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记忆的天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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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办公楼,艳萍从手袋里拿出小镜子,悠闲地照了几照,“咯噔咯噔”往楼上走去。此刻,在她心灵的旷野中,正有一泓恬适的春水流着,正有一股骀荡的春风吹着。
办公室的门半开半掩,玉霖正埋头写着什么。艳萍调皮地笑笑,举手敲门:“梆、梆,梆梆!”
“哦?是你呀!”玉霖放下笔偏过头来,眼睛里猛然一亮,连忙站起了身,“请坐请坐!”
艳萍道了谢,走到他对面款款坐下,把手袋搁在桌上。
玉霖抬起手扶扶眼镜,正视着她说:“你来得不巧,秦校长刚走。哎,你碰见他了吗?”
“碰见了。没顾得说什么话。”艳萍笑吟吟地说,“你知不知道,下午他会不会再回来呀?刚才他走得急,我忘记问他了。”
“没准儿。可能会回来,但也不一定。财大有个基建项目要上马,他们到省财政厅找头头儿要钱去了。”玉霖慢声细语地说,随后将刚才写的和作为参考的材料拢起来,一古脑儿放进了文件夹。
艳萍欠欠身子,笑说道:“哦,很抱歉,影响你办公了。”
“没事儿,没事儿!”玉霖直勾勾地望着她,“主任出去了,自由一会儿,不打要紧。再说了,老同学驾到,即便有天大的事儿,我也得放一边去!嗬嗬……”他很响地笑了几声,目光**辣地射过来,在她的脸部和上半身之间巡视着。
艳萍没有接腔,羞赧地垂下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玉霖也不做声了。俩人默默地对坐着,彼此的鼻息清晰可闻。他的目光越发大胆,甚至有点——肆无忌惮。她感觉得出来。她明白是什么因素起的效应。
环境可以造就人,气氛可以陶冶人,真是不错。那么感觉呢?无疑会改变人的。此时此刻,“老鼠”又恢复了“螳螂”本色,贪婪地将“蝴蝶”摄入瞳仁,定格在视力范围内。“松鼠”则不成其为“松鼠”了,一会儿像松鼠那样活活泼泼,一会儿像蝴蝶那样老老实实——是那只翩翩欲飞、却飞不起的“蝴蝶”。
这当儿,其他办公室里走象棋、下围棋,以及侃大山等活动所产生的不同声音,时起时伏地从门口灌进来。远处马路上驶过的大车的“叭叭”声、小车的“嘀嘀”声,还有不知是什么铁器相撞时发出的尖厉声响,一阵接一阵地涌进窗口,击打着耳鼓。楼里楼外的噪声汇做一处,使得这容积并不很大的空间几乎要有感而应,訇然生出共鸣了。
艳萍微微仰起脸,见玉霖偏过头望着门口,本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欣幸、希冀、疑虑诸种情愫,霎时间齐集心头,你死我活地纠结着,争持着。这次她兴冲冲而来,就是要唤起他对往日“那一段情”的忆念,并且要引动他对他留给她的“那份空白”的负疚。但她不免又有些担心,乃至游移。因为,她和他中断联系,毕竟快有两年了。两年不算长,可也不算短,他会不会已经有了爱侣?或者,他会不会早把那一段恋情、连同她本人给埋葬在心墓中了?仅从他此刻的神情来看,好像不会。但也不能据此判定。关键是他掩蔽在心扉后面的五脏六腑,自己一时还无法窥测……
从她心房的深隐处,幽幽传来一阵早已熟悉、而今陌生了的歌声。那首歌,原名叫《谁能了解我》,但她第一次听到,便在心里改成了《青春的梦幻》:“有谁能够了解我/谁能了解我/只有那春风知道我/知道我寂寞/爱的树,情的花/哪一天才结果……”

“你,喝点儿水吧?”玉霖扭过头讷讷地说,声音略有些干巴、滞涩,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凉开水,放在她面前。
艳萍粲然笑了说:“我不渴。麻烦你了。”手指礼貌地碰了碰纸杯。
“润润嗓子吧。”玉霖略显局促地笑了笑。
室内的气氛稍为活跃了些。
玉霖“吭吭”干咳几声,带笑地问:“你的情况还好吧?”
艳萍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眼睛扑闪几下,含混地“嗯”了一声。
“今儿下午你休息是吗?”
“不是。我请了假的。”
“你们那儿,是三班倒,还是两班倒?”
“不,是一班‘倒’,或者说没有‘倒’。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甚至再晚点儿,总共就一个班。”
“这么长啊!一天要干十几个钟头?”
“其实吧,也没那么长的。就是中午和晚上忙点儿。上午做准备工作,一点都不累。下午就更轻松了,往往有三四个钟头的空当儿。”
“噢。那,报酬怎么样啊?听人说,高档酒店收入相当高,服务员每月都——”玉霖边说边竖起四根指头,停停又加上一根,“可以拿这么多呢。”
“我们可没有那么多。”艳萍带笑不笑地说,“月薪两千元,这是定死了的,就跟你们的基本工资差不多。奖金吧,也没个准儿。每月还得交三百元生活费。真正落到腰包的,也没多少。”
“咦,这就不少啦!我每月除掉吃的用的,还落不了这么多呢。”玉霖咂了咂嘴唇,“伙食上怎么样?是不是顿顿都有鸡鸭鱼肉,还有山珍海鲜什么的?”
艳萍轻轻“啊”了一声,摇摇头笑了说:“没的事儿!一周可能会有那么一两次吧。顿顿都有,不得把老板赔死呀?还有我们,不都得吃成肥肥大姐啊!”
玉霖笑眯眯地望着她,右手抬了一下,让道:“喝水,你喝水呀!”
“好。”艳萍拿过纸杯,啜了一小口。
接着,俩人扯了些闲话。某某老乡今年从郑大毕业,眼下正在为分配之事急煎煎地奔走。某某同学去年从农大毕业后,主动要求回本乡当技术员,不久前上了报纸成了新闻人物。还有某女研究生在火车上交了厄运,被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骗喝饮料,拐卖到山东郓城乡下,给一个土头土脑、目不识丁的汉子做老婆……
忽然,手机铃声大作,玉霖慌忙摁了接听键。
对方是个年轻女子,说话娇声娇气的。艳萍听出来了。她心里一动,不禁支棱起耳朵用心听着。
从玉霖断断续续的应答中,听得出他和对方关系很不一般。他们谈的究竟是什么,一下子倒是听不明白。好像是对方提出了某种要求,他虽不太情愿,但又无法推托似的:“唔、唔,待会儿好不好”,“不、不,我去你那儿不行吗”,“行啊行啊”……
艳萍睨视着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她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刚才,是我的、女朋友。”玉霖合上盖子,不自然地笑笑,“新近才结识的。她叫晶晶,在区民政局文印室上班。停一会儿她过来。”
果不其然。艳萍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强自镇定住,对自己说:哼,也好,我倒要见识见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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