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彻底的占领了苍龙顶。我坐在房间里，丑奴正仔细的给我包扎伤口。这是比赛后的第二晚。明天又将是一个杀戮的日子。不断传来的疼痛，在我眼前不断浮现那燃烧的望云，狰狞的面容，恶毒的眼神，伴着伤痛一起在折磨我。外面不时会走过一些各山的弟子，可他们说的话都是一些琐事，没有一个人在谈论比武坛的事。就好像他们从没经历过。
这时，师父走了进来：丑奴，你先出去，我和无寒有话要说。
不知怎么了，像是预知了什么事，猛然间，心里很害怕，我望着丑奴，希望她能留下陪我。但丑奴只是冲我苦涩的笑笑，便默默的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像一个落水者望着最后一棵漂走的浮木。
我忍着痛，从床上下来，站在师父旁边。师父说，无寒，你今天的表现很不好，好几次我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看你现在的伤势，明天的比试，你恐怕也活不成。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师父。我知道自己刚开始时手忙脚乱的，我更明白自己看见望云被火焰活活烧死时，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刻骨铭心的疼。
猛然，师父伸手抓住我的伤口，瞬间窒息般的疼痛让我差点晕过去。我‘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师父突然出手，冷不防的将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师父松开了手说，刚才我给你吃了枚灵药，至少能保住你的命。
我俯身说道：谢师父。伤口的血又一次渗透衣衫。
师父叹了口气，说，无寒，不要让我失望。你就这一次机会了。说完又递给我一枚药丸。把这枚药丸送给你师姐，她那里是女弟子的地方，我去不方便。记住，要是被别人发现，你和尘销就要一辈子守山了。
我的心又像被谁深深的刺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高山的寂寞。而是担心师姐的安危。我突然想起，在我比试后就一直没有看见过师姐，连丑奴也没有说她的消息。不好的预感开始蔓延，心里一阵紧张，莫非她出了什么事。我想问问师父，抬头，师父却早没有了身影。看来师父真的有些愠怒。连离开都不愿跟我道别了。
身上的伤已经不痛了，穿好衣服，便去找师姐了。我知道，在九鼎之争期间，师父帮助徒弟这种事，是犯规的。师父交给我做，也许会好一些。
师姐房间的门半敞着，屋里也没人，花瓶里还盛开着几朵三瓣梅花。淡淡的幽香直透心脏。
我离开师姐的房间，走进旁边不远处一个很小的竹林，竹叶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眼可以看到很远。树林里有许多从高处流下来的溪流，有些已经被落叶淡淡的覆盖了，只能听见流水声音却不能看见溪流在哪里。
竹林的尽头，师姐坐在一块巨石上，背对着我。此时，冷月的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像是披上了一件薄薄的银白色的衣服，朦朦胧胧的，美艳绝伦。我呆呆的看着师姐，猛然觉得她像是被上天遗忘在人间的天使，坐在岩石上，等着上苍的召唤。我就这样痴痴的想着，在师姐的身后看着她，忘了所有。
无寒，你有事吗？师姐依然背对着我。
我像一个梦人一样惊醒，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师姐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我，我有些紧张，好不容易才想起我为什么才来的。我把师父给她的药丸交给师姐。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
我说，师姐，师父让你吃下这枚药丸。但没说为什么。
‘我知道了。’师姐声音很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单薄。
突然间，师姐将那枚药丸抛出，在空中画出一道灰色的弧线，径直落入深渊。
师姐？我试探的轻声问。
我不想吃。师姐面色低沉。
我不知道师姐怎么了，我只知道既然师姐决定了就有她的道理，我想知道，但不敢问。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看着，谁都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我很想打破这种难受的气氛。绞尽脑汁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师姐不动，我也不愿打破这种状态。于是两个人，一个残月，静静的都在沉默着，似乎都在等待另一个人打破寂静。
我看着师姐朦胧的美丽的背影，一瞬间，好想就这样的一直沉默下去，没有声音，没有语言，甚至没有月亮，只有我们两个，抛弃所有的一切。两个人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该有多好。
忘记了时间溜走了多少，只记得月光已经黯淡了许多。当师姐走到我面前时，我才从迟迟的醒来。我和师姐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一起过，我像木头人一样动都不敢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像火一样在燃烧。
师姐的眼睛红红的，闪烁淡淡的泪光，接着两个人又是无语，师姐离得我那么近，呼吸之间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砰砰’的心跳在这时显得那么噪耳。我心里不解，苍龙顶秋季的夜里，怎么这么燥热难耐。
无寒，今天的比试，你赢得顺利吗？
师姐轻轻的话划破寂静的夜，像一块小小的石子被扔进了水里，荡起一阵清凉的涟漪。
我忙回答：还好，没怎么费劲。
那他死了吗？
我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师姐问：谁？
和你比试的那个人。师姐看着我，眼睛里开始弥漫泪水。
心猛然痛了一下，望云子在火里狰狞的样子又浮现在面前，那烈焰的热度似乎也在燎烧着我心脏。
可我不得不那样做。我辩解道。我不知道师姐会怎么想，但我不想在师姐的心目中留下一丝污点。
我有些激动，滔滔不绝的说：我要是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师父说过，神鼎的争夺就是生死的争斗，我不得已才杀人的。师姐，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我也不清楚，我也杀了她。我亲眼看见她在我的花下枯萎。她是我杀的第一个人。她才十几岁，可不管我怎么让她，她就是不认输。我没有办法，师父就在看台上看着我呢。
月下，两行泪痕在师姐的面颊闪着淡淡的青光，忧伤开始在月光里弥漫。
我不知说什么，脑子在焦急的搜索着每一个安慰的字。这时，一件改变我一生的事发生了。我相信，师姐要是没有抱过我，我就会一直把我的喜欢埋在心底永远的不会说出，我会一个人好好的活着，活得很久很久。
可师姐却抱住了我，紧紧的抱住。就在这一刻，时间似乎都静止了，我都忘了怎样呼吸。我能感觉到冰凉的泪水低到我脖颈流进我的衣服里，师姐啜泣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的一尘不染。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似乎这一刻我就是一棵小树，供师姐宣泄心中的忧伤。没有心跳。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双手完全是多余的，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能直直的举在空中。一股不知趣的山风吹过，浸透衣襟的泪水，一阵冰凉。••••••
那晚的月很亮，风很冷，尘销很突然的抱住了我，又很突然的离开我，有时，我会觉得那是一场梦，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了。可我的衣襟上却还有冰凉的泪迹，它告诉我那不是一场梦，她很真实。
不知师姐在我怀里哭来了多久，我只看见师姐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渐渐起了红晕，只有一瞬，师姐便在我身边逃开，飞一般的跑了。临走，我耳边还响着她的声音，回去吧，我没事的。人却跑得无影无踪。
那一晚，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后来想想，也很庆幸自己的运气很好，没有遇到巡夜的道长。夜以很晚，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根本无法入眠，脑海里一直在重复我们相拥的那个瞬间，似梦却又不是梦。
以后的无数个晚上，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师姐离开时的样子，羞红的面孔，忧伤的眼神，仙女般的背影。每次在记忆里看见那晚的师姐，总是那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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