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残月儿闭门观治国,李氏女研墨侍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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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乱七八糟的,百晨先生不是开玩笑吧?这玩意儿我能看懂么?”张飞手中翻动着马良留下的《治国》三策,嘴里嘀咕着。
张飞并非看不下去书,如果你让他看兵书之类的书籍,他自然能看下去,但你让他看什么治国之法,他可就两眼一抹黑了。更别说里面的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之类的杂学了。其实这《治国》里面,也有兵法篇,但张飞翻的快,却没看到,况且马百晨在兵法上的造诣并不比张飞高多少,张飞便是看到了,也未必放在心上。
“夫君莫急,若是看不懂,便慢慢看。”菁馨笑着端上茶盅,轻轻放在张飞的书桌旁。
张飞摇了摇头道“人生短短数十载,练武习兵都嫌不够,哪还有时间慢慢看这些?”说完将书往桌上一扔,端起茶碗来,像喝酒一样一口喝干,咂吧几下嘴,吐出茶叶梗,皱眉道“茶这东西,淡而无味,你还是给我拿酒来吧!”
菁馨掩嘴一笑,将茶碗撤下,又拿了一小坛子酒放在桌上。
张飞看了眼那一小坛子酒,诧异道“就这么点儿?”拿小坛子确实够小,拿在张飞那大手里,也就刚刚好能握过来而已。
菁馨早知张飞有此一问,便轻轻一礼道“夫君,喝酒多有误事,这又不是与人对饮,便少喝些润润喉咙就是了。”
“有了老婆就是麻烦!”张飞发了句牢骚,一把拍开封泥,对这就坛子喝了一大口,笑道“还好不是桂花酒,还是白干够劲儿……哈哈……”说罢用袖子去擦拭嘴角酒渍,菁馨看在眼里,忙拿过一条干净的棉布,给张飞将嘴角和胡须上的酒渍擦干净。
张飞一把捉住菁馨的手,笑道“没想到我老张有此福分,娶到如此贤妻。”
菁馨觉得有些失礼,手抽了一下,那里抽得回去,只能任由张飞握着,脸却已经红了。张飞看这菁馨右侧粉嫩的脸蛋,有些出神,此刻菁馨虽不算美,却有种奇特的东西吸引着眼前这个粗直的汉子。菁馨每次都有意的站在张飞左侧,借以掩饰自己左脸上的疤痕。想到菁馨左脸的疤痕,张飞心中又升起些愧疚,握着菁馨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菁馨似乎觉察到张飞的心思,忙笑着道“夫君说的哪里话,能嫁给夫君,才是妾身的福分。”
“唉吆!”
两人正在郎情妾意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叫声从院子里传来。张飞到还没什么,菁馨却忙抽回了手,有些尴尬道“夫君,似乎是小六的声音,莫非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去看看吧!”
张飞点了点头,起身推开房门,却见张小六跨坐在一条用来练习马上功夫的长凳上,手捂着后腰,那条伪丈八蛇矛扔在一旁地上,头上冒出几丝虚汗。绣娘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站着,想要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小六,怎么了?”张飞心中一紧,练武之人若是一时不慎,留下了暗伤,那这一辈子都要受其苦。
张小六还没说话,绣娘已经焦急道“师父,你快来看看小六哥,他非要练你说的那个什么回马枪,结果把腰给扭到了!”
“师父放心,没有大碍。”张小六说着便要起身。
“胡闹!”张飞怒喝一声,铁一般的大手按在张小六肩头,让其不能乱动,一把掀起张小六的衣服,见腰间已经肿了起来,不由怒道“混账东西,你以为那回马枪是容易练的不成?若是人人能练,还叫什么绝技?我看你就自己折腾吧,真留下了暗伤病根,这辈子就完了!”
张小六知道张飞虽然是在骂自己,但却是关心自己伤势,心中既感动,又怕张飞发怒,只能低声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张飞皱眉道“哼!还不趴下!”张小六不敢不从,忙趴在了长凳上面。张飞又对绣娘道“去厨房多弄些韭菜,用蒜臼捣烂拿来。”绣娘知道是张飞要给张小六治伤,忙往厨房跑去。
“夫人,拿些干净的棉布和烈酒来。”张飞便说着,竟一手夹起长凳,连同张小六一起来到自己的房间内。
“夫君,小六这是……”菁馨嘴上虽问着,却已经将一坛子烈酒递到张飞眼前。
“这混小子不自量力,活该伤这一下!”张飞嘴上骂骂咧咧,接过菁馨递来的烈酒,先点上了根蜡烛,手往坛子里一伸,沾满一手的酒液,又往蜡烛上一抹,手上顿时燃起一团火焰。将手往张小六腰间一拍,飞快的揉搓起来。
手心手背的揉了几次,火已经熄灭,张小六才觉得腰间热量,似乎火烧火燎一般,不由得痛呼道“啊!师……师父,慢些……”
“闭嘴!”张飞两个字出口,张小六没说完的话顿时生生的咽了回去,张飞又沾了些酒,在手上燃起火,照样施为,嘴里教训道“这法子你记住了,习武之人武艺再高,也不只是伤人,终究会有被人伤的时候,这些常用手段是要知道的。”
“徒儿记住了。多谢师父教诲……嘶……”张小六说着,突然又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张飞竟给他搓下一层薄皮来。
张三爷自然不会连这点手劲儿都掌握不好,他是故意如此,这一下只搓下了一层油皮,没伤到里面的皮肉,乃是为了下一步用韭菜敷上,好得快些。
“师父,韭菜来了。”绣娘此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蒜臼,里面是捣烂的韭菜泥。
“拿来!”张飞伸手接过蒜臼,用手将韭菜泥抠出,“啪”的一声糊在了张小六的腰伤处,然后轻轻抹匀,再拿起干净的棉布,撕成两掌宽的布条,用力在张小六腰上缠了十几道,又问菁馨要了针线,仔仔细细的缝了起来。这才出了口气,又教训道“亏得没伤到骨头,养几日就好,你也太没轻没重了,走还没学会就想跑了?你要真想学,等你伤好了,为师便教你御飞刀的法门。”
张小六开始见张飞一个八尺粗汉,手捏绣花针给自己缝腰间的棉布,心中一阵感动酸楚,又听张飞要教自己御飞刀的法子,心中顿时大喜,忙道“多谢师父!”说罢要起身下拜。
张飞一掌把张小六拍回了长凳,恼道“你给我老实点,先趴下!”
张小六“嘿嘿”一笑,从新趴回了长凳上,张飞双手各抓长凳一头,稳稳发力,竟将一条长凳加一个百来斤重的大活人举了起来。张飞举着张小六,大步走出房门,来到张小六的房间,抬脚踢开房门,将张小六连长凳一起放在床边,这才扶着张小六趴在床上。
“师父,小六哥没事了吧?”绣娘跟了进来,有些扭捏的问道。
张飞笑道“没有大碍,不过这些天你好生看着这小子,明日之前别让他下床走动,别吃腥物,另外你再去买些韭菜来备下,每天给他换一次。”
绣娘早将张小六当成自己未嫁的夫婿,平日虽不曾越礼,却也不避讳什么,自然应承道“是,师父所言,绣娘记下了。”
张飞又嘱咐了些事情,这才出了房门,那一旁张小六却长叹一声道“师父为人直爽,从未如此啰嗦过,但今日却多说了这许多,全是为我。师父平日打我骂我,却是疼在心里,终究是对我好的,这份恩情,何以相报。”
绣娘在床边的长凳上坐下,道“师父对奴家也有救命大恩,咱们只能此生用心伺候师父,不为别的,只求让自己宽心些也好……”
张小六愣愣的看着绣娘道“咱们?绣娘你说……咱们?”
“说什么说?我哪里说了?不理你了,买韭菜去!”绣娘知道自己失言,满脸通红,跺了跺脚,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跑出门去。
…………
太阳高照,张飞刚刚用过午饭,喝了些酒,正躺在躺椅上“呼噜噜”的酣睡,菁馨坐在屋檐下弄着针线,时不时的看一看张飞,见张飞双目圆睁,却睡得甚是香甜,不由得有些好笑,昨晚他还真是被张飞这两只眼睛吓了一跳。
“哥哥可在家啊?”宋海多提这个青花瓷坛走了进来。
“嗯……”张飞伸了个懒腰,筋骨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眯着眼睛看去,见是宋海多,笑道“四弟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早点来还赶上吃饭,好和为兄喝上一杯。”
“倒是打扰哥哥休息了。”宋海多有些不好意思。
张飞摆了摆手,往里让道“哪里话,自家弟兄说这干嘛?走,跟我进屋!”
宋海多进了屋内,菁馨忙上前道个万福道“哥哥来了,小妹有礼了。”
宋海多忙起身拱手道“嫂嫂也在,小弟还礼。”
菁馨见宋海多叫自己嫂子,便也从了这个辈分道“叔叔不必多礼,且安坐与你哥哥说话,奴家去给叔叔泡茶。”
“……”张飞突然觉得有点乱……
宋海多将手里的瓷坛放到桌上,张飞隔着封泥便问道一股酒香,大喜道“兄弟带的什么好酒?”
“哈哈……”宋海多大笑道“三哥,这可不是给你的,这是家父听说小六伤了腰,特地让我送来的陈年虎骨酒,舒筋活血的好东西,你让小六每顿饭喝一小杯,保证能好的快些。”
张飞笑骂道“那混账东西何德何能?一点小伤就惊动了世伯他老人家。”说着又把鼻子凑上去狠狠嗅了一下道“便宜那小子了……嗯……真他娘的香!”
宋海多无奈苦笑道“三哥休息吧,小弟要回去读书了,科考将近,要多用些功夫。”
听宋海多说到读书,张飞一拍巴掌道“兄弟先别走,我这里有马百晨留下的三策《治国》,我不看这些东西,你拿去看吧。说不定有些用处。”
“哦?”宋海多惊疑一声,接过书来,打开上策翻看,没想到越看越是心惊,上面之言可谓字字珠玑,再往后看,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竟无一不全,一时间竟看的痴了。
“四弟?四弟?”张飞叫了两声,宋海多才猛然回过神来,大喜道“此书真是盖世奇书,看此《治国》半刻,什么孔孟老庄,竟都成了粪土,兄长,小弟先告退了。”说罢竟抱着三策书卷跑了出去。张飞也不阻挠,若宋海多真能读透此书,也不枉费了马良的一翻心意。
此时菁馨泡茶进来,却不见宋海多踪影,疑惑道“叔叔哪里去了?”
张飞如实答道“我把马百晨留下的《治国》给他,他就跑回去看书去了。”
菁馨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也是个急性之人。”
“夫人,岂不知这天底下,人人都是急性之人。只是人们急得事情不同罢了,文人急着读书,武人急着练武,商人急着发财,农户急着丰收,就连皇帝不都急着一统江山,急着在有生之年,多打下些土地,多做些事情,多享受些荣华么?哈哈……某家现在,可是要急着去给我那混蛋徒弟送虎骨酒了……”张飞说罢提起那坛子虎骨酒,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
菁馨却看着张飞的背影发愣,随即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人人都以为夫君急躁,却不知这才是天下最不急的人。”
“我儿,快来见过司马先生。”宋云见宋海多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心中有些不快,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是沉声将其叫住。
宋云口中的司马先生复姓司马,名豪,字伯玉,乃是白水城中一位名士,此人倒是并非是沽名钓誉之辈,心中有真才实学,只是不好为官,只好舞文弄墨,其兄是当朝祭酒司马杰,字伯阳,也是实权人物。司马家和宋家相交于未达之时,乃是同乡,往上几辈,还有些姻亲,论起来,宋海多该叫司马豪一声世叔才对。
宋海多见宋云面色不快,忙停下脚步,朝司马豪行礼道“小侄见过世叔。”他见宋云在客厅奉茶,便知道司马豪此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此时怀内抱着《治国》,只想回去好生研读,哪还有心思在这里听司马豪的啰嗦。见过礼,便朝宋云拱手道“父亲,孩儿赶着回房看书,不打搅您和世叔叙话了。”
“哈哈……”
宋云心中一阵恼怒,本来都有杀了宋海多的心思,此时听司马豪竟然发笑,不禁皱眉道“伯玉因何发笑?莫非笑为兄管教无方不成?”
司马豪忙摆手道“敬宜兄误会了,在下并非耻笑,乃是见残月开窍,心中大喜。”
“开窍?”宋云疑惑道“什么开窍,我看是迷了才对!竟把礼法都给忘了!”他越说越气,一把银须都竖了起来。
“我兄消消气。”司马豪忙笑着劝道“在下曾闻古人读书,头悬梁,锥刺骨,钻墙盗光,手段层出不穷,更有甚者,定坐寒窗之旁十载,足不出户,学问成就之日,腿不能立,手不能举,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何故?因迷入其中。世间万事,若想成就,讲究一个‘痴’字,我看残月贤侄,有为书成痴之态,怕距离状元之期不远矣!”
宋云听司马豪如此说,心中便不恼了,反有些欢喜,笑道“这小畜牲哪衬伯玉如此夸奖,整日不务正业,还谈什么状元?”
司马豪道“残月贤侄有多少学问我岂能不知?平日何其相谈,每每有惊世之言,出口成章,口辩若悬,我看今科非其莫属。”
“哈哈……”宋云放声大笑,此时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那份得意,口中却谦逊道“伯玉太夸奖他了,过了,哈哈……过了……这小子能入今科三甲,老夫便知足了,哈哈……”
且说宋海多一路冲入后院,却见自己房门外有两个人正在徘徊,那两人一见宋海多跑来,老远便行礼道“少爷回来了。”
宋海多见来人乃是自己的两位亲信加保镖宋大和宋二,点头道“你们两个听着,少爷我要读书,你二人守住门口,没有我的许可,不许任何人打扰,每日只将三餐清水挂在窗口便可。可记住了?”
宋大宋二人来历有些故事。当年宋海多少年之时,去山中打猎,正遇到两人战一两丈长的吊睛白额猛虎,一个手持铁棍与猛虎对搏,竟不落下风。一个手持钢叉在旁观阵,口中唿哨不断,随着唿哨声响,有一只雄鹰从旁扑咬。二人配合精妙,片刻将猛虎打死,宋海多才使人上前询问,方知这两人本是山中猎户,自幼无父无母,不知道姓名,那用棍的行大,便叫阿大,那御鹰的行二,便叫阿二。两人言自己幼年时曾遇一奇人传授武艺,平日就仗着天生神勇,在山中打猎为生。宋海多见二人不俗,便收留两人,并赐二人姓宋。

谁知这两人虽是山也粗人,却知道宋姓乃是国姓,在他们心中,这便是最大的恩惠,于是认了宋海多为主,从此唯命是从,宋府上下,都知道这两人来历,只是两人只听宋海多之言,就连宋云也拿两人没有办法。
两人此时听宋海多吩咐,忙一一点头应下,待宋海多进入房中,便回房取了自己病刃,一持混铁棍,一持精钢猎叉,分左右立在房外,如同两尊门神一般,府中下人见了两人,纷纷绕道,生怕这两个野人性起,把自己当老虎给杀了。
两人认真的很,听了宋海多吩咐,就连吃饭也在房外吃,即使三急,也是只去一人。宋云来过几次,但都拿两人没有办法,想到宋海多乃是在房中读书用功,便也作罢。亏宋海多每日都有取窗外食物清水,宋云这才放心,还特意吩咐伙房多多做些大补的菜肴送去。
张飞倒是来过一次,但听说宋海多闭门苦读,便不打扰,只让宋大宋二传话,宋海多出来时,让他到府上一聚。两人知道张飞和宋海多是结拜弟兄,又曾亲见张飞拦惊马的神勇,心中敬佩,倒是不曾犯浑,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就连宋大宋二都没想到,他们这个主子在房间里一呆就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
七月初七,七夕。
牛郎织女相会鹊桥之上。
宋海多一个月来,将马百晨的《治国》看完,他本就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聪慧,短短时日,竟将其中道理通透了大半,剩下没有悟透的道理,却也不可强求,待看到书末所写,以天地为师的话,心中有感,便也不去苦思,只待日后阅历深了,慢慢也就领悟。
今日良辰佳节,宋海多想到白水城每到此时夜晚,有花灯盛会,便来邀请张飞等人一同前往,按他和张飞的情义,自可穿堂过屋,妻子不避,也用不着别人通报,径自来到院子里。高声叫道“三哥,小弟来了!”
“四弟!”房门猛地开启,张飞不等宋海多反映,一把抓住他的臂膀,生拉硬扯托到房内。
“哥哥在家做什么?嫂子呢?”宋海多甩了甩生疼的臂膀,苦笑问道。
张飞道“你家嫂嫂在绣娘房中做针线,为兄正做画呢,刚刚完成,你便来了。来来,看看为兄此画如何?”
宋海多一愣,惊奇道“哥哥竟还会做画?呵!这倒是要好生看看!”宋海多说着来到书案前,打眼一看,顿时被雷在了当场……
他本以为张飞做画,不论好坏,也该是泼墨的山水、奇松、怪石之类,要么就是狼鹰虎豹等兽类,却没想到那一张宣纸上面,竟是一幅精描细画的工笔美女。联想到张飞用那簸箕般的铁掌,握着描金细笔画美女的样子,宋海多只觉得一阵头晕。
忙把张飞画画的形象抛出脑后,把心思放在画上,却又啧啧称奇,但见那女子要似杨柳,眼露媚态,本应是如水柔雅,但偏偏眉宇间有一种英气,虽穿轻纱,却手握宝剑,颇有巾帼之风。这幅画用笔老练,却不拘一格,不似世上成名大家,竟有自成一派的意思。
画旁还有四字,上写巾帼风雅四字,用的是隶体,笔锋看似圆润,细细品味,那圆滑之间,却有一顿,非但不影响整体,反隐隐透出金戈之气。暗合深藏内敛,奇兵用险的兵家之道。
“好!好!大家风范!大家风范!”宋海多连连拍掌,顿足叫好,神情没有半分虚伪作假。
“四弟笑话了,玩笑之作,好久没有动笔,练练手,练练手……哈哈……”张飞摆手大笑。
若是旁人说这番话,宋海多只当是谦虚罢了,可是张飞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却不会胡言,张飞说是练手玩笑之作,那便是练手玩笑之作,如此已有大家风范,那认真起来,还不羞煞天下读书之人?想罢,对张飞道“兄长文武双全,今天小弟算是服了!”
张飞念起一管笔,一边把玩,一边道“某幼年学武之时,家师让某先练书画,并说握笔如握刀,若是下笔之时手不打颤了,那日后出刀出枪,便能稳如山岳。还言某家性子憨直,若不养性,日后难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成不了大气,若要为帅,单单读兵书无用,还需心如明镜,洞察秋毫,才不会纸上谈兵。某这才开始练习琴棋书画。只是某不通音律,学会了棋书画三样,却不能抚琴,想来天有盈缺,就和某十八般武艺,唯独不能用戟一个道理。”
见宋海多沉思不语,张飞拍了拍其肩膀,待宋海多回神,又道“四弟不必如此,为兄虽通棋、通书、通画,却终究是末技,便如百晨先生那部《治国》,其中的天文历法,医卜星相之类,我便看着头疼的很,可这些东西,却偏偏比画个画,写个字有用得多了。某不能懂,你却能懂,便是你的长处。”
宋海多点头道“哥哥说得在理,我读《治国》倒是入迷了,想我自幼读书十几载,却比不上马先生寥寥数页书,一个月间明白的道理,却比十几年懂得还多。马先生真不愧是圣人在世。”
张飞摇头道“不说这些书啊画啊的,听着心烦。今夜听说到有个热闹,贤弟可同去否?”
宋海多笑道“小弟正为了此事而来,不过我以为哥哥不知道,只是来告知哥哥一声,想哥哥喜好热闹,应该爱去的。至于小弟……嘿嘿……今夜乃是除夕,小弟不好陪哥哥了。”
张飞叹道“你家嫂嫂自羞面有伤疤,不肯前往,不过禁不起我劝了三日,才答应下来。哼!某今晚便带着蛇矛前往,谁若是敢有半句不敬之言,便直接杀了就是。”
他这话说来平静,但宋海多却丝毫不怀疑张飞说得出做得到,忙劝道“哥哥,大好佳节,见血不详,不如让嫂子用纱遮面,掩盖伤疤,这样便不怕有人妄言了。”
张飞闻听大喜道“这个法子好,我怎的就没想到。”
“你是不去想罢了。”宋海多心中苦笑,又道“哥哥,不知小六的伤势如何?”
张飞道“说来还得谢谢世伯,他老人家的虎骨酒果然有用,小六的伤已经痊愈,却比以前还精壮了。”
宋海多点头道“哥哥,后日过了立秋,我们就该上路进京了,早些去也好熟悉一下环境,打听一下有什么高人参加科举。另外我想让小六也一同前去,帮他弄个名额倒是不难的。”
张飞皱眉道“就凭他那两下子,也去丢人么?”
宋海多笑道“哥哥别太小看小六了,依我看,小六进前三甲不成,但混个功名却不难,将来在朝中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张飞道“那就凭兄弟做主操办了,今日不说这些,晚上好生耍闹一番。”
…………
白水城的风俗很奇怪,本应是六月六闹得花灯会,却要和七夕佳节的庙会混在一起。其实这都是当年宋云的主意,当初宋云刚来白水城的时候,白水城正逢灾年,宋云认为搞花灯会劳民伤财,便将两会并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的七夕花灯庙会。
正因为花灯会和七夕庙会混在一起,到了这一天白水城才更显得热闹非凡,这一天就算在穷的人家,除非大丧未满,否则都回在门口挂上几个彩灯。
百兽灯、百鸟朝凤灯、金童玉女送服灯,琉璃灯、七星灯、九宫灯、走马观花灯……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看得人眼花缭乱,只以为是星空落了凡尘。
不单单有花灯,更有不少热闹可看,南来北往的大小戏班子,趁此时搭起了戏台唱戏,这些野戏班子唱的都是民间小调,多有些荤词掺杂其中,倒是别有风趣。还有些杂技班子,耍火球、碎大石、顶盘子,更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这些都不算热闹,最热闹的还是月老庙,这个时节,正是红男绿女上香求福的好时节,点上三柱清香,求个美好姻缘,不管日后如何,此时这些男女,却是真心情意。
张飞拉着面遮轻纱的菁馨,慢慢在街中游逛,张小六和绣娘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飞也懒得去管,倒是宋海多也不见了踪影,想来不知到哪里去逍遥了,抬眼打量,倒是见一队士兵走过,高声叫道“老九兄弟,今日还要巡街啊!”
那队士兵领头的人,正是宋老九,他见是张飞,忙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笑着拱手道“原来兄长和嫂嫂出来看灯,我们这些兄弟可就没这个福气了,郡守大人有令,为防走水,今夜要彻夜巡察。”
“辛苦辛苦……”张飞笑着拱手道“一会儿我去和宋世伯说说,今夜巡守的弟兄们,每人一斤肉,一坛酒。”
“啊呀呀!多谢兄长想着弟兄们,呵呵……那兄长且慢慢游玩,我和弟兄们先去了。”宋海多说着拱手告辞退开。
张飞见宋海多离去,身后只跟着十名军士,却无一人抬头看顶上彩灯,不由暗暗点头道“此人非池中之物。”
菁馨扯了扯张飞衣袖道“夫君,我们也去求个签吧。”
张飞回过神来,见菁馨眼中有些期待,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月老庙前,便点了点头道“好吧。”说着手臂一划,分开前面拥挤的人群。
“你这人……”一个青年被人一把推开,心中恼怒,转过头去正要说上几句,却只看到一面黑黝黝的胸膛,再往上看,才发现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自己却只到那大汉的胸口。
张飞笑道“我这人什么?”
那人心中一惊,这好似钟馗的大汉莫不是个匪徒?亏他有些急智,忙道“你这人要过去,早说便是,我这就让开,这就让开……”
张飞也不理会,径直拉着菁馨朝前走去,一路上伸手推人,那些人心中恼怒,却看到张飞的样子,一个个哪里还敢言语,到最后前面的人也不等张飞去推了,干脆分开道路,让张飞过去。
菁馨暗暗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却不敢出言质疑张飞,一路跟着,脸都羞臊的通红,要不是纱巾遮盖,别人还以为这女子胭脂摸多了呢。
张飞却不管这些,大步来到庙旁,见庙门旁一个半老的道士坐在一张桌子前,身穿青布道袍,下巴上一把山羊胡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那道士见乱哄哄的人群突然散开,抬头看去,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牵着一个蒙面女子走来,不由心中吓了一跳,但自古算命之人,见人最广,故而面上却也不露出来,只是面带笑容道“这位壮士,你是要求签,还是测字?”
张飞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心思,那签是早就写好了的,由得你说。我今天不求签,只测字!”说罢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那道士见那锭银子足足十两,眼中不由微微一亮,他测一卦,也不过两三文钱,这一锭银子却够他平日里干上半年的了。于是不动声色地将银子塞到袖子里,拿过一张黄纸道“那便请写下一字。”
菁馨走上前,从桌上拿过砚台,将旁边的水瓮中取过些水,拿起半方油墨研磨起来,磨了几下,待差不多了,便退到张飞身后站着。
张飞对菁馨点头笑了笑,也不接拿道士递过来的毛笔,只用手指蘸了墨汁,便在那纸上写了个“张”字,这个字半隶半草,似刀削斧劈,钢筋铁骨一般,和他白日里在画旁写的又是不同。
“好字,好字!”那道士由衷赞叹一番,又道“要测什么?”
张飞看了看菁馨,才道“先测姻缘。”
那道士笑道“此字要测姻缘倒好,白头偕老,相敬如宾。”
“哈哈……”张飞大笑道“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只知道说好话,且说说为什么是白头偕老,又如何相敬如宾?”
道士点头道“这一张字,左边的‘弓’,如人躬身,可谓相敬,右面的‘长’自然就是长长久久。”
张飞笑道“你倒是会编,那好,还是这个字,再测测前程。”
那道士收了大钱,也不嫌烦,便又道“若测前程更好,你这个字用手所写,正是长弓在手,为将之命。”
“承你吉言。”张飞心情大好,也不和那道士啰嗦,有甩了五两银子过去,这才拉着菁馨走了。
两人除了人群,菁馨笑道“夫君,那道士测得倒准。”
张飞摇头笑道“你这便不知了,这些江湖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所谓算命,倒不如说是观命,他见你我牵手而入,你又上前亲自为某研墨,便说你我相敬如宾,他见某身高八尺,生的凶恶,却又会写字,便算某是为将之命,若是旁人,将来真的做了将军,说不得又来感激,他还要发一笔横财。”
菁馨疑惑道“那若是算得不对呢?”
张飞笑道“他又没有说明时日,再说,若真是不对,旁人大不了不来了,还能拿他如何?”
菁馨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可是……夫君又为何给他银子?”
张飞道“某家有入朝之心,但某家却出身于江湖市井,他这等江湖人的苦处,某自然明白,帮衬一些交个朋友又有什么打紧?”
两人正说着,却听不远处一阵嘈杂,绣娘一个人跑了过来,见张飞在,忙叫道“师父师娘……”
张飞看了看四周,笑道“怎就你一个人?小六呢?”
绣娘急道“师父,小六哥他……他和人打起来了。”
“哈哈……”张飞不惊反笑道“那小子虽不成器,却也不是好对付的,打便打,又不吃亏。”
绣娘道“不是,那个人厉害,小六哥招架不住了。”
“哦?”张飞一愣道“没想到这白水城中,倒是藏龙卧虎,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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