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日雄图又安在 为谁归去为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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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由龙千夷在前面带路,朱槿和莫远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三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栋小楼。
从二楼的一扇窗格子里,透出来柔和的灯光,想必其中有人居住。
他们踩着一楼的房檐屋脊,翻入二楼,落在窗外的回廊之上。龙千夷用手指沾了唾液,轻轻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将眼睛凑在上面向房内窥视。朱槿和莫远也学他的样子,依样画葫芦。
只见房中布置极为精雅,墙壁上挂着四幅字画,分别是春兰吐蕊、夏荷映日、秋菊凌霜、寒梅傲雪;虽然笔力稍嫌稚嫩,但是画中茎叶威蕤,花朵妩丽,韵致楚楚,栩栩如生。
案头上拱着一张七弦古琴,旁边摆放着端砚笔洗、紫毫墨锭,还有一张刚刚临了几行的兰亭序字帖;从一只嵌宝鎏金三足鼎中冒出几缕轻烟,袅袅升入空中,散作无形。
谢不凋站在一架水晶帘子前,正在跟里面的人讲话。
「……以臣之见,他暗中调动兵马,储备粮草,分明是想跟阿鲁台开战;只是眼下还有许多地方事务没有处理好,加上今年江浙蝗灾,春粮颗粒无收,府库不足,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他不能大张旗鼓地筹备此事,只是暗中悄悄进行,以免让阿鲁台有所警觉。」
帘子后面传出一个低柔的声音,轻轻问道:「那又怎么样呢?」语气轻冷疏淡,似乎对谢不凋的分析不是很感兴趣。
谢不凋急切地说道:「明年三月以后,很有可能在境边开战,那时后方兵力空虚,我们正好可以趁机起事,重新扳倒燕王!」
帘子后面的人说道:「你那么有把握吗?他已经站稳脚跟,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
谢不凋沉声道:「臣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事先周密部署,定能成就大业。眼下我在豹韬、飞熊、广武、兴武四路大军中都安插了心腹,还有横海、龙江等水军的将领也是我过去的亲信旧部;只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您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何愁雄图不成?」
帘子后面的人闻言,却只是叹了口气,久久不语。
朱槿身在窗外,越听越是心惊胆寒——眼下事情是明摆着的,这个虎贲大将军谢不凋,他分明是想谋反了。
想不到光武帝对他一意宠络,不仅破格提拔,而且赏赐有加,居然全都是白费心血;谢不凋心怀贰志,要趁着国家内忧外患的机会,重新扳倒光武帝——只是,那帘子后面的人,他……他究竟是谁呢?
谢不凋听了那个人叹气,面色一肃,低声说道:「臣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陛下,难道您竟然甘愿就此罢休,将大位拱手相让吗?」
帘子后面的人轻轻说道:「唉,这天下争来争去,无非也都是姓朱——既然他比我做得好,那么就让他来坐那个位子,又有什么不对?其实我住在这理,每日写字画画,闲时弹弹琴,吹吹笛子,心里平静得很,比起以前的种种辛苦操劳,真是悠闲自在,我欢喜得很。」
朱槿听了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暗暗想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可是,可是如果帘子后面的人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谢不凋在水晶帘外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对那人的态度有所不满,但是却又不便发作,只能暗自强忍。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向着里面说道:「其实臣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已经派人连络阿鲁台了,不日将有回报——眼下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局已定,由不得您了!」
帘子里的人提高了声音,质问道:「谢不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挟于我!?」
「刷啦啦」一声,帘子被那人抬手扯下了半边,无数颗水晶珠子四散飞溅,撒了一地,随处乱滚。
……帘子后面坐着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像雪一样白的衣裳,面貌端庄秀雅,虽然脸上犹带怒容,仍然掩不住清贵高华的气度。
从朱槿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年轻人,虽然他早起了八分疑心,但是当他亲眼见到这个人的面孔之后,仍是忍不住诧异冲击,一时间竟然忘记掩饰,张嘴发出了一声低微的惊呼:「啊——?」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三年之久,传言早已死于乱兵之中的文德帝朱汶!
朱槿发出惊呼之后,立即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屋内的谢不凋已经听见了,转过脸来喝问道:「是谁!?」同时手中配剑出鞘,斩灭了旁边烛台上的灯光。
屋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龙千夷和莫远知道事情要糟,连忙一左一右拉起朱槿,同时跃下小楼,向园子一侧的围墙奔去,想要尽快离开眼前这个是非之地。
谢不凋推开一扇窗户,月光之下,隐约看到园子里有几个正在晃动的影子,冷笑道:「只怕你们进来容易出去难!」伸手在墙壁上按了几下,启动隐藏的机关。
园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霎时间灯火通明,沿着围墙点起上百支火把,照得整个园子亮如白昼。
不仅如此,就连看上去毫无异常的花丛、假山、凉亭之间,也突然射出无数支冷箭来。
莫远身手灵活,几个腾挪躲闪,全都避了开去;龙千夷本来就是使暗器的行家,擅长接发暗器,那些玩艺儿自然奈何不了他。
但是朱槿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一不留神,小腿上中了一支箭,深入肉里,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死死地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
龙千夷正在找寻离开的路径,听到身后朱槿发出异常声音,连忙回头一看,惊叫道:「小猪,你受伤了么?」
莫远原本在后面断后,听到龙千夷的喊声,几个起落跃到朱槿身边,一连声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朱槿忍着剧痛说道:「我没事!你们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瘸着腿向前勉强走了几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莫远眼疾手快,在旁边扶住了他。
「殿下,我来背你!」
莫远说完,也不管朱槿同意不同意,弯腰将他负在背上,只不过这样一来,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行动可就迟缓多了。
眼见空中冷箭越来越多,层出不穷,四面八方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箭网,向头顶罩了过来,明显是要将他们一个个都扎成刺猬才肯罢休。
龙千夷跃上一块太湖石,四下里看了一遭,已经发现机关的所在。从怀里摸出一把铁莲子,双手齐扬,啪啪啪啪,连续几下打了出去,顿时就有十几个发射暗箭的弩弓被他打烂,硬是将密不透风的箭网撕开了一道口子。
莫远背着朱槿就往外冲。
但是园子里的弩弓突然一齐停了下来。最后几支箭落地之后,从周围的楼阁房舍中,冲出许多手执长枪短戟的士兵,显然他们早就埋伏在后面,只不过先前一直没有露面而已。
那些士兵足足有几百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朱槿他们团团围住。
若是在平常,莫远倒也不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他背上有一个受伤的朱槿,不仅身手没法和以前相提并论,就连武功也要大打折扣,何况他还要保护朱槿不再受伤——这个样子要想毫发无损地逃出来,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刀剑上的寒光,即使在月光下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士兵个个彪悍精壮,一看便知训练有素,虽然将他们包围起来,却迟迟没有动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发出进攻的命令。
龙千夷抽出暗藏的分水龙爪钩,一个箭步跳在前面,用身体挡住了莫远和朱槿。
朱槿是何等聪明,自然其中的利害关系,暗中咬了咬牙,对莫远说道:「放我下去!你们两个先走!」
「不行!」莫远说道,「我决不能抛下您自己离开!」
龙千夷头也不回地说道:「莫远,你带他先走,我来抵挡一阵子——回去告诉苍澜,我替他找到了一个好对手,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绝对不行!」朱槿斩钉截铁地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无法脱身——你们两个不要管我,先离开这里,另想办法!否则三个人都被人家活捉,谁出去给苍澜通风报信!这次面子栽大了,将来一定要补回来——我堂堂襄平小郡王,可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眼下的情况危急万分,朱槿在言语之中,仍是不忘开上一两句小小的玩笑。
莫远可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殿下,您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朱槿却笑着说道:「怕什么?难道你们看见刚才那个人是谁吗?按照辈分,他还要叫我一声『叔叔』呢!想必不会轻易就把我杀了。好了,莫远,你放我下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要记得快去快回啊……」
龙千夷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周围一圈,皱着眉头想了很短时间,立即拿定了主意,忽然转过头去对朱槿说道:「小猪,你一定要等我来救你!」
莫远急道:「你说什么?怎么能撇下殿下不管……而且他还受伤了……」
龙千夷双眼圆瞪,厉声喝道:「放下他!」
莫远从未见过龙千夷真正发怒的样子,见他眨眼间彷佛是换了一个人,声色俱厉,神态之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令人不敢违抗。
「可是……」
莫远还想在分辩几句,龙千夷怒道:「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拿不起放不下——还像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虽然莫远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但是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再犹豫下去了,终于狠了狠心,弯下腰去,将朱槿轻轻放在地上。
朱槿笑道:「这样子还差不多!莫远你呀,就是欠骂!」他坐在地上,抬手扯了扯龙千夷的衣角,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相,说道:「小猪等你回来,不许抛下我不管,如果你忘了我,小猪就要绝食!」
龙千夷眼睛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是敢绝食,我就揍你!还要再把你吊上三天三夜,不准你吃饭喝水!」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分水龙爪钩突然飞了出去——本来这龙爪钩只是一件水下兵器,适合贴身近战,为了克服它不能及远的缺点,苍澜特意加以改造,在手柄中藏了三丈多长的铁链,只要按动机关,前面的龙爪便可以当作飞刀来用。
那龙爪钩锋锐无比,挡者死,碰者伤,龙千夷前面的士兵纷纷倒下,铁桶一般的包围顿时露出了空隙,莫远挥动长剑断后,两人杀出一条血路,脱身而出。
到了人群之外,莫远和龙千夷只消几个起落,便利落地翻出围墙——翩如惊鸿,矫若游龙,「踏雪无痕」和「水上浮萍」的名号毕竟不是吹出来的,那群士兵虽然在后面频频施放弩箭,却连他们的衣角也没有沾到一片。
晚风中,隐隐传来朱槿的笑声,彷佛他有天大的开心事一般,龙千夷听了,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倒好像是刚刚被人在那里狠狠地扎了一刀。
朱槿笑声未歇,从士兵中走出一个千总模样的人,一把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喝道:「你笑什么笑!快给我闭嘴!」
朱槿油腔滑调地反问道:「哪条律法规定了不许人笑的?我笑我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千总斥道:「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深夜闯入私家庄园,非偷即盗!走,去见我们庄主!」
一把扯了朱槿的衣服,推推搡搡地向正厅走去。十几个士兵跟在他们后面,免得朱槿再次逃走。
其余士兵退回房舍之中,园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墙头上点燃的火把一齐熄灭了。除了满地残箭乱羽和几滩鲜血之外,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朱槿一边走,一边冷笑道:「我说几位军爷,你们庄主的来头可真不小,居然有官兵替他看家护院,啧啧,真是好大的气派!」
那千总怒道:「你??嗦嗦地唠叨什么?一会儿见了庄主,自然有你好看!你的那些同伙,一个也休想逃掉!」
朱槿心想:「不说我是世袭郡王,眼下还兼着钦差大臣的身份,谢不凋若是见了我,该行三跪久叩的大礼才对——可是今晚我却偷听了他的不轨之谋,又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文德帝,他的秘密全都被我知晓了,谢不凋会不会装作不认识我,随便找个借口把我杀了呢?刚才只顾着让千夷和莫远脱身了,却没有想到这层——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即使是谢不凋认出了我,也要装傻充愣,最好能蒙混过关,等到千夷来救我。」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嘻皮笑脸地对那千总说道:「这位大哥,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其实我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杭州城里的一个小混混而已。碰巧这两天手气不顺,欠下了别人许多赌债,被债主们逼得急了,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想进园子里偷些东西,拿到街上换点银子花——可是还没动手就被你们发现了,不信,你只管搜,我身上真的没有一件值钱的物品。」
那千总只顾昂首走路,目不斜视地朱槿说道:「这话你跟庄主说去,我可做不了主。」
朱槿笑道:「即使庄主把我送到衙门里去,最多也只问个『偷盗未遂』,这罪名连关号子也不够,就算要打,那么几下小板子,不痛不痒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大哥替我在庄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说不定他老人家心情一好,就把我放了呢?我虽是一个混混儿,可是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子儿女,一大家子七八口,全靠我一个人养活,若是您肯帮这个忙,我们全家老小对您感激不尽,一辈子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这一篇夹七夹八的鬼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也亏了朱槿机灵,居然能在片刻之间胡诌得像模象样,滴水不漏。只可惜他初来乍到,没学会杭州的方言土话,吴侬软语咬舌头,所以他讲的是一口地道官腔。倘若那千总稍微细心点,不难发现其中破绽——但是朱槿却也不怕他,早已在肚中打好了腹稿,万一被人反问起来,就说自己是从京城来寻亲的,亲戚没有找到,所以流落至此。
那千总听了朱槿一番胡说八道,沉吟不语,似乎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朱槿察言观色,知道他已经上当,不免暗中窃喜。
不多时,到了正厅,堂上早已点起两排明晃晃的巨烛,照耀得整个厅堂十分明亮。
一个身穿茧绸袍子,腰束宽边缎带的中年男子正等在那里。
朱槿抬头看了一眼,见这中年男子大概在五十左右,长相十分陌生,肯定以前从未谋面,而谢不凋却不见人影,心中顿时又放宽了几分。
那千总躬手抱拳,对中年男子禀告道:「启禀钱管家,闯入后园的小毛贼带到了。」
钱官家笑容可掬,加上他体态肥硕,如同一尊大肚弥勒佛,上上下下打量了朱槿几眼,问道:「就他一个人进来吗?」
「这个……」那千总迟疑了一下,如实说道:「有三个人进了园子,不过那两个人逃走了,属下们无能,追不上他们。」
「也罢了。」钱管家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又转向朱槿说道:「我看你这年轻人生得还算端正,大约也是好人家出身,为什么偏偏不学好,大半夜的溜进别人园子里,想偷东西吗?」
朱槿把刚才现编的一套鬼话,照葫芦画瓢又对钱管家说了一遍。这次他有了准备,说到动情的地方,还流出了几滴眼泪。
钱管家似乎也被深深感动了,万分同情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如今世事艰难,混日子不容易,加上年成又不好,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只是你好端端一个年轻人,不应该学那些下三滥的行径,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白白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朱槿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痛改前非,绝不敢再犯——求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一次。」
钱管家想了一想,答道:「好吧,念在你是初犯,就不送到衙门里去了——不过今晚夜深了,庄主已经睡下,我看不如这样,先委屈你在后面的柴房里过一夜,等天明之后,我去禀告庄主一声,就放你回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朱槿再别无的话说,而且又见钱管家慈眉善目,说话的语气十分和蔼,不像是心存恶意,于是低头向他道了谢;由那位千总一路押送,带到柴房去,锁了起来。
谁知天亮过后,朱槿空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有人前来释放他,朱槿暗暗思量: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他把昨晚的一举一动,还有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细细琢磨了两三遍,也没有挑出漏洞来,心里越发觉得可疑,忍不住扒在门缝上向外张望,然而这一瞧不要紧,当时就大吃一惊。
——柴房之外,布满重兵把守,人人手执利器,刀出鞘,箭上弦,竟然是将他当成重犯严加看管。
朱槿略一转念,已经明白过来,他上了那个钱管家的当。暗中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竟然连我也被你蒙过去了!这可真是阴沟里翻船,想不到我自夸打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反叫雀儿啄了眼!」
午间有人送了饭菜进来,朱槿也不问话,举起筷子吃了精光。他知道这些人把他扣押起来,其用意是为了拿他做饵,引诱同伙前来救他,好趁机一网打尽,所以也不怕他们在饭菜里下毒。
吃饱了便倒在一堆柴草上,呼呼大睡。
待朱槿一觉醒来,残羹冷炙已经被收走了。腿上的箭伤早已不再流血,只是伤口仍旧痛得厉害,即使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恐怕也要当上半个月的瘸拐李了。
但是连续过了三天,外面仍然没有什么动静。朱槿内心一方面盼望龙千夷快些来救他;另一方面,却又担心他势单力薄,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随即又想起苍澜曾经说过,江南有他们二十八个分舵,无论有什么困难,都能帮助解决——朱槿虽然不太了解其中详情,但是听苍澜的语气充满自信,似乎他们的势力相当庞大,足可与朝廷官府抗衡,说不定龙千夷现在正调派人手,前来解救他们的小猪猪呢!
……几天不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这次腿上受了伤,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装几天病人,让他悉心照料,最好能日夜寸步不离,喂我吃饭喝水,说不定还能乘机捞点便宜,就算偶尔亲他几下也是赚到了……
朱槿正在胡思乱想,大做白日梦,忽然听到柴房外传来争吵之声,似乎有人想进来,而那些守卫却把他拦住了。

朱槿最喜欢看热闹,立刻就来了精神,一蹦一跳地挪了过去,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另外一个人显然不敢惹他,十分为难地答道:「钱管家吩咐过了,这个人是重犯,谁都不能见他,请公子体谅我们的难处!」
那个人冷笑一声,哼道:「钱管家?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也不配!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想让我进去,那好,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了——来人!替我去叫谢不凋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该怎么处置你们!」
门外的守护顿时慌了神,一迭声的向他赔不是。
朱槿一听这个人讲话的口吻,立刻就猜到,准是文德帝朱汶来了。于是隔着柴门喊道:「喂!外面几位老兄,你们还是让他进来吧。我们可是亲戚,砸断骨头连着筋,好几年不见面了,就让我们叙叙旧,又能怎么样?」
朱汶听了他的声音,身子一颤,扑在门板上,连声问道:「小叔叔,是你吗?真的是你?」
朱槿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在你所有叔叔里边,只有我最不成器,大约别人是不屑冒充的——想不到一别三年,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声音。阿汶,你好吗?自从你失踪以后,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你担心。」
朱汶本来已经两眼含泪,听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终于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重重拍打门版,声嘶力歇地喊道:「开门!开门!我要进去!呜呜……」
门外守卫都是谢不凋的亲兵,跟随他多年,虽然不清楚朱汶的真实身份,但是却知道谢不凋对他敬若天神,从来不敢有多半违拗。现在眼前朱汶竟然说哭就哭,满脸是泪,声音嘶哑,这些亲兵全都傻了眼,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幸好为首的亲兵队长还算伶俐,连忙上前,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对朱汶低声说道:「公子,对不住,属下们不知道里面那位是您的亲戚,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含涵。」
朱汶也不理他,推开柴门,扑在朱尽怀里,放声大哭。朱槿抱着朱汶颤抖的身子,也是满腹心酸。
在皇室排行中,只有朱槿跟朱汶年龄相若,二人自小便在一起玩耍。朱汶天性善良柔弱,而朱槿则平和恬淡,自然相处得格外融洽。虽然他们名份上是叔侄,但是在感情上,却像同胞兄弟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朱槿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人人得而欺之,幸好有朱棠护着他;而朱汶身为皇太孙,备受太祖宠爱,没有谁敢去欺负他,以免惹得弘武帝大发雷霆。倒是朱汶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比如说,今天看到一只画眉鸟受了伤,明天养的小金鱼不幸死了一条,就对着朱槿哭哭啼啼——到了这种时候,倘若换作了别人,一定会感到头痛或者不耐烦,最多敷衍几句也就撒手不管;但是朱槿总是尽力安慰朱汶,想出各种办法让他破涕为笑。所以朱汶一向对朱槿格外依赖,就是登上帝位以后,也经常宣他进宫,朱汶知道朱槿无意参与朝政,因此除了平时对他的赏赐比别人优厚些之外,并没有给他授与官职,朱槿也乐得逍遥自在。
现在朱汶离宫去位,隐居已久,乍然间重逢亲人,当然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虽然时间过去三年,但是他的性情并没有改变多少。
朱槿等朱汶哭得差不多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阿汶,不要再哭了。今天我见到你还活着,心里真是欢喜无限,比什么都高兴——既然你住在这里,怎么也不派人去通知我一声?我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早就来看你了。」
朱汶听了这几句话,抱着朱槿一只胳膊不放,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几下,擦去泪水——这个动作做得纯熟至极,没有半点不自然,朱槿忍不住笑道:「还和小时候一样!你总是喜欢在我衣服上蹭来蹭去,抹得我一身眼泪鼻涕,弄得洗衣嬷嬷们都骂我不爱整洁!」
朱汶顿时破涕为笑,说道:「还有那种事情?小叔叔怎么从来不告诉我?我只知道小叔叔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推开我,总是温柔体贴地安慰我,不知不觉就养成习惯了。」
朱槿柔声说道:「其实,我心里是很喜欢你这样做的……因为啊,每当你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时候,就好像一只小熊一样;而我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棵大树,顶天立地,骄傲得很呢!」
朱汶靠在朱槿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问道:「小叔叔,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朱槿暗中猜测,可能朱汶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就不想让他再添烦恼,于是说道:「三哥派我到江南巡风,碰巧经过这里,想不到居然会遇见你,真是上天眷顾——对了,你这几年来都在做什么?三哥……其实他也很想见你,自从你失踪以后,他四处派人打听你的下落。」
朱汶本来面带笑容,听到朱槿提起朱棠,脸上神情一黯,幽幽说道:「三叔他到处找我,并不是心里多么想念我,不过是害怕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所以想要斩草除根吧?」
刚才朱槿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若说朱棠没有杀朱汶的念头,那也万万不是事实。
正在飞快地转动脑筋,想要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却听朱汶继续说道:「其实这个天下,本来就应该是他的,想不到皇爷爷硬是传给了我。小叔叔,你知道我从不说谎,虽然我坐在那个宝座上,却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因为我知道,若是换了三叔来当这个皇帝,他一定能做得比我强,所以他起兵『靖难』,我根本没有打算做一点反抗,只当是把天下名正言顺地还给他,那样不是很好么?在我的内心里,倒是希望三叔当上皇帝以后,随便赏我一个什么爵位,我宁愿像小叔叔你一样,做一个闲散王爷,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天下的事情毕竟不能皆如所愿。我心里虽是这样想的,三叔他却不这么想,竟然派人到宫中纵火,烧毁了太极殿——小叔叔,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伤心,无论如何,我也是他的亲侄子,三叔他竟然狠得下心来,一定要置我于死地——难道说,为了区区一个天下,他都不能容我苟活于世吗?」
说到这里,朱汶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一滴一滴,都落在朱槿的手背上。
朱槿只觉得那泪水好像冰凉撤骨,连带着心中也寒了起来。想要对朱问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偏偏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朱汶默默垂泪,过了一会儿,在朱槿身上擦去眼泪,又说道:「本来我想,既然我是一个多余的人,那么再活着也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了,不如干脆随着那些宫殿被大火烧光,最好一点骨灰都不剩下,那么我的魂儿就可以追随皇爷爷的龙魂,到天上去侍奉他老人家了——倘若他问起我来,我就说道太监宫女们不小心走了水,所以才有幸提前上天跟他团聚,免得皇爷爷他老人家知道了真相,或许会感到伤心难过。」
朱槿听到此处,心头一热,鼻子发酸,险些也要跟着流出眼泪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勉强笑道:「阿汶,幸好那时你没有死,否则今天我怎么还能再见到你?」
朱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看来,也许我还是早早死了得好。当时我只记得被浓烟熏得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已经离开京城很远了——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原来皇宫的侍卫中,也有谢不凋安插的眼线,是他派人把我从秘密地道救出来的,只可惜了左都御史蓝琦玉……想不到他一片赤诚,还以为我被那场那火烧死了,竟会自杀殉节。」
朱槿追问道:「那么后来呢?你一直在这里隐居?不对呀,我听说这个园子可是新盖的……」
朱汶说道:「起先一段日子,我藏在谢不凋的军营里,就那么躲着,不见任何人;有时候整月整月也看不到一次太阳,皮肤白得甚至连我也不敢照镜子了——本来我穿这身白衣,是为了皇爷爷服丧,再加上一张同样惨白的脸,你叔叔,你想想看,那会是个什么样子?若是谁突然见到了我,恐怕都要活活吓死,后来谢不凋见我总是闷闷不乐的,就出钱在这里修了一个园子,好让我吹吹风,偶尔也能晒晒太阳。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只不过,我一个?延残喘的退位之君,整日躲避追杀,能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还拿我当做皇上看待呢?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就这么过一辈子算了。
大前天的晚上,谢不凋突然去见我,说边境很有可能要打仗,他准备趁着朝廷后方空虚,无暇分心之际,起兵声讨三叔,重新扶我登上大宝之位……小叔叔,跟你说一句真心话,三叔他虽然千方百计想要杀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记恨过他,更不要说跟他抢什么天下了——他毕竟是我的亲叔叔啊,小时候他曾经对我那么好,亲过我,抱过我,我全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所以当时我就对谢不凋发了一顿脾气,想让他放弃这个计划。
谁能想到,那时窗外竟然有人偷听,而且还被谢不凋发现了,他启动了园子里的机关,想把偷听我们谈话的人都杀死,是我在旁边拚命阻拦,他才没有痛下杀手——小叔叔,那个时候,我可没有想到躲在窗子外面的人是你,不然的话,我一定要立刻见你。当时我之所以那样做,仅仅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再有人因我而死,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悄悄地打听事情的结果,本来谢不凋是什么都不瞒我的,偏偏他对你的下落含糊其辞,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实话,于是我起了疑心,想要看一看究竟来的人会是谁……苍天在上,多亏了皇爷爷英灵默佑,小叔叔,今天我终于见到你,就算是立刻死了心里也高兴!」
朱汶说完,扑在朱槿的怀里,双手搂着他不肯松开。
朱槿皱眉道:「阿汶,你偷偷来看我,若是被谢不凋知道了怎么办?」
朱汶毫不在意地说道:「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再说我正要去找他呢!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要他马上就放了你!」
朱汶站直身体就要向外走,朱槿连忙拦住了他。
「只怕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朱槿苦笑道:「看起来谢不凋他是存心要杀我了,不过还想在我死之前再利用一回,引诱别的鱼儿上钩罢了——起先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所以才没有被园子里的冷箭扎成刺猬,现在看来,倒应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拦着他,莫远可没有那么容易就逃出去。」
朱汶奇道:「莫远也来了?他怎么能撇下你一个人逃走?他以前可不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啊!」
朱槿解释道:「我腿上中了一箭,他如果带着我,两个人都走不了,所以我让他出去搬救兵了——不过说真的,阿汶,我一直不敢相信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就是你,甚至怀疑过或许是跟你面貌极为相似之人假扮的,被谢不凋用来做傀儡——但是听你跟他说话的语气却又不像。当时我知道了你还活着,心里真是高兴万分,然而你却不知道在窗子外面偷听的就是我,如果谢不凋瞒着你悄悄把我杀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所以我一直没有敢公开身分。不过我想,谢不凋一定躲在暗处,早就见过我了,而且显然已经猜到我是为何而来。」
朱槿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想的半点也不错,襄平郡王,看来我不应该过分低估了你。」
说话之人正是谢不凋。
他推门进入柴房的同时,朱汶也一下子转过头去,双眼怒视着他,质问道:「谢不凋!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为什么把襄平郡王关在此处,你想要暗中杀了他是不是!?」
谢不凋毫不推诿,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错!陛下,这个襄平郡王是燕王的心腹,燕王派了他到江南来,就是为了刺探情报——天无二日,臣无二君,不凋对您一片忠心耿耿,既然他已经知道我的计划,那自然是留他不得!」
朱汶挺身档在朱槿面前,厉声喝道:「你敢!若想杀他,不如先杀了我!反正我早就不应该活在世上了,这条命既然是你救回来的,你当然可以再拿走!」他扬起端秀的脸来,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直视着谢不凋说道:「你动手吧!」
谢不凋皱眉道:「陛下,您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今生今世,我绝不敢碰您一根手指,也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您。」
朱汶冷笑道:「明明是你要逼我死,也不必说得那么好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我小叔叔的一根头发!你听清楚了没有?」
谢不凋闻言,不由得握紧了配剑,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朱槿知道他心中必定是忿怒到了极点,正在考虑该怎么化解危机,眼下机会稍纵即逝,必须抢在谢不凋前面采取行动。
于是朱槿故作轻松地笑道:「谢将军,我早知你是个忠贞不二的臣子,既不想惹恼我皇侄,也不想这么便宜地放我离开,以免走漏了风声。其实这件事情倒也不难解决,正如你所推断的那样,皇上不久将派大军与阿鲁台开战,所以你根本用不着杀我,只要能把我关到那一天,也就没事了——随便你要不要谋反,到那时大局已定,即使我立即回京给三哥报信,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请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不凋沉吟片刻,深觉朱槿所言有理,于是点头说道:「不愧是襄平郡王,果然深谙保命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立刻移驾,和襄平郡王一起暂住小楼。」
朱槿笑道:「这就对了!无论如何,我都以为保住脑袋才是最要紧的,其它事情不妨以后再说——还有,谢将军,你知道我三哥为什么特别赏识你吗?」
谢不凋板着脸,表情僵硬地回答道:「臣愚味,请郡王殿下指点。」
「因为你这个人很忠心,但又不是那么死心眼,懂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朱槿笑着说完,随即转向朱汶道:「阿汶,我们去看看你住的地方。不管怎么样,肯定要比这间柴房要好多了,我睡了几天稻草堆,也不知道身上生虱子了没有?」
朱汶生来善良柔弱,也不会轻易对人发脾气,见朱槿性命无忧,于是顿时放下心来,紧绷着的表情也松懈了,拉着朱槿的手向外走,同时口中说道:「小叔叔,你跟我来,看看我写的字可有什么长进没有?」
朱槿随着他慢慢向小楼走去。谢不凋把手一挥,原本守在柴房外面的士兵立刻跟了上去。
谢不凋站在原处,看着朱槿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流露出重重杀机。
这时钱管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附在谢不凋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谢不凋浓眉一皱,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传来消息。」钱管家身躯肥胖,虽然跑得满身大汗,也顾不上抹一把,小声说道:「幸好我早有堤防,在龙骧、凤翔、鹰扬等军中都安排了眼线,否则……」
谢不凋急忙问道:「水军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目前还没有。」钱管家说道,「可是九路一军一齐调动,怎么我们事先却半点都不知道?襄平郡王已经被关在园子里了,谁还能有这么大权力,任意调动朝廷大军?难道,难倒是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在谢不凋的逼视下咽回肚子里去了。
「燕王绝对不可能在江南。」谢不凋斩钉截铁地驳斥道,他内心绝不承认朱棠是皇帝,所以私下对他的称呼始终没有改,一直沿用过去的封号,「无论是谁,要调动大军必须先经过同意,没有我的亲笔钧令,各路将军怎么敢任意行动?难道他们统统都要反了不成!?」
此刻钱管家的鼻尖上也冒出了汗珠,急道:「将军,您要不要亲自去瞧一瞧情况再说?」
「当然要去!」谢不凋离去前特意叮嘱,「老钱,你替我在这里好好看住那个襄平郡王,尤其要仔细他再耍什么花招!」
朱槿跟着朱汶来到他居住的小楼,一路之上,朱汶始终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朱觐也知道他对自己相当依赖,现在久别重逢,当然喜悦无限,但是朱槿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朱棠呢?
假如朱棠得知朱汶尚在人世,以他的为人和一贯作风,必定派人前来刺杀朱汶,将他除之后快,朱汶的性命岌岌可危,就算他侥幸躲过了初一,也难保他能躲过十五,这是朱槿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可是如果不告诉朱棠,朱槿又觉得辜负了他的信任。从小朱棠就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爱护有加,万一将来他得知自己竟然欺瞒了他,不说会有多么伤心失望,只怕到时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思前想后,朱槿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对朱棠说实话。
朱汶取出字画请他一同观赏,朱槿心不在焉地支吾过去,暗自盼望龙千夷能够快点出现,似乎只有在他身边,才会觉得平静和安宁。
不知不觉间到了天黑,有人送来精致酒菜。
朱汶重逢亲人,心情极佳,连连劝朱槿喝酒吃菜,可是他哪里知道朱槿满腹心事,就算眼前是佳肴琼浆,又怎么能够咽得下去?
为了不拂逆朱汶的一番好意,朱槿强颜欢笑,陪着他喝了几杯酒,就推说身体困倦,想要早点休息。朱汶虽然感到失望,但是转念一想,来日方长,要说话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命人撤下酒菜,在卧房外的珍栊阁里另搭了一张床,安排朱槿睡下。
朱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留心细听屋角的滴漏之声,在漆黑的夜色中,更添寂静之感。
正当朦胧欲睡时,忽然头顶的窗子上有节奏地连续敲了三下,紧接着传来一声熟悉的笑语:「小猪猪,你可睡着了吗?我来救你了。」
尽管龙千夷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是在朱槿听来,无异黄钟大吕,天籁伦音,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动手打开窗子——站在外面笑嘻嘻地看着他的,不是龙千夷却是谁?
朱槿顾不上说话,一把将他拉进房内,紧紧地抱住。就像一个将要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满怀激动,喜悦无限。
再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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