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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崇德七年十月,此时关外已是冬季,皇太极亲自指导下的吴三桂亲朋好友招降团的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吴三桂依然沉默是金。皇太极觉得该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了,他命自己的哥哥阿巴泰为“奉命大将军”,再次开始对关内进行征讨,对吴三桂他也没有彻底放弃,又给吴三桂发出了劝降信,信中是这样写的:
大清国皇帝敕谕宁远城吴大将军:
今者明祚衰微,将军已洞悉矣。将军与朕素无仇隙,而将军之亲属俱在朕处,惟将军相时度势,早为之计可也。
皇太极这封信写得极为简短,但意思很是果断,他要吴三桂迅速作出回复。
同时皇太极又命祖大寿致信吴三桂,希望对吴氏父子有栽培之恩的祖大寿能打动他的心。祖大寿接了这个差事,也真是卖力,他不但仔细斟酌后给吴三桂写了封感人的信,还附上他自己从不离身的短刀一把,以作为信物。让我们来看一看祖大寿的文采:
宁、锦间隔,不相通问者岁余矣。春时松山、锦州相继失陷,以为老身必死无疑。不期大清皇帝仁圣,不但不加诛戮,反蒙加恩厚养。我祖氏一门,以及亲戚属员,皆沾渥泽,而洪总督,朱粮厅辈,亦叨遇优隆。自至沈阳以来,解衣推食,仆从田庐无所不备,我已得其所矣。幸贤甥勿以为虑,但未知故乡光景如何耳。以愚度之,各镇集兵来援辽左,未一月,而四城失陷,全军覆没。人事如此,天意可知。贤甥当世豪杰,岂智不及此耶!再观大清规模形势,将来必成大事。际此延揽之会,正豪杰择主之时,若率城来归,定有分茅裂土之封,功名富贵,不待言也。念系骨肉至亲,故而披肝沥胆,非为大清之说客耳,惟贤甥熟思之。虎骨靶小刀一柄,是贤甥素常见者,故寄以取信。
皇太极与祖大寿的招降信送往宁远,但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音。不过,十一月初,吴三桂还是给出了个说法,这就是继续与清军打下去。据多罗豫郡王奏报:明宁远总兵吴三桂率马步兵出战,清兵将其骑兵击败,获马72匹、甲37副、弓39张及其他少量军用物品。
崇祯十六年(1643年)正月,祖大寿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深感于皇太极的厚待,他很不好意思这么继续吃闲饭混下去。他献计道:宜先取关外五城(指宁远、前屯卫、中前所、、中后所、沙后所诸城,)最为上策。“彼”(指明)已虚弱,燕京震动,关外惊惶,况吴总兵罪重忧深,文武官属,心皆恐怖,罔知所措,应乘此时,或收抚,或征讨。他还特别提到,先攻取中后所,收吴氏家属,吴襄必为之心动,吴三桂亦自然扰乱。其余各城,不劳而自动矣,宁远失去支持,更容易被夺下。祖大寿说了这么一大堆,中心意思还是着眼收降吴三桂。他自己在锦州投降时,曾夸下海口,保证说服吴三桂投降,但眼下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甚为可笑,使他很不好意思在清廷混。
在祖大寿提出这一建议后不久,正月十九日,他很意外的接到吴三桂手下一个叫索内的蒙古人送来的一封信。祖大寿不敢怠慢,立即将此信呈给皇太极御览。皇太极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尔遣使遗尔舅祖总兵书,朕已洞悉,将军之心,犹豫未决,朕恐将军失此机会,殊可惜耳。皇太极对吴三桂心态的概括是“犹豫未决”,意思就是说吴三桂已有降意,但尚未下定决心,还在考虑之中。

吴三桂在这个时候给祖大寿写信,确实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这时候关内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农民起义军已成气候,这些人现在的想法已不是当年只想有饭吃,不饿死那么简单了,他们已经有了打进北京做皇帝的梦想。而关外清军正向山海关、进而向北京逼近。关内外这两大军事力量虽起因不同,但他们都有着同一个坚定的梦想,那就是进北京当皇帝,他们已经不谋而合的形成了对北京的夹击之势。“明朝有限公司”挺了这么多年,这会算是熬到头了。这时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它的轰然倒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凭吴三桂的料他不可能连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一年前,他对雪片般的劝降信睬都不睬,并不是对明朝的忠,而是不投降继续跟着老东家对他更有利。而现在回信,确实是他的自信有些许动摇。不过他依然很谨慎,他仅仅是恰到好处的在信中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动摇,这种动摇是皇太极需要的,也是他吴三桂需要的,他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依然把选择的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的回信算是给皇太极一个交代,一个台阶,这也让他吴三桂本人以后可进可退,不至于断了自己的退路。并且他还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让祖大寿及其他在清廷的亲朋好友日子会好过一些,以后这些人或许还有相见时,看上去他的这点点动摇是所有人都需要的。他巧妙的透露出自己左右为难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是真实的,但他透露出来的目的却是狡猾的。他虽然是婉言谢绝劝降。但又给人一种他已接受了那些劝降信中理由的感觉。
吴三桂是务实的人,很多人一听到务实这两个字就会觉得这些人是只要利不要名,说穿了就是有奶便是娘,极度的不要脸,这其实是太小看他们了,这些人的道德水准未必比我们常人高,但智商绝对高于我等凡夫俗子,嘿嘿!他们是既要利也要名,只有利与名有冲突时,他们最终才会选择利。如今吴三桂跟着老东家明朝还是比投降清廷更有利,不但更有利,还有名,退一步讲若是那天跟着明朝的利与跟着清廷的利一样了,吴三桂还是不会投降,因为天枰上两边的利虽一样,但若在一方压上个名,那么天枰还是会向那一方倾斜。
吴氏一门从来不是酸儒之家,但即便如此,中国几千年来的儒家思想教育,到了明代其思想统治更严于历代,所受思想训练亦更严格,重名节被放在人生的第一位。汉人社会中的正统思想把忠君视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无论皇帝是否昏庸,臣子们也得以忠心对上,明朝士大夫及将吏都受此“教养之泽”,以丧名节为耻。吴三桂心中对这一思想还是习惯性的很有所顾忌。他虽在松山战败,但仍然有宁远,有军队,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会轻易投降!汉族政权向来有轻“夷狄”的思想,作为“天朝”臣子,臣服于“夷人”,这是要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的。要使吴三桂屈尊于“夷人”之下,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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