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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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文县原县委副书记南隆桂,是从部队转业回地方的正团职干部,为人正直清廉,绝无城府、也少世俗,敢想敢干,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合时宜。南隆桂是本地人,当他还在部队工作时,就听说随文的某些干部尽搞歪门邪道,如何党风不正,每次回家探亲休假,也总是听到一大堆这方面的话题。他想,我如果回地方工作,只要有条件,一定得抓抓这事儿,我就不信治不了这股歪风。南隆桂转业后,果然当上了随文县委副书记。因此,他满怀信心地要利用这个平台,狠抓一下反腐倡廉,对某些贪赃枉法的党政干部,狠狠地整治一下。他在全县的三级干部会上声言,我不想做一名挂牌的领导干部,当官就要当一个不被别人指背影的官,与其坐在这个位置上被老百姓唾骂,不如坐在街头去擦皮鞋。当前,人们深恶痛绝的就是领导干部**作风,我们要主动把自己置于人民的监督之下。首先,自己要清清白白做人,同时,对那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在继续搞**的人,也要求大家大胆的检举、揭发,不论涉及到什么人,只要我南隆桂在随文工作一天,就决不允许**之风继承下去。会后,不到两个月,南隆桂收到一大堆举报干部问题的群众来信。其时,全国好家几电视台正播放电视连续剧《李卫当官》,南隆桂对李卫敢于反腐、抗硬的精神很是欣赏。这天晚上,他坐在家里,边看这部连续剧,边笑着对靠在身边老婆说:“我这个位子最好当李卫,他妈的,我也做他一回随文的李卫看看。”老婆不以为然地说:“哼!你当李卫,人家后面有皇上支持,你呢!鬼支持你,说明的,我都不会支持你。嗯——!何必唷!人家过得,你就过不得?”南隆桂说:“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不过我想好了,正团职到地方安排个副县职也挺不错了,我也不是想再往上爬,再上也是不可能了。但对那些个造孽的,违法乱纪的,我这副书记能完全不管吗?不是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么?我造福一方谈不上,刚到这个任上,老百姓肯定都在看着我,不做几件实事好事,恐怕我也混不下去。管他娘,大不了退下来就是了。”
南隆桂这个不信邪的转业军人,他虽这样想着,但也不敢轻易动手,因为权限使他当不成李卫,也做不了唐成。他收到的一批检举信中,就有一部分信件是揭露副县长麦柘利用职权,伙同蒋炳文套汇等不法行为。当时,南隆桂摩拳擦掌,真有“不杀尔誓不为人”的决心,结果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臊,因为“捅了个娄子”,县委副书记的位子还没坐温,这把交椅就被人从身后撤走,再也坐不成了。蒋炳文无事释放,那位常务副县长的交椅仍稳如泰山。聪明的随文县委、县政府,为了褒奖他原则性强,党性观念强,就由原来的县委副书记,改任县纪委书记,专职抓纪检监察工作,仍享受副县级待遇。县委书记在常委会上宣布这一决定时,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实际上,明眼人一看就懂,这是警告他,你再不许“乱来”。南隆桂对县委这一决定,并非没有意识到是不公正的,也不是没有怨气,但他决不申述。他以部队服从为天职的优良作风,接受了这个任免。职务虽然下降了,免不了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他并不因此而气馁,心想,这又算得了什么?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维护党纪党风不是犯罪。你们也休想来利用我,休想把纪委作为你们的保护伞,你们那个小圈子就是铜墙铁壁,我纪委这个炮口也得对准你开炮,直到打穿你这个黑洞。他根本就没打算吸取教训,仍坚持按纪检工作的职能办事,主要任务放在抓廉政与党风建设上。同事们提醒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坦然地回道说:“一个领导干部,只想到给自己留后路,我们的党哪还有前途?再说,屹今为止,我还没看到谁因坚持党性原则,被受到法律制裁的。”南隆桂干上专职纪检监察工作后,正值各地都在搞“两个务必”教育,兴起走红色路线,搞红色旅游时风。这对南隆桂有所启发,他开始也想组织有关人员搞一次这样的活动,可是随文的财政穷,纪委的经费就更少,搞不起红色旅游。他灵机一动,别出心裁地想了个怪招,人家走红色路线,难道我们就不能走走黑色路线?什么叫黑色路线呢?就是专门看消极的、叫人心颤的、剌激灵魂的东西,部队叫做反面教育,反面教育也是教育呀!看不到反面的危害,就认识不到正面的重要;不了解黑色,就不知道哪是红色;不了解罪犯的痛苦,也就不知道做一个正常人的幸福嘛!
南隆桂的脾气是,自己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实现。
这天,他把监察局长叫到办公室谈了自己的想法,监察局长听了半天没吱声,心里直发闷,暗笑道“哼!难怪官越做越小,就这么人水平。”南隆桂从县委副书调任纪检书记,县里局级干部都知道是咋回事,监察局长心里当然也有些看不起他,不过,现在他是书记,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既然已经定了,作为他的直接下属又有什么可说呢,至于这么做妥与不妥,那是他的事,既使再捅出篓子来,出了洋相,岂不正好让他滚蛋?那就这么着吧!监察局长当面并没提出反对,还支持说“这倒是个创举,我看行!”他一回到家里,就立即给几个关系好的局座哥们打电话,把南隆桂的打算告诉了他们,还发了一顿牢骚,这几位局长听了也跳起脚来骂娘,并大叫“不去!坚决不参加”。同时,这位监察局长还这事,报告了与自己关系较笃的县委副书记,那副书记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让他捅吧!捅出娄子再挪他,真他妈不知死活。”“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既不制止,也没向常委们通报。
南隆桂自己通过和有关方面联系,划定了一个基本行动路线和行动方案。他没有报告县委和政府领导,他认为,这纯粹属业务培训与学习性质方面的事,并不是什么重大问题。第三天,他组织县直机关部分局级干部,包括医院院长、主任、所长之类,除了监察局长通风报信的几个人托故未到,总共二十余人。先召集到监察局会议室,作了个简短动员,说是组织他们去参观,进行先进性辅助教育,但没向参观者说明具体安排和内容。就这样分乘两台面包车,沿着他制定的黑色路线出发了。
两台面包车没有走出县界,直接开到了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山坡下,这是参观的第一站。这里的天是阴沉沉的天,地是惨兮兮的地,不论何人,一走进这地境,便立即感觉到了丧葬哀乐的音调,凄迷而忧伤,抬棺者的脚步,沉重而迟缓,吊丧者的哭泣,深沉而凄惨。这里虽远离城区,但也有小摊小贩,他们经营的是花圈花蓝,香烛纸钱以及鞭炮寿衣等。啊!原来这里竟然是通往极乐世界的中转站,令人毛骨耸然的火葬场哪!参观的人们都懵了,开始,他们还以为谁死了,是来参加追悼会的,可又没听说县里哪个领导,或者说同事最近去世,更没谁看到讣告或接到参加吊唁的通知呀!大家悄声议论着。下了车,各人心里惴惴不安,眼睛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火葬场屋顶,那烟筒冒出的丝丝青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仿佛青烟中飘荡着一群群鬼魂,谁也不说一句话。这时,从殡仪馆迎面走出来一个负责人,看来是南隆桂事先联系好了的。他来到松散的队伍前,先与南书记握了握手,再站到大家面前说:“欢迎各位领导到火葬场来、、、、、、。”“哈哈、、、、、、。”就这样一句不好回避,也不好措辞,极实在然而又很晦气的话,一下子打破了沉闷。他连“参观”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引起一阵哄笑。负责人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于是,自我解嘲地挥了挥手,边笑边走地说:“大家先各处看看,各处看看,噢!”说完他拉着南隆桂的手,向殡仪馆走去,干部们也微笑着边跟着往前走,边议论开了——
“这是干啥呢?”
“看死人呗!”
“死人有啥可看。”
“新鲜!这样的地方还叫我们参观,真叫活见鬼!”
“大家先停一下!”南隆桂听得议论,像命令部队一样叫队伍停下来。他走到众人面前,咳嗽了一声,说:“咳!我说两句噢!今天这个活动嘛!事先没给大家说清楚,怕引起大家的恶心和反感。”“是他妈够恶心的。”下面小声议论着。他不管下面的议论,继续说:“党风廉政教育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人家可以走红色路线,看一些革命圣地。我们随文的财政穷,没有足够的家当组织大伙到一些红色根据地去参观,就只有因陋就简了。今天虽说不是走的红色路线,但不能说这叫黑色路线,当然,就是说黑色路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从黑暗处体验光明的珍贵嘛!参观火葬场就是要让大家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过就是这么回事,怎么回事呢?就是说人都是要死的,一了百了,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们看看那些死人,哪一个手里还拽着一把钱?哪一个又穿金戴银到火葬场?什么叫幸福?什么叫快乐?又什么叫满足?这些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相对立而确认。不知道啥叫悲惨,哪能认识到幸福?不理解何为痛苦,又如何能感受到快乐?不知道两腿一伸,一切皆空,又咋会满足得了。现在是大道理不愿听,小道理听不进,怎么办,那就让死人来说话。所以……。”听完南的训话,大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都低着头不说话了。然后,又默默地跟着那位殡仪馆的干部走,真叫庄严肃穆。南隆桂对殡仪馆那位负责人说:“那就先看陈尸房。”这话声音很大。大家一听,顿时心惊肉跳,不少人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见过死尸,有的甚至一个人晚上不敢走夜路。其中有的局座们真想开溜,可一个党员干部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谁又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呢?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而在这个时候当逃兵,则是犯了大忌。虽然浑身不自在,腿肚子在抽筋,也只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的随着人群往里走。队伍走进阴森森的陈尸房,看到一具具待火化的尸体都用白布蒙着,就像防汛堤坝上摆放着的一条条装满砂石的口袋,干部们一个个看得后脑勺直冒凉气,头皮好像要裂开了似的。唯有南隆桂显得很坦然,他平静得象一位医学解剖教授,胆子也异寻常地大。他偶尔还揭开一块尸体上的盖布,尸体冒着丝丝冷气,干部们吓得直往后稍,南隆桂若无其事的又把盖布覆过去,煞有介事地指着这些僵尸讲解说:“这些僵尸嘛!里面有平头百姓,或许还有富翁,官儿,生前,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懂得‘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苏轼语)呢?为了功利,尔虞我诈,你计算我,我琢磨你;官大的鄙官小的,有钱的瞧不起贫穷的。现在呢!他们都躺在了一起,谁也不嫌弃谁,谁也不领导谁,谁也不会看不起谁,身价都是平等而统一的,那就是都得交六百元加工费,把自己烧成一盒灰。”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南隆桂补充一句说:“当然咯!加工费他们自己是没法交了,只有让活着的人代办了。”又是一阵哄笑。气氛没有开始那么沉闷了,大伙儿心情也不觉得紧张了。南隆桂虽说是行伍出身,看不出他的文学修养还挺深的。他边和大家一起参观,边征对性很强地引经据典,他说“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里面有个好了歌,说‘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他指了指一排排挺在那儿的尸体说“这不,他们在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只怕还在想如何多聚点财,再捞个一官半职哩!并不曾想眼睛一闭,啥都没了。我这并不是消极悲观的论调,珍视生命,积极向上是必要的。但人要看得开点,想想最终花落人亡化埃尘,一掊黄土掩尸骨,都免不了这么一个结果,又何必去费尽心机,舍死舍命地去争名逐利,甚至大肆贪污**呢?”大家各自揣着心事默默地看着、听着,不少人内心也有所触动,暗暗赞同他的看法。人们走出陈尸房,南隆桂走在人群中间,象背书一样朗诵道:“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魂儿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哇!”言者抑扬顿挫,听者心旌摇曳。

局座们看完陈尸房,还没透过气来,马上又往火化车间进发,他们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喉头。大家心惊肉跳,屏声敛气跟着南隆桂走,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沙沙的衣服摩娑声,有人把拳头拽得紧紧的,好像要去和鬼搏斗一样。走进热烘烘的锅炉房,一股烤焦的人肉糊烟味袭来,薰得人捂着鼻子不敢呼吸,有的开始干呕。这里,哭的叫的拖的闹的,指挥送丧的,维持秩序的,热闹非凡。十几副铁盒棺材装着遗体,如同到牲猪收购站排着队卖猪一样,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地慢慢往前移。这里除了计划经济式的最后排队,没有领导,没有特殊。最有权威的,要算那怪模怪样的炉工,他坐在那儿是个活个无常,身边一个大四方桌子上,放满了烟和酒。因为,每烧一个死人,家属都依例给他送上一对酒和一条烟,这是公开的不受约束的惯例,要不你自己来呀!这一天的收入了得!便是成天不停地连抽带喝也不过十之一二,估计他爱人或孩子,一定开了个规模不小的烟酒商场,商品货源就是眼前这个渠道。炉工无可指责的公开受贿真叫人眼馋,但他的动作倒也十分的麻利。只见他挽起袖子,一边抽着烟、喝着酒,两眼直瞪瞪地看着送进炉子里的一具具尸体,直至把他们都烧成了灰,才把一根计件小木棍,从容地放进一个装配了锁的铁盒里,下班时,按工作量去财务领取报酬。他身边鼎沸的环境伺空见惯,送到这儿来的是省长、市长或什么长,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他手里的一块木柴。他将一具尸体推到一块凹形铁板上,就如厨师将一块冻肉扔向案板似的利索。他把死者亲人伤心的啼哭泣当成几只苍蝇在嗡嗡,根本不必顾及,只管按他的程序操作。打开炉门,通红的炉火被风抽得直吼,像一头狮子张开血盆大口,炉工把死人像装填炮弹一样推上凹槽,左手把住死者头顶,右手握住槽边,往烧得发白的火炉里用力一推,关起炉门,拍拍手上的灰,横着两眼看了看哭得发疯的人群,又开始抽他的烟。好像刚塞进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材,或是在加工一匣子面包。对那哭成一团的死者的亲人,前来参观的人群不屑一顾,他似乎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是一个不属于人类,从外星派来这里,专事处理这个世界死人的特别使者。南隆桂的参观团看得真真切切,一个个心寒胆碎,瞠目结舌,偏偏纪委书记南隆桂头脑清醒得超凡。就在炉工将死人推进火炉的一刹那,从他嘴里又“嘣”出一句话,可谓画龙点睛,他说:“看到吗?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终极归宿和必由之路——灰飞烟灭。”参观的人们瞪着大眼望着他,似乎在问:“难道就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南隆桂带领的黑色路线队伍,参观完火化操作,还要去参观骨灰盒陈列室,这里倒没有什么异度惊奇。货架似的里外三层橱柜,摆满了骨灰盒,新的、旧的、暂存的、托管的、无人认领的,尘封多年的,琳琅满目。其中,有不少骨灰盒制作精美,雕龙刻凤、海市辰楼、青松百鹤等绘景描芳的盒奁,宛如文物商店摆设的古董,向人们展示着现代文明精湛的雕塑艺术。盒子里面装的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是官是民、或是富豪是贫民,或者说是不是死者本人的,多了还是少了,抑或混杂了别人的骨灰,已经不重要了,其数量足已编成一个混合旅。团政委出身的南隆桂,带着他的队伍从这个合成旅营盘走出来,绕道“仙逸公墓”陵园,简单地看了看已经回归大自然的同类,然后,默默挪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脚步,转到殡仪馆前门上车,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保先”教育第一堂课。
参观结束,几近中午。干部们如同干了一天繁重的体力劳动,疲惫、心悸、头昏眼花,个别女干部还干呕不止。一个个如同刚刚送走死去的至亲一样难受,拖着沉重的步履,爬到车上昏头昏脑静静坐着地,简直象中了邪,脑袋灌满了铅似的全都耷拉着,谁也不肯说话。大概因为那些令人发怵的尸体、那些让人颤栗的骨灰盒、那些凄凉的不到巴掌大一块地方的坟墓,那些阴影仍在脑海里萦环,不肯离去的原故,悲凉、悲哀、悲观的气氛充斥车内。又或许是南隆桂的那句不必提示的提示,让他们沮丧;还或许……。有人还扯起衣袖着意闻闻,然后做出一副怪模样,好像死人的味道和晦气沾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掉;有人对坐在车子前面的南隆桂,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撕得粉碎,方解今日之恨。南隆桂微笑着回过头清点完人数,令司机继续前行。迎着从车窗口吹进来的清风,他看着连绵起伏的原野,得意地打着口哨,扶在车窗框架上的手指有节奏地配合口哨吹出的歌声弹动着。
午餐是在离火葬场约二十公里的一家路边店,南隆桂大方地宣布:“中餐由县纪委请客,大家要吃饱吃好,下午还要参观一个点。”这顿饭,除了南隆桂和司机吃得很香,多数人大倒胃口。有人在饭前反复洗手洗脸,还总觉得身上有一股异味,这儿闻闻,那儿嗅嗅。一位女局长还没开始吃饭就呕吐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有的人刚端起饭碗,吃上一口就反胃、呕吐。尽管南隆桂不厌其烦地劝导,其他人还是受到感染,干脆都放下饭碗,离开饭桌不吃了。
大家仍然谁也不说话,抽烟的人蹲在一边使劲抽烟,还有几人坐在凳子上,靠着墙壁,脑袋斜在一边似睡非睡,一个个仿佛得了传染病,又象是集体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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