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叛逆少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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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北这孩子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时光倒流至二十四年前,浙江省的某个小镇上清风拂柳、明月高悬。周北出生的那天正值中秋,红五星医院妇产科的护士们忙翻了头,仅有的一个医生给产妇下了病危通知书,书上是这么写的:
“患者姓名:姜小红,性别:女,年龄:25,住院号:800921”
“初步诊断:胎儿过重,骨产道狭窄导致难产”
“目前该患者病情危笃,正在抢救中,特此通知院长及病人家属”
“红五星医院妇产科医师贾逢春,80年9月23日”
这位贾医生心情十分郁闷,眼前的这个产妇已经生了二十六个小时,喉咙完全嘶哑,精神接近崩溃,刚才问她三加六等于几都答不上来,实在不行的话,马上得实施剖腹手术。其实贾医生迟迟不剖腹的原因是自己刚刚毕业不久,并不是很有把握,还有就是之前她主刀手术的两个病人都挂了,一个是大人,死后查出有心脏病,还有一个是小孩,剖出来正好是个畸形儿,两次都侥幸没有闹出大麻烦,但着实落下了剖腹恐惧的心理阴影。
正在犹豫间,产床上似乎有新情况出现,听见小护士说剖腹手术要多花很多钱,这位伟大的产妇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把孩子挤了出来,听见婴儿惨烈的哭声,贾医生终于松了口气,抬手一刀剪断脐带。贾医生的这一刀是医生的一小刀,却是自己的一大刀,因为终于有一个病人能在她的刀下不死,古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贾医生心想可以建议孩子的父亲给这个孩子起名为后福。
周北的父亲叫周大福,不是卖珠宝的那个周大福,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师,在大食堂里面做素菜,连荤腥都很少碰,一辈子跟葱花蒜片打交道,什么福气也没有。所以周大福觉得名字这个东西一定要反着来起,什么富贵、福贵、发财、有财、有才都不行,当然更不能叫贫穷、贫困、破产、寒酸、和文盲,听起来不好听,索性起的简单一点,既然孩子在南方出生,那么干脆叫周北算了。
周北出生之前,全家人对他寄予厚望,奶奶说:“这孩子准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员”,爷爷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要上战场,指挥军队打败美帝国主义”,父亲说:“如果不打仗,我要培养他成为会做荤菜的厨师,这样肚子里不会缺油水”,母亲轻轻摸着肚皮说:“当厨师有什么出息,还是当教授好,教授多有文化啊”
周大福怜惜地看着他爱人,傻笑着说:“好,就当教授”
那个年代,教授跟禽兽还是有区别的,教授被人们尊敬是因为非常有学问,有学问的人一定比较聪明,所以要当教授就必须先聪明,而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聪明,多半刚出生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周北出生时的体重是10.5斤,头十分巨大,都说头大是聪明的标志,但是过大会不会物极必反呢?众人不得而知,但是周北有两个特征都表示他可能并不聪明。首先是连眉,周北的眉毛又浓又密,且左右相连,横在大头之中十分怪异,贾医生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是个弱智,因为连眉让她想起了课本里面说的返祖现象,人的祖先不就是猿猴么,要是真的返了祖,智力跟猿猴平齐,想不弱都难啊。其次是断掌,周北的掌纹清晰,很少有琐碎的杂纹,左右横纹贯通于掌间,与生命线折成45度锐角,看上去凌厉而决绝。周大福的老家有一种说法,十个断掌里面有九个是弱智,为此周大福终日惴惴不安。
只有一个人始终不怀疑周北,哪就是他的母亲姜小红,姜小红心想我生的娃娃怎么可能是弱智呢,再说看上去傻的人往往都是天才,比如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前些年报纸上说他算出了1加1等于2,而小周北不到两岁,就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周北四岁的时候特别聪明,不仅会从1数到100,还能背很多唐诗,周北背诗的时候不喜欢老老实实地照着背,总是动不动就把诗给改了,比如“床前没月光,地上特别脏,举头望蛛网,低头是蟑螂”。
五岁的时候,周北脑门长开了,而且已经不再连眉,因为他特别喜欢看《大闹天宫》,于是号召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去偷阿姨的桃子吃,在周北的带头下,小朋友们趁午休时无人看守,把幼儿园的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每人手里都拿了件兵器,有菜刀、锅盖、小钢铲、大勺、板凳以及各种瓶瓶罐罐。周北让小朋友们把能拿的都拿上,说可以收服妖怪,两个小女孩从厨房里面抱出周北事先藏好的桃子高高兴兴地往外跑,周北左手高举着擀面杖掩护她们撤退,院长闻讯赶来,看到周北居然如此嚣张,便以饿虎扑食状冲了上来,周北大叫一声“着!”,右手一扬,将一把面粉撒在了院长的脸上,老院长两眼一摸黑,顿时扑了个空,撞在厨房的门框上昏了过去。
第二天,周北离开了幼儿园,周大福把他送到了奶奶家,周北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度过了一个春天和一个夏天,便进入了幸福小学。读小学的第二年,学校正好来了一位新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提高整个学校的教学质量,避免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的情况出现,在校长的大力号召下,学校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分班运动,好学生、或者说正常学生分在一起,坏学生单独分一个班,另行教育。任务下达以后,每个班主任都列出了自己的黑名单,校长经过一番综合评定,周北位列十大捣蛋鬼之首。
秋季开学以后,二年级六班格外热闹,这个班级除了周北,还拥有8岁就身高1.5米的大瘦和体重超过52公斤的大胖,此二人经常在一起联手欺负其他小同学,抢夺冰冻果汁和爆米花,周北遇邪则正,决定战胜他们来维护世界和平。那时候周北就已经很清楚,世界和平是难以维护的,唯一的好办法就是以战止战,于是周北采用约战的方式对付大瘦和大胖。
决战地点位于学校的食堂,食堂桌子多板凳也多,地面湿滑油腻,大瘦身材高大行动不便,面对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周北,在掐架中几次绊翻在地,而大胖由于不适应作战地形,也是多次滑倒,二人惨败之后不服,强烈要求再战,地点则改到学校后山山顶。幸福小学有一个后山,但其实就是个土包,都说土包上面埋了冤死的人,所以才寸草不生,敢去那里掐架的人,除了高年级的高手,高年级的低手,还有低年级的高手,大家看过射雕英雄传以后都觉得决斗一定要在山顶的。那天北风冷吹,树叶飞扬,周北与大胖大瘦对峙而立,大胖和大瘦四目对视,喊了声“一起上”便向前猛冲,周北挥挥手说“慢!”

二人嘎然停步,大瘦昂起头说:“难道你想认输?”
周北摇摇头,从背后拿出了两小瓶二锅头,对二人说:“这是酒,你们敢不敢喝,是英雄就要喝酒,不喝就是狗熊”,说完后开始模仿射雕里面的洪七公,自行先饮一瓶。周北饮酒的姿势十分豪爽,为了更豪爽一点,周北还特别洒了一些酒,顺着脖子根往下狠流,周北的豪爽看的二人十分羡慕,虽然二人从来没有喝过酒,也抢着要喝剩下的一瓶。大胖和大瘦未曾想到,周北喝的那瓶其实是白开水,他们手上拿的才是真正的二锅头,二人各饮半瓶后顿时欲仙欲死,于是当场被周北缴服。
搞定了这桩大事以后,周北竟然把决斗的内容写进了作文,作为命题是“最令我高兴的一件事”,周北是这么写的:
『今天我非常十分高兴,我在学校的后山顶上打败了大胖和大sou,我给他们喝洒,自己喝水,哈哈哈,他们太ben了,一点都不知道,我爸爸下其的时候说,兵不厌zha,要多用计mou。』
二年级六班无疑是一个问题班,校长把这个班交给了一位新毕业不久的语文老师,姓王,这个小王其实是蛮负责人的一个好青年,对于语文教学饱含**,只可惜他是新毕业的大学生,是大学生不是他的错,关键是幸福小学只有两个大学生,另一个就是校长,每次校长目送小王走进二年六班的时候,内心就十分暗爽,只要小王还带这个垃圾班级,他就搞不出任何成绩。
校长的阴谋得逞了,因为六班确实垃圾,垃圾永远不会变成金子,小王在幸福小学苦干了四五年以后,觉得前途黯淡,左思右想最终选择了下海经商,听说发了大财,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在任的那几年,小王面对工作就像春天一般温暖,严谨中不乏宽容,小王的理论是:教育要向多元发展,不能用课本禁锢孩子们的思想,但是基本功必须打牢。
周北的作文一交上去,第二天就有了红色的批复,小王给周北一共写了十条意见,其中包括九点批评和一点肯定。
1.不会写的字要查字典,少用拼音。
2.作文中的错别字有:洒(酒)、其(棋),请牢记。
3.非常十分连用不合语法,这两个形容词意思相近,所以只能用一个。
4.作文字数不够200。
5.你们不是兵,所以不要用计谋,决斗不是打仗,决斗要堂堂正正。
6.不准打架。
7.未成年人不准喝酒。
8.不要去后山山顶,危险!
9.作文必须重写!
10.你写作的思路不错。
周北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批复,而且批复的内容洋洋洒洒居然比作文还多,比起以前的语文老师只会写一个阅字,周北开始对这个小王产生了浓厚兴趣,至少有这么多批复在,就足以表明老师是在乎自己的。此后的五年,周北虽然各科成绩一塌糊涂,但是语文一枝独秀,小王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经常找他谈心,一起讨论除了**话题以外的各种话题。小王常说:“世界上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左右,只有把握好自己”,周北对这句话印象深刻,但周北始终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人定胜天。小王说:“你想错了,天其实比人大,因为天去掉一划是大,大去掉一划才是人,人都不一定能胜过别的人,又怎么能胜天呢”
小王老师离开后,周北刚好升入幸福中学,这时大江南北正在流行圣斗士星矢,周北觉得自己毫无疑问就是星矢,他每天对着姜小红挥舞手臂,喊一些类似“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的口号,搞得姜小红很烦躁,她给周北兜里塞上几个橘子,然后把他推到门口,说:“出去玩去”。
当时周北的形象跟圣斗士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圣斗士都有圣衣,周北没有,周北只有红领巾,可谁见过圣斗士戴红领巾的呢?为了缩小这种形象上的差距,周北先丢了红领巾,然后开始制作圣衣。那时周大福的工资不多,攒了好几个月钱才给家里添了台冰箱,冰箱的包装是一个巨大的纸壳子,看到这个纸壳子没有用,周北就偷偷把它给剪了,做成护肩、护臂、护胸和护腿,然后用松紧带将其缠到身上,装备完毕后,周北跑出门去耀武扬威,果然回头率畸高。
第二天,先后有好几个人向周大福告状,说你们周家的小孩太不像话,套着纸壳盒跟别人打架,还打伤了他们家小孩。周大福听见以后怒气攻心,觉得这小子也太过猖狂,不教训看来是不行了,很快他就把周北拎了回家,抽出厨房里的擀面杖准备一通痛打。
姜小红扑了上去,说别打别打,孩子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先问问再说啊。
周大福看着周北身上套着的破碎纸壳,怒斥道:“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
周北丝毫不惧,说:“你不懂,这叫圣衣”
周大福说:“圣个屁,你是不是又去跟人打架了”
周北说:“那不叫打架,我是在保护雅典娜,雅典娜就是隔壁班的班花小丽”
周大福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打了5个人”
周北说:“我是青铜圣斗士,他们都是黄金圣斗士,再说了,总共要打12关,我还有7关没过呢”
周大福一听周北说还要打架,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擀面杖斜着劈下,正好扫中周北腿上的纸壳盒,这一杖下来原本是很疼的,但是因为直接扫中的是纸壳盒而不是大腿,周北就觉的其实没有那么疼,本来应该更疼的,多亏自己穿了圣衣,有圣衣就是好,周北疼在身上,蜜在心里。
周大福是厨师,一拿起擀面杖就得心应手,三十六路杖法几乎把周北毙于地下,姜小红在一旁怎么劝都没用,哭的稀里哗啦的,周北也是硬气,无论怎么打始终不掉一滴眼泪,两个人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不是周北而是姜小红。周大福打累了,撇下一句狠话:“下次再打架,我就打死你!”,周北不屑地把头撇在一边,在他的记忆中,周大福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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