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狐狸和弥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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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晋是不是个弥勒,还暂且不清楚。不过嬷嬷们的弥勒倒是没扮了几天。
第二天从延禧宫回来瞅见房里几个小毛丫头,正喜滋滋地给东西做登记造册,人前人后那高兴劲儿也不避讳。几次想支使,都被她们张嘴福晋吩咐的,闭嘴福晋等着看的堵了回来。要知道她们虽不是干力气活的粗使丫头,但在排资论辈的宫廷里,又能有多少地位?本来是个人就可以教训她们,如今居然有被她们顶回来的一日,几个嬷嬷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苍蝇般不痛快。只当哄了九岁的小孩子,差使就稳当了?不想她们背后的只是个九岁孩子,自己这几人每日连哄带吓的,敢坚持几天?便变着法找些由头,几个嬷嬷轮番出面,动辙就摆足了架势训诫一翻。
景致看在心里,也不着急,反倒是胤祥觉得这几人没眼色,屡屡在亲眷面前训诫景致,扫了颜面,十分可恶,不免私下忿忿几句。
等到逾了九日,小夫妻归宁这一天,马尔汉家翘首以盼地迎了女儿女婿回门。
见胤祥似乎没因赢玉之事而迁怒已是大喜,又听说得了赐名,更觉光彩。马尔汉夫人不免趁着酒宴未开始,拉着景致多说了几句。胤祥知道自己泰山是爱马成痴,索性投其所好陪着聊起了后院养的马匹。倒不是说他对于马匹是多么精通,只是略提个开头,泰山大人就如同竹筒倒豆一般地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胤祥需要扮演的仅仅是听众就够了。一时间除了赢玉没出现外,一家子倒也和乐融融。
那边被忽略多时的袁嬷嬷掏出怀表来看看时辰,看到连关柱都凑上前来,颠三倒四地说话,心中暗嫌这家人没经过世面,便收了表上前不阴不阳地说道:“时辰不早了,宫里规矩宴不过巳(巳时),皇子和福晋还是休息一下,准备到前面吧。贵府小阿哥看着聪明伶俐,可怎么连贵人没发话问,自己不得插嘴的规矩都不知道?御史夫人(五月时马尔汉刚迁为左都御史,十一月转为兵部尚书)还需多费心教导些个才好,免得出门丢了皇子、福晋的颜面。”
关柱一时高兴,又不会看衣裳品级颜色,只当袁嬷嬷是普通女官。等袁嬷嬷一开口,这口气让他想起以前那几位让他印象深刻地引教嬷嬷,早吓得缩回到自己额娘身后,不敢再说话。
袁嬷嬷说完这话,屋里一片安静。她只当自己镇住了场子,还有些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看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的景致。
这些年相处下来,虽然有些想法上还是与这时代的人不同,但跟这一家子也算是相处融洽。甚至平时景致自己,偶尔也象真正的母女一样,敢对马尔汉夫人使使小脾气或时不时撒个娇。只是,她自己撒娇耍脾气归自己撒娇刷脾气,真见到有人对马尔汉夫人如此不客气的直言,不免怒上心头,全然忘记了什么叫韬光养晦。
正要张口,旁边已经有人骤然怒道:“没规矩!你这是跟谁说话呢!”说起来,未来的怡亲王爷,本就有个护犊子的特性,几日来,这几个嬷嬷在随着拜望各处亲戚时对景致的明教暗讽,早让他看不顺眼,此刻见竟然敢借敲打关柱,训诫起自己的泰水大人,浑然视自己为无物,已经大怒起来:“内府让你们出来,是照顾福晋还是让你们出来得罪亲戚,丢人现眼的?什么人都敢教训,什么混帐话都敢说!”
他这话说得已有些重了,袁嬷嬷见这平时总是笑嘻嘻地小皇子发起怒来,不由有些迟疑。正考虑着如何说才不失面子地把这事淡化下去,保持她的凛然立场,可性子急噪的史嬷嬷已然替她把这条路堵死了:“十三皇子这话说的老奴们可不敢当!老奴们原本就是为教导福晋言行而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是丢尽了这张老脸也没什么,总比将来累福晋被人笑话当主子的不尊重的强!十三皇子和福晋都还年轻,不知道利害,老奴今日便当做没听见您……哎呦!”
她那里还没说完,已被胤祥手里的茶盅砸个正着,连叶带水地挂了一身:“你们究竟是引教嬷嬷还是我爱新觉罗家的活祖宗?!我家庙小!供不起你们这些大菩萨!待回了宫就秉了母妃们去给你们寻个鲜活前程,免得连累了你们!”
事实证明,爆走中的小正太是不能招惹的,脸气得几乎发紫的胤祥,见史嬷嬷倚老卖老地拿绢子掩着脸,一边似真似假地拉着袁嬷嬷哭诉,既是伺候不周让小主子发了怒,要回宫去寻娘娘们裁罚,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克制,几乎是跳起脚地骂:“让她滚!让她滚!让她们一起滚!留在这里我还嫌玷污了门庭丢我的人!”
左都御史一家上下无不是听见‘引教嬷嬷’这四个字就头大的,马尔汉夫人眼见乱成一团,就连外面前院也有人隐约听到声音,伸着脖子向里张望,连忙推了在旁边做了半天摆设,空激动却不敢说话的文姨娘去关门,又叫桂姑送几位引教嬷嬷去休息,只求在闹得沸沸扬扬前先赶紧隔开双方。

马尔汉见好好的归宁被闹得不成样子,自己这一家之主总不能没个表态。他是个不会做假的直性子,实在厌恶那几个嬷嬷,又舍不得数落东床快婿和小女儿,可怜这六十多岁的老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鸡飞狗跳的热闹,只得在小儿子的后脑勺上意思意思地拍了一巴掌,怪自己儿子不懂事。
原本开开心心地归宁,闹得尴尬异常。景致虽然不是马尔汉夫人亲生的,但怕孩子在宫里吃亏的心思,说到底,这位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夫人也同章佳氏没什么分别。见景致在一旁把关柱护在身后,拦着不让弟弟再被那蒲扇般的大掌关爱,也顾不得老生子的独苗会不会被丈夫拍傻了,连忙拉她一同相劝。
第一次见胤祥这样发飙的景致,心里的火气已灭了大半,这几日她虽然没直接跟那几位嬷嬷冲突,一直忍耐着,其实也是在盘算,如何能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地镇一镇她们。想想自己在家待嫁时先前那几为嬷嬷给予的‘关照’,想想胤祥两个妹妹对那些嬷嬷们的惶恐,她不认为自己能装多久的乖孩子任人揉捏。看着一心息事宁人的额娘,另有心思的女儿笑着应了下来,自己都觉得很假地去拉着胤祥劝。——她原本就没想劝嘛,虽然彼此间都还缺乏为人妻、为人夫的觉悟,但有个人替自己冲冠一怒(确定不是为他自己么?),就算自己还算不得红颜,总能满足下小小的自尊心。
得了台阶下的某小正太,脸色渐渐恢复过来,临出门去前面酒宴见马尔汉家亲族前,还不忘记跟守在院门口的亲随小太监们恨恨道:“什么狗屁嬷嬷,以后再不许放这等无法无天的奴才再进福晋娘家大门来,给我丢人现眼!”
这几个亲随小太监们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应下来?想含糊过去,旁边那小福晋还火上浇油般地拍着他们主子的后背,催他出门,一边快快乐乐地念叨:“是了是了,以后不让她们进!左脚进来打左脚,右脚进来打右脚!两脚一同跳进来就关门放……”
急得马尔汉夫人连扯小女儿衣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那好吧,就改送她芙蓉姐姐的签名照……恩?”景致以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嘀咕着,然后突然发觉前面走的胤祥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不由有点心虚:“怎么了?”
也不知默然了多久,正当景致越想越心虚,后悔自己嘴快之际,胤祥突然叹息了一声:“算了。”
“恩?”
“狐狸就狐狸吧,总比弥勒强……”
“……”
数日后一个炎热的下午,统领六宫事务的延禧宫妃派太监前来训诫,理由是有负君恩,不尊皇亲,几个嬷嬷杖责的杖责,调离的调离,当然,罚俸是每一个都跑不了的。
几个嬷嬷原想找人帮忙说情,可德妃似乎又出于某些历史原因,格外厌恶太监和嬷嬷,丝毫没意思帮忙说情。原本这事能上达到延禧宫派人来处置的高度上,就是归宁事件后,她房里的女官在带着景致在永和宫内认路时,听见那几个嬷嬷私下牢骚怨怼引起的。收了贿赂的女官自然知道自己主子对‘出身不高’、‘攀了高枝儿’一类词汇的敏感,既得了好处,又对主子表了忠心,还讨顺带好了十三阿哥两口子,何乐而不为呢?
偏偏这时候,一向好脾气的章佳氏又病了。又有人借着探病的借口,先跑去把侍侯章佳氏的太监宫女们全都拿话敲打一遍,——娘娘如今抱病在床,谁要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事传进来惊扰了娘娘的,直接用棍子送回内务府。某已经正式翻脸的正太和伪萝丽密谋后早就决定,既然得罪了,就索性把她们打怕了,以绝后患。
当然,同样苦恼于嬷嬷们威力的两位公主、十四阿哥和经常被管教的其他宫人们,是十分乐于听到看到类似戏码的。
当然,能把握如此准确的时间路过听到那些牢骚,新得了差使,怕被打回原形继续做擦洗的几为宫女姐姐们也是出了大力的。
当然,原本想大婚九日后,就可以不用每夜硬着头皮回新房睡的某薄脸皮正太,一时不察,只顾着密谋,不慎又多回新房来住了几夜。等到发觉他的小书房被褥和蚊香数量都被减了,问伺候的小太监们时,得到‘您又不需要在这里过夜’的回答和奇怪眼神关照时,他的尴尬,自然也可以省略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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