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楼》第十五章 老实人为钱出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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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干部因利犯大忌
眺邑县城关镇距阳春市仅七八公里,几乎与省会连为一体,是离阳春最近的卫星城之一,也是较繁华一方的闹市。这里的消费并不亚于阳春市内,在某些方面,甚至功能比市内还齐全。每逢周末,城里不少阔老也驱车来眺邑县城关镇潇洒。因为,亦城亦乡的地域,空气质量好,安静宜人,就是疏菜,也要比市里新鲜些。按达希闽的话说,“我们吃首鲜,城里人吃二手菜。这就是为什么外国佬工作在城里,别墅建在乡下的道理。”
此时的达希闽正与他的影子鲍世哉,对酌在城关镇的一家高档酒店—来鑫楼。以上这句话就是他在和鲍对饮的时候冒出来的,别说,真还是享受者的独到见地。
“玉泉湖建宾馆这件事,我看完全可以搞成。第一、我早就摸透了何老板的心理,都五十好几了,还搞得几天,不趁有权的时候打个基础,一旦退下去,怎么受得了?城里还有老干部活动中心什么的,乡镇干部有谁管?书记镇长们又何偿不是这个心理?城隍有庙,土地不可无门哪。姓杨的那小子他妈的死心眼,读得懂书,看不懂事,不为这些老家伙想周到点,你爬得上去吗你?第二、老家伙们不仅要享受,而且还想利用这栋宾馆为日后退下去了有个管他们福利的小钱柜哩!你想想看,钱摆在财政的账上谁敢动?如果把国家的钱变成实体,或亏或盈谁管?再转他几道弯或钱或物,或补贴或福利或奖金或劳务费等等等等,一点一点再转到个人手上,是不是天经地义?老家伙们聪明透顶,他们之间是心照不宣的,年轻干部猜不透他们的心事,你肯定倒霉。第三、对头儿们的这些小九九吃透了,你就只管大胆地推上坡吧!所以,我在会上积极支持何书记在临江建宾馆,并且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我梦寐以求的想促成这件事,想法不同,目的各得其所,或者说殊道同归。国家的钱你玩得我也玩得,你他妈在职捞,退下去还想捞?你以为呀!不过呢!必须利用他们这种心理,毕竟现在还是他们说了算啦!至于搞成了,他们又不在位了,谁说了算,谁又能管得了?”达希闽喝了几杯酒,大发感慨。
鲍世哉附和着说:“我早就和人说过,达主任是真人不露相啦!关键的时候您总是占得到上风。杨迪算甚么?匹夫之勇。”
达希闽忽然捏着手中的酒杯,眼睛怒视着包厢的对面墙壁上,说:“建楼这件事上我明显地胜他一筹。只是这小子明明知道何书记在撮合我和阳阳的事,他偏要在中间插一杠子,真他妈不是东西。”最后几个字出口,近乎咬牙切齿。
“你和何阳阳——?真有这事儿?”鲍世哉挪动坐椅往达这边凑了过来,显得很惊讶的问。
达希闽横了他一眼,说:“别他妈装蒜了,这你不都看到了吗?”
鲍世哉分辩说:“可我在贺新那天看到的,是何阳阳与那姓杨的小子好得不得了哇!还以为他们是正常谈恋爱呢!我并没有听你说起过何书记要把他女儿许配给你呀!”
达希闽左手撑在桌沿上,眼睛照常看着墙壁,夹着烟的右手指在酒桌面上敲弹着,说:“哼!他们谈恋爱,没有阳阳父亲的认可,我看他姓杨的谈得下去?再说这小子总是与何哲唱对台戏,何老板恼火透了,恨不得整死他。嗯!老头儿对我倒是没说的,在阳阳的问题上只是没有明说,他的意思我完全清楚,并且多次给了我机会。”
“那你就抓住机会,主动进攻哪!你不是常给我说,没有进攻精神的男人不叫男人吗?”世哉带有埋怨的口气说。
“不是我不主动,是那臭丫头太傲,她娘的,如果她有对姓杨的十分之一对我,今天也不是这个局面。”
“呔——!”
“笑你妈那个B呀!”达希闽对着正在发笑的鲍世哉,“啪”地把桌子一拍,火了!
世哉一楞,不理解他今天为啥会发这么大的火,想到即将到手的工程,他决心容忍一切。立即收住笑容,解释说:“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是笑你既然投资这么大的工程都能胜他一筹,为什么一个女人就抓不住呢?我看你还是书呆子气太足了。”
“你说怎么着?”达希闽瞪着世哉,重重地问鲍世哉一句。
鲍世哉故意卖关子,说:“我看那姓杨的和阳阳阳已经如胶似漆了,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就是诸葛亮再世,也无力回天啦!”
“啥叫如胶似漆呀?哼!尽他妈废话!”达的脸气得铁青,使劲抽了一口烟,横着眼看鲍。
鲍世哉故意激他说:“我听你原来给我讲个一个故事,说刘邦还让妻子的情人做了大官,里面有一句‘汉王……’怎么着?我说不上来,这叫不叫夺妻之恨?”
“去你妈的,这扯得上吗?况且她还不是我的老婆呢!”达希闽又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又教他说:“那句话是‘汉王真大度,容得辟阳候’那是说刘邦的老婆婆偷人。跟你说也不懂,喝酒喝酒。”说完,他自己的脸涮地红到脖根,自然联想到鲍的生父与自己母亲的那事。
鲍世哉并不清楚达的心事,他喝了口酒,继续说:“是的,你是说的韩信与刘邦的故事,我说你呀!男子汉嘛!就要象刘邦一样大度一些,只要把大楼搞起来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那丫头对你并不怎么重要嘛!干嘛那么认真啊?”
“你放屁!咋就不重要呢?她关系到我的前途,我的一切,你懂个屁!”达希闽一来不想再扯刘邦大度的事,心里在说如果你娘偷人,你会大度吗?可又不能明说;二是听说要他放弃阳阳有点急眼了,骂了鲍世哉几句后,又把话扯回来。他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口,说:“他妈的,我总觉得这女的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怎么看怎么舒服。你看那身材,那脸蛋,那气质。老子就是钻天入地也要迫她就范,一定要享受她,哪怕让她因此自杀。”
鲍世哉听达希闽的口气那样认真,态度强硬,知道他很看重这个女孩,想到他手里掌握那么大工程的事,觉得自己不为他作些特殊贡献,一是怕搞不成,二是搞到了手也觉得对他不起。他着实认真地想了想,一副老成世故的样子,倒了杯酒慢慢喝下肚去,慢条斯理地吹嘘说:“找对象和泡妞没啥两样啊!投机钻营算你能耐,这方面嘛!你就远去咯——!”
达希闽一听,似乎有门儿,皮笑肉不笑的对鲍说:“瞅你这熊样儿,好象真有啥能耐似的。”有意地狠狠斜视着鲍世哉,眼中流露出一种企盼的神情。
鲍说:“有些事儿不服不行啊!这也叫隔行如隔山啦!啥叫靠啥吃啥?”鲍认真地瞪着达希闽,等待他的回答。
达希闽对这句话既感兴趣,又十分反感,心里在骂:“林的B,有种。”又陷入了沉思。鲍世哉见他半天不说话,扬扬手说:“行了行了,说了你也不明白,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达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追问:“你少给我卖关子好不好,有啥招今天你就给我亮出来!啥意思呢你?”
鲍态度也比较强硬地说:“你得了吧!你给我卖关子还卖得少哇你?我说过几天就过几天。你总得让我安排安排不?”
达别下心事,显得很轻松地笑了笑,把手一挥说:“行!你这小子他妈的倔起来象头驴,行,行——!你就安排吧!到时候砸了,看我咋收拾你。”
鲍世哉仰靠在坐椅上,满有把握地说:“从现在起,你就考虑该咋谢我吧!”
达希闽叼着烟,睨视了一下鲍世哉,佯装叹息道:“看来如今这世道,连他妈老朋友都靠不住,帮忙找对象跟做生意一样,还想满把攥,你他娘的在我这里你还捞得少哇——!”
鲍世哉笑道:“这算什么,现在不是讲互利互惠。你我一个道理,您没有难处不会找我,我没有需求找您干啥?谈生意也如谈恋爱,谈成一笔生意好比促成一桩婚姻。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真—是。”
达希闽磕了磕烟灰,瞟了眼身边这个小兄弟说:“说得也是,这个世界就他妈是个互相利用的世界。甚么他妈的感情,扯蛋。”说到这里,他紧皱眉头,好象他特别重感情,对鲍世哉说:“行!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他妈的做他几笔生意。”达希闽颇有城府地看了鲍一眼,慢腾腾地说:“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当然,还要看看你的表现。”
鲍世哉一听来劲了,说:“您早就该转变一下观念了。哥!您看怎么着?我听您的。”
达希闽用手指点了点鲍的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哼!你这小子呀!你早就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啦!”
鲍世哉“嘿嘿嘿”地一笑,咬着达希闽的耳朵嘀咕了几句,达希闽一边用手扇着从世哉口里喷射出来的烟酒胃气,一边“吭哧吭哧”地笑。

临江镇党委和政府为兴建接待宾馆的事,几次召开了专门会议,听取了刘副镇长关于工程筹备工作情况的汇报,作为助手的达希闽也理所当然地例席了会议。
刘副镇长汇报时,还将他和达希闽在江浙两省,参观乡镇级办公楼、各类中小型宾馆拍摄的一摞照片,以及他们收集到的各类宾馆的建筑面积、造价、功能、工期、风格等例出的表格,分门别类地展示出来,并把他和达共同认为比较理想的,一家宾馆的效果图复印件,也拿了出来供领导们讨论时参考。刘副镇长从接待楼具体选址、规模、造价以及功能、经济效益等方面,谈得比较细,也比较吸引人。“可行性报告”,是达希闽通过鲍世哉找到别人的一个原件稍加修改后,又请一家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论证,参照那家宾馆的图样写出的稿子,打印后,策划人标上他自己的名字,再交给刘副镇长。刘并不知道这一过程,还以为是达希闽自己独立搞出来的,他看完材料后,第二天,委实把达希闽的“文字功夫”大大的赞扬一番,达希闽也受之无愧,稍示谦逊便轻松的揽到了自己的名下。
会上,除了杨迪一会儿翻翻报纸,一会儿摸出烟来抽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也谈了些看法。达希闽认认真真地记着,心里则暗自合计,你们的发言不就是那么回事!水平再高,也无出我达某人“可行性报告”之右。最后,何哲拍板:“就按这个‘可行性报告’抓紧落实吧!”千锤打鼓,一锤定音。达希闽非常兴奋,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一下,迅即斜了杨迪一眼,杨迪还是平静的看他的报纸,并没有注意到达在瞟他。
杨迪认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从第一次镇党委联席会他就发现,正确的意见在现有的领导班子成员中是很难被接受的,而一个错误决策的形成,也并不完全取决于素质的高下,指导思想才是决定的因素。何哲的想法杨迪并非不清楚,其他领导成员亦各有打算,诸如顺水推舟、各得其所、唯上是听、明哲保身等。这样大一项工程视若儿戏,并且紧锣密鼓地急于上马,何哲坚定不移,其他人推波助澜,自己一人势单力孤,不可能阻止得了,无疑已成定局。别说建栋楼,一个没有规矩,不讲党性和各有所图的领导班子,任何临时动议都有可能变为现实。
会议结束后,镇长书记叫刘、达二人留下,对下一步操作过程的具体问题,又作了交待。临走时,何哲单独给达希闽说:“小达,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达希闽满口应承。
下午,何哲刚一打开办公室的门,达希闽立即敏捷地跟了进去。何哲很热情地给他倒了杯开水,说:“小达呀!这次辛苦你啦!”
达希闽知道何哲要说什么,站起来接过杯子,却故意装蒜,谦虚地笑道:“应该的,为镇委、镇政府分担一点担子嘛,应该的。”
何哲笑道:“我不是说接待楼的事,这件事也办得好。我是说我房子的事,那天参加庆贺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耀的,你确实还有两下子嘛!”
“哦……!那也是应该的嘛!您信任我,我是把它当作自己的事办的,其他工作干脆丢到一边,您的大厦是头等大事,我感到压力太大了,生怕办不好,辜负了你对我的希望。”
“办得好,办得就是好!没有叫我操一点心就把它搞起来了,干脆利索。啥叫本事?这就是本事,不服不行。人长得再好,既不会做人,又不会办事,相公一样,又有什么出息?”何哲背着手,一边踱着步,一边高度评价达希闽。
达听得很认真,也很舒服,同时也知道何在贬斥谁。
何哲转过身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达希闽放下茶杯,即刻起身提着开水瓶,给何哲茶缸的水加上。何哲扶着茶缸亲切点头说:“好,好!”,看着达希闽回到坐位上,笑了笑说:“小达呀!事情做完了,首先是辛苦了,接下来的就是亲兄弟,明算账咯!”
达希闽那双会说话的眼珠迅速的转动着,对何哲今天找他的目的,思想上早有准备。他接过何哲的话说:“何书记,这件事我看今天就不要谈了,或者说以后也不要再谈了,您也忙,我也还有几件小事。”
何哲显得很严肃地说:“简直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要谈了呢?我今天是专门找你扯这个事的,你再忙也得先把这件事扯清楚了再走。”
“何书记,你看……。”达希闽显得很为难的。
何哲伸出手对达希闽压了压,说:“得了得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别给我耍滑头,安安心心给我坐下,现在开始报账。”说完,嘴叼着烟,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往桌子上一铺开,准备记录,并说:“先报个总数,然后一项项说。”
达希闽看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准备,他勾着脑袋,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在后脑勺上反复的抓着。
何哲执笔在手等了好一阵子,不见达希闽说话,看了一眼象是犹豫不决的达希闽,放下笔往靠背椅上一仰,很轻松而温和地说:“说嘛!我知道你有些想法,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紧接着他对桌子上一伏,说:“嗨!还是先谈正事吧!说说。说说!”
达希闽抬起头,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何哲,笑笑说:“何书记,真的没啥可说的,最多打发几个工钱完事,这我全都处理好了,你叫我还说什么呢?”说完把两手一摊。
何哲感到有些奇怪,诧异地问:“就这么简单?”
达希闽笑笑说:“那还有什么复杂的?”
何哲笑道:“不可能吧!还有那么多材料费,你都是咋处理的呀!”
达说:“这都是托您的福哪!你叫我兼了这个企业办的主任,连这点小事还指挥不动,那您不就看错人啦!”
“哈哈哈……,你这小子,有你的,真他妈看不出。”何哲边笑,边将钢笔头指点达希闽,停了一下,又说:“嗳!我说那工钱还是要给的呀!”
达希闽认真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我这企业办主任不就白当了吗?您就放宽心好啦!”
“真的?”何哲兴奋地故意问。
“真的!”达希闽满有握地回答。
何站起来,又来回踱了几步,小声地问:“你约模着——,总共得花多少钱?”
达希闽左手随即端起一杯茶,何哲赶紧拿过开水壶给他加上,达不好意思的说:“嗳嗳,这咋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何哲弯着腰说:“行行!你坐着吧!”
达希闽欠了欠身子,端杯喝了口水说:“我没细算过,家具还没到。”
何哲惊讶地:“什么?还有家具?”
达希闽不在乎地说:“这是别墅呀!人家普通的新房子都用新家具,这还用说吗?我派人到广东的南海市去了,还是那儿家具的品位高。如果加上家具,也就是几十万吧!”说这话时,他很轻松地看着何哲。
“几十万——!”何哲情绪有点紧张了。
达希闽解释说:“管他几十万哩!不过是我的估算,材料、人工工资等都是分散的,并拿不出一个具体的东西出来,我始终只认一个人……。”
“就是那个小鲍——?”
“嗯!就是他,铁哥儿们,从小一起长大,没说的。你给他也不会要,说白了,他也没出一分钱。”
何哲紧张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不少,回到椅子上坐了,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弹着,自言自语地说:“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啊!”
达希闽象是随便地说:“这不好办,接待楼不是又要搞了吗?给点边角活给他,不就得啦!”试探的眼神瞅着何哲。
何哲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边角活能赚几个钱,如果他有这个能力,就让他挑主樑,干脆全给他干算毬。”
达希闽想不到何哲会如此痛快,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他仍不动声色,象不大愿意似的,用犹豫的口气说:“给他一个人干不大好吧?”
何哲肯定地说:“这有啥不好的,队伍多了嘴杂,你不是说他是你铁哥儿吗?就这么着吧!不过,现在不要透风,也不要给他说得过早,别给我捅出去罗,毕竟还没开会研究,到时整不成别怨我。”
达希闽象宣誓一样,说:“书记,您这样信得过我,我就是肝脑涂地,也不敢透露半个字,您就放心吧!”
何哲满意地笑了,说:“好小子,好好干,我老了,将来临江的天下就是你们的了。”何哲从始至终没提阳阳的事。
达希闽见何哲对阳阳的事讳莫如深,但一想起他何哲也并非是钢铁战士,还是上了我达某人的套,哼!一步一步来吧!眼睛带着阴阴的笑,立即想到唐代魏徵《谏太宗十思疏》中的一句话:“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哼!我叫你吃桐油,呕生漆;现在让你提只鸡去,到时给我牵头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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