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疑惑包满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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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时,新芳老觉着浑身不自在,脸上**辣的,像是涂了层辣椒油。
今儿数她起得最早。刷了牙洗罢脸,抄起拖把满地拖了一遍,老姚、小陈、小良、王桂芬和马玉珍,还有刚雇用三天的女孩冯小莹才先后起了床。她涮拖把的时候,老板娘从家里赶来了。
“小蔡,早饭就交给你做吧!”老板娘朝她一笑,吩咐道,“叫大家尝尝你的手艺。”
当时,她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嘴里一连念了三四个“好”字。她急忙将拖把颠倒过来,双手抱住拖布使劲拧干,就一头扎进了操作间。
她先烙了几张饼子,搅了一碗面糊倒进锅里,然后从菜瓮里夹了些芥菜丝放在碗里,又弄了一盘凉拌萝卜丝。忙完这些,她忽然想起了锅里,慌忙抬起头一瞅,锅盖已被顶了起来,汤汁流在炉火上,“咝咝”响着直冒白气。她“呀”了一声,跑过去把锅端下来,掀开盖儿瞅瞅,面疙瘩汤都快成糨糊了。
她本想加点儿水再煮煮,可老板娘这时走进来,弄清原委后,淡淡地说:“甭费事儿了,就这样吃吧。赶紧吃完,还得做准备工作哩!”
开饭后,老姚、小陈和小良端起汤唱了一口,忍不住连声抱怨。王桂芬是个厚道人,倒没说什么。马玉珍、冯小莹闷声不响,似乎觉着没有发言权。李翠兰吃着饭,就给大家派好了活儿。
新芳一直低着头吃饭。老板娘给她派活时,她只点了点头,连个“好”或“是”字都没说。她心里充满着羞愧、歉疚和不安。要知道,来这儿以后,她总想得着个显手艺的机会。盼了几十天,机会终于来了,谁成想,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洋相。
她没滋拉味的吃了饭,从冰柜里拿出两塑料袋鱼,开始忙活起来。浸泡在旁边一个水池里的青菜,则由马玉珍、冯小莹去择。鱼和青菜,是老板娘昨天傍晚买的,当时她俩都忙着为顾客服务,一直没腾出手来,所以这活儿就推到了现在。姚、陈二师傅一个在和面准备做烩面,一个在和面准备做饺子、包子皮,小良跟王桂芬在切肉、切葱,准备剁饺子、包子馅儿。老板娘上街买羊肉、牛肉和大肉去了。
新芳手里不停地忙着,刮鳞、开膛、挖肝抠肠……而她脸上,也伴随着双手在同步运动:时而蹙额,时而皱眉,时而又翻翻眼珠,一副心事重重、神思无定的模样。
这几天,她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神思无定。
四五天前,就是秀玲走后的第二天下午,她跟小良一面洗着碗和盘子,一面咯哩咯嗒地说着闲话。从话头言语和神态上,她发觉小良老是走神,就问“你是不是很不愿意叫秀玲走呀”,又笑着说“我看你这会儿呀,真像是癞蛤蟆瞅见天鹅飞走了那样,心里好难受是不”。
小良先是红着脸没吭声,继而就恼羞成怒了,简直像一头发疯的小牤牛。他瞪起牛眼嚷叫道:“我不愿意我难受,那又怎么样!你不难受,你快活是吧?哼,咱就走着瞧好了,看谁三个月一满,就得卷铺盖走路!”发泄完,还嫌不解气,又忽地扬起胳膊,只听得“啪啪嚓嚓”一阵响,几只海碗、菜盘子霎时间粉身碎骨。

好在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小良发了火摔了家伙,背过身子气咻咻地呆立着。她猛然一愣,忙拽住小良的胳膊,急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儿?究竟是为什么?你说清楚点儿!你快说呀!”
小良见她认了真,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连连摆着手说:“没那事儿!我说着玩儿的,真的!我是想气气你,报复你哩。你干得好好的,谁会赶你走啊!我随便说的,你不要瞎猜。你想想,我表姨怎么会是那号人?”说罢,弯下腰去清理地上的碎片。
她又追问半天,直到其他人回来,也没从小良嘴里掏出一个字。
凭直觉,她认为小良发火时说的话,不是没有来由的。究竟是什么,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她倒是想过要找老板娘,问个青红皂白的。可是,她心里沉甸甸,身上软绵绵,老是打不起精神,鼓不起勇气,老是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
她想起秀玲的事儿,心里很有点气不忿。秀玲在这儿干了一月多,基本上没挣到一分钱,但为了让老板娘给找活儿干,始终不敢吭气儿。再想想自己的事儿,她心里又添了一股怨气。这些时,老板娘从未提过“工钱”二字。平素常,只有在她要买牙膏、香皂、洗衣粉和卫生纸的时候,老板娘才抠抠搜搜给个十块八块的。她向别的餐馆打听过,人家那儿的佣工在试用期间,工钱都是三四百、四五百不等。可她哩,一个半月过去了,得到的那些块票儿、毛票儿,加起来总共不过百把块钱。成天汗巴流水的,一天没歇连着干了四五十天,难道每天才值两块钱?
按理说,这种事儿可是马虎不得,早该找老板娘摊开谈一谈了。可她胆子太小,脸皮太薄,有好几次可以单独跟老板娘谈话的良机,都被她白白浪费掉了。她就像《红灯记》里的李奶奶那样,“几次要谈我口难张”。不过事后想想,自打那天在火车站厕所里认识以来,老板娘一向待她不薄,有时就像对待亲闺女似的,自己怎好意思厚起脸皮,开口提那个“钱”字呀!那样一来,岂不显得太认钱不认人,太有点小家子气了吗?嗐,罢、罢、罢,还是不提它吧。
鱼还没收拾好,老板娘就带着一脸春风,一脸南瓜花,屁颠儿屁颠儿地回来了。她进屋后放下网兜,拿条毛巾醮上水,一边擦着脸和脖子,一边鼓动着唇舌,得意扬扬地对大家说起了买肉故事:怎样舌战众肉贩,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市场最低价买来不算很差劲的羊肉、牛肉和大肉;如何耐住性子,或倚老卖老,或打情骂俏,或装疯作傻,硬是让小贩们找补了些羊骨头、牛骨头和猪骨头等等,说了好半晌。
新芳耳朵聆听着,心里佩服着,嘴巴吧咂着,像是在称羡,又像在感叹。听完故事,她把鱼们的血迹冲洗干净,一条一条放进冰柜,而后默默地拿了羊、牛、猪们的骨头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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