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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堂众人见韩在先突然噤口,也并不在意,自然有人将话头接引了过去,“这谢神捕自称除恶安邦,虽也做了不少对百姓有利之事,然而于大节处,却是徒有虚名。(网友手打文字更新在我陈某人看来,不过是个为个人前程蝇营狗苟的沽名钓誉之辈罢了。”说话者,是一秃头老儿。
此言一出,即招来众人一片骂声,“你秃头鹰陈反顾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如此指摘谢神捕?”但也有好奇地欲一知究竟。
秃头鹰陈反顾冷笑了两声,说:“诸位莫非忘了一年前,阮远鄯阮御史欲舍命状告锦衣卫指挥史纪纲党同伐异,滥杀无辜的前一夜,在书房述写奏折之时,突然中毒暴亡。天底下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乃纪纲乱贼为阻止阮御史告御状而下的毒手。然而朝廷着姓谢的前往查实真相,结果呢,他却给了个阮御史之死纯属意外,乃是他于窗台边种植的一盆西域玉萝冬花香与屋内所燃的檀香成分相混合生成的一种毒气所杀。真真是胡说八道!且不说花香与檀香怎么个混合会生出毒气来,就算真有毒气,为何阮御史闻了那么久都没事,偏就在要告御状的前一天突然暴亡?这不是姓谢的舔人家锦衣卫的而妄下的结论!可叹一个铁骨铮铮、忠心耿耿的御史大人,就这样壮志未酬,为宵小所害,剩下那批小人弹冠相庆,愈加肆无忌惮地群魔乱舞,真是苍天无眼哪!”
陈反顾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忧国忧民之心流露,端是令人动容。美貌少女和莫天予虽然有心为谢傲岳辩驳,却都找不出理由。
“兄弟其心可嘉,其言却差了点。”开口者为一黑衣刀客,“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像金木水火土一般。土克火,却为水所克。可若土与火相结合,生成了砖,就不再畏惧于水。这个玉萝冬花香与檀香俱为美好之物,然则混在一起,生为毒气,并非胡扯之说。天底下最惨烈的毒药‘九香酥散’,食完之后,全身血液凝塞,骨骼僵化如木,然而其药性发挥,必须是将‘九香酥散’粉掺入酒中方可见效。倘若是单独食用‘九香酥散’,非但不会中毒,还有强身益气之效。再则,谢捕头据实而述,不因死者身份而扭曲事实,此乃职责所需,何来的沽名钓誉之说呢?恰若此案中,被毒杀而亡的并非阮御史,而是纪纲,而谢捕头断定纪纲乃是意外身亡,与他人无关,陈兄是不是就该为谢捕头添个‘昭彰正义’之头衔?”
陈反顾被说中要害,不禁语塞,但不甘示弱,反驳道:“就算台兄说的在理,然而此次谢傲岳前来拘拿熊臂金刀元夔,又有何正义之言,说白了,不过是行朝廷门下鹰犬之职罢了。”
黑衣刀客道:“台兄何出此话?谢捕头食朝廷俸禄,为朝廷出力,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有何错之有?再说了,熊臂金刀元夔杀害朝廷钦差大臣及兰州知府,如此滔天之罪,当不容诛?”
陈反顾仰天长笑,“谁不知道此乃朝廷的一大阴谋,为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踏平凌雄山庄,夺取庄中所藏的元军藏宝图!”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莫天予初入江湖,对于元夔与谢傲岳决战的背景一无所知,如今听得其中有如此大的原由,不由地兴致大增,向邻桌的一名青衫剑客打探个究竟。(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青衫剑客之前见莫天予轻功高明,谈吐不凡,也有心结纳,于是详细向他讲述整个来龙去脉:
凌雄山庄虽然曾有抗击元兵之壮举,然而到了大明王朝时代,其潜藏的军事力量却为朝廷所恐惧。无奈凌雄山庄威大势大,加上元夔及其手下十二名弟子武功高强,朝廷有所顾忌,所以不敢轻易用兵。只是如此一来,凌雄山庄与当地官府的关系便一直有个疙瘩。元夔更是与兰州知府苗晴交恶。
然而大半个月前,元夔突然接到苗晴的邀约,请他前往知府县衙参加一个宴会。元夔疑是个鸿门宴,但仗着艺高胆大,仍然接下请帖,不过也留了个心眼,带上十二弟子中的八人共同赴宴,留下四名弟子及管家等守护山庄。
元夔到了知府府衙,才明白自己不是晚宴的主角,主角乃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廖语冰。这廖语冰早年落魄,曾想投奔凌雄山庄,无奈元夔对他身上的酸腐气大不欣赏,一番交谈下来,元夔非但不收留他,反倒下令门下将其逐出山庄,还说了一些不雅的话。这廖语冰也算是个有志气之人,受羞辱之后,心生宏愿,一路乞讨着前往京城赶,不想中了个榜眼,在翰林院里供职。他也乖巧,拜东厂的提督太监王从阳为干爹。此次前往西北一带查看民风民情,正是他的干爹王从阳为他争取来的光宗耀祖机会。他行到兰州,想起当初受过元夔逐门之辱,于是兴起了报复之念,便命知府苗晴将他招来。
有着如此一段过节,宴会上自然是主客不欢。不过廖语冰总算是读书人,且知道凌雄山庄的势力,所以言语间固然尖刻,却都留有余地;元夔性格暴烈,但心却很细,知道得罪了钦差大臣的后果,也知道对方仅是一时的言语羞辱,不会拿他怎样,为此也就对那些风言风语听而不闻,只顾饮酒。
如此过了约摸两个时辰,凌雄山庄的一名庄丁突然来到,带来一个消息:元夔最心爱的小妾在庄里被人奸杀了!原本就略有酒意和怨气的元夔闻言,勃然大怒:趁他外出,奸杀他的爱妾,无疑就是存心羞辱凌雄山庄和他元夔的元面!他当下里认定便是廖语冰为报当日被逐之辱而找人下的毒手,于是振臂怒啸了一声,如疯虎般地扑向廖语冰和苗晴。
廖语冰和苗晴一介文人,哪里见过这架势,当下便惊得呆坐椅上,无法动弹。左右护卫见状不妙,抢了出来,保护两位大人。但他们又哪里是红了眼的元夔的助手。元夔在赴宴之前被解下了金环大阔刀,但举手之间,便从护卫手中夺过一柄单刀,施展起“惊雷刀法”,将众护卫杀得落花流水,步步逼近廖语冰和苗晴所坐之桌,一刀闪过,两颗人头同时落地。
元夔杀了钦差和知府后,又连同八大弟子以风卷残云之势,杀出知府衙,回到凌雄山庄。回来果见爱妾赤身地被杀于房中,下体处一片污秽,于是破口大骂廖语冰的无耻。
然而有心细的弟子却发现有蹊跷:倘若是廖语冰派人所为,以他对元夔武功的了解,为何还敢坐在酒席上与元夔共进酒,且身边的护卫不见增加和防备?
元夔也发觉里面似乎埋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无奈大错已铸就,无可挽回。(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钦差大臣和知府大人双双被杀的消息传到甘肃都指挥使司陆华颐的耳中,他大惊失色,连忙点了五千精兵,将凌雄山庄重重包围,捉拿元夔。
凌雄山庄的三百余名庄丁们奋起拼死抵抗,但如何抵得过十数倍于自身人数、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经过一番残酷的厮杀,元夔只带着五名弟子,近百名庄丁突破血围,退到灵胤山堡垒。凭借堡垒优异的军事条件,与官兵相持对阵。
陆华颐率军连攻城堡不下,无奈只得向朝廷上报。明成祖接到信报后,大为震怒,于是派下谢傲岳前来灵胤山,捉拿元夔归案。
莫天予边听青衫剑客叙述元夔与朝廷恩怨的缘由,一面竖起耳朵倾听陈反顾等人之言。
黑衣刀客显然对陈反顾的藏宝图说法大为惊奇,于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陈反顾目光微缩,道:“话说前朝元军虽为蛮夷之族,残暴无道,然而其于军事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且不说我汉人大宋为其所灭,邻近岛国被征服的不计其数,掳夺去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抛去种族之见,平心而论,蒙古大汗忽必烈算是个雄才伟略之人。他于征服西域、中原大宋等王国之后,心中知道,盛极必衰。虽然蒙古军横扫天下,无可匹敌,但谁能料想百年之后的风云如何变幻?他强烈预感,蒙古军自草原中来,终究退守到草原中去,中原的繁华富庶并非蒙古人的长久之地。本着为后代保留东山再起的资本,他密令一名心腹大将押着蒙古大军四处搜刮回来的财宝的一部分,据说有十大车之多,以及另外十大车精制武器,运到蒙古境内的一座山窟之中,掩藏起来。之后所有参与行动的将士全都被毒死。惟有心腹大将一人带着藏宝的地图返回京城,将地图交给忽必烈。相传藏宝图是绘在一张羊皮上,藏于皇宫最严密的地方。大约四十年前,蒙古的最后一位大汗妥欢帖睦尔的军队为明军大将徐达所击溃,仓皇逃往他们祖先所来自的北方大漠。据悉,在逃亡途中,由于明军追赶得紧,脱欢帖木儿非但没有来得及将藏宝图里的宝藏取走,反倒将他自皇宫里**的大部分珍宝一并藏进了忽必烈下令建造的藏宝库之中,然后将藏宝图一分为二,一半带在身边,另外一半托付给最亲信的大臣燕帖木儿。洪武五年,明太祖再谴徐达将军进伐蒙古,据说就是为了抢夺这批富可敌国的宝藏。徐达将军的军队势如破竹,一直抵达蒙古的大本营哈拉和林,在激战之后,如愿地从时任蒙古大汗爱猷识里达腊的手里夺得一半宝藏图。可另外一半在燕帖木儿那里的藏宝图却始终下落不明,最确切的消息是被一名汉人武林高手所夺得。而这名汉人武林高手就是熊臂金刀元夔之父、狂涛金刀元焘!这次朝廷发兵清洗凌雄山庄,本就是一个阴谋。在元夔赴宴之时奸杀其爱妾,激怒元夔杀害钦差大人,进而为朝廷的出兵找到最好的借口。若非早有预谋,甘肃都指挥使司陆华颐又如何可能在钦差遇害的三个时辰之内,纠结齐五千大军,杀向凌雄山庄呢?说白了,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谢傲岳这个时候前来灵胤山,名为缉拿凶犯,实则不过是替皇帝跑腿,取那藏宝图罢了!”

在座群雄听到元军藏宝图的来历时,无不屏住了呼吸,那是蒙古大军南征北战、纵横四海时掳掠回的宝贝精华哪,其价值恐怕是倾整个大明王朝的国库,都不及其十分之一!凌雄山庄若真藏有此宝藏图,那么为朝廷所盯上,以武力夺取也就不足为怪。有不少人乃悄悄开动心思,谋想着如何自决战之后,前赴蒙古荒漠,探那宝藏下落。
“这位兄台猜测了我谢傲岳许多,也容我猜一猜你的来历吧。”门帘一挑,进来一人。
所有的人听到“谢傲岳”三字,无不变了脸色。谢傲岳!是谢傲岳来了!
莫天予和美貌少女激动得满脸通红,两眼紧紧地盯视着进来的人,想看清名动天下的御封第一神捕是个怎样的英雄人物。但见谢傲岳身高六尺有余,面容瘦削,身穿一套普通的黑色劲装,头束网巾,腰间挎柄单刀,整个装束干净利落。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一对眼睛和一双手。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是暗夜里的星矢,令人不敢平视;他的手骨节很大,坚硬得似乎可以粉碎世间万物,包括一整支的铁甲军队。更摧人心魄的,便是他身上隐然涌动的霸气,那是自信天下在握之人才可能拥有的浩然气势!
陈反顾目睹谢傲岳的凌然神韵,不由心头颤抖了下,连称呼都恭敬了起来,“不知谢神捕有何见教?”
谢傲岳拿眼端详了陈反顾几下,走到客堂里的一张空桌,坐下。早有小厮眼快手快地过来,为他倒了杯沏好的上等的毛尖茶。
谢傲岳品了口茶,缓缓说:“秃头鹰陈反顾,十年前在武林中也算是个有名号的人,但之后就消失了,直至今天出现。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十年间,你当是在蒙古荒漠中度过的吧。”
陈反顾被他一语说中自己的来历,心头大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话刚出口,发觉不妥,强自把“道”咽了下去,但谁都看得出,他是承认了谢傲岳的话。
谢傲岳端详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说:“你虽然为众人唤作秃头鹰,但我知道,你不希望人们太注意你的秃头。所以出门在外时,每次都会戴上帽子。一个常年戴着帽子的人,脸怎会如此粗犷呢?答案很简单,要么是阳光曝晒,要么是风沙磨砺。而你为帽子所遮掩的前额处与脸颊肤色相去不大,说明你并非是阳光曝晒所致,那么即是风沙磨砺。而只有塞外的风沙,才可令你的皮肤粗糙如斯。”他顿了下,说:“另外我知道,你此次来灵胤山,是受了蒙古人所托,希望将藏宝图的消息广加传播,来挑动天下汉人为争夺宝藏自相残杀,造成动乱,为蒙古铁骑重新进军中原制造机会。”
陈反顾紧闭双唇,誓意不再与他辩解。他深知,应对谢傲岳这种目光如炬、心细如发的人,你说得越多,他捕捉到的信息也就越多,越接近事情的真相。只是心事被一点点说中,他的脸色难免越来越难看。
黑衣刀客“刷”地拔出了刀,朝谢傲岳拱了下手,“在下乃东厂校尉吴人忠,恳请谢大人施于援手,拿下秃头鹰这叛国逆贼!”
谢傲岳竟自转过脸去,淡淡说道:“我谢傲岳只负责刑侦破案及捉拿朝廷定罪钦犯。这类擒拿嫌犯之事,还是请你们东厂自行动手了事。”
吴人忠怔了一下。秃头鹰陈反顾的名号中有个“鹰”字,一形容他出手狠,二则指他轻功好。他趁吴人忠分神之机,一个飞腾,越过众人头顶,穿门逃走了。
吴人忠急急呐喊了一声,跟之前与莫天予交谈的青衫剑客一并冲出,追逐陈反顾去了。临近客栈中,不断有人跃出,显见东厂与锦衣卫在宾客中潜藏了不少人手。渐渐地,追逐叫喊声远去了。
谢傲岳要了一碗牛肉面,一份青菜,吃将了起来。
美貌少女倒是有几分看不过去,“哎”了一声,说:“你都说了,那秃头鹰是蒙古派来的奸细,为何不出手抓他?你不都是天下第一神捕吗,抓犯人是该做的事呀。”
谢傲岳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奇异之色,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奇妙之事,不过转而恢复正常形色,说:“为什么不抓他,我先前已经说明了原因。只是……”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能否请问姑娘姓名及祖籍何处?”
美貌少女原来心头存有一丝不满,但见传说中不近女色的谢傲岳竟当众出语问她姓名,心头不禁一荡,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红着脸说:“小女子姓颜名语,祖籍苏州。”
“苏州?”谢傲岳流露出失望之色,“不是河南么?”
“河南?”颜语奇怪道:“小女子自小在苏州茗毓庄长大,不知谢神捕何言小女子是河南之人呢?”
莫天予在心中暗自记下美貌少女的姓名及出身,只是以他对江湖世事的粗浅了解,断然不知,苏州茗毓庄乃是全国有数的大茶叶商之一,天下的龙井、碧螺春茶叶有近半是由茗毓庄供应。南海沙头翁沙万维也得以知晓,何以春晓暖并非西蜀凤尾派门下,却会使用凤尾针,原来颜语的母亲,也就是茗毓庄的少夫人“娇面玉凤”春晓暖本是“凤华万点”凤尾派掌门白银凤的同门师妹,然而十六年前在凤尾派前掌门“孤艳绝凤”华允真去世之后,两人为争夺掌门之位起了冲突,春晓暖失利,怒而退出凤尾派,与夫君华山派“清风剑手”颜非共同离开西蜀,前往苏州,弃武从商,经营起茶叶生意,不意大获成功,十余年间做成了诺大的家业。
谢傲岳显然听说过茗毓庄的名号,当下略现神伤,道:“没什么。是谢某一时语误,颜姑娘请勿放在心上。”
颜语眼波流动,想与谢傲岳多聊几句,奈何谢傲岳埋下头,专心吃完牛肉面和青菜,即在店小二的殷情接引之下,去了后堂歇息去了。
这一宿,莫天予兴奋得睡不着觉,直到凌晨时分,才记起打坐行功,进入空明澄澈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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