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除夕之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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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日,今天是大平乡最后一次赶集。大平乡说是一个乡政府所在地,其实没有多大一块地,四五幢两层老式木楼房是政府办公楼,门前就是一条通往凤凰山禁区的唯一道路,住在道路两边座落着一堆参差不齐的小木房。有脑子的人把房屋取了几块木板,在县城里批发一些日用品和衣服等,摆上几块木板堆在上面卖。远一点农民来赶集提旱烟,山蘑菇,家禽来卖;近点的挑上一担蔬菜和米粉来卖,一来攒点零花钱,二来凑个热闹,这就成了一个集市。同时也有南来北往的江湖人,他们大多是乡村游医,算命巫婆,驻足借宿,也找地方凑热闹。你别看这个集市虽然很小但是非常热闹,什么都有。今天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要想办法砍几斤肉,买点水果香烛过个闹热年。
早晨,天未亮,小商贩们早以云集于市,买菜的姑娘把辫儿缠在脖子上,手捏着称杆早以开张了。鞋匠,巫师,卖旱烟的等都争先恐后的叫卖了。
母亲和继父也准备上街买一些年货。他们在街上碰见亚梦,亚娟和亚超在卖甘蔗。
亚梦见到母亲和继父便问:“姨娘,大哥,二哥为什么不上街?”
“他们俩从来就不喜欢赶集!”
亚娟很冷漠,忙于与买甘蔗的人打招呼,没有和他们搭讪。
母亲懊悔,当初不应该太关心她。
母亲便问亚梦:“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我没有卖!我只站在这里陪他们。”
亚梦这时想起爸爸吩咐,让亚娟把他们捉鸡的钱拿给母亲。她爸爸对亚娟说,按街上的价拿给母亲。
“亚娟,你把钱拿给姨娘,下午怕碰不着她。”
亚娟说:“你不知道我正忙呀?我过一会拿给她不行吗?是姨娘,又不是外人!”
母亲听见这话,脸色略有点不愉快,心想:“咦!亚娟说话越来越有味道了呢!”
“一会儿他们走开了,你去那儿找他们?你送去他家!大年三十夜你不可能去别人家过年吧!”
亚娟听见亚梦这番话,很不高兴说:“我正忙吗!”
亚娟突然转身仍然冷漠地说:“姨娘,我爸爸说去你家捉的鸡按街上的价开给你。今天我问我们村里卖鸡的。他们说是七块钱一斤,总共大约有六斤,拿四十块钱,你吃亏二块钱。”
母亲勉强地笑了笑说:“拿什么!几十块钱不用了。只要你们家里好,我就放心了。”
亚娟没递钱,干说话。她听母亲这一说,立即转身去招呼顾客去了。
母亲暗忖:“若真是要她的钱,她回家给她爸说,一定会见怪的。她那有心拿钱,只不过说给自己听罢了。”
回到家母亲和继父议论。母亲对继父说:“你今天可看见了。我们只有拿给别人的,可没有别人拿给我们的。”
“有什么法子!我们丢了许多了,还靠这几十块钱?”
第二天,继父在家里闲着。母亲对继父说:“你今晚给祖宗打一点钱纸嘛!别人家早就准备好了。你呀!每年到三十夜你不管,难怪这几年我们运气不好!”
继父苦着脸说,“世界上那有神,有鬼嘛!”
志宏在一旁说:“妈,我们信神了就不必去信鬼和菩萨了。”
母亲低声地说:“怎么不信呢!这是几辈人都信着的,难道我们这一辈人就不信了吗?”
“露发舅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信了神就不能信菩萨了。”
“我们两个都信!既有神保佑,又有祖宗和菩萨保佑不是更好吗!
赵志宏根本不相信迷信,懒得去做,执意和母亲争辩。
“妈,别去信算了!若是祖宗和菩萨能灵的话,每年过年你的牙就不会痛了!”
母亲听了这话,心里本来就恨祖宗菩萨不长眼。她觉得志宏说得有道理。
“随你们吧!”接着转身自言自语地说:“——咦!你们这些祖宗菩萨到阴间不长眼,这一辈人不理你们了!”
赵志成听了内心暗自好笑。他不知母亲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鬼听。
每年过年,继父总是不帮着打扫卫生。他只想好好的坐着休息一会。你想,累了一年,谁能撑得住呢?
母亲到河边洗菜路过村子,看见大男人们都喜气洋洋的打扫屋前屋后,便对着吸旱烟的继父说:“你呀!坐着不管事!给屋前屋后打扫打扫嘛!”
“哎呀!别打扫了,常常是这样儿,今天打扫了,明天不是照样嘛!”
母亲听了很不愉快,拉着脸转身又对志成说:“你们兄弟俩去打扫一下!你叔看得过去,你们也看得过去呀!”
赵志成听了,便去打扫。
大年三十这一天过得很轻松,他家每年的这一天很累!因为他们没有给祖宗菩萨烧钱纸。每年他们去烧香拜佛要花去大半天,吃了晚饭还要去送鬼。现在可好了,信了神,什么也不管了。
下午,家家户户都“噼噼啪啪”的放鞭炮,唯一他们家没放。母亲听见别人家鞭炮,开始责怪继父。
“我叫你买点鞭炮,你不听。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高高兴兴的,只有我们家像往常一样。”
“你说,志宏们上学要钱了!”
“买点鞭炮能花去多少钱!”
继父没说下去。
大家围在桌旁,眼睁睁地盯着桌上比平常稍奢侈的一两样菜的年夜饭,大家心里很酸楚。平常够朴素的了,但年夜饭也好不到那儿去,只多了盘油煎的豆腐和一盘青椒肉丝。可是盘里的青椒肉丝的肉少得可怜。
吃了晚饭,赵志成和赵志宏闲着便去看《春节晚会》。继父和母亲在家烧火,点烛放光。
除夕,在他们那儿,每间屋子必须点烛,特别是祖宗,菩萨面前不能忘记,有一句俗话:三十夜的火,十五的灯。意思是说,三十夜的火要大;十五的灯要特别明亮。
兄弟俩走到村口,赵志成便问:“今晚去那儿去看电视呢?““没有谁家了!只有去二伯家!“他们知道别人家是瞧不起他们的,只有去二伯家,虽然二伯喝酒多了要骂人,但毕竟还是亲的,而且爸爸是和他打猎死的,他们家为了害怕别人议论不敢多说一些不愉快地话。

“二伯是酒鬼,今晚一定喝得烂醉!我们去他家,他一定借酒发狂骂人,我们到时不好受。”志成知道二伯的脾气。
“但我们没去的地方了。”
赵志成和赵志宏来到二伯家,只看见二娘在厨房里砍猪菜。
二娘知道他们是来看电视的,便笑着对他们说:“今晚你们家的饭这么早呀!”
赵志成赔着笑说:“今晚是大年三十夜啦!”
二娘说:“你们到屋里去看电视吧!”
志宏对二娘说:“志珍去哪儿了?”
赵志成便问:“二伯呢?”
“他今天喝多了,早就睡了。”
赵志成和志宏进屋看电视。
赵志成正在看《春节晚会》,二伯从隔壁房间爬起来就骂:“你们常到我家看电视,电费你们又不出一分钱!”
赵志成兄弟俩听了,便起身走了。
二娘在厨房里切猪菜听见,便跑来骂:“你疯了!是志成和志宏了。”
“我家这钱是天上飘下来的吗?”
“我不晓得你是什么人!清红皂白不分!”
“每晚来我家看到一两点钟,吵我睡觉!”
“他们放电视的声音这么小,你到隔房没影响你!”
“没影响我?……”
二娘看见二伯鼓着喉咙还要说,一耳光打了过去。二伯不说了,便灰溜溜地去睡了。
赵志成兄弟俩听了,很伤心。他们知道,人穷了,没人瞧得不起。
赵志宏边走边发牢骚:“每次来看电视,他都是借酒发狂,我将来有钱了,买一台大彩电!他妈的有一台烂黑白电视就了不起了!我们不上学读书,买十台就够了。”
他们俩忿忿不乐回家了。
母亲问:“怎么啦?还早哩!就回来了。”
赵志成和志宏没吭声。
母亲又问:“你们去你二伯家看电视吗?”
“怎么不是!”赵志宏不高兴略带可怜地说。
“我知道又被你二伯骂了!我不是给你们说了嘛!别去他家!”母亲很怜惜地说,“你们挨骂一次,我就知道你们去又要挨骂。你们去年夏天到他家看电视挨骂,他不是说要把电视机砸了吗?他以为他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就了不起了!我们不是送你们读书,买什么都有。”
母亲顿了顿又说:“自从你爸爸和你二伯上山打猎去世后,他们一直把我们当着敌人。我告诉你们少去,最好不去,你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你们好好的把书看一看,若想看电视,去别家!”
继父吸着旱烟说:“谁家不是一样!你记得我们去秀风家看电视吗?他们“砰”的一声把门都关得严实。”
“我们现在别人瞧不起明摆着的,但是我们不可能永远被别人看不起!将来你们读书得工作,我说什么都有,何况电视?”
赵志宏气愤地说:“我就不相信,将来不可能活得那么窝囊?我要是考上大学了,他们那些人我有颜色给他们看的!”
除夕之夜,他们只有围坐在火坑边,沉默地期待着寂寞和孤独触弄。火虽然很旺很烈,但是心却冷得发慌!
母亲的气还没减弱,她越想越生气。
“你二伯,他不要惹我!老子不然给他电视搬了,看他怎么样!我的人被他叫去打猎丢了,在他家看电视,他乱骂!老子这一家人落到这种地步,他还不死心,不知那一天遭雷劈!”
赵志成说:“妈,这点算什么!你别和他去计较!他越是这样,我们就怂恿他,让他和别人去斗吧!”
“他敢欺谁?只敢欺我们!他欺我和你二娘是同一寨的。他知道我没有哥哥,你爸爸去世后,怕我家族里纠人来找他麻烦,你二娘把老街你二姑妈家女做媒嫁到我大叔家当三媳妇。无论他们怎样欺我,他认为我家族里没有人来说一句直话。”
赵志宏怒道:“老子让他欺!从此以后,他来叫我给他做什么,老子不帮他,让他去叫别人!我们寨上只有赵老四家几兄弟卖他帐,周家和他是死对头!”
“唉!这些事只有别去管了,我们靠谁都靠不住了!我只希望你们兄弟俩做什么事都要同心协力!你想,你爸爸死后,我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大,将来互相为仇,别人牙齿都笑落。不管考上或考不上,你们千万别听他人在你们之间挑拨离间的。”
“人只要读得一点书就可以,但能为父母争一口气,考上大学更好!”继父说。
“就是说,明年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的读书,考上了,我们全家就只有巴倒身子滚;考不上,咱们也不用担心。你们俩是高中生,出去打工也比他们强,不几年就富了。
赵志宏兴奋地说:“妈,你们不必发愁!若考上,你不必愁,几年毕业出来了,你们就好了;没考上,我们出去打工,几年就富了。我不相信,我们家就赶不上他们家。”
母亲骄傲地说:“现在愁什么?过去我都不愁,现在你们大了我还愁?况且你们学得一肚子的知识!”
深夜,母亲趁志成们睡了。她把家里的刀全藏起来,以便怕赵志成们碰上。农村的一个风俗习惯,大年初一,不允许家人拿刀,免得带来凶兆,每个人清晨去扛一捆柴,表示进财了。志成们很少这样做,他们知道那是迷信。
年初一,母亲起得很早,她匆匆上山去扛了一捆柴回来了,然后急忙把饭做好,免得志成们起床碰用刀器。
大年初一,轰轰的鞭炮声绕着山恋回响,鸟儿们知道今天的日子,并没有大惊小怪,在丛林中飞旋。屋檐上的麻雀也跟着鞭炮声叫唤。
志成兄弟俩吃了饭,便出去玩。他们不像村里人走街窜巷群一群的喜笑颜开,然而小河里的鱼儿是他愉乐的对像。若是鱼儿欢悦也乐意和他们东藏西窜的,否则他只能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看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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