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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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地方,卢闰英毕竟是有知识的,而且也表现了她大家闺秀的气度,雅萍有点委屈地道:“小姐,婢子是为您着想!”
“我知道,可是你想错了,人要自重才会受人尊重,大家如此重视名分,可见名份这两个字的尊严,我嫁到李家去,是名正言顺的正式原配,自有我的地位,不管爷对霍小玉多疼爱。仍然要尊重我的地位,如果我用你的方法去争宠,那就贬低了我自己的身份,反倒会被人轻视了,因此我用不看那样做,这是一。再者,你看人也有不准的地方,小红既是那样一个烈性的女子,也不会因为我们拉拢她就偏向我们这边,根本上这是多余的。”
雅萍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在某些地方是及不上卢闰英的,因为她是个丫头,不是小姐。丫头虽然不是天生的,但是后天的气质,却因为身份的悬殊而形成了差异。
在屋外静听的小红也安心地走开了,她对卢闰英的认识也深了一层,卢闰英具有这种心胸,她后来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的,而且也不会因为今天拒绝了卢方而对自己存有成见,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如果卢闰英是个心胸狭窄的女子,她对今后的行止就需要慎重的考虑了。
在厨房里端了一盆热水,她恭恭敬敬地捧到了堂屋里,卢闰英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很客气地向她道歉;为先前的失言而道歉,然后也恰到好处地谢谢她在日后那段日子里妥善照料李益,这是一个主妇的身份与口吻,但是表现得很自然,雍容而又亲切。小红也很谦卑,双方的气氛很融洽,卢闰英对她的身世也作了更详细的探询,没等用饭,留下了一对玉镯就带着雅萍先回去了。
小红等到了上灯的时分,李益是坐了高晖的车子来的,小红迎进了李益,首先就问道:“爷的事情办好了?”
李益笑了一笑:“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吗?”
“知道了,小姐已经告诉妾身了。”
“她的人呢?是不是已经先回去了?”
“是的!她说要回去等候卢大人回府。”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小红道:“有的,她要妾身好好侍候爷,而且还留下了一对翡翠玉镯……”
李益笑道:“我知道她会这样做的,这是保全她自己,也是让她明白一下做人的道理。”
小红对李益的这副态度,多少感到有点不以为然,默然片刻才道:“爷,卢小姐胸襟超远,见解非常,虽然在人情上有所疏忽,但与一般的闺阁相较,已经胜过多矣,爷不应该如此对她的!”
李益笑道:“你是说我今天对她的言词太绝烈了?”
小红道:“是的,卢小姐深明是非义理,只不过见未所及而已,并不是不可理喻的人,爷对她好好解释,她终于会明白的,何必要太过使她难堪呢?”
李益道:“小红,你听见我们间的谈话了吗?”
小红道:“妾身倒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有点事想来请示一声,听爷在发脾气,所以略知梗概。”
李益笑道:“你的身手倒是跟我那位贾大姐差不多,你在门口听我们谈话,等我推门出来,你已经毫无声息地躲出了老远,佩服!佩服!”
小红脸上微微一红道:“爷过奖了,妾身不过是自幼习过一点拳脚剑术,行动略为迅速而已,后来为了心切父仇。才下了一点苦功,但是与女飞卫贾女侠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妾身曾受业于公孙大娘门下,据大娘说,女子技击,贾女侠应推第一人,妾身怎敢与之相较?”
李益道:“你又何必太谦,如果你也是公孙大娘门下,贾大姊与你不过是同门而已,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刚从公孙大娘那儿学剑归来。”
小红一笑道:“爷弄错了吧,大娘说她的剑术成之于闭门自修,灵巧变化有余而犀利不足,那是缺少实际搏斗所致,言下对贾女侠极为推崇。”
“不会错!我在瓜州渡头,先邂逅黄衫客,继而认识了贾大姊,她刚从公孙大娘处学剑归来。”
“那一定是她自谦,她是去论剑,而不是去学剑的,她与大娘私交颇笃,每隔上三五年,总会去盘桓聚首一两个月,互相切磋交换心得,她把闯汤江湖所得的一些奇妙招式,提供出来,跟大娘研究后,另成一套新的风格,她固然在大娘处得到点好处,但大娘受益更多,因为她年岁比大娘小得多,故而自谦去学剑,其实是大娘向她学的多,由此更可见她的谦冲胸怀了。”
李益的确没想到这些,笑了笑道:“我对剑道本就不通,只不过有幸认识了当今约两位大名家而已,对江湖上的事更为隔膜,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在江湖上传说我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技击高手。”
小红道:“确有此说,而且言者凿凿,所以妾身对卢小姐的托付深感不解,她要妾身保护爷的安全,其实爷的成就,应该胜过妾身多矣!”
李益一笑道:“我只是略习弓马,粗晓技击,你信不信?”
小红道:“妾身相信,世家子弟除文事外兼修武艺,为两样主要的功课,五陵年少,谁都能盘马弯弓,来得几下子,但是爷似乎技不至此,妾身在长安市上落籍时,间或有同门姊妹来访,对爷也颇为推崇,说爷曾经剑殪当世第一名家栖霞二圣中的青云子,可有这回事?”
李益道:“有的,但是传闻有同音之讹。”
“莫非是另外一个与爷名讳同音的侠士?”
“那倒不是,青云子确是殪于我的手下,我是以箭殪之,乃弓箭之箭,不是刀剑之剑。”
“以箭射杀青云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错!没有人认为可能,但我的的确确是一箭贯喉,把他从空中射落地下,既不是暗算偷袭;也不是巧合,而是我凭真功夫把他射下来,也因为这个缘故。使我对技击的看法有个新的观念。”
“技击之道在于心而不在技,勤练不娴,九分在养其心,一分在娴其技,所谓名家,不是其技艺能超凡入圣,而是其临敌之从容镇定及修养之深浅……”
这一谈开了头,使李益的兴趣来了,滔滔不绝,先从瓜州渡头的那一场硬战开始。谈到他从容毙敌时的心理状况来引证他对武技一道的看法,然后才得意地道:“我对于武艺并没有下多大的功夫,思考的时间比练的时间多,但是在同族子弟竞赛搏技时,我经常能击败族中的好手,临阵时,我不轻易出剑,总是抱剑静守,我的精神不是放在自己的剑上,而放在对方的剑上,静观其变化,闪避其锋锐。然后在对方劲力衰竭,势力用尽之际,任意一挥,都可以致果克敌,因为有了这种经验。所以那天我并不慌,持弓以待,等到对方凌空气击,举剑而未发之际,一箭射出,时间拿捏得极准……”
小红钦佩地道:“爷虽然不精武事,却已能深体剑道之精华,人练剑一生,无非就是在抓住这一点时机,如何攻敌之所虚。”
李益笑道:“我觉得那是浪费时间,要去找对方的虚处太费事了,只要保持一个距离,让对方来主动攻击我,其虚处自现。”
他拿起茶壶,把面前的茶杯倒满,倒到后来。他很小心,使茶水高出杯面一点点而不溢出,然后放下茶壶笑道:“这是最盈实的时候,但是不能动,只要稍微一动,里面的水就会溢出来,也就是它虚的时候,所以虚实之道,乃在动静之间耳,正因为有了这个经验,第二次在汾阳王府诛杀鱼朝恩。我还是敢毅然任之,技击最精者是黄衫客与贾仙儿,他们两人合手联系,略优于鱼朝恩,但是尚不足以诛之,可是鱼朝恩却是死在武功最差的贾飞之手,我要贾飞持巨网守在厅门外,鱼朝恩出来时,迎头一网撒下去,牢牢地把他罩住了!”
小红敬服地道:“爷持此一念,天下高手都不足为敌矣,那里还用得着妾身保护呢?”
李益道:“我不怕高手,却怕庸手,我这套办法对付高手有效,遇上个莽汉就完全没用了。”
小红道:“怎么会呢,庸手一定会暴露更多的缺点,爷也有更多的机会趁其虚而击之。”
“是的,但是有一点你没注意,技高者必傲,都是独来独往,不屑与人联手合击。专心对付一个人,我可以找到虚处,但莽汉则不然,他们知道自己不行,两三个人一哄而上,顾了东,顾不了西,那时就需要你这种学过武功的人去对付了。”
小红道:“爷此去会遇上危险吗?”
李益道:“很可能,因为那些地区都是经过战乱的穷乡僻壤,民风骠悍而贫者众,我此去虽是监督工程;但不像别的官儿要克得紧紧的,每一个钱都要切切实实地花掉,有时还得往外贴私囊。一般不明内情的人,不知道我带了多少钱去,难免有几个会生盗心。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一点。”
小红不禁忧形于色道:“妾身虽略谙技击,但能力有限,爷若全指望着妾身,那就太危险了!”
“我也不会全指望着你,我自己也还会几手,何况当地官府也会派军卒护卫,怕的是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因此才要一个耳目灵敏的人在身边,万一遇警,只要能支持一会儿,或是能奋战突围去召唤援手就行了。”
“妾身本来还以为是防备一二小毛贼,所以才满口答应了下来,假如有这种危险性,妾身就职责太重了,爷你还是多加谨慎,黄衫客,贾仙儿交游满天下,每个地方的江湖豪杰都跟他们有交情,你不妨找几个有点名气的江湖人,以你跟黄衫客交情,请他们帮忙是应该没问题的。”
李益道:“不行,如果我准备用这个方法,就无须你随行了,今后我必须断绝江湖上的交往。”
“为什么?他们对爷很尊敬的。”
李益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就为了这个,差点丢了我的脑袋,要不是我自己把持得好,早就被他们陷于万劫不复之境了!”
“这……是怎么说呢?”
于是李益说出了卢方的背义,在李益的潜意识中,本就深藏着一股怨忿,所以只要遇见一个可以谈话的对象,他总是自然而然地要抖出来。
“这位老大人也真是的,怎么如此的昏庸胡涂呢,为了自己的前程,连女婿都可以陷害了!”
李益愤然地道:“所以我对闰英今天的谈话无法忍受,上次她要我接受他们的安排是为了她的父亲,现在又要牺牲你去满足她的父亲。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有父母,别的人都是该死的!”
“爷!我想卢小姐不会这样的。也许她没有认清其中的利害,根本不知道会危及到您的生命。”
“不!她认得很清,她知道我死不了,尽管朝廷对江湖游侠怀有我懔之心。但也不会贸然采取行动,只是会疏远我,把我安在一个既不当事,又无发展的闲位子上,让我一辈子碌碌以终……”
“那卢小姐还不是要陪着您一起受凄凉!”
李益犹有余愤地道:“不错!这一点她倒做得到的,她以为不负我就是报答我了,可是她没有想到,要我一生庸碌以终,比杀了我还要令我难过!”
小红诧然地望着李益,李益笑了一笑,解去了脸上的愤色:“小红!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之于色的地步,但那是勉强压制着性子,我是个人,人就有七情六欲,而且我也不是圣人。因此我有时总不免要发泄一下。”
小红顿了一顿才道:“爷心里还在恨着卢小姐?”
李益摇摇头:“不!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对我也是一片深情,我为什么要恨她呢?”
“可是爷刚才说的话,以及爷的神情……。”
李益道:“那是我认为她可恶而无知,她要我离开时,居然还不肯说出她老子跟尤浑他们对我的安排,被我问急了,她才无可奈地承认了,但又说朝廷如果不相信我跟江湖人交往会有多大影响,自然也不会认为于老儿是为了怕我勾结江湖人来威胁因而忧急致死。如果朝廷认为有此可能,也会顾忌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会为我出头,不致对我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这分析很有道理呀!”
李益苦笑道:“当然有道理。事实上朝廷对黄衫客夫妇能凭一句话,带走了鱼朝恩门下近百名死士这件事,一直耿耿不安,我为朝廷建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一直未蒙重赏,未尝不是这个缘故,这半年来,我在长安枯守着,尽量不跟黄衫客他们通音讯,也是在避开嫌疑,好容易有了转机,如果朝廷真把于老儿之死,归诸于他们所陈述的理由,我这一辈子就别指望有什么出息了!”
小红默然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插嘴,李益道:“可是闰英却顺着她老子劝我走避,而且说她情愿一辈子追随着我淡泊以终,似乎认为她这样就可以补偿我了!”
小红轻叹一声道:“在卢小姐的立场,她只有如此了。”
李益道:“不错!可是她有没有为我想过?我十载寒窗,发奋苦读,难道就为了博一个妻子?我母亲青春丧偶,巴着我这个孤儿,期望着我有朝一日能上青云,以充泉壤,就能以一个好媳妇满足了吗?她一心为她的老子着想。就有权利要我的寡母改弃了一生的希望了吗?”
小红原本是对卢闰英十分同情的,但是在李益这一番振振有词的大道理下,不禁折服了,讷讷地道:“卢小姐也许没想到这么多,她本意绝非如此的。”
李益道:“是的,我知道她还没考虑到这些,而且我也不忍心告诉她这些,那会使她惭愧无地,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可是她这种无知的毛病不改,总有一天会弄得很难收拾的,所以我利用你这个机会发作一下,也让她以后多事反省,凡事要为别人想一想,她有父母,别人也有父母。”
小红忙道:“爷走了之后,雅萍也劝过她很多话,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不少!”
李益道:“她最好是想明白,否则她只有另外再去攀一门亲事,我李十郎不能为了一个老婆而忘了自己姓李,而她却必须记住她不是永远姓卢的。”
小红脸现忧色道:“爷!您对卢大人的成见这么深?”
李益笑着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姨丈对我虽然有欠道义,那是官场上的通病,见利力争,遇过则推,在几个人里面,我的官最小,见不到皇帝亲自辩解,何况又是直接当事者,他们往我身上推是很正常的,可恨的是他们所奏报的理由,却是要置我于不复之境,尤浑与杜子明跟我并无冤仇,只是因为我替他筹划的一些公务对那两个人不利,才要利用那个机会排挤我,但对别人不利就是对他有利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会同意,这个人之庸弱可知。”
小红道:“我看卢大人似乎不像那样一个人!”
李益微笑道:“有些人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尤其是那些出身膏梁,夤缘而仕进的大员们,一生惯使顺风船,经不起一点风浪,也没有一点担待的魄力,平常看他端足架子,确是颇具威严,但是一点小变故。就慌了手脚,说句笑话,他跟王阁老一连两天出了朝就上你这儿来,是为了避难。”
小红笑了起来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两位当朝极品的大员,怎么会有那么多闲功夫,在我这儿一待就是一整天,昨天是过了午来的,今天来得更早,他们避什么?”
“杜子明与尤浑整我不成,被我反锄一把,由现任上刷了下来,却又不肯罢休,捏住了他们的把柄,要他们设法维持原职,否则就要揭举他们,拖着一起下水,他们两个人没办法,家里待不住,衙门里也不敢久留,只好躲到你这儿来,然后又去求我想办法。”
“想出办法了没有?”
“自然想出来了,我这临时外调委员就是为他们去补漏的,更因为这一趟外行很麻烦,我才要带你一起走。所以你想想,对我姨丈这样的人,我会有什么成见呢?只是无法对他尊敬得起来而已,更因为他是如此一个庸夫,我才不能让你跟着他去,那对你是一种冒渎!”
小红感激地道:“爷把贱妾看得太重了。”
李益趁机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小红,前一度邂逅,我就看出你清而不俗,娟而不媚,不应置身于风尘之中,只是后来的事情实在太忙,抽不出空来看你,再次相见,感卿一片深情,我更舍不得把你丢开了,不要说是我的岳父,就是当今圣上要征召你入官,我也要拚命力争的!”
小红一笑道:“爷过爱了,贱妾没有这么好的命,不过爷的第二句话倒是使贱妾感到好奇了,假如真是朝廷要征召我进宫去,爷又用什么方法把我争出来呢?”
李益道:“道不行乘搓浮于海,圣人早有明教。”
小红道:“爷岂不是要改弃大好前程了?”
李益发现自己的话吹得脱了边,小红是个很冷静的女孩子,不是花言巧语所能迷得住的,更不是那种为甜言蜜语迷昏头的女子,但话已经说出了口,只有撑到底:“值得的!”
小红却不肯松口,追着问道:“妾身有什么值得爷如此重大的牺牲呢?”
李益笑了笑,他知道如果说为了她这个人而倾心,那是欺人欺心之说。对一个无知的女子,或许会使她相信而感动,但是对小红说这种话,那只能显得自己的虚伪而没有诚意了,因此从容地道:“得卿为伴,不负此生,这是第一个值得的理由;第二个理由,说出来却近乎机心太重,但却是最能成为理由的理由。”
小红道:“我就是要听听第二个理由,因为我知道第一个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李益道:“不!必须要有第一个理由,我才会做第二个理由的事,否则我就太混帐了。”
小红被引起了兴趣,更不肯松口了,追着问道:“爷,到底第二个理由是什么呢?”
李益道:“使我流传百世而不朽!”
“爷!请恕婢子愚蠢,听不懂爷的玄机。”
李益哈哈大笑道:“真有那种情形的话,整个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拚万死而一逞的机会,古人之不朽有三,为立功、立德、立言,或以文章传世,或以功业垂册,或以气节而典范,此圣人之言。但是孔子生得太早,看不见后世的人情变化,还少列了一项,就是立行,这一立行,不是德功之行,而是一种机缘遇合,碰上一件轰动天下,刺激人心历久不衰的妙事异闻。像秦始皇时孟姜女与万杞良,两个人都是默默无闻的平凡小人物,他们的故事在当时也很平常,暴政之下被拆开的少年夫妻很多,没有一件流传下来的。但因为有了孟姜女守贞不二,万里寻夫送寒衣,更因拒绝被征召入阿房宫而自长城踪落以全贞,才为后世所传。孟姜女因而不朽,连带着没没无闻的万杞良也变成无人不知了,这是一个例子。再者如汉明妃王昭君,因不肯贿赂画工而不为帝重,这是宫中很平常的事,但昭君不甘寂寞,终因自请和番而显,而画工毛延寿也因为昭君的事故而沾了光,破人常挂在口上了。如果圣上要召你入官,我李益却能把你带着情奔海外,岂不又是一件轰传千古而不朽的盛事!”
小红听了望着李益,呆呆地良久不语。李益笑道:“怎么?小红,你很失望,第二个理由实在很伤人感情的!但一定要有这两个理由,我才会那么做。如果仅为了情。我不能为你而置堂上于不顾,如果仅为了求名而无情,那又太苦了我自己,也苦了你,为智者所不取,所以我这个人很现实,一定要实至名归的事才为之。”
小红终于笑了:“爷,第二个理由会使很多的女子失望而认为有美中不足之感,但是我却非常感激您说出了第二个理由,那使我相信您说的是真心话。”

李益道:“我本来就是说的真心话,做官不能太老实,但是对你我却不需如此,我李君虞并不标榜清高,要以圣人自居,但绝不会说些话来讨女人的欢心,不仅是对你,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小红跪了下去,庄重地道:“爷!小红这一辈子跟定您了!”
李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笑道:“傻丫头,我先前就跟你说好了,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不成?”
小红道:“爷先前答应我的时候,我是满心感激的,可是卢小姐来了之后,我就有点犹豫了。”
李益笑道:“有什么犹豫的?”
小红有点忸怩:“因为那位雅萍姑娘在解劝卢小姐的时候说的话,她说爷之所以要我,是因为卢大人要我,爷是为了向卢大人报复才要我的。”
李益心头微微一震,在潜意识中,他的确有过这种意念,但是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想仍然会被雅萍看出一点来,一个小鬼丫头,居然能猜到他心里深藏的思想,这的确使李益感到震惊的,幸好小红这时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因为小红的脸正埋在他的胸前,使他可以从容地把情绪稳定下来:“你认为有这可能吗?”
小红的声音中有点迷惑:“我不知道,萍姑娘是下人,而且是卢小姐的贴身侍儿,她的工作,她的习惯就是在善体人意,对事与人的观察,她应该比卢小姐深入。”
李益笑了:“她对闰英的了解,也许比任何人都深,但是对别的人,她却差得很,因为她很少有机会去接触别的人,何况是我呢?”
小红道:“我跟萍姑娘谈过一阵,倒觉得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尤其是对爷,她下的功夫很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在用心了,因为她是要跟着卢小姐嫁过来的,这也是她一生的归宿,她必须用心,因此她劝卢小姐的话不但很冷静,也很有见地。”
“她说了些什么?”李益显然也被她提起了兴趣,小红想想道:“她要卢小姐慎重的考虑一下,如果不能事事都顺着,改一改她唯我独尊的小姐的脾气,最好是悬崖勒马,中止这段姻缘,另行选择终身。如果决心要跟爷共处一生,就不要再逆拂爷的意思,一切唯爷是重。”
“闰英对她的话作何表示?”
“这些话对卢小姐的影响很大,虽然没有完全接受,但大部份都接受了,所以代爷下了聘礼。”
“那一部份是没有接受的呢?”
小红笑了:“那一部份是爷不必知道的,也是不能说的,但是我可以担保,卢小姐是个很明理,很有主见,而且心胸也很豁达的女儿家,将来必可成为爷的好内助。”
李益笑笑道:“明理,心胸豁达是很好的,有主见却不是好事。因为我并不需要她的意见,我最讨厌女人家主意太多,因为我不需要谋及妇人,而且以闰英的才具,也管不了我的事。”
“我说她有主见只是说她在做人处事方面能顾全到大局,不会受别人的影响而存私心,至于爷决定的事,她已经明白地承认她的能力不足,以后绝不过问了。”
“那就好,这会使大家的日子过得很愉快,至于雅萍说我是为了报复我姨丈而争取你。那是妇人之见,好在我是先表示了对你的激赏后才听说这件事,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为了报复!”
小红笑道:“是的!爷,这一点我很感激,不过凭心而论,爷是存有一点报复的意图呢。”
李益又轻微地震动一下,小红继续道:“刚才我说萍姑娘的猜测时,爷的心跳突加快了一阵,可见爷在这件事情上多少是有点那个意思。”
李益这才发现小红也是个很细心的人,于是笑了一下道:“不是报复,要报复他,我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目前他们正陷身于困境中,我只要撒手不管,让他们受杜子明跟尤浑的威胁勒索去,那样可以给他一个更深的打击与教训,我不会那么做的,男人的心胸不能那么狭窄,但我对能争取到你。使他难过一下,心里多少有点高兴,我说过,我是个人,不是圣贤,我一样有喜怒爱憎,七情六欲,当我在自身受到危险与攻击时,我不会逆来顺受,用我的牺牲去换取敌人的后悔与感动。那时,我一定尽我一切的力量来自卫,甚至于采取积极地反击,但我绝不会在得意的时候,去从事无聊的报复,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小红的眼中闪出了炽热的光,热切地望着他:“不!爷,我很高兴,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以前一心为复父仇,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将来,现在心愿既了,我也希望今后能过一阵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侍奉一个我所爱、所敬、所慕,能知我、爱我、怜我的男人,上天垂佑,让我遇上了爷,完全是我心中所望所愿的一个人,我学武、练剑只是为了便于复仇,并不想仗剑行侠,因此,我很高兴爷不是圣人,天下最难的事就是成为圣贤,而天下最苦的人,却莫过于把终身托付给一个立志作为圣贤的男人的女人。小时候读孟子,读到孟子入室,适见其妻更衣而欲出妻,我就深深为她感到叹息,嫁了那样一个男人,一生中还会有幸福吗?动辄得咎不说,只为了那么一件小事,就把多年的恩情完全抹掉,那样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几乎没有一丝人情,也没有一丝人味了!”这番话才是真正说到李益的心里因为李益本身就是一个否定圣贤价值的人,虽然还不至于离经叛道,但是绝不会像一般迂夫子那样,把经书上的每一句话,都奉为金科玉律。平时他就为经书上一些不合乎情理的话,提出来跟人抬杠、辩论。他的辩才很好,常常把对方驳得哑口无言时,他就感到无限的兴奋,因为他折服的不是对方而是被人所目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圣贤。
所以他忘情地一把抱起了小红,抱得那么紧,那么有力,激动地道:“小红,我……我今天晚上不走了,行吗?”
小红的身子有点颤怜,然而她却柔顺地道:“此心早许君,此身也已属君,连这儿的物业,也都写在爷的名下了,这儿的一切都是爷的,爷怎么问我呢?”
于是,李益又征服了一颗芳心,又得到了一个女人。
起初,他的动作是粗狂的,因为他并没有想到小红是个处子,直等他发现小红臂上的贞砂,也看见了席上的落红,他才深为怜惜,拥着小红,低声道:“小红,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小红低声道:“爷难道自己毫无知觉吗?”
李益有点惭疚地道:“我……我虽然觉得你的反应很生涩,但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痛苦,甚至于连哼都没哼一声,所以我还以为你至少是有过男人的。”
小红咬咬嘴唇道:“爷!您别忘了我是个练过武的女子?”
李益道:“那会有什么不同吗?”
小红道:“没什么不同,我一样地感到裂肤椎心般地剧痛,只是练武的女子能够忍受痛苦,尤其是我,在开始练剑时,为求速进,几乎昼夜不休不眠以赴,而且为了便于行刺,起先练的是刺客所用的短剑,藏刃臂间,突出一刺,由于手法不熟,经常割伤了自己,已经能习惯于痛楚了。”
她举起手臂,在小臂的内侧仍然有隐约可见的创痕,纵横交错,虽然已经平复了,只剩下一道道的细线,但仍可以想见她当时是如何挨过来的。
她又侧过身子,让李益看见她的股间,那儿的刺痕较深,却是一点点的,排列有如梅花。
李益又是怜惜,又是钦敬,拥着她道:“小红,你吃过太多苦了,我以后一定要加倍的爱惜你,只是,你练剑行刺,怎么会伤到那个地方呢?”
小红叹了口气:“因为我练的那致命一刺,就是由股后直刺向上,刺向对方的要害。”
她很自然地挥出一个手势,却使李益感到惊心动魄,而且把又将兴起的绮念,突地凉了下去,忍不住道:“为什么要练这一手呢?难道你还准备在这种状况下行刺吗?”
小红点点头道:“是的,因为仇人是个狡猾的人,而且也颇精于技击之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方能使他毫无防备而一击得逞,否则没有方法可以接近他。”
“于老儿精于技击?这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绝对不会错,他虽是文人却精通六韬,兵书娴熟,所以才能历任兵部尚书多年,当我父亲饿死狱中时,家中有两名忠仆,曾经怀械前往寻仇,一个当场被他杀死,另外一个是受了重伤,逃回家中才伤发而死的,他告诉我说于老儿的剑技很不错,而且警觉性很高,要想手刃他,必需设法接近他。同时他很谨慎,身上一直披着软甲,护住要害,从来也不肯解开,所以可攻击的致命部位也不多,我想了很久,只有那个方法……”
李益轻叹道:“你为了复仇,所下的牺牲太大了!”
小红目光中闪着一片寒意:“父亲饿死冤狱,母亲怀恨以终,还有一个姊姊,被发配为官妓,不堪凌辱,自尽而死,这么多的仇恨堆积在我一个人身上……”
李益道:“于老儿早些年还自许风流,经常参加一些斯文酒会,后来却很少来了。”
小红道:“是的,那是拜爷之赐,因为爷有一次把他的诗丈批得体无完肤,使他感到很没面子,因而才绝迹欢场。不过我并不灰心,故意在娼楼中自炫才华,以琴棋诗书为饵,慢慢地引动他,终有一天他会上钩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倒在爷的手上,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没让他得到善终,而且死得更为痛苦!”
李益不禁愕然道:“我以为你会因未能手刃亲仇而感到遗憾,你倒反而认为他这种死法更好!”
小红道:“是的,我给了他一剑,只不过逞一时之快而已,他却死得很快,爷给他的惩罚却更为重,不但打击了他的尊严,而且更使他心怀懔惧,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满怀不甘而死,也唯有这种死法,他才可体验到我父亲那种愤怨无以复加的痛苦,尤其是我听说他在兵部衙门里气得当场吐血,抬回家去,没有能开口说一句话,瞪着两个大眼睛,一直拖到最后一口气断掉。眼睛都未能闭上,到入敛时,眼睛还是睁着的!”
李益倒是为之一惊,身上顿有凉飕飕的感觉,忙问道:“真有这回事吗?你怎么知道的?”
小红道:“绝不会错!我志切复仇,为了对他的情况作深入了解,经常在无事时,装成一个中年妇人的模样,在他家的门口走动,因而结识了他家的一个女佣,对他的事探听得很清楚。大殓之前。我更看过他的尸体,两颗眼睛仍是像鱼般瞪着,面目纠结成一团,死状极为可怖,跟我父亲死在狱中的情形完全一样。”
李益有点毛骨悚然地道:“我只听说有人至死难以瞑目的事,还以为只是故意渲染而已,想不到居然确有此事,听起来使人很不舒服!”
小红笑了道:“爷是不是担心他阴魂不散还会来作祟?”
李益勉强地一笑道:“没有的事,人死而神散,灵魂之说,乃愚人自愚,厉鬼作祟,更是无稽,何况以我所搜集的证据,他的确死有余辜,因为高大人宽厚为怀,不愿意翻出旧帐来,才使他得以勉强得享殡敛,如果认真追究起来,他应该挫骨扬灰也难赎其咎,我对他已经算是宽大了,他凭什么还敢来找我?”
小红叹了口气道:“果报如果无凭,他的死状怎会与我父亲一般无二!可见冥冥中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主宰着一切,但是如果说人死后尚能以精魂为厉,我父亲就饶不了他,因此爷放心好了,您为先父雪了恨,又照顾了他的孤女,我父亲为了报恩。也不会让他来作怪的!”
给小红这么一说李益更感到不妥了,勉强安慰自己道:“报恩之说不敢当,因为我是无心所施,但是于老儿作孽太多,被他害死的人不止是你父亲一个,如果鬼魂之说果有此事,则他的鬼魂在泉下也会被那些屈死在他手中的冤魂缱得难以应付,那里还有余力来找我?”这是为自己壮胆的话,但是李益的心里却一直很不安。
甚至于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他一合眼,就会看见于善谦那副瞪着眼,扭曲着脸的狰狞之状。
因此,他只有拖着小红聊天,谈个没完,而且小红在他身边,他都感到不安全,一定要紧紧地搂拥小红,才能泄除他的孤独之感。
这是过得很痛苦的一夜,除了恐惧之外,就是小红的冷漠,这是个很怪的女人,她很柔顺,也很婉转依人,更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伴侣,但是在男女之间,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对象,她从不抗拒李益的需要,但是她本身却全无反应,似乎她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活人。
对某些男人而言,她也许是个好对象,但李益却不是这种男人,他的快乐不仅是为自己的满足,而且还有一半是建筑在对方的满足上。
他不仅要得到一个女人,更要征服一个女人,可是在小红的身上,他完全失败了。不管他用了多少技巧,小红的反应仍是冷淡的,默默地承受他轻柔的爱抚,也默默地承受着他粗犷的冲击。
在李益从事第四次努力时,小红仍是提不起半点情趣,李益索然放弃了,叹了口气道:“小红,你怎么冷得像块冰似的?”
小红也感到十分歉疚,低声道:“爷!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前我没有接触过男人……”
这是一句真话。她是在今夜才献出她的元贞,但即使是个未经人道的处子,她也是个发育得很成熟的女郎了,对于男欢女爱,她不应该冷漠如此的。
李益坐起身子,让小红仰躺在自己的腿上。轻抚着她柔软而光滑的肌肤,看看她隆起的胸膛,纤细的腰肢,平坦而浑圆的小腹,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瞧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为甚么会有这种反常的现象呢?
李益只好又叹了口气:“小红,即使你仍然是个处子之身,但处在你这种环境中,对男女欢情应该不陌生吧?”
小红点点头:“是的!我听过很多,公孙大娘就是出身舞伎。知道我复仇的心志后,对我特别爱怜,不但教我的剑法,也教我很多内媚之术,甚至于更告诉我在欢爱时,将会有些甚么反应!”
“怎样的反应,对方的还是你自己的?”
“两者都有,因为我的目的是行刺,而且必须一击而逞,必须把握住最好的时机,**激动之际也是防备最疏之时,更是下手的最佳时机,所以她要我注意对方的反应,更学习克制自己的反应,略有异状,就必须力加抵制,如果稍一松懈。欲思就会潮涌而至,在无以自控时,意乱情迷,为贪片刻之欢,就会放过了大好下手的时机,因为她听说于老儿有个毛病,他喜欢女人,却是个最冷僻绝情的家伙,由于常怀戒心,养成了独眠的习惯,事毕之后,立刻会叫他身边的女人走开。”
李益明白了,叫道:“难怪会把你造成一个冰美人了。”
小红即苦笑道:“不是那回事,爷!”
李益不禁又一怔:“不是那回事?这是怎么说?”
小红道:“我今年二十三岁了,十二岁入门学剑,十九岁艺成来到长安落户设籍,这四年来,也接待过不少客人,老的少的都有,虽然没有灭烛留宾,但耳鬓厮磨,肌肤相接总是难免的,可是,我从来就没有那种感觉过。”
这……看起来小红又不是无知。那么她是天生的冷感了,李益似乎难以相信,想了一下,又问再道:“春花秋月,难道对你全无感触?夜半无眠。难道你心中全无思索?”
小红艰涩地道:“爷!我没有那么多的空暇去想那些,从十二岁开始,每天晚上,我解衣裸眠,对着铜镜,就是练那致命的一刺,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整夜就是练那一刺?”
“是的!爷,剑术比读书更难,没有天份,全在勤与恒二字的工夫,成之以勤,持之以恒,只要有几天的松懈就会前功尽弃,以前我还制了一具布偶,在练剑时放在身上,然后对着布偶出剑,先是亮灯,后来是吹了烛,一剑又一剑地刺去,那怕是一千刺一万刺,每一刺的落点都不能超过一分一毫的距离。”
这才是造成她冷感的原因,李益吁了口气,小红也充满了歉疚地道:“爷!我知道使您很失望,但是我这一点情心付君,却是千真万确的。”
李益抚着她的脸颊:“我知道,小红。那具布偶呢?”
“烧掉了,当于老贼的死讯传出时,我把它火焚掉了,在上面写了于老贼的姓名,付之一炬后,迎风扬散了灰尘,大仇赖君得雪,我只有以此告慰泉下的双亲。”
李益轻轻地叹了口气:“小红,有你这一点情心,我觉得比甚么都可贵,希望这一点情心会像一点火星,在你的身上慢慢滋延开来,终久会化成一片烈烈的情火!”
“我也希望能有这一天,现在我的心愿已偿,我也很渴望能享受一下做个女人的乐趣。”
李益笑了道:“小红,你不太累吧?”
“不累,倒是爷累了。”
“是的!我真累了。我很想睡一下,但是又难以交睫,不知怎的今夜的心乱得很!”
“爷安心睡吧,我一直侍候在您的身边,为您守护着,不让任何邪祟来侵犯您……”
她深体心意,知道李益的不安所由,但李益却苦笑一声道:“没有用的,魔由心生,不是外来有形之物所能驱除的,心魔必须要用内心的力量来消除。”
“那……但愿我能进入到爷的心中去。”
李益笑了起来:“你已经在我心里了,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很多女子,虽然有一块方寸之地可容你T但是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的,如果你不累。请为我抚琴一曲,伴我入梦!”
“好的,爷怎么吩咐都行,请爷等一下,我去沐个浴,着好装束,焚上一炉香来。”
“为甚么要那么麻烦呢?”
“琴为乐中之圣,琴道至严,必须诚意正心,肃穆仪容以操,才能进入境界。”
李益摇头道:“小红,你这么想就是拘于形式了,琴道重于肃穆固为不错,但肃穆不是形式而是一种内心的境界,心不染尘,何必整装净沐?灵台深处有一瓣心香,又何必要炉中袅袅,我觉得这样子就很好。”
小红目泛异采地道:“爷的禅机根深,学过佛吗?”
李益笑道:“我本是个有慧根的人,略事涉猎,已经是满腹机锋了,何必认真去学?”
小红道:“禅机在于颖悟而不在锋芒,纵然舌粲莲花,说得顽石点头,如若己身未悟,又何得去渡人呢?”
李益道:“宏扬吾佛宗旨者,未必全是佛,渡人逃离者,常己陷迷离中,佛重缘,有缘乃渡,佛重悟,悟者,豁然贯通耳,如启茅塞,须攻之以坚,如剖竹节,须凿之以利,佛渡愚人导之以诚,佛启智者喻之以理,埋藏于机,机假以锋,故村夫乡妇,佛理仅阿弥陀佛四字真言,于哲人达者,则必须以色空之道,故愚人信佛,智学者禅,信而无疑,学而怀疑,禅理之至者为机,机之至者为锋,譬如以刀斩丝,钝者愈斩愈乱,利者霍然而截,两者利弊自然分明,故有禅机,断不可无机锋!”
小红张大了嘴,被李益的这一套理论折服了,顿了半天才说道:“爷!您这是从那儿学回来的禅理?”
李益笑道:“与山僧一夕谈禅所得!”
“只谈一夕,您就学到这么多,那一定是高僧。”
“不是他教我,是我教他,前半夜是他教我,后半夜是我教他,前半夜他说我有慧根,要渡我入门,后半夜他还是说我有慧根,却扑碎蒲团,敲破木鱼,下山还俗去了。”
“这……这是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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