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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几个孩子,吴襄最看好三桂,这既是因为他的聪慧和刻苦,也是因为他看中三桂从小做事有股狠劲,凡是决定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吴襄做了几十年的职业军人,深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事统帅光靠脑子和勤奋是远远不够的,还有需要一种气质,那种气质就叫做狠。
锦州城外,北面一望丘陵、山岭,绵延不尽,林木繁茂,常有飞禽走兽等出没。吴襄在公务之余常带着孩子们来此狩猎,既是休闲又可锻炼孩子们的胆量与骑射。凭着吴襄的武艺每次总是大获而归。孩子们小的时候还没有能力打大的猎物,只能射些野兔和飞鸟。一日吴襄在百步外射中一头母狼,确认那母狼已不得动弹,便让孩子们上前将其解决。待孩子们上前时不知从何处钻出几只小狼仔子,狼仔们爬到母狼身边,也许是知道老娘这回挂定了,想吃最后一口奶,争着上前吮吸奶头。不知道是觉得这景象太有趣,还是被触动,孩子们都没有张开他们的弓,只是看着这些狼。远处的吴襄笑了,虽然这多少让他有些扫兴,但他心想他们虽是将军的儿子但毕竟还是些孩子,还有着他们的童趣。吴襄策马上前,笑着对孩子们说:“要不然把狼仔带回去让你们玩玩吧。”其他孩子看着父亲慈祥的样子都笑了,唯独三桂紧锁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神情很奇怪。在他把头回过来之时,已搭弓上箭,眨眼间,一箭已出弦正中母狼眉心。吴襄惊讶,三桂的兄弟们惊愕,都望着他。在他们还没判断出三桂为何出此之举时,三桂又稳稳的射出三箭,俱是正中眉心,三只小狼躺倒在他们母亲身旁。三桂微微的笑了笑,低着头自顾自的说话:“我们既然是来打猎的,那只要是猎物就该都打下,这狼母已死,它的孩子断是也活不下去了,与其让他们慢慢等死或是被其它野兽吃掉,不如现在一箭结果了它们,它们倒也可痛快些。”三桂最小的弟弟弱弱的说:“父亲大人不是说可以把小狼仔带回去养吗?”三桂抬头看了天道:“既已杀其母,何有留其子之理。若是把这些狼仔带回去,将他们养大反而会祸害自己的家人。人有人命,兽有寿命,这也算是它们的命吧”。
这次狩猎的经历很快便被年幼的三桂忘去,但吴襄却永远的记住了这一幕。自此之后,他暗中下定决心要全力培养这个儿子,他是吴家的根,是吴家传下去的命脉。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三桂的身上。在父亲的精心培养下,三桂茁壮成长,逐渐长成一翩翩少年。十七岁那年他参加武举考试,首次应考便中了,让他和家人喜出望外。中了武举后,便取得了在军中任职的资格,开始了其一生铁与血交织的职业军人生涯。
一年祖大寿带领部属出征,北进至建昌(辽宁凌源)。该城周围为多山,丘陵连绵之地势,西北面与内蒙古喀喇沁等部相接。当时皇太极绕道经内蒙古入关和撤退,建昌是他所必经之地。明军在此集结,准备截断后金兵归路,来场漂亮的伏击战。
一日吴襄率数百人出城侦察,遭遇数万八旗兵。这只后金部队的头目仗着人多鄙视对手,竟想丧心病狂的想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让自己的部队围而不攻,想让这支明军小部队屈服投降。吴襄不甘心投降,决心突围。八旗兵看来是死了心要把这游戏玩下去,吴襄部往哪突,他们就往哪堵,只堵不打。这可把吴襄急死了也累坏了,几个回合下来,吴襄与部下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虽然多年来出生入死,在战场上也是多次死里逃生,但吴襄觉得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不是因为懦弱,更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很不容易,好日子还没过够,官也还没做的够大,要是就这么死了,老天对他也太不公了。他不是死心眼,不是没想过投降,可他与祖大寿不同,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参将,对于后金来说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与宣传价值,他不会受到礼遇,更不会有机会耍个滑头,全身而退。他没有机会见到后金的皇帝,可能就在这里当他放下武器后,就会被这些八旗兵象杀狗杀猪一般娱乐性的残酷弄死,他早有耳闻鞑子兵向来有杀人取乐的恶习,他也亲眼见过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就算侥幸活下来那也是成为八旗旗主们下贱的包衣奴才,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拼了!
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赚一个!!
吴襄将随身携带的水囊中最后一点水一饮而尽,对着部下大喊道:
“弟兄们!天老大!!我老二!!老子今天就死在这儿”!!!
杀啊!!!!!!
此时的祖大寿站在城楼之上目睹着这一切,他不是冷漠不想救援,即使出于一个统帅在部下面前装装样子笼络人心的目的,他也该搭把手。但他知道后金目前的实力,贸然冲出去,不但救不不了吴襄,还会搭上自己,他不想做这种无谓的牺牲,更何况八旗兵随时会攻城,目前守城尚且吃紧,若再派兵出援,这城池恐怕就难以守得住了。吴襄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是他的妹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但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他在心中不住的摇头,不住的叹气,他想也许这就是命吧!
吴三桂此时也在城头,看见父亲陷入这般危急的境地,心急如焚。他跪在祖大寿面前,恳求发兵救援。祖大寿将他扶起,叹了口气道:“我与你父亲袍泽情深,我们又还是一家人,多年来如同手足,我岂能不想救他,可眼前这形式——————”祖大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着远方仿佛一座雕像。听了祖大寿的话,吴三桂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再次跪倒大声道:“舅父若有难处,三桂愿率家丁拼死救父。”说完不等祖大寿应允,便飞奔下城楼,城下有吴府家丁数十人,吴三桂大声喝道:“老爷有难,不怕死的跟我冲出去,想活的滚一边别挡了小爷的马。”这数十家丁虽说算是奴才,可这时竟没有一个含糊的,也难怪,这些人平日里被吴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家中还有吴家赏赐的田地,几辈子吃穿不愁,如今虽然知道此番冲出去恐怕必死无疑,但出来混总有出来混的规矩,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平日里主家没亏待他们,现在要是怂了,名声臭了以后还怎么出来混,就算自己这回战死,但家里人靠着那些田地还能舒舒服服的活下去,这上下几千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自己一条命换全家的好日子够本了。
这些家丁平日没少操练,冲出城门,自觉排好阵型。吴三桂居中冲在最前面,众家丁排列他两边形成一个雁形阵。后金头领发现城中竟然只冲出这么些人,其中除了一个是军官,其余虽着盔甲,但却是百姓衣着打扮,很是诧异。不够他们根本没把吴三桂这点人放在眼里,在头领的指挥下,后金兵们让开一条口子,放吴三桂等人冲入,后金头领暗笑,多点饺子馅也好。

冲入后金阵中,吴三桂红着眼抡着大刀不停的砍杀。后金兵们有些懵,他们从没见过如此英勇的明军将领,一时竟没有人敢上。救人如救火,吴三桂可没闲着,多年练就出的好射术此时派上用场,他搭弓射箭接连射倒敌人人。后金兵士仓皇向两边闪开,竟将他们的头领直接暴露在吴三桂的正面。擒贼先擒王,眼尖的吴三桂抓住这时机,弓拉满月,一枝穿云夺魂箭重重的射出。只听“啊”的一声后金头领已象王八一般躺在地上,溅起半仗尘土,待尘土散去,鞑子兵们发现自己的头领额头上不偏不倚插的正是吴三桂射出的那枝箭。他们睁大着眼惊恐的看着吴三桂,这表情不象是在看人,倒象是遇着了鬼。吴三桂策马向前,抽出腰刀欲割那头领首级。谁知那王八状的东西临死还不忘咬人一口,在吴三桂即将手起刀落之时,左手迎着吴三桂的刀锋抓去,右手拔出自己额头的那枝中箭,猛的照吴三桂刺去。霎那见,就拿霎那见,仿佛电闪雷鸣,三桂站着,仍然站着,他满脸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那后金头领的,刺向三桂的箭划过三桂的鼻梁,血慢慢的流出,后金头领的头颅已永远的与他的身体分家,血喷的吴三桂满脸都是,吴三桂捡起那斯的王八头和旁边的断臂,将那断臂在手中垫了垫,然后以鄙视的眼神目送,将断臂扔向鞑子兵,他用家乡话嘟囔着:“猫爪!送给你们吃的,臭鞑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鞑子兵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但从他们嘴中发出的惊呼却是一样的。三桂用脚踢起那斯的将旗,撕去一块将那斯头颅包好,系在腰间,将剩下的残布使劲的擦了把脸,飞身上马。他大喊着父亲不断的冲杀,鞑子兵慌了,他们真的慌了,往日的骄横气焰都不知跑哪里去了。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此时都仿佛失去灵魂般没了进攻的勇气,他们木然的拿着手中的兵器抵抗着,漫无目的的跑着,没了阵型,没了队形。他们跑着跑着,有的人从裤脚中流下一些不明的液体,有白的有黄的的,甚至还有些豆腐渣般的东西,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味与腥臭的气味。
“三桂!三桂!我的儿!”父亲也看见了他英勇的儿子。三桂大声道:“父亲随我来!”父亲与三桂合兵一处向外突围。看到刚才的一幕,城楼之上的祖大寿叹道:“神了!神了!连老天都不要他们亡。”吩咐左右擂鼓助威,此时城里城外,军士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那战鼓声响成一片,似有那千军万马、排山倒海之势。在这情形下,已经被吓破胆的鞑子兵更是没了魂,乘着这间隙,吴氏父子奇迹般的冲出重围。
入得城中,祖大寿亲自来迎接。吴襄跪拜话里有话的道:“要不是我儿舍命相救,我怕是再也不能为大帅效力了!”祖大寿有些尴尬连忙将吴襄扶起说道:“吴将军劳苦功高,何必行此虚礼。”吴三桂听出父亲话中的意思,连忙道:“是舅父大人命我出城营救父亲的。”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顷刻间消除了祖大寿的尴尬。祖大寿打着哈哈将吴氏父子搂入怀中大声道:“你父子此番神勇无比,我定向朝廷为你们父子请功,你们就等着升官拿赏吧”。
吴三桂此次战斗收获不可谓不丰,此次战斗让他的地位和名望有了质的提升。他的壮举,被人们以“忠孝”之名而广为传扬,他骑射的精湛技能,他致死地而后生的无畏精神,他的智勇双全,都开始引起军中各级及朝廷的注意和重视。从此之后,三桂时来运转,步步高升。没多久就升为游击。
吴氏父子此次脱险不可谓不是奇迹,当吴襄被数万鞑子兵死死围困,眼看就要以身殉朝廷的紧要关口,吴三桂不要命似的冲出去,原因自然是父子情深,忠义孝道在起作用,但历史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吴三桂的脑中或者确切的说潜意识中就真的没有一丝现实的想法吗?一个人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但对历史有浓厚兴趣的我们还是可以大胆的推断或是揣摩一下。儿子救老子天经地义,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救老子行为,当时的情景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看出来,吴三桂就带着那么点少得可怜的人冲出去,正常情况下别说救他老爹,就算自己恐怕也是很难活着回来的。看着父亲活生生的死去,任何一个做儿子的都是很接受的,但是在救父无望,贸然行动还会丢掉性命的前提下,有多少儿子还会这样做?若是农民或是城市小手工业者的儿子估计多半会采取多流些眼泪尽可能的给父亲的丧事的办得好点的方式来尽人子之孝。而吴三桂敢于出来搏一把是否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在内呢?
就像本文开篇所说:
龙生龙
凤生凤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句话用在现代社会未免太武断,但用在古代封建社会那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封建社会的重大标志之一:
就是你老子是干什么的,那你将来基本上就是干这个的啦。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人一生下来命运就被注定了,所以在那个时候,人们更能体会有个好爸爸的妙处。
吴襄若是真的战死了,吴三桂就失去了一个好爸爸,而他也不能再体会有个好爸爸的妙处,以后的前途也会变得难以捉摸。况且吴襄现在的官还不是非常的大,以后还有继续上升的机会与空间,他对吴三桂远不仅仅是父亲那么简单,他还是吴三桂官场及人生的领路人。他若是挂了,对吴家对吴三桂都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虽然吴三桂还有个好舅舅祖大寿,但这个舅舅多少是要打些引号的。这个舅舅与他并无血缘关系,说穿了就是他老爹后来娶的女人的老哥。别说是这种类型的舅舅,就算是亲舅舅,父亲与舅舅比还是有极大差别的。舅舅也有自己的孩子,外甥与舅舅之间毕竟还是隔了一层,更何况自古以来做舅妈的总是个麻烦不好说话的主。打个比方吧,大家是希望自己的老爹是大款还是希望自己的舅舅是大款,从谁哪儿弄钱花方便?而且还不用还!今日祖大寿在城楼上的表现,吴氏父子是领教的,一个人在最危急时做的选择未必是最正确,但一定反映了他最真实的想法。对于祖大寿,吴襄自然想的明白,难道吴三桂想不明白?
任何事都是有所得有所失,在这次战斗中,吴三桂因鼻子受伤而留下了些许疤痕。虽然无啥大碍,恢复得也很快,疤痕并不明显。但吴三桂却很介意,每与人谈话时,总是下意识的捂鼻子,即使到了到了晚年,这习惯也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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