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峰花一个午后的时间用来消化这件事。
虽然他并不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或是他究竟如何办到,不过似乎,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这回事。
似乎是,他真的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情。
一点点。
至少,乔任梁现在可以斜着眼对他冷言相向,而不再是死气沉沉地躺着任由另一种苍白掩去了全部身体。
李易峰久不曾如此欢欣,发自心底。只因劫后余生。
"你笑什么?"
乔任梁的眉宇间淡淡疑虑,下颌微扬。
"没什么啊,只是。。。。。。"
或许,只是或许、你很重要。
"乔任梁,不如和解吧。"
终于,又一个黄昏,日头孱弱光线短缺的时刻。李易峰站,乔任梁半躺,中间隔得不远,恰足以面目模糊。
终于乔任梁什么都没有说。
李易峰却并未在意。
那眸光幽幽熠熠,李易峰权只当那是乔任梁孩子式的别扭罢了。
小团黑影矫健地跃入二人之间,就此打断了貌合神离的对视。
"小咪。"李易峰唤它一声。
乔任梁认出来那虎头虎脑的身形,是那晚的小家伙。张手欲揽,小咪显然认得乔任梁,自发纵入他怀中。
"吃里扒外的家伙。。。。。。"这样说着,李易峰面上却反倒满满的全是笑意。
闻言那两个齐刷刷扭过头。
这一人一猫看来决定一致对外,排挤他。
此时乔任梁眼中瞬闪而过的童真,竟有如怀中猫咪一般纯真。
而此时的李易峰笑得多甜,他自己并不知道。
此后乔任梁彻底沦为小咪同类,双双投身饲主李易峰屋檐之下。
至于李易峰自己,靠山吃山,尚有四年时间可以挥霍。
这时候的李易峰,是没什么确切的危机意识的。
因为石膏,乔任梁不得不暂时过上半身不遂的生活,无家可归者,丢掉工作,起居要人照料。
乔任梁只能住下,别无他法。因为无处可去。
不是没有猜测过乔任梁究竟是遭受怎样的变故才会催促他演变至今。但是,若非如此,李易峰将永远失去了重新认识他的契机。
李易峰甚至极其不道德地,为此偷偷庆幸与窃喜过。
分别的十年内如果有唯一值得他感谢的转变,那无疑就是乔任梁。
乔任梁的自甘堕落,拉近了他俩的距离,让李易峰不再需要通过孩子气的欺负手段维系。
某日清晨当他推开房门,碰巧撞见乔任梁换衣。
对此两人俱是毫无预警,纷纷愣在当场。
乔任梁半裸的上身,紫紫青青的瘀痕,新的旧的,好的没好透的。
李易峰此时的眼神简直是欣喜的。
只因现在的他们一样了。
一样自诩不羁狂傲,一样深夜也不回家宁可在街头巷尾游荡着,一样意气用事一样会打架一样受过伤。
一样穷得要死。
穷得乔任梁那条Levi‘s、或者说乔任梁浑身上下,清一色都是那种假到不能再假的假货。
李易峰下意识地抚摩他此刻正套在身上的冒牌Lee。
他们是同一种人呀。
从未如此接近。
"想不到,我们也有如此相像的时候。"李易峰说着就要微笑。是真的欢喜,欢天喜地。
半晌乔任梁却说,"不,不一样--你和我。"
那语调不咸不淡,倏地飘来,落下。就落在李易峰眼前。
李易峰无声望着他。
历经那场不思议的体验之后,李易峰每每像这样注视乔任梁,那神情犹如注视他的所有物。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情绪,就连李易峰自己也无法参透。
或许仅仅出自亲手将之由鬼门关带回,如同亲眼见证一场重生。由死入生,才会加倍的舍不得。
只是根本无从说出口的这些或那些,他又怎么能指望乔任梁知道、明白呢?
每当这时,小咪总适时介入其中,及时和缓二人间凝滞的气氛。
乔任梁扔下手边正准备往头上套的T恤,俯身抱起正不停拉扯他裤腿的小咪。
适才餮足的猫咪自然不会放过眼前上乘的人体暖炉,在乔任梁胸前挪蹭几个回合,再次满足睡去。
裸露的皮肤直接受到绒毛爱抚,触感温馨幸福。乔任梁本能地将眼眯了眯,居然又是像极了那猫咪的神色。
李易峰觉得漏气。正是每每这种无意间泄露的真挚总将他击败得毫无招架之力。
"小咪右眼是瞎的。"
呆看了一会儿,李易峰才反应道是乔任梁在同他说话。
"总还是能看的。。。。。。好过全看不见吧。"
他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在宽慰谁,李易峰自己也说不好了。
"的确。只不过,残疾的部分,就再健康不了了。"
早晨**点钟的太阳光就从窗户外头照进来,均匀地铺展在乔任梁的头发,睫毛,鼻梁,嘴唇,寸缕为着的半身,以及上面斑驳的淤痕。
李易峰呼吸困难。
十岁的小小的乔任梁,追在他**后头一遍遍地叫他,李易峰李易峰李易峰。
力战数十人的乔任梁,戒备到极点的冰凉眼神,是当世上再无一人可信的自我捍卫。
病床上死了的乔任梁,苍白手臂上夺目的红点。
一些不成形的念头在李易峰脑中百转千回过,抓不到头绪。
"你。。。。。。"
你到底是如何度过的这十年?
乔任梁终于肯抬眼看他。眼光一如那晚所见,好像水。
"李易峰、"
门边响起的第三个嗓音无情地惊醒一室静谧,打断了李易峰未完结的问句。
李易峰痛惜地看着乔任梁低下头去。
再次抬头时,双眼已经干涸。
而他竟忘记今天周六。周末,Lily要回来的。
"他是谁?"Lily不知道她才离开一周,怎会就凭空冒出了两个不速之客来。
李易峰才惊觉,原来最可怕的远不止如此。而是过去的这一周,他从不曾记起Lily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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