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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宇庭当群工部长三年多了,人虽其貌不扬,仕途却也一帆风顺。他原是一家大宾馆的理发员,是顶他已故父亲的职进城的,因形象不佳,宾馆领导将其安排理发。这家宾馆原来是楚云市唯一一家涉外宾馆,现在实际上是市委、政府的接待场所,也是领导们休闲活动的中心,吃、住、玩一体。代宇庭的理发室设在宾馆的九楼,这里不仅设备先进,电吹风、按摩椅、洗头床等都是一流的。装饰也很豪华,特别是服务态度好,是楚云市有资格的首脑们必去的地方。代宇庭的理发技术不错,但最拿手的还是推拿按摩,其实那个时候并不时兴这些,代宇庭别出心裁,从一次偶然的实践中他受到了启示。一位到理发室来开光的领导在代给他修脸时说:“小代,我那颈脖子酸痛得厉害,你能不能帮我捏几下?”
代宇庭放下剃刀说:“行!试试!”
“是不是这儿?”
“对,对!”
“这样捏行吗?”
“行,行!还可以稍微重点!”
“好,好!这样呢?不重吧?”
“可以,可以,哎呀!**啊!”
自那以后,这位领导常来理发室,就是不理发也要叫代宇庭给他按一按颈脖,后来发展到头部、肩部、腰、背、腿部。这位领导还向他的同僚,推介了代的推拿按摩技术,代宇庭这下可成了领导们的珍稀品。他呢,乐此不疲,求之不得,心想,常听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此一招,那就好有一比了,好比那高俅踢球,高就有望了。他对这只可深埋心底,不可溢于言表的打算,一直成为他卖力结交领导的潜动力。大凡重要一点的领导来理发室,代宇庭总是把袖子一挽,笑呵呵地迎上去亲自上阵,沏茶、抹脸、喷香水,先叫你晕晕乎乎。接着剪、吹、洗后,继而施展其独创的按摩技术。两三小时下来,代宇庭常常是一身大汗,把头儿脑儿们硬是弄得舒舒服服。他又具有较好的调侃口才,尽管谈不上什么精到,一般地搞笑也还凑合。他每天接触的人都是一些档次较高、经历丰富的客人。至于一般的干部和职工来理发,他都交给徒弟。他经常要求客人讲些笑话和故事,目的是,既套了近乎,又学到了一些应付场面的聊资,象拾破烂一样,一天下来要捡到不少东西。为了巩固自己的学习成果,代宇庭经常把这个客人讲的东西说给那个客人听,又把那个客人讲的笑话之类对新来的客人侃,日积月累,这类玩意儿慢慢地越积越多,变成了自己丰富的调侃资料,讲得多,口齿就变得玲俐了。首脑们边享受他到位的推拿捏揉,还听他讲些开心的故事,高兴得不得了,不知不觉,轻轻松松地几个小时过去了。久而久之,给一些重要领导留下了“人才难得”的特好印象。
随着给领导印象的加深,代宇庭那些曾经令他长吁短叹的困难,也随之神奇般一个一个地解决了:爱人的“农转非”问题解决了,小孩的户口顺利办妥了,自己“以工代干”又成功了,正式干部的指标拿到手了,妇(副)科病治好又转正科了,到办公厅工作的愿望实现了……。如此过关斩将,一直爬上了政府中层干部的位置。这一历程,虽是他本人拼搏进取的结果,可也还得益于他自称为“再生父母”的方格明,用楚方言讲,人走起运来,门板都档不住。他,就是这么走运。
方一次陪同一位副书记到九楼理发,这位副书记向代宇庭介绍说:“小代呀!你上次不是给我说有些小困难吗?今天我给你把吏部的人带来了。”
代宇庭的知识面仅限于生活中那微不足道的副属品——调侃,还是泊来品。对于“吏部”这一类高深的名词,那叫做蛤蚂跳到井里——扑嗵(不懂),他瞪着眼睛望着方格明。
“怎么?吏部都不懂?就是管干部的干部呀!方处长,以后你们多接触接触。”副书记解释说。
“啊啊!我懂我懂,组织部的。”早就听说过组织部是管干部的代宇庭,这下恍然大悟,喜出望外地一把上前拉着方格明的手,忙不迭地使劲摇着,说:“好好!方处长,方处长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只差点没把方的关节甩脱臼。
不知是代的形象不佳还是职业低贱,抑或他过于热情的态度使方格明受不了。他的手被动地、毫无反应地让代宇庭使劲握着足有好几分钟。看着副书记点了点头应付道:“好说,好说”,而似乎心里又在说,市委书记怎么结交这么个人?
那天晚上,代宇庭开始失眠了。“干部处长,干部处长,嘿!干部、、、、、、。”这词儿宛如那美妙的音乐,余音不绝于耳,回环于心,如魔似幻地在脑际缠绕。他想着干干部的滋味,别人叫他代干部的感觉,甚至想到那漂亮的妞儿听说他是代干部,给他丢来的媚眼。他决心告别长期以来洗洗抠抠侍候人的下贱工作,一定要先干上一步,甚而至于还想搭着梯子操腚——高干一下,跻身到上流社会,到那时、、、、、、。费尽心机的他,从那以后,头发开始一把一把地脱落,前额开始往上向后推移。
自视清高的方格明其实也并不什么格外高明,时隔不久,在对代宇庭的印象上,他比那位副书记更好。除了在代“是个人才”上与其他领导人有共识外,代宇庭还成了方家的常客。由于方的直接关照,在很短的时间内,代宇庭结束了他的理发生涯,噔噔噔,一跃成为紫英宾馆的接待干部、副科长、科长。
他的感觉不是梦。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真还看不出,这位其貌仅次于一般的代宇庭先生,担任紫英宾馆的接待科长后,在接待方面,不少人都认为他还是一把好手。这主要是因为他在宾馆工作时间长,又是个有心人,对接待的基本程序熟悉,加上经常和领导打交道 ,特别是在理发期间,那看似随意性的调侃,可是从多方面了解领导们的生活习性与趣味的最佳途径。他结交的领导干部,不论从层次、数量都不亚于宾馆的头儿们,有些交情,莫说宾馆领导,就是这些领导之间也弄不清楚。相当一部分领导见了宾馆的头头连招呼都不怎么打,点名要“代博士”。代宇庭人称喝酒、跳舞、搓麻将三博士,市领导觉得这样叫他显得亲切,宾馆安排的这类活动一般都由代陪同。只有他想得周到,麻将桌边的美酒佳肴,水果饮料应有尽有,反正仓库有的是。至于个别领导尚有某些特殊爱好,代博士不仅悟性好,而且照料得滴水不漏,只要是他出面办的事,领导从来没有不满意的。宾馆接待好市委和政府的领导,是一切工作的重之重,这是压倒一切的大头,这是宾馆所有领导的一致认为。
代博士的三个专业,只是跳舞还沾得上边。这根于他对异性的超常爱好,他是当今不现行的西门庆,是个“吃红”的师爷,在当时不甚开放的年代,也只有以跳舞这途径来消除他的生理饥渴了。这是促使他积极学舞的核动力,只有舞跳得好,接触女性的机会就越多。他常对他的朋友们说:“跳舞的感觉真不赖,又好玩,又散寒(满足**望)”,“男的跳出三条腿,女的跳出矿泉水”, 就是他总结出来的,据有人在澡堂亲眼目睹发现,说代宇庭那玩意儿了得,虽不说是三条腿,也可称得上两条半。他热衷于跳舞,多半是为了解决那半条腿的问题。这一先天条件,促使他利用跳舞大肆摘红踩绿,穿行在百花丛中,舞姿也随着大大长进。余下两项也都是名不副实的。并非嫉妒他,就说喝酒吧,号称三斤酒量的他,充其量最多不过三两而已。理发出身,他那手灵巧得不得了,服务员为他以假乱真,这是保护接待干部的行规,无需交待。他自己的点子也多得巧,从表面看,他豪爽、热情、海量、大将风度,杯中的酒越来越少,殊不知他那茶杯却越来越满,厚厚的毛巾湿了干,干了湿,紧急情况下,甚至连裤脚下都在流“水”。搓麻将嘛!那套路就更多了,他那双枯且长的手指,抠、夹、拐、带,技术娴熟之至。他可以叫谁斛牌,谁准能斛,而且,从来不露馅,参与者皆大欢喜,他则每次以略输了局。
代宇庭工作出色,在紫英宾馆很有点影响,特别是要找市领导签字画押这样的大事,简直叫做路路通,所向披靡。因此,深得宾馆领导信任,包括开始对他有看法的一些人,也都不得不重新认识他。代也特会做人,领导交办的事他完成得熨熨帖帖,内部一般群众找他办事,无论办成办不成总是笑容可掬,给人随和亲切,有本事,也有人缘的印象。他成了宾馆的宝贝,外面的人到宾馆找代宇庭,如果直呼其名,甚或找“代科长”,一般没人理睬,表示这人和代的交情不深,代也和服务台打过招呼,此类情况可以不接待,如果说是找‘代博士’,那就容易多啦!不过真要他亲自接待也是难的,因平时很难见到他,就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也是由下面的人去办,他的主要工作是陪领导,这在紫英已是不成文的规矩,班组长以上的干部都清楚,这一作风一直延续到群工部。
代宇庭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说上几句话,那手要从额头往下巴刮摸一把,象猫儿洗脸,右手摸刮得最多,右手如写字,则由左手代劳,在没有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个动作有点象川戏中的变脸术,当他正在笑,马上又不要笑的时候一抹,便再也找不着原来的笑了,且一点痕迹都寻不到,而需要笑的时候一抹脸,那脸上的笑容立即大面积的绽开,好象经过专门训练过的一样。再一个毛病就是好动,哪怕是“默哀”的一分钟他都脚不停手不停,好象浑身有蚊虫叮咬似的。好动的特点使得他老也胖不起来,因而个子显得比较高挑,稍远点儿或不去细看似还有些风度。
紫英的人都说代宇庭是《楚云黄叶》,这话虽有些夸张,但也不无根据。因为他记性确实好,特别是对于重要领导、重要单位,和他认为是重要的人物,都熟得不得了,这些人和单位的办公和住宅电话,以及具体住址,他了如指掌。市委常委、副市长一级的领导,也没有一个不知道紫英有个代宇庭的。这与他长期从事理发工作有关,现有领导人的头,一半以上被他摸过、捏过。平时他不大议论领导,他深知,和人议论领导,不论好话坏话,一旦传到领导耳朵里就会坏大事。但有一次他喝醉酒却犯了忌,他对别人说:“有人说大官叫’大脑袋’,我看人的脑袋大体差不了多少,就我拔拉过的头来看,外观略有微殊,实际上并无迥别,也不一定头大的人就能当大官,其实**的头也是小巧玲珑,脑袋小的人钻劲更足。”因为代自己的脑袋不大,比农村粜谷的称砣大个把圈而已,言外之意,他这小脑袋也可以做大官。
代宇庭和方格明的交情一直较深,这些年,一个已升任财政局长,一个是在市接待宾馆管钱管物的接待科长,两人配合得也还默契,宾馆应有尽有,代宇庭在物质和文化娱乐生活方面,几乎成了方的后勤部长。既使当了科长的他,还仍然每周专门陪方局长到九楼宽松几次,方有时不好意思地说:“小代呀!你现在是科长了,我还叫你按摩,是不是委屈你了”,
代宇庭虽心里并不舒服,但他却毫不犹豫地说:“局长,我小代的一切都是您给的,甚么长不长的,没有您的提携,我还不永远是这样子!”
宾馆有时也有人笑他说:“哟——!代科长当官不象官罗,还给方局长洗头呢!”
代听后不以为然地说:“方局长又不是别人,他常给我说,‘既为知已,无论尊卑’嘛!”可心里却恨道 ,你们知道个屁。
因此,方认为代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当了副市长后,便指名要代去当自己的秘书,代宇庭几乎感动得涕泗滂沱。
不久,方格明出任了楚云市常务副市长,分管财政工交,是楚云市叱咤风云的人物。楚云市再穷,每年也有上百亿的资金由他支配,所谓财政一支笔,他就是楚云市几千万人的老板,权力大得很。方是属于那种无棱无角,介于明白与糊涂之间,比较会做官的人,这些年,路子走得也比较顺。他给人的印象是忠厚老实,人缘关系也还不错,他相信这个人,就言听计从,否则,很难靠近他,也就不易了解他。因此,在没有什么标准的情况下,被人们普遍看作是一个正直严肃的好官。
代宇庭和方副市长因为早就熟识,代的老婆办理了户口搞农转非,以及代宇庭自己以工代干,到转为正式干部等手续,直至提拔当副科长,科长,都是方格明一手包办的。代对方甚是感恩戴德。“三节两生”包括方的小孩上大学等喜庆事情,代都是方副市长家的重要客人。
早在方格明从组织部调财政局当局长后,代宇庭就贴得紧紧的。一次代在给方做的50大寿时,恰逢代转干后又被宾馆提拔当接待科副科长,知道这是方从中斡旋。

为了感谢这栽培之恩,他早早就准备了一份厚礼,前一天晚上就送给了方。参加寿宴时,他很激动地对方说:“方局长是我代宇庭的再生爹娘,也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领导。”方当时听了代的这番表白很是高兴,并说:“小代呀!你是我最器重的人,现在你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了,又当了副科长。年青人,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前途无量啊!”代噙着眼泪说:“我小代的一切都是您方局长给的,我就是死一万次,也报答不了方局长您的恩情啊!今后还请局长压点担子给我,只要是您交办的事情,我小代绝不含糊,就是抛头颅,洒热血,我也心甘情愿。”
方格明转过脸对座在自己身边的夫人说:“小代这人可塑性很强!”谁知,他夫人冒出一句:“他原来不是理发的吗?”代宇庭象是“啪”地被挨了一记耳光,脸上不由得由红到白,正象前不久曝光的一个女厂长,她应邀到一个工厂作报告,刚上主席台,还没坐定,台下几个听众就大声喊了起来:“这女的是个小偷,上星期还扒走了我的钱包呢!”这场报告会只好取消。后经调查,这女的确实是个惯偷,记者采访时问她,你有这么多资产,为啥还要干那事儿?她说:“嗯——!习惯了,看到别人口袋里钱,手就痒痒的,只想偷 。”当时的代宇庭也象自己行窃被当场抓住一样。
方格明见代宇庭那尴尬样,忙打圆场说:“理发的这有什么?刘备是编草席出身,朱元璋是放牛出身,百里奚讨过饭,人家韩信还钻过别人的裤裆哩!”说完最后这个例子,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代也跟着笑。他虽然对最后一个比喻心里不舒服,甚至恨怏怏的,接着还是讨好地说:“局长知识渊博,比喻妙趣横生啊!真的讲得太好了。”
后来,代宇庭又给才任市委常委、副市长的方格明当了秘书,是方格明点名要的,因此,关系就更不一般。
方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很不高兴的问:“你为什么不选个文化素质高的当秘书?选这么个人,要人才没人才,看上去比你还老,要知识没知识,说话时象个混混儿。你也真是!”
方格明笑道:“人都是自私的,我认为:对人,听话既可用,于已,平稳便是福哪!管他文化高低,什么真理呀,创新呀,人才呀,关我什么事?我知道我自己,再上一步我干不了,也不可能,到顶啦!只要不给我捅娄子,轻松平安到六十。哈哈哈、、、、、、”
方夫人挪动她那圆圆身子,斜躺在沙发上说:“当官的到了你们这一级,是为自己负责,还是对百姓负责?只有天晓得,充其量不过是五品顶戴,竟然把这地位看得象皇帝的宝座一样重要,唉!我真要为二万五千里长征叫屈。嘿、、、、、、、”。方夫人说完,捂着鼻子好笑。
方格明沉默了一会儿,很神秘地凑近老婆说:“这个你就不懂,那文化素质高的留在身边危险啊!没文化就好支使。我喜欢华国锋,重厚少文,自己快倒台了,还在那里坚持‘两个凡是’,这就是忠。我不喜欢什么周小舟哇,权延赤哪!这些个笔杆子,是有知识,可知识多有什么用?《走下神坛》这一类书,实际上是出尽了主子的丑啊!他们竟敢把**从神坛上拉下来。要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杨修必诛,李白当逐。否则,君在无宁日,君死揭老底,夫人你说是吗?”
方夫人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我真不知到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呢,你们怎么这样不喜欢听实话呢?周小舟、权延赤都是讲实话的人,邓小平讲,要有自己的东西,他们都有自己的观点,不人云亦云,有什么不好?及时提醒提醒,有什么不好?那些没文化、水平低的人只知道唯唯诺诺,知道自己不行才找靠山保自己,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们可不懂得什么深明大义的。”
方格明说:“各有各的看法吧,不过这些人也是得罪不得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呀!不懂道理,就会不讲道理,横搅。所谓无知者,无畏呀!”他终于对夫人的话似有所省悟。
方格明对妻子后面讲的这句话,当时还是听进去了。过了不几个月,他到底还是把代给“休了”。当代哭丧着脸找他时,方格明对代说:“行了,镀镀金就行了,一蹦两三级还不行?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实际上方对老婆讲了一些实话——
“市里不少领导都认识小代,有一次游副市长问我,‘老方哇!人家小代理发理得好好地,你又是帮他转干,又是要他当科长,还叫他当秘书,我现在到紫英宾馆理发室去,还没有发现哪个能赶上他的头部按摩的,你要他当秘书是假,叫他专为你按摩是真吧?你会被他摸得舒舒服服的呀!’他只是‘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这句话没说出口。所以,我就自然想起你那天当着他的面问的那句话。”他看着夫人怀中抱着的那只蝴蝶犬,隔着透明的珍珠衫,左右不停地舔她那隆起的乳峰,接着叹了口气说“唉!现在世俗观念太重,好象过去一样,妓女就是不能给有身份的人做老婆,我用他做秘书,别人看了我好象带了个宠物在身边。其实,有时候坐办公室坐久了,浑身不自在,叫他进去帮我按按,你别说,还真舒服,平时也还细心周到。现在这个问,那个讲,加之你也认为他非吉祥之物,我嘛——就只好忍痛割爱啦,让他自己发奋吧!”
方夫人爱抚地摸着怀中的蝴蝶犬,笑了笑说:“恐怕还不完全是这样吧!你不是说他的文笔也不怎么样吗?写几个字手还发抖,还拦着拦着,生怕别人看到,象做贼一样,我早就说过他不行。这种素质的人你以后还是少惹的好!”
方格明不以为然地说:“我说哇!有些事情你不懂哪,现在当官就是要圆滑点儿,不论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乌龟王八兔子贼都不要得罪,多个朋友多条路哇!何况这小子给我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他还是蛮精的呢!”
方夫人说:“何必唷!这么大个官了,难道还需要他来撑什么门面不成?跟这些混混儿打交道,你是不是也要学战国时期的孟尝君,也养些个鸡鸣狗盗之徒呢?我跟你说,交友不慎,后患无穷哪!”
方格明笑道:“夫人过虑了,姓代的这小子不是我,他能有今天?他身上几根毛,我都清楚,没啥尿水,纯粹一个服从型的小小宠物而已,我对他这么好,他不会搞我的名堂,这点我有把握。”边说这凑到夫人身边,轻轻地抚摸着蝴蝶犬。
方夫人很不安的说:“不见得呀!俗话说 ‘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啦!恩将仇报的小人,古今中外比比皆是啊!”
方格明说:“我的夫人啦——!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代宇庭这人,我看不象是什么坏人,这些年来对我一直是忠心的——,无话可说呀——!更重要的是没**文化,出不了大乱,你说呢?”
方夫人笑了笑,一时语塞。
精明过人的代宇庭何尝不知道,自己是楚云市历史上寿命最短的秘书,厅人事处找他谈话后,当时确实还很掉了好几滴眼泪哩!他回忆自己干秘书期间,按说,我代宇庭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呀!虽然对这秘书工作不是很喜欢,没有当接待科长潇洒、自由,可还是尽到了力呀!他常以外国电影《红与黑》中的主人公于连自比,用于连经营自己的套数,磨砺自己。他感受到了秘书工作真不是那么好当的,甚至还不如当理发员舒服自由。他当时又想,顶多不过干三五年吧,等着瞧吧!不是说多年的媳妇磨成婆吗?我就不信我只能给人做崽做孙,就没有个当婆婆的时候,风水轮流转,我未必不可以做楚云的于连?所以,无论是方家里的事,还是姓方他个人的事,自己都忍气吞声过来了。时刻抬头看他的脸色,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就是开个车门,也比别人快捷标准,右手拉车门,左手往车门楹那么一遮,动作麻利,姿势优美、、、、、、如此这般,他详细回忆自己倒底有无过失。本来也只比方格明小不了几岁的代宇庭,其服务意识,确实也够意思了。怎么干几个月就被“休”了呢?这是他想不通的一面。
后来想通了,他自宽自解地认为,给领导当秘书时间长了并不见得是件好事,“伴君如伴虎啊”!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已是干什么吃的,还是知道。倘若在首长身边出点差错呢?比如说找个女人,收点外快,或搞点私家事什么的,一旦被领导发现,一脚岂不把我“踢”得屁滚尿流?自己做人就象玩把戏一样,在理发室学的那点东西,政府部门完全用不着,俗话说“把戏不可久玩”哪!何况方副市对我太了解了。再说,秘书工作的地位能比理发员强多少?正如有的秘书总结的:提包点烟开车门,买药带菜哄孙孙。黎明既起深夜回,小心侍候常留神。贵重礼品留领导,宴席常无秘书份。文件如山眼昏昏,迎来送往头点疼。伴君如伴虎,装做二百五。遇事莫逞能,言行休盖主。如此等等,代宇庭都一一体会过了。有时他也想,这秘书——较之自由散漫的理发行当,又何其苦也!但转念想想以后辉煌的前程!几个月来还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算了。
代宇庭实属过虑了,应该说,他潜伏爪牙忍受几个月的“跟包”生涯是成功的,也是他宦途最关键的一段历史。这几个月没有流露一丝痕迹的俯首贴耳,逆来顺受,已经赢得了方格明的绝对信任,方对代的印象一直是很好的,若非与妻子谈的那点小小原因,他是不会轻易打发代宇庭走的。
总之,不让代宇庭当秘书以后,反正各种说法不少。加之任群工部长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他只好在紫英宾馆呆着,这就更加引起一些猜疑,连宾馆的干部职工都对他冷眼相看。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月的秘书叫他大开了眼界,最深的感受就是,官要做到这一级——也就是副市以上才叫过瘾。他虽然只提了几个月的包,却也经历了几次前呼后拥的场面,看着走在前面的方格明等领导,心里总是痒痒的,尤其看到领导半举着手向人们摆呀摆,他咀里跟着默默地念:“过瘾,真他娘过瘾!”一种取而代之的换位想法油然而生。
代宇庭自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后,确为自己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原来就是领导家中和领导办公室的常客,现在领导对他更熟悉了,他也对领导层有更加全面的了解。这几个月对他来说等于搭上了一座通往仕途的天桥,除了在宾馆当了一段副科长,以后,他再也没干过副职,从秘书一下跳到了群工部部长的职务——正处。这下可轰动不小,各种说法又不少,当然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了。代也常常以此为自豪,在部里经常说,他的工作思路就是“跟着领导转,绝对没错。回顾我们所走过道路,这是一条最基本的经验。”他要求部里工作必须把重点放在争取领导重视、取得领导信任、领导心中有“我”这样一个基点上。自己在市里组织的大小会议上总是言必称领导。因此,他给领导一种可靠、诚实、谦虚、组织观念强等等印象。其实,他心目中的组织领导,或者说——党,只是方格明,他才是封神的原始天尊呢!绝对服从方,就是听党的话,至于其他领导——,那要看看、那要看看。
代宇庭的官当大了,一切待遇已今非昔比,但他时刻不忘记自己是怎样上来的。两个本子从不离手,一本是文白对照的《孙子兵法》,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孙子是鬼谷子的高徒,老打胜仗。还听说鬼谷子的师父蔡真人,曾对鬼谷子说过,只要能战胜对方,哪怕是杀父屠君也要在所不惜。别看他文化不高,可对这本小书却是情有独钟,理发时,一位领导曾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故事,他认为书读多了变成“水”,一句有用的话可保一生荣华富贵。因此,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思维和理解,采取查字典、文白对照等办法,硬是将这本小册子搞了个半懂不烂。他把他的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成功,都暗自认为是鬼谷子的神助,《孙子兵法》的引导。还有一个不被别人知道的小本本,就象《红楼梦》中原葫芦庙里小沙弥——后来衙门的门子,送给贾雨村的“护官符”——他的记事本。清楚的记载了领导的分工,性格特点、爱好和领导的生活细节,甚至领导家里的主要家俱、电器等,有什么、缺什么详详细细。他对领导家庭成员的名字、电话号码熟烂于心,不需要翻本本。一次厅里有一位领导要找一位携全家回乡扫墓的副市长,因为上头有急事找他,厅领导因查不到这位领导的地址和电话着急。其时,有一位干部提醒道:“这事找代宇庭最清楚。”果然奏效,代宇庭告诉厅领导的电话竟是这位副市长姨夫家的,接电话时,他们正在姨夫家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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