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社会课老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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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梅亲昵地挽住刘光达胳膊,似搀似扶,似生似熟。刘光达头上扣着瓜皮帽,嘴上粘着八字胡,左手拎着文明棍,右手提着密码箱。二人不是父女像是父女,不是情侣胜似情侣,由“一鸣惊人”厅门口上场。]华梅(亲热地):哈哎!老板,您请坐,请上坐!来到大宅门,万事都顺心!您要什么,咱有什么,您想什么,咱给什么!
[刘光达被华梅半抱半推地请到正上位,小心翼翼地瞅瞅高靠背软椅,似乎确信上面没有蒺藜,也没安放定时炸弹,于是摸了摸文明棍,瞅了瞅密码箱,连同瓜皮帽一并交给华梅。]刘光达(猥琐地):闺女呀——哦,咱这儿也改称小姐了,是不?老汉我今年七十八啦,要不是觉着那钱比命都主贵,恐怕三十年前老婆都娶两仨啦!儿女没有十个八个,也得有半打,孙子辈没有十几二十个,也得有一打啦!所以呀闺女——小姐,今天我这也算是衣锦荣归吧,回到家乡头一站,你可不能宰我呀!喀喀……
[华梅赶忙给他捶背,端茶让他饮用。]华梅(妩媚地):老大……哥,大哥!怎么看,您都不像有那么老、那么大呀?我看您像是十七八,或者稍大一点的样子。大哥,您从哪方宝地回来,家就在咱们这里吗?
刘光达(摸着八字胡):呵呵,知道常香玉吗?我是她老乡,她是我大姐。当然,我知道她,她不知道我。她没法儿认识我了,因为她已经仙逝了。
华梅:常香玉……是个唱戏的吧?
刘光达:咦,你这闺……小姐,可不敢瞎胡说!啥叫唱戏的?那要搁过去——万恶的旧社会,说谁是唱戏的,就等于说谁是戏子,污辱人嘞!常大姐是谁?豫剧大师,表演艺术家,国务院还给过‘人民艺术家’封号嘞!你没读过报纸,听过广播,也没看过电视、上过网吗?看你说得多差板。
华梅(羞怯地):大哥、大哥你别生气,小妹我给你赔赔礼!大哥,好了嘛……哎大哥!其他豪客呢?
刘光达(做出迷糊样):啥豪客?
华梅:这里是豪华酒店豪华厅,进来的客人都是豪客!
刘光达:头一回听说,头一回当豪客,嗨,够爽!不过呀,要说这豪客,我也有资格当。好歹我算是个富豪哩!
华梅:那当然啦,大哥您是谁呀!是别人请您的,还是您请别人的?
刘光达:谁也不请我,我也不请谁。我自个儿请自个儿。
华梅:好啊好啊!大哥,您该饿了吧?想吃什么,只管点,妹妹一定给您服务好!包您吃了这次想下次,一年四季总想来!
刘光达:好,好!叫我瞅瞅菜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想想有几十年了,虽说一年舍不得吃几顿,加起来也吃过不少顿了,可老嫌那不合口味,不对脾胃,老想尝尝家乡菜。不知你们这儿有没有?比方那山坡上长的,河沟里爬的,家里头养的,等等吧。
华梅:有的,有的!您看看这一页。
[华梅靠在刘光达怀里,帮他找某一页。]刘光达:家乡风味一览,好、好!虽说嫌贵了点儿,可我想了几十年了,馋了几十年了,今天总算美梦成真,值!拳菜、地皮、山药、马齿苋,还有蚂虾、泥鳅、鲫鱼,好!我还想吃爬叉哩,有没有?哦,在这儿,刚没看清,眼不行了。就要它!几十年没见,改名叫蚱蝉了,差点儿没认出来。不就是蚂知了嘛!我还是喜欢叫它爬叉。它叫爬叉时,还不会上树、不会叫唤嘞!成天拱在土里头,所以能吃,好吃。等它会飞、会叫了,肉就不好吃了。再说,它变成虫蚁了,好赖是个小生命,我也不忍心吃它了。
华梅:大哥心好善哟!像您这样的人,现在都快成珍稀……国宝啦!有多少人,什么不敢吃?若不是杀人犯法要抵命,恐怕还会学习麻叔谋呢!
刘光达:麻叔谋那货,我小时候听大人说起过,可不是个东西!闺……不,小……不,妹子,妹子你是个好人,咱俩今天可真有缘分!
华梅:谢谢大哥过奖!大哥,您再要点汤羹、酒水,好吗大哥?咱们这里的鱼翅、燕窝、鲍鱼汤羹,还有酒水,水平绝对一流,味道包您满意呀大哥!
刘光达:妹妹,听你这么叫、这么说的,大哥我心软了,心动了,心疼你了!就来个老鳖汤吧。
华梅:老鳖?好的。大哥,您想喝点什么酒呢?咱们这里什么好酒都有,相信会有符合您口味,对得上您脾胃的。
刘光达:哦,来两瓶“人头马”吧。
华梅:大哥您稍等,小妹把菜单送过去,闪电回来陪您!
[华梅电一般闪到门口,交了菜单拿了假想的两瓶人头马——矿泉水,又闪回刘光达胳膊弯里。]华梅(柔媚地):大哥,您在何方宝地发财,告诉妹妹好吗?
刘光达(慢条斯理地):说出来,你不会陌生,东南亚知道吧应该?过去叫南洋,我就是下南洋过去的。南洋大了,能猜到我在哪儿吗?嘿嘿,新加坡。
华梅(“叭”地亲了一口):大哥好棒哦,归国华侨啦!
刘光达(动情地):啥侨,打工仔!穷光蛋——穷得就差光着身子露着蛋啦!妹妹,你可不知道哇,想当年,我刚去的时候,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人家有的穷是穷,可还能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哩。哥哥我是半个铜板都没有,想掰都掰不成!
华梅(含泪地):真的吗?真的会有那么惨?哥哥,你哄我的吧!
刘光达(情绪投入地):哪龟孙才哄你!恨只恨那小日本,大扫荡,烧杀抢,我们村里全跑光。我爹我娘都饿死,弟弟妹妹也走失,那年我才十五岁,万般无奈自顾自。东奔西走无处藏,离乡背井下南洋,南洋也有小倭寇,杀男奸女抢财物。为保性命卖柴火,一顿饱,三顿饿,成天活得像骆驼。好容易,三年过,日本鬼子投了降,我也跟着沾大光。光洋偷了六十个,勉强来把生意做,风里钻,雨里摸,没明没夜勤忙活,省吃俭用四十年,积攒美金一千万。小妹妹,娇妹妹,你听听,你评评,哥哥我到底苦情不苦情?

华梅(泪花绽放地):哥哥,你好苦喔……啊,菜来啦!
[华梅给刘光达面前放了一堆纸巾、湿巾,又给他铺好餐巾,一路小跑到门口,分数次从假想的服务生手中,将假想的八菜一汤端到桌上。她参照曼曼讲的静态知识,因地制宜做了改良,按自己脑中勾画的蓝图摆放好,接着做出开瓶倒酒科。]刘光达:妹妹,咱俩都满上!我看你没把我当外人,我也就把你当“内人”了。
华梅(娇媚地):谢谢哥哥错爱!来,为咱们兄妹两个今生第一次相会,干!
刘光达(龇龇牙):妹妹真爽~~~快!
华梅:哥哥,听您刚才所言,您在南洋已经混出模样,成个人物啦!妹妹这辈子还要托您的福呢。
刘光达:啥人物!新加坡,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岂是藏我卧我之处?你想想,才簸箕大一个岛屿,**大一个国家,看看他那首都,才巴掌大!小蛇小兔待那儿还行,龙虎哪个甘心?可有一点,就是能挣钱,不过挣起来老不容易。咳,酸甜苦辣,不提也罢——喝酒!
[刘光达与华梅做出碰杯科。华梅一手端酒狂饮,一手攀住他脖子,媚笑地盯着他眼睛。]刘光达(义愤填膺地):归根结底,不怪月亮惹了祸,全是日本鬼子错!掐指一算,六十多年了,每天早晚雷打不动,我都要提着小日本的祖宗八代操上一顿,就像西洋鬼子天天念《圣经》一样,又像国内“文革”中天天读《语录》一样。**也好,耶稣也罢,我不认得他们,信不信他们,都不会怪我。但我认识小日本,我信他们——你猜我信他们啥?我信他们是孬孙、孬种,我信他们是贱种、贱货,我信他们是贱骨头、贱蹄子!我一天不操他八辈,不操他先人,他耳朵眼里就发痒,就不得劲儿。我是隔得太远,够不着,要不我还打他龟孙嘞!免得他成天肉皮发痒,跟在那美国鬼子**后头,到处乱球蹭!
华梅:我也讨厌日本人!哥哥,您说操他祖宗八代,您是怎么操的呀?
[刘光达端起第三杯假想人头马,跟华梅碰了一下,仰脖干了。]刘光达:打倒日本鬼子!再踏上一双铁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就这样操的。
华梅:哥哥长了一双铁脚,猛男哦!您还有两只铁拳吧,准备干什么呢?
刘光达:留着防身呗!没见小日本最近又猖又狂的,我两只铁拳候着他们哩。不过,我只候他们男的,女的我不忍心伤害。比如小日本的娼妇们,虽说也够狂的,可我喜欢她们那样儿,她们可比你嫂子强多了。
[华梅开了第二瓶假想人头马,倒了两杯,碰后喝了一大口,随即坐在刘光达腿上,双手环住他脖子。]华梅(妖媚地):哥哥,我有几个嫂子呀?她们都漂亮吗?性感吗?您出门时,嫂子有没有交待,是警告您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呢,还是嘱咐您天天采来补身子呀?要知道,反正您不采有人采,您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白采谁不采?您要不采,就成傻呆啦!
刘光达(愁苦地):咳,别拿你哥哥开涮啦!还几个哩,一个就够我烦的了!不对,要真有几个,我可以换着用,烦谁不理谁。眼下这一个,聊胜于无吧。不过哥哥我可就苦了海去啦!早些年——那时你爸妈可能才刚出生吧,虽说你嫂子像个黄瓜瓤子,但饿得狠了、渴得狠了,倒还能暂时充充饥,解解渴。近二十年来——你可能幼稚园还没毕业吧,她一天比一天像棺材瓤子,可她偏偏身体倍儿棒,似乎比我离那棺材还远着好几丈哩!苦哇……
华梅(声音颤抖地):好哥哥,您要想开哦,别太苦了自己……
刘光达(**洋溢地):好妹妹,亲妹妹!这么些年了,哥哥我慢慢也想通了,想透了,看开了。钱是啥?钱是龟孙,花光再拼!以前我把它看得比命都主贵,真是发昏第七十三章啦!现在想明白了,心里豁然开朗了,比十个日头照着都亮堂!所以,刚到郑州国际机场下了飞机,我就直接打的来到市区,寻了一个多钟头,遇上个好心的‘的哥’,他把我介绍到这儿。照原来的计划,我是准备一下飞机就赶回老家,根据人家提供的线索,去见我那失散了六十二年的弟弟妹妹哩。可我的想法跟以前大不一样啦!我首先得顾好自己,好好享受生活,其他一切让路,随后再说不迟。
[华梅离开刘光达怀抱,把剩下的假想人头马一分为二,二人碰杯,一口干了。]华梅(泪花狂放地):好哥哥,亲哥哥!你看你,都把我弄哭了!你赔我,你陪我……
刘光达(两眼放光地):呵呵,要我赔偿你呀,要我陪伴你呀?
华梅(挑逗地):为了赔偿,你要陪伴!必须陪伴,才算赔偿!
刘光达(**着):行、行、行,好、好、好!亲妹妹,小亲亲,跟你在一起,感觉真是爽!我感觉自己不知年轻了多少,可能真的跟你刚才说的……十七八岁差不多了吧!
[二人交颈相抱,似漆搀胶,四手互摸,如得珍宝。]华梅(浪声地)你好坏、你好坏!你好……
[刘光达打横抱起华梅,双手托着她,健步趋向里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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