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圆了金牌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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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萍回到寝室,洗漱已毕,换了衣服,略施粉黛,匆匆返回“一鸣惊人”厅。
那五男二女已经把白酒、啤酒喝光了,满桌子菜和两大盆汤还剩下一半。艳萍什么也不想吃,只把两样汤各盛一碗喝了。
这时,小熊提议上去娱乐,两个年轻小伙即刻响应,罗书记和胖老牛没做声,只是微笑地抽烟。“瘦高个”和女孩子说,她们要上街转转,待会儿直接回宾馆。
五个男人带着艳萍上到五楼,要了一大一小两个包房,大包是给罗书记和艳萍的,小包是他们四个人用的。
罗书记要了四盘瓜子、松子、开心果、葡萄干和十小瓶啤酒,叫艳萍把音响调到最低,坐在自己身边。艳萍过去坐下,和他保持半尺距离。
罗书记递给艳萍一瓶啤酒,往她跟前靠靠,拿起瓶子一举,说:“林小姐,认识你很开心。来,咱俩干一杯,希望你也开心!”
“谢谢您!但是这我不敢喝了。”艳萍挪挪身子,把酒瓶搁在茶几上,“您别让我喝这,我就开心了。”
“不给面子吗,小姐?”罗书记拿过酒瓶硬塞给她。
艳萍见他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明显带有阴沉之色,只得举起瓶子喝了一口。
罗书记得意地一笑,“咕嘟咕嘟”几口下去,那瓶子就如同山间竹笋腹中空了。他将瓶口对着艳萍晃晃,翘了翘下巴,示意她照着学习。
艳萍“呀”了一声,变换多种表情,说了半天好话,可他就只咬住一句:我都干了,你也得干喽。
“我喝一半好吗?”艳萍退了一步。
罗书记当即摇头道:“不行。光了才叫干,一半不能叫干。”
艳萍像喝汤药一样干了。
“感觉很爽吧,啊?”罗书记鼓了鼓掌,看她吃着东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闲扯起来。
“我们唱歌吧?”艳萍打断他,拿起了话筒。
罗书记说:“好的,你先给我演唱一曲。”
艳萍选了那首被她改名为《青春的梦幻》的歌,迅速酝酿了感情,悠扬地唱起来。
有谁能够了解我谁能了解我……
“好,好!”罗书记巴掌拍得山响。
远方有人在呼唤不是呼唤我我要有人来爱我有人来爱我梦幻的青春怕错过我要对你说……
“好,好!”罗书记鼓完掌,递过一瓶啤酒,“润润嗓子,会唱得更好的。”不等艳萍回音,他先“咕嘟”了一瓶。
艳萍喝一小口,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罗书记见劝不动她,放下脸说道:“我说小姐呀,咱们今生见这第一面,难得啊!缘分哪!你我都应该珍惜不是?你知道吗,我这个人虽然眼光不是很高,但轻易还没有哪个小姐能入我眼哩!”
艳萍见他来了情绪,生怕再僵持下去,难免会刺激他发脾气,就拿起话筒说:“书记您过奖了,谢谢您高看我!可我真的不能喝了,再喝恐怕就得出洋相,那岂不影响您对我的美好印象吗?这样吧,我再给您唱首歌,您呢只管喝您的酒。咱们相互助兴,一定会其乐融融!”
“酒助歌兴,歌助酒兴,当然会其乐融融。”罗书记抽两口烟,翘起二郎腿,用手指着艳萍,“说得真好!其结果必然是,你越唱越精神,我越喝越疲软。嘿……”
艳萍眨巴眨巴眼,问道:“那,您说怎么好?”
罗书记拉住她手轻轻地揉着、捏着,稍加思索便想了个主意:“我一瓶分三次喝完,每喝一次,你讲一个段子。”
“那可不行。讲段子我是外行啊!关键是这里头没货。”艳萍嘻嘻一笑,将手抽出来敲敲自己的脑袋。
罗书记脸上阴晴不定,两眼盯住她,没说话。
艳萍难堪地笑笑,嘟了嘟嘴,挽住他胳膊说:“要不这样好吗?您每次喝一瓶,我讲一个段子。”
罗书记抬手捏捏她脸颊,让她开讲。艳萍说“您还没喝呢”。对方拿过刚喝空的瓶子,作势要敲她头:“这里头不是酒?”
艳萍晃着他胳膊说,那是定新规矩之前喝的,这会儿已经改朝换代了,宣布它不算数。罗书记想想也是,就拿起一瓶又“咕嘟”掉了。
这下可该艳萍讲了,她却让罗书记先讲。罗书记说,这回可没改朝换代,刚定的规矩不能作废。艳萍就说,论年龄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凡事只有大人先说、先做,小孩才能跟着说,跟前做。
“你成小孩了,嗬嗬!”罗书记拍拍她脸蛋儿,嬉笑道,“你是女士,女士优先。”
“那好吧。女士优先,男士跟着走。”艳萍急速转动大脑,回想着中午那帮客人讲过的段子。
罗书记趁机又把她一只手握住,轻轻地揉捏起来。
中午有位客人讲的是:一只母鸡跟一头母牛诉苦说:“人真他妈差劲,老想叫我们多下蛋,他们却实行计划生育,太不公平了!”母牛牢骚道:“你那点儿委屈算什么!那么些人吃我的奶,有谁管我叫过一声妈?”
复述完毕,艳萍抽出手说:“该您了!”去茶几上捏几颗松子,“咯嘣咯嘣”的咬着。
罗书记习惯性地拿起酒瓶,一气喝干了,讲道:“人们常说,领导干部有四清、四不清,你知道吗?就是开啥会不清楚,开会坐哪清楚;谁送礼不清楚,谁没送清楚;工作谁干的不清楚,该提拔谁清楚;晚上跟谁睡不清楚,睡觉干啥清楚。”随即示意艳萍开讲。
艳萍说,您喝一瓶我讲。他说我刚喝过了。艳萍就说,您喝的是您自己讲段子的酒,可咱们定的规矩是,我讲之前您喝一瓶。他一拍脑门,说算我冤枉,只好又喝了一瓶。
艳萍竭力回想一番,终于想起了一个:“酒桌上,男书记和女县长坐到了一块儿。书记说:书记一般都干过县长。县长说:不错,书记一般都是县长升(生)的。”
罗书记这回长了记性,酒刚拿起便立马放下,清清嗓子说:“最新‘婚姻法’规定:女人不准戴胸罩、穿内裤,男人也不准穿内裤。女人戴胸罩是犯了包二奶罪,穿内裤则是犯了包庇罪,男人穿内裤更是犯了严重的私藏枪支弹药罪。”

艳萍听了,直觉得胃里翻得厉害,走到痰桶那儿,咳出几口才舒服了些。她回到沙发跟前,抱歉地说:“段子我没有了。我给您唱首歌好吗?”
“咱俩跳个舞吧!”罗书记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一把将艳萍拉到怀里,两条胳膊便去围她的腰身。
“您别这样好吗?我有点儿累了,头还有点儿晕。”艳萍用力挣开,半扶半推地把他按坐在沙发上。
“怜香惜玉之心,男人皆有之。我岂能没有?”罗书记大度地说。又“咕嘟”了一瓶酒后,他提出到四楼开个豪华包间,俩人洗鸳鸯浴,说这样你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又能得到绝对叫你满意的小费。
一股羞愤之气由心底升起,直冲到大脑顶端,几乎要变成一团火焰燃烧了。艳萍呆愣半晌,费力地压下了它,平静而低沉地说:“罗书记,您是我的长辈,我很敬重您,跟您说句掏心话吧——我不做那个。”
罗书记沉默有顷,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拉起艳萍的手,哑着嗓子说:“按刚才的程序,该你讲段子了。”
“脑子里没有,手机上的也算吧?”艳萍柔声道。
“嗯哼。”
“有位男士酒喝高了,醉醺醺地跑进女厕所呕吐,旁边一位女士正在小解。他听到响声,就发火了:说了不喝,怎么还倒啊?女士刚解一半,赶紧憋住,谁知却憋出个屁来。男士一听更恼火了:谁他妈又开一瓶?”
罗书记哈哈一笑,猛地揪了下艳萍的鼻子,说道:“不会是影射我的吧?要是把我说成那位男士,那你——”
“打住、打住!”艳萍急忙制止,递给他一瓶酒,“轮到您了。”
罗书记仰起脖子,刚“咕嘟”一口,忙放下瓶子说:“差点儿上了你当。”随手抓了把瓜子,低头专心地嗑着。
艳萍也低下头,吃起了开心果。
“噢,段子还没讲哩!”罗书记忽然叫了一声,丢开瓜子想着说着,“课堂上老师提问:牙坏在嘴里,萝卜烂在地里和女人怀孕,三者有什么共同点?甲学生回答:都是虫子惹的祸。乙学生回答:都是拔得太晚。”
“难听死了!”艳萍捂住耳朵叫道。
罗书记摸摸她脸,问道:“晓得老师分别给他们打了多少分吗?”
“不晓得。”艳萍别过脸去,往旁边挪挪身子。
罗书记扳过她脸说:“头一个给了八十五分,后一个给了一百分。”又“咕嘟”一瓶啤酒,盯着艳萍说:“轮到你了。”
艳萍摇摇头,说:“我没有了。”
“要不我讲一个,你喝一瓶。”罗书记依然兴致不减。
“别讲了,也别喝了。”艳萍恳求地说,“时间很晚了,你的部下们都该走了吧?”
“看他们谁敢?借他们个胆子。”罗书记脸上泛出些麻木的笑意,摇头晃脑地颠动着身子,目光攒射在艳萍脸上,“我再给你讲一个。”
艳萍赶紧堵上耳朵,叫道:“不听,不听!”
罗书记面带**,一把拽过艳萍,一手紧紧揽住她腰,一手去她胸前捞摸,嘴巴跟着就凑到她脸上,蛇芯子般的舌头一吐一吐的,发出瘆人的“咝咝”声。
室外传来鬼哭狼嗥般的歌声,刺耳的乐曲杂于其间,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艳萍似乎不愿破坏这一派大好形势,或者知道即使想破坏也引不起关注,于是只管不声不响地挣扎,一切寄望于自我奋斗。她的奋斗成果很快出现了——罗书记失重的身体歪倒在地,碰翻了茶几和上面的烟缸、果盘和啤酒。他躺在一片狼藉中,双手死抱住艳萍脚脖子不丢,嘴里说出些莫名其妙的亲热话。
情急之中,艳萍骂了一句家乡特有的粗话。没想到,她的口音引起了罗书记的注意:“你老家是××县的?”
艳萍愣了一下,“呼呼”喘息着扭过脸去。
见她没承认,也没否认,罗书记就当她是默认了。于是,他爬到沙发上,端正地坐着,抬起手抹一下脸,严肃而动情地说道:“林小姐,你出来打工,一定很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吧?说来惭愧,咱县经济没有搞上去,我这个当书记的,也是有责任的呀!有时简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枕,觉着对不起全县一百几十万父老乡亲!咱县贫穷落后,广大干群都很着急,我当书记的更急,成天心急火燎的,恨不得变成一棵摇钱树,让困难群众都来摇一摇,哪怕把我骨头都摇零散喽,只要他们能高兴、能满意、能答应,我都没有二话!谁叫我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是我的‘子民’哩?封建时代的崇祯还晓得宵衣旰食哩,我比他更晓得,所以耳边常响‘萧萧竹’,牢记群众疾苦声,从不敢懈怠。比如这次来省城,为了跑成项目,要来指标,我和同志们一道,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他们都说我瘦了好多斤!这些你不晓得吧?你晓得的,就是我们来这儿吃了顿便饭。本来,我是不想吃饭的,特别是来这种有点儿档次的地方。‘子民’们饿着肚皮,‘父母’还吃什么饭哩?我担心吃不进,吃进去也咽不下,或者咽下去了也会消化不动,甚至得个噎食症什么的。可同志们说了,书记也是人,群众都能进的酒店,书记为什么不能进?书记又不比群众矮一头,低一等。我想想也是,所以就跟着他们来了。”
艳萍愣愣地看他一眼,感觉像被浇了一头雾水。
“林小姐,看在你是我老乡的份上,我给你说句实在话。”罗书记温习了一遍宗旨意识后,马上就理论联系实际了,“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保你吃穿无忧,前途光明,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赶明儿,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咱县驻郑办,工作既体面又轻松,待遇保准会让你满意。你就是想当个副主任什么的,还不是我一句话?”
艳萍冷冷一笑,一句一顿地说:“谢谢你的美意!我是个识足的人。现在这份工作我很满意。请你尊重我,也请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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