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部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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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钥黑着脸坐在屋里,看着低头坐在对面的成虫,慢悠悠地问道:“那账本是你给拿走的?”
“没,我没拿走什么账本!”
“说实话!”
“就是实话,是不是您忘了放的地方?您再找找嘛!您说那东西放在哪里吧,我帮您找找!”
孙钥长叹一声:“你知道,那东西多贵重吗?都说阉竖祸国殃民,可谁有什么证据,现在证据在手了,你怎么能为了除掉那么个小走卒就动它呀?”
成虫不看孙钥了,走到书架上,拿起一本线装书盒,递给孙钥:“爹,您说的是不是这里的东西?”
孙鈅气得哭笑不得:“论语,这东西满天下都有,锦衣卫会为它派那么多人在我们这几个县像蓖头发似的找?会把人派到我们身边来查看!”
这回轮到成虫目瞪口呆了,他半天才说:“老爹,您知道?”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一个大活人出卖了他彭家,没有来头,他们就会那么老实?他们一来,我就知道他是那里面的人,他们是怀疑你就是那飞贼!不是为躲他,我才不把你交给老酒葫芦,我还怕他教出个混世魔王来呐!”
“老爹,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您怎么有三部论语啊?”看着书架上还有两本,成虫不解地问道。
“唉,那都是我留的念想!这本是我的第一本论语,是我自己抄写的!那时家穷,买不起书,就从朋友那里借了一本,抄了八天才抄出来的,你看这字写的多幼稚,那年我才十岁!这本你拿去,好好看看,这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金科玉律!”说着他郑重地把那论语交给成虫,然后拿起另一本论语说:“这第二本是我中了进士后,去拜见恩师高立根,恩师送给我的,说是里面有做官和做人的道理!这本书我没少翻,当年任尚宝丞时,遇到难题了,我都得翻一遍它。你看,这书页的边角都磨破了,这都是我重新裱糊过的。如今恩师被阉竖逼得左右不是,一看见书我就想到不除国贼,国无宁日!”他小心翼翼把书放进架子里,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天才拿起那最后一本论语,眼睛里瞬间冒出浓烟烈火,恨恨地说:“这一本是那国贼送我的,那贼子随当今移京到燕京,见我辞官,劝我留下,让他的爪牙刘应坤给我送来这本书,还说‘一个人立于世,要有立世的根基,论语是做官的根基,背靠一棵大树,就是做人的根基我知道,他们是想利用我,去拉住我爹,我拒绝了,却留下了这本书,他使我不忘那国贼还在!”
“老爹,你觉得那东西能递上去吗?递上去,谁能受理?是皇帝还是那辅政王?而且,那里面的秘密足可以让辅政王身首异处,他们知道我们看了,您就不怕爷爷被他们给嫁祸灭口?”成虫轻轻地说。
“递给万岁……”孙钥说不下去了,人也愣在了那里。
“万岁已经不理朝政了,别看那辅政王燕钊表面上只知道引绳削木,玩那斧凿刀锯,其实他的心都在夺权乱政上呐!你递上去,他能处理自己吗?到头来被处理的怕是我们这看过帐本的人吧?”
“交给太子!”
“他是会拿这石头砸辅政王的,也会狗咬狗的,但在厮咬之前,他会把一切看过的人杀掉,会把一切说成是自己发现,自己为了朝廷大业,首先收害的不是吗辅政王,而是也也和我们!”
“可总不能看着大庆江山就这么败下去呀!这几年边患不断,朝廷的赋税不断加高,灾祸连年,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官逼民反,大乱将至啊!”孙钥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脸颊纵情地流淌着。
成虫知道,就这个昏聩的辅政王和霸道的蔺淮顺,你就是告到天边去,这官司也赢不了,只会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但他手里既然有这东西,也不能送给蔺淮顺,他给王涛揣在怀里的,只是他仿原账本自己抄下来的,在岛上这几年,他的字在晴雯逼得练得小有成就,跟着所以、孙泠,他又练了一个月模仿人的笔迹,他把整个书抄完了,竟和原账本一丝不差,他把原账本的皮子拿下来,重新装订好,那乱真的程度,连自己也看不出真伪了。
“老爹,您放心,那东西是孩儿抄写的,真本还在孩儿手里,可怎么送出去,怎么用,孩儿确实没有想好!送给他是想把狼引开,现在这东西出现了,狼应该走了!”
孙钥摇了摇头:“怕是没那么简单,他所以能在这住下,决不仅仅是一般的怀疑,而是发现了我们什么问题,这次账本露不露面,只怕他也得动手了,你听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了,像擂鼓,你还是走吧,他们来的人不少啊!”

成虫笑了:“老爹,你看我成虫是那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人吗?别说泠儿已经向孩儿表明了心迹,就是没这层关系,单是小妹和我同床共枕,我也不会把一切都推给你们呀!老爹,放心吧,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了,我们也会把它再顶起来!”
他走出大院,站在大门前,手搭凉篷看着西下的太阳,见远处尘土飞扬。他喃喃地说:“他们真的要动手了!”
他转身进屋,点上腊烛,把三部论语拿出来,放在桌上,打开一部,从里面的几册书里,抽出一本,坐在那里边看边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唉,这子夏也真是个老实人,他怎么就忘了演韬晦之计的人是多么会做假呀!蠢,这个子夏也太蠢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砰地被踹开了,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大脚和十几名锦衣卫的人及几名太监站在了屋里……
成虫理也不理,依然摇头晃脑地念着:“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太对了,花言巧语、装出和颜悦色样子的人,十有不是好东西!大脚哥,你说对不对!”
大脚嗫嚅地说:“兄弟,锦衣卫要搜查你家!”
成虫淡淡地说:“何千户,兄弟归兄弟,公事归公事,你就带人随便翻吧,反正我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大脚的脸一下子红了,半天才冷冷说:“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不全知道,我只知道蔺淮顺为找什么宝贝下了狠茬子,把他收的义子何元庆都派出来了!现在见你跟他们一起进来了,我才明白的!”成虫淡淡地回答,沉稳地坐在那里。
大脚回头看看跟着来的几个太监:“你们说他是那飞贼,你们自己看吧!”
三个太监紧盯着成虫,都摇了摇头。另头的太监杨文义道:“那小子长得比他秀气,个子差不多,但脸型不像。”
“搜,例行公事!厂公说了,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漏掉一人!不管他是不是,先抓回去再说!”太监杨文义说道,
孙泠一个箭步蹿了进来,手里的剑顶到了他的脖子上:“既然是宁肯错杀三千,那就先把你错杀了吧,就你这刁蛮的样子,我看你就像那飞贼,为国除奸,本姑娘先杀了你吧!”
杨文义立刻吓呆了,忙说:“别别,他是何千户的朋友,翻不出来,我们就走,决不带走他!”
成虫站起来,把打开的那匣论语捧给大脚说:“这几天我净和它打交道了,你先看看吧!”
啪!书盒被杨文义打落在地上,散落一地。
成虫急忙哈腰去拣书:“你找死啊,这书可是蔺淮顺赠给我爹的,你们要给弄坏了,你们的老祖宗怕是得把你们全宰了!”
听他这一说,杨文义不屑一顾地说:“九千岁能给他书?骗谁呀?快搜!”
成虫捧起那本书,递给他:“你看看,上面是不是有厂公的印记!”
大脚理也不理,扭身喊道:“找仔细点,这是九千岁盯上的重要嫌犯!”
杨文义伸过头来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急忙说:“千户大人,这上面确实有厂公的印记!”说完恭恭敬敬地捧着那些书都拣起递给大脚。
孙钥闭上了眼睛,慢声慢语地说:“查吧,都是为了大庆的安全,你们就查吧!”
大脚喝道:“快搜,小心厂公发脾气!”
屋里的锦衣卫迅速把书翻了一遍,又把桌角旮旯及行李都检查了一遍,对孙钥和成虫进行了搜身,才心犹不甘地走了。成虫追出门挡住大脚:“那书是厂公给我爹的,你不能拿走!”
“书让我弄脏了,我回去把书弄干净,自然要还回来!”大脚说完扬长走了。
成虫呆在了那里,孙钥明白了:“孩子,那里有账本?”
“我把那个账本混在了书盒里,没想到他会把一盒书都给拿走!咱们现在危险了,得马上收拾一下离开这里!”成虫沮丧地说。
老爹叹了口气:“怕是谁也走不了啦!”
他刚欲进屋,菊香就拽住成虫:“兄弟,你快进屋来!”
成虫不解地跟她进了西屋,菊香一面解衣服扣一面说:“他们还得来,姐还是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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