹当初为了前程,连个女婿都可以卖了,我们母女都没说什么,但是现在他为了一个女子,竟连前程都不顾,问他是何居心?”
李益道:“似乎没有这么严重吧!”
卢闰英道:“娘其实并不胡涂,她早在卢安的口里问明了一切情形,说小红是个烈女,杜御史对她十分器重,本来要收她的,知道她的苦心后才作罢,但是把她认作了义女,小红如果真心肯跟爹,倒也罢了,看看情形,小红并不愿意,除非爹用势力硬要过来,杜御史会答应吗?他是有名的铁面言官,一本参奏爹强占民女,爹的帝眷再隆也保不住这顶纱帽,这是一。再者,小红苦心弧诣,刚烈成性,栖身风尘是为了报父仇,根本不在乎生死,爹要用势力强占了她,很可能连老命都送掉。就这两段话,把爹给折服了,才闷声不响地低了头。”
李益笑道:“看姨母平时不说话,但是说出几句话来,却相当有份量!”
卢闰英道:“娘平时对爹一直是退让三分,这次毅然直争,还不是为了你!因为你是她娘家的亲戚,而且也是最争气的一个,娘很要强,可是崔家一直没有个抬得起头的人,娘也受够了屈委,这次她是豁了出去,一泄多年的闷气,所以使我这个做女儿的反而很难过。”
李益一怔道:“姨丈跟姨母的感情并不和睦?”
卢闰英叹了口气道:“宦门婚姻,本就是利害重于感情,崔氏虽为望族,但居官未出四品的,娘是受了点委屈,在亲戚之间并没有太受尊重,所以娘才没事就进佛堂念佛,百事不理,未尝不是这个缘故。”
听得李益也相当感慨,这种情形他并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在人情势利的长安。这种情形更为普遍了,姻戚结党,互为声势,士族之家论婚嫁娶,门第声援也是第一要谈及的条件,家有显宦为戚,丑女可择俊婿。
只是李益没想到姨母下嫁已几十年,而且女儿都这么大了,居然会受到这种关系的影响,因以叹道:“我看姨丈不是太重势力的人,至少对姨母很客气尊重呀!”
卢闰英轻叹道:“是的,爹自己还好,因为卢家的亲戚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他也不必太奉承那些亲戚,以前在河西独当一面时,更是受奉承的多,不过亲戚登门,寒暖辞色,多少总还是因人而异的。相形之下,娘身上的亲戚比较上就要冷落一点。到了长安之后,这种情形就更多了,你还记得允明表哥吗?”
李益笑道:“允明我最熟了,我们常来往,他那个人才华不错,就是太耿介了一点,他跟姨母还亲一点,他的祖父跟你外公是亲兄弟,他没来看过姨母?”
卢闰英道:“我们一到长安,他就来了,那天刘平表可也在。爹对他们两人的态度上就大有差别了,允明表哥倒是有骨气的,等到娘出来,他磕过头请过安就走,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爹要留他用过饭再去,他就是不理而且还摆了一句很有份量的话,说他现在虽然是一介小吏,却是在刑部当差,最忌跟做官的亲戚走动。”
李益哈哈一笑道:“他平时为人很谦冲,也很忠厚,如果不是给他的刺激太深,也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卢闰英道:“先前的情形我不知道,可是他那样一走,自然使娘感到很难看。后来刘表哥说他在刑部虽然因为耿介而得罪了不少人,但也颇获激赏,几个上宪都很器重他,很多重要的案子都由他办文案,很多人都想行他的人情都走不通,是个铁面无私的耿直先生……娘听了心里才好过些,爹也有点后悔。过两天让人送了一些土仪去,但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李益道:“他本就是那样一个人,只是我没想到姨丈会势利如此,这毛病若不改,在长安可不好混,尤其那批所谓名士,最是惹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代表了所谓清议,很有点力量!”
卢闰英轻叹道:“所以我对爹实在担心。我也劝过他很多次,刘平也告诉他一些长安的情形,但他不容易听得进。十郎,以后只有你多尽点心了。”
李益笑了笑,然后问道:“杜子明跟尤浑那儿如何?”
卢闰英道:“安排好了,爹跟王阁老答应为他们暂署原缺,把这边的一些事办完,早上跟高晖也接过头,一切都谈妥了,因为杜子明又跟着回家了,爹才要我来告诉你。”
“对小红的事,他不再提了?”
卢闰英道:“还提什么,昨夜娘发了脾气,把他也叫醒了,为了这顶纱帽,他势非放手不可,他还要我别让你知道,因为他还没跟小红开口,以为你还不知道。”
李益笑道:“那当然,我以后见了他也不会提这回事的,这一点人情世故我还会不懂吗?”
卢闰英的神色显得很忧郁,叹了一口气道:“十郎,昨天为了爹的事,我跟你呕了一场气。回头想想实在很后悔,以前,我对爹多少还有几分敬意,总以为他虽不免有点缺点,总还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经过最近这一连串的事f我实在很失望。”
李益叹道:“闰英,你不该说这种话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姨丈再怎么样,总轮不到我们来说他!”
卢闰英怔了一怔,看看李益道:“十郎,你不是对爹怀着成见吗?怎么又改变态度了?”
李益笑道:“不错!我为的是一个礼字,昨天看你那种态度,我想,我们这段婚姻大概是结不成了,假如婚事破裂。姨丈与我之间虽然有那么一点戚谊,到底还远得很,我实在提不起太多的敬意,但是今天又不同了,你显然是想明白了,对姨丈,我这做女婿的就必须尊敬他。”
卢闰英呆了一呆道:“婚姻破裂?这是怎么说?我虽然跟你争执了几句,却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李益道:“如果你在小红的问题上坚持下去,那我们之间是永远无法谈得拢的,那我实在不敢高攀了。”
卢闰英一阵心酸道:“就为了小红,你就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婚约都一笔抹煞了?”
李益肃然道:“闰英,你把问题的重心弄错了,这不是小红的问题,而是你我之间的问题,昨天我就说得很明白,姨丈为了自己的前程,曾经想牺牲我。凭心而言,对这么一位老泰山,我已经很寒心,的确无意再高攀了。但是你的一片真情却使我很感动,也因为你,我才任劳任怨。为姨丈去排除困难,可是接着有了小红的问题,你居然为了要尽你的孝心,要牺牲另外一个女孩子,而且更要利用她对我的感恩去强迫别人接受;这证明你我之间的思想,性情,处事,完全格格不合,这才是真正的所在,假如你真是那样一个人,我们就是勉强凑合在一起,也是必将痛苦终身的,那又何必自误误人呢?”
卢闰英呆呆地听着,一直等李益说完了,才叹了口气道:“十郎,你真的已经了解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李益道:“是的,我完全了解,昨天你向我提出那个请求时,内心并不坚持,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是不对的,只是一时顺口说说而已。”
卢闰英道:“既然你明白,为什么还要对我发作呢?”
李益道:“但是后来你越变越认真,那不是要尽你的孝心,而是在向我赌意气,势非促成这件事不可了,我也把我的为人态度向你表白,就是我在一件对的事情上,绝不会低头的,这也是把我的性情向你明白的剖示,看你是否能接受我这个人,因为婚姻不是儿戏,而是两个人相处一生的事,一着之差错,很可能会影响毕生的幸福。”
卢闰英道:“原来你是在逼我低头!”
李益道:“我不是一个霸道的人,不会这么不讲理,但是我要逼你向道理低头,我最难容忍的就是一个无理取闹,恃势凌人的女人,昨天,你的性子上来了,就有这个趋向,所以我必须坚持我的立场。”
卢闰英长长地叹了口气:“十郎!我承认我斗不过你,你已经把我看透了,我却对你一无所知,甚至于越来越陌生了,我简直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益轻叹一声:“闰英!你又想错了,我不是要跟你斗,夫妇相处,如果是在互斗机心,那还有什么意思?我了解你,是因为你一直左右惯人了,无形中总想左右别人。我见过这种人太多,你不了解我,是因为以前从没有人拂逆过你的意思,你也很少遇见过跟你硬顶硬撞,甚至于跟你摔袖子生气的人,所以才不习惯。”
卢闰英苦笑了一声:“也许是这样,难怪雅萍要我改改性子,看样子今后我得开始习惯了。”
李益笑道:“是的,所以很多女儿家在上花桥时都要大哭一场,因为她的好日子过完了。到人家去做媳妇,总是要受点委屈的。”
卢闰英见李益是笑着说话,知道李益是在跟她逗趣,撑不住也笑了,但随即庄容道:“十郎,昨天我虽然挨了你一顿教训,却没有一点委屈的意思,你说得很对,我一直都在顺境里长大,从没有受过委屈,因此养成了我的任性。昨天我才知自己多么幼稚,多么愚蠢,又多么的可笑,不经过挫折,人永远不会长大的,昨天离开这儿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是真正的长大了……”
她笑了一下又道:“昨天你走后,我曾经仔细地想了半天。我心里面知道爹要把小红接回去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应该的事,而且也不是你我就能决定的事,我更不该向你提出这个请求。但当时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经你一说,我才真正的明白了,在我的心里,总有一股支配别人的**。对你,我自然不敢支配,但是我仍然想试试我的影响力,看看能不能要你为我做一些事,那才是我的目的。说要尽孝为爹,实在是欺心之论。”
李益笑着道:“好极了,闰英,现在你才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卢闰英感动地道:“你的一顿脾气,把我觉醒了,我才知道自己多胡涂,那种做法,不仅没有增加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反而把自己的份量减轻了,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也是来向小红道歉的。”
李益道:“不必,我早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了,昨天我也没有生气,不信你可以问门上的那个小丫头,我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已经带笑了,我知道你会明白的,假如你真是如我昨天所说的那种性情,我恨本就不会上高晖那儿去,也不再管姨丈的事了,那表示我无意再继续这门婚姻了。可是我对你有信心,所以昨天我在高晖那儿办完了事,一脚就回到这里,我已料定你把事情都办妥了。”
卢闰英不禁把身子靠紧了李益:“十郎,你不再对我生气了吧?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会努力的,尽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的妻子。”
李益吻着她的脸颊,轻柔地道:“怎么会呢?像你这么美好的女人,我疼你都来不及,那里舍得生气!”
卢闰英十分满足了,但又叹了口气:“可是我爹……”
“我娶的是你,不是你爹,别谈这些了,我们将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的别离,且珍惜这别前的小聚吧。这两天我也不会到你家去,而你也不能出来太久,让我好好地爱你一下,你知昨夜我多想你!”
他的手已在她的柔润的肌肤上贪婪地蠕动着,卢闰英微微地抗拒着道:“十郎!这儿不行,让人来看见了成什么话?”
李益道:“不会有人来的,小红、雅萍都是懂事的,她们应该知道我们有很多话要谈,我们不出去,她们绝不会进来,这是规矩,她们知道的。”
卢闰英并没有太抗拒,事实上她自己也是迫切地需要着。
窗外的蝉声正喧,盖住了低细的呻吟与喘息。卢闰英舒伸着她晶莹的躯体,满足地吁了口气,坐起身子想要穿衣服,但是被李益按住了道:“别!闰英!让我再看看你,你知道。我们将有好长一段日子不见面,我要多看几眼,好多记忆一点你的形像。说也奇怪,我有过目不忘之能,却就是无法记起你的样子,你就像窗外天上的那朵白云,时时都有着不同的变幻,永远给我新鲜的感觉!”
这句话他不是夸张,也不是奉承,而是出于衷心的赞美,卢闰英的躯体是很美的,随便从那一个角度看上去,都会令人有心动的感觉,尤其是此刻,她已由早熟的少女进入了少妇的阶段,使她的每一个部位都充满了女性的魅力,一种使人脸红、心跳、气促、喉头发乾的魅力。
卢闰英似乎很感动,娇媚地一笑道:“十郎!你真的会如此想我?”
李益道:“这又何必骗你呢?我们之间似乎用不着说些虚情假意的话了。自从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天生尤物四个字所指的是怎么一种情况。”
卢闰英轻悄地道:“十郎,昨天晚上你也没有闲着,我们来的时候,你还在高卧未起,因此对你的这番话,我实在是难以相信,看你们的情形总不会是良宵虚度吧?”
李益笑道:“那倒没有,你知道我不是圣人,但是你刚才也该体会到,我能有这么好的精神,可见我昨夜虽经温柔,却未尝**。”
“为什么?难道小红不解温柔?虽然我知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但你却不是初入天台的阮郎。”
李益叹了口气:“小红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只有这一点例外,但这一点却正是要命的一点,大概只有味同嚼蜡四个字可以形容了。”
“十郎!你别糟蹋人好不好,那会这么糟的!”
李益笑了一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但是我那四字评语绝非故意轻薄,也幸亏是我,换了个别的男人,不被活活气得吐血才怪!婉转娇羞,初解罗衣时,倒还颇富情韵的,可是等到真个**时,她不仅是消了魂,简直是失了魂,冷冰冰,成了个木头人!”
卢闰英忍不住道:“十郎!你太刻薄了。她还是第一次,自然是生嫩一点!”
李益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个只顾自己的急色儿,而且我自信我在**的技巧上,多少也够得上是个老手了,但是遇上了她,我只有自承无能,唉!不谈也罢。”
他不谈,卢闰英却兴致勃勃非要问个究竟,而李益也并非是真心不想谈,昨天晚上在他而言,同样也是一个离奇的经验,他渴望着告诉人知道,而且为了要加重故事的戏剧性,他才故意地吊吊她胃口,引起卢闰英的好奇心后,才装模作样地说了出来。
卢闰英充满了兴奋与新奇,听完了他的传奇性的一夜经历,犹有余味地道:“十郎!你真会出花样,在那个时候,你居然想得出那个调调儿来。”
李益笑道:“我可不是临时想出来的,而是这个构想在我的脑子里很久了。少年时候,我从一位老夫子学琴以定性,那位夫子很古板,说我的心浮而不实,志摇而不定,学琴必难有所成,我跟他赌上了气,把琴谱背熟了,闲下无事,不管有琴无琴,手指总是在作势按捺练习,久而久之,居然练成了这种无琴之操的妙奏,两年之后,我已经操作得手应心,心有所思。琴上能语,那位老夫子听我一奏之后,气得当场把琴都摔破,一怒而去。”
“为什么?难道是他的琴技不如你?”
“他的琴技是比我逊色,但他气的不是这个,擅琴者器量不会这么窄,听见高人雅操,兄有欣喜钦佩,绝不会小器而嫉妒的。”
“我说嘛,琴为乐中之圣,专为修身养性……”
李益笑道:“那是骗人的,琴就是琴,所谓三不弹,六不奏,完全是后人硬加出来的规范,而这些规范才是用来拘束人的心性以达到修养心性的目的,后世学者以为这是琴的育化之功,则是舍本而逐末了。那位老夫子在激赏之下,大大地夸赞了我一阵,说我一定是在极度鼓励心性下,才能使琴技日进,我为了气他,说我是假想有一个美人**,在我面前,为了要打动她,思以琴挑,我才会使琴技日进,找只要一对看琴,脑中即涌绮思,乃觉心与琴合,不知不觉而日有妙境,就为了我这个荒唐的说法,他在一气之下,摔碎了瑶琴,从此不再奏琴了。”
“你也真是的,何必要这么气他呢?”
“也不是气他,事实上也有点真实性,我在苦练不进的时候。又想有所表现来争这口气,就用很多的幻想来提高自己的兴趣,那时我已初解人事,略解温柔,每日脑子里想的,就是一个**裸的美女子。”
“十郎!你的琴道已进入魔道了。”
“是的,魔由心生,正因为这心魔是我自己所构创的。所以我才能控制它。不为所惑。也更因此使我进入了琴与心合的最高境界,一个聪明的人,学起任何事情来,都能事半功倍的,不过从那之后我倒是一直在想,真有那么一个情境,不知是何韵味,而昨晚恰好有机会来了。”
卢闰英笑笑道:“十郎,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我的闺楼上,也是由琴而接近的,你怎么没有想到要我一奏呢?”
李益笑道:“我怎么不想,可是面对着你,我的兴趣已不在琴了!”
卢闰英噘起了嘴:“我就是这么俗!”
李益哈哈大笑道:“闰英!你要为此而吃醋才是大傻瓜,这正是你值得骄傲的地方。你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着寸褛,跟一个男人独处幽室应该发生些什么,如果你只能使那个男人静静地听着听你操琴,你才悲哀呢!”
卢闰英笑了,柔媚地靠在他身上道:“十郎!你这张嘴只是一副毒药,不知要害死多少女孩子,任何话到你嘴里,听起来都会要人命的。”
李益并不是个谦虚的人,而且他也承认自己有这种过人的长处,可是他的神情很严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闰英!能干的不是我的嘴,每个会说话的人都有一张嘴,但是要把说出来的话使听者受用,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也许会说这是花言巧语,但是我不承认,言能如花,语能及巧。天知道那是一桩多大的学问。所以,我最反对就是孔夫子说的一句话--巧言佞色鲜仁矣──巧言是一种大仁,像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听了很高与,很愉快,因为我恰到好处地赞美了你,如果我换一种方法,会把你气得跳起来,骂我不是东西,同样的一句话。说同样的事,却能令听者有不同的感受。这就是巧与拙的区别,但是要使言语能够达到巧的境界,又岂是容易的事?”
卢闰英笑道:“十郎,搬书篓子我自己承认浅薄,但这件事我要抬杠了,孔夫子所说的巧言是不实的言语,你说的巧言则是修词的美化,根本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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