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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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宇庭在朝旭去深圳半年后离开了群工部,到市财政局任副局长去了。财政局暂缺局长,市政府指名要代宇庭主持全盘工作,实际上就是局长职位了,是方副市长提的名。群工部部长由办公厅七处派一名副处长充任。对此,马伯清颇有抵触,也怨代宇庭没有为他说话。但木已成舟,也无可如何。
这天,群工部干部写了一个签呈件给新来的部长,内容是反映代宇庭收礼金和生活作风方面事的一封群众来信。按程序,所有给领导的签呈件首先要经过马伯清这道关,过滤、登记,然后再送部长签字即可上送。当马伯清乍一接触这封信的内容时,心里嘣嘣直跳,他迅速的翻了一下,还好,并没有涉及到他所担心的人。他很从容的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锁上,对具体承办这件文稿的干部说:“代局长得罪了一些人,有些问题不是一下就可以搞清楚的,很复杂。这件事涉及到政府办公厅的声誉,也影响到群工部的形象,不可轻易处理,怎么搞?待我和有关领导汇报后再说。要保密,不要乱传。以后发现再有这方面的信件要直接送我。好吧!”
那位干部默不作声的走了。
马伯清拿着这封举报信,反复思考着:不上报吧,便宜了这老小子,他妈的拍**走了。这个位子宁可给别人,也不让我上,尽管我搞副手时间不长,你去争取一下会死人啦,你他妈得我的好处还少哇?本官将你这丑事一上报,看你还神气得几天?可转念一想,不能这么做。他代某人毕竟还是帮过我,再说,查他的男女关系,一旦扯出萝卜**泥,把自己的老婆和他有染的事也给捅了出来,我又怎么做人呢?另外,一旦往深处挖,我还有一个三万元钱的事呢,行贿与受贿同样是犯罪呀!到时候别人不会说我是买官鬻爵么?马伯清自始至终并不知道他老婆只给了两万元,不仅如此,就连他老婆究竟赚了多少钱?让他载了多少顶绿帽子?他一直不清楚。他一寻思,搞来搞去,搞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行。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件事直接告诉姓代的,一则感谢他过去的栽培,两下扯平;二者也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觉得好象大家都是这么搞的,上去的那些人**干净的不多,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唇亡而齿寒的关系。自己也该学聪明点了,过去总是抓一个领导办完自己的事就踹了,所以,到在还没找到一个象样的靠山,姓代的这老小子说不定将来还有上,我何不抓了他这把柄,就靠了他算了。“唉!这些年他妈的真累哟!”
马伯清背着手在办公室来回地度着步,他要在这封信上做点文章,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要敲山震二虎,一是代宇庭,要让他知道他也有把柄在自己手中,以后类似部长的位子这种事得重视点儿,别他妈不知好歹只顾自己往上爬;再就是家里那个母老虎,别他妈自作聪明,有了几个臭钱把老子不当人,这信给她看看也好让她知道点廉耻。
下班后,马伯清回到家里,很神气的往沙发上一躺,只待妻子把饭菜端上桌,才扶起筷子大模大样的吃起来。张小莉是个见风使舵的,更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得不得势的小人,知道今天有事,而且一定要她发问才高兴。
“瞅你这样儿,象捡了金元宝似的,是不是部里有什么新情况?”张小莉试探地问。
“情——况!姓代的这老小子简直不是个东西!”马伯清说半句留半句,既不笑,也不恼,那幅马脸拉得更长了。
张小莉还是不放心的试探道:“他不是走了嘛!”
马伯清一听老婆说“他”走了的“他”字,就很有火,似乎老婆也只能称“姓代的”或“那畜牲”或“混蛋”什么的,才合他的意。那个“他”字,其他人说没有什么,但从他老婆张小莉咀巴里出来,那感**彩太浓了,真叫他受不了。他夹菜的筷子把那碗戳得半翻,气鼓鼓地说:“他、他甚么呀!他不是个东西,他走了人家才敢检举他呢?”
这一连串的“他”,弄得张小莉一脸通红还摸头不知脑,心虚而又有些发怵的她,第一次看到姓马的这样在她面前摆格,咀巴嗫嚅了几下,还是一吞口水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的丈夫一眼,而马伯清就是要看到这样的效果,心里才觉着舒服。
平时做家务事手脚最麻利的张小莉,今天显得有些机械、笨拙,连吃完饭后拾掇碗筷都丢三拉四的,以至出现将大碗叠在小碗上的反常动作,绵绵的两条腿象是安的假肢不大听使唤,好象要人搬着走,眼睛也失出了平日诱人的灵光,脸上总是象喝了酒一样红晕晕的。她既不敢问丈夫,又不敢多说什么话,那形态宛如旧时乡下的木偶和皮影戏,一搓一搓的,没了三魂,少了七魄。
马伯清抽着香烟,品着清茗,似笑非笑的看得好不开心。他好象捻着妻子的心丝,把玩着连接她四肢的操纵杆,随心所欲地耍弄着眼前这具木偶。他心里琢磨着,我现在就是不说明,我要你表演个够,也让我看个够,看你还风骚不风骚。这种缺货的别出心栽折磨人的办法,真还只有他姓马的才想得出。
张小莉拖着脚步,支撑着空荡却又沉重的身子,勉强收拾完家务,忽然望着卧室说:“我有点儿不舒服,想躺会儿。”说完,看也不看丈夫就进到房间,衣服也不脱,往铺上一倒,两脚互相一蹭,“咚咚”两声,鞋掉在地板上摆了个丁字,然后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睡了。
这下,马伯清反倒有点不安了。对妻子,他是爱恨怕交织在一起的:她清秀的脸庞,苗条的身段,白白嫩嫩的肌肤,特别是那水晶似的两只大大的眼睛,还有那甜甜的语音,尽管结婚好多年了,他总认为妻子的风韵不减当年,避开那些使人不愉快的隐密,两人双双走在大街上,真还般配得让人羡慕,令马伯清好爱;但她光彩太照人了,又风骚得不得了,有的是钱打扮自己,爱打扮又会打扮,从不想想自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成天花里乎梢的,招蜂引蝶,直惹得那些比他小的男人们也向她“放电”,马伯清一想起这些就好恨;可她财貌俱佳,交结又广,一旦惹恼了她,有朝一日这娘儿们一脚把他给踹掉,再带一个小白脸出现在眼前,岂不鸡飞蛋打?真是那样,情何以堪呐?他是实实在在的怕唷!马伯清想到这里,忙从公文包中取出那封信,嘻皮笑脸的走到床边,坐在老婆身边,扯了一下被子说:“我给你看封信。”谁知弄巧成拙,反映灵敏的张小莉一听这口气和动静,知道危机已经过去,很可能与自己无关。于是,口气显得十分强硬。

“不看!,走走走!”
马伯清又扯了一下他的被子。张小莉火了,说:“干啥呀你?人家要休息”。
“那我就把它交给那姓代的啦!”马伯清认真地说。
张小莉一听知道更加与自己无关,于是,把被子一掀,“噌”爬了起来,圆睁双眼,指着马伯清吼道:“你吵死,这关我屁事呀,你给我滚!”
马伯清被吓得屁滚尿流,赶忙站起身来往外退。这时,反倒他自己的腿软了。他感到很尴尬,干咽了几口吐沫,退出来坐在沙发上,象条争臊被斗败的公狗,舔着咀巴唉声叹气地抽烟。
这天晚上,马伯清揣着这封信到了代家,代宇庭赴宴未归。他坐下看了一会儿电视,环视代家的摆设,嗬!真他妈豪华,他压了压又抠了抠坐着的沙发,真皮的,侧过头再看看那酒柜,嘿!全啦,林肯,戴高乐、xo人头马、加轮炮五粮液、锦江王、、、、、、他妈的都是高档酒,啊!好大的一棵树,沌白玉石雕塑,八万,不,至少得十万以上,马伯清看得心里很不舒服。如此豪华阔气,凭什么?马伯清自己家里也不错,有的东西比代家还高档,可他就是想不通,代是以权谋私,巧取豪夺来的,我呢?他一回想,“不对,我那也不是好来的,我现在还不是戴了顶绿帽子吗?究竟还有几顶,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唉!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太肮脏了。”
他在代宇庭家边看电视边等,代的老婆几次给代宇庭打电话,代回答说:“就回,就回。”
大概过了个把小时,代宇庭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看到马伯清坐在那里,立即一脸堆笑,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在马伯清很近的地方坐下。马伯清很灵活地站了起来给代倒上一杯水,代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摸了一把脸,问道:“伯清,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私事,到您的房间去谈好吗?”
代宇庭明白马的意思,点头道:“行!”便进到他在家里的办公房,马伯清随手把门关上。代夫人看到马伯清连她也回避,很不高兴。因听到过老头子的一些绯闻,不知道这老东西又在外面搞什么鬼?当他俩进去关上门后,也蹑手蹑脚的靠在门外边侧耳听了一会,但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
马伯清把举报信交给代宇庭后,并没有马上退出来,他随手拿了一张报纸看着,又时不时的斜眼看一下代的表情,代不便叫他出去。他接过信看了一段,干咳了几声又偷偷地看看马伯清,马故意装着没看见,继续看他的报纸。房内静得两人之间的呼吸都听得到,门外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代宇庭看着看着信,他那喝过酒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但到底还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摸了一把脸,较急促的呼吸慢慢恢复了正常,脸色也渐渐变青了一点。他把信随手往桌子里边一推说:“捕-风-捉-影,他们要讲就让他们去讲好了,拴住驴嘴马嘴,拴不住人嘴嘛!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过,我还得谢谢你没有让它传开,一个人捏造,其他人添油加醋,这舌头虽小,可以打死人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软“中华”递给马伯清,马接着装进了口袋,代宇庭又拿出一包打开,递一支给马,自己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转换话题道:“怎么样?工作得还顺吧?”
马伯清听了后面这句问话,虽然心里觉得很不是个滋味,甚至有一肚子的火,心里骂道:“这老奸巨滑的东西。”马伯清的反感,一是因为代对他的告密“立功”行为,仅仅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谢一句,没有任何使他兴奋的新东西;二是新调进的这个部长占了他的位子,本就心里不舒服,代问这话不是往他痛处上捅吗?可这时又不便发火。他只好勉强先应付,再听下文吧。于是沉着个脸,胀胀地回道:“嗨!服从领导吧!我们还能说什么。”
代宇庭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绕了一些弯子后说:“伯清啊!我是了解你的,就他妈有那么一部分人尽给我捅漏子,拿你的事来说吧,还没动手,他们就到组织部去告状,人事处也不打招呼就来搞民意测验,这怎么能过半数呢?要不是我反复给格明市长讲,他是不会要人事处来个复测的。我提出,领导一票要算5票,再做做几个人的工作,这样,你才勉强过半。前面是这个情况,你又上来不久,马上搞一把手是有困难的。”
马伯清说:“这个我知道,可新来的他狗屁不懂,一天就只知道看文件、找这个谈,找那个扯,我看他连朝旭都不如。”
代宇庭说:“这你说对了,朝旭是个高手啊,要不是本人把他摁住,他可以一飞冲天哪。这位新来的你不要得罪他,他也有点背景,至于你今后的发展,我看——!”他停了一下,看看马,接着说道:“有两条路可以走!”
马伯清一听有门儿,一扫刚才的不快,抬头看着他的老上司,现在的红人,眼睛里发出习习的光芒。觉得现在的他不再是刚才那个“老东西”那么可恶,而是一位令人崇敬的慈父。似乎突然发现,啊——好大的一棵树!自然联想到外面那玉石雕塑,眼前这树比外面那东西有价值多了。他心中充满了希望。激动得只搓手,说:“我能点儿干什么呢?”
“一是到我这里来,文化虽低一点,从行政工作搞起嘛;二是让你去带职搞一个工程,项目完成后再回机关。你自己考虑好后再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
马伯清很激动:“谢谢老领导的关心,我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麻烦您。我还真想靠您老人家点石成金呢!”
代宇庭笑道:“你也别这样客气,这个社会谁没有自己的至交和亲朋戚友呢?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互相都关照点。”
马伯清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从代宇庭家出来,马伯清心里美极了,他暗自庆幸,自己的这一步棋到底没走错哇!“互相关照点”,这不很明显的是要关照我吗?到财政局、挂职搞个工程,嘿嘿——!他低着头,笑容满面的在大街上迈着方步,那姿态,真象是在哪儿捡了个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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