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造地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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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额娘的尽心操办下,赢玉的陪嫁日益周全,小弟关柱看着全家上下恨不得都整日围着赢玉转,自己却被丢在一旁,难免觉得自己失宠,哭闹起来。不过哭闹并不能改变额娘的决定,一家之主的阿玛更是连自己俸禄都从来不经手的主儿,没仗可打,每日从兵部回来,亲手打理伺候着心爱的马匹,悠哉游哉自得其乐。有一次还拿着从六姐儿那里听来的‘女儿跟儿子不同,属于外销产品,需要包装’地改良版说法,拿来调剂气氛。说到底,这位阿玛除了刚回家那日发了顿雷霆外,平日里倒很少跟儿女家人发脾气,只要孩子们礼数周全懂事听话,他向来很好说话,让六姐儿大松了口气。
转眼间,时光飞逝,小姐妹俩一天大过一天。
炎炎夏日,六姐儿百般无聊地靠坐在床上,努力完成额娘布置下的针线活计。她的女红比起前世自然是好多了,但要拿出来同人比较,未免依旧笨拙可怜。赢玉已经在一家人的期盼中了入宫,等待选秀。
回想起送行的那日,一家人各有各的心事,关柱是终于等到自己再度成为一家焦点的出头之日,兴奋得上蹿下跳;文姨娘虽平日不得与这个大女儿亲近,到底也是血肉连心,只碍于众人在场,才忍痛没敢哭出来;平日里千叮咛万嘱咐的额娘反倒站在一旁无语,桂姑到底是跟随额娘多年,深知额娘心中紧张期待,忙着哄赢玉不要哭出来花了粉妆,又要带领下人们说些吉利话来讨个喜庆,活络气氛。算起来,一家中唯二镇静自若地,只有六姐儿跟马尔汉。
六姐儿是知道马尔汉家中最终会出一位怡亲王福晋,荣宠不衰,并不担心,只是看着马尔汉那并不把自身官宦仕途寄托在女儿婚嫁上的态度,倒是有几分钦佩。马尔汉深知自己性格过于直率,强钢易折,高迁也未必是好事,只是老妻跟自己多年,总不好打击她,索性把手收到袖子里,领着塞尔弼站在一旁,但笑无语。
原本夏日的昏昏欲睡,在听到前院突然间的热闹后,又打起了几分精神。可怜赢玉进了宫后,家中的行动管制只剩下自己一人,憋闷得她听到点风吹草动都有想八卦一翻的**。
侧耳听了一会儿,就见渔娘跑进来嚷道:“姑娘姑娘!姑娘大喜了!”不等六姐儿问话,就竹筒倒豆儿一般笑道:“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给姑娘指婚,指给了十三阿哥!报信的在外面讨赏呢,太太老爷只怕要欢喜坏了,姑娘,我可是第一个进来报你的,你拿什么赏我?”
“我……?赢玉呢?!那赢玉呢?怎么会是我?”一时间,六姐瞪圆了眼睛,一把扯住渔娘的袖子问。
“呀……报喜的公公没提五姑娘呢,只说姑娘得太后的缘,日里常被太后提及……”渔娘也有些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奇怪为什么是为六姐儿报喜,而不是人在宫里的五姑娘。
赢玉究竟了什么出事?
等到一家子兴奋的头脑略清醒了些,就连还不懂事的关柱都知道问,赢玉被指给了谁,还能有几个人能不心里嘀咕,那娇娇美美的赢玉姑娘是怎么了。
可是再怎么塞银子,宫里来人也不只是搪塞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恭喜来贺喜去,该不漏的依旧是一句不漏,喝了满腹茶水,拿足了喜银,留下满头雾水的一家子,潇洒拍马离去。要说是赢玉闯下大祸吧,怎么提也不提,反倒给还没到年龄的六姐儿指了婚?
送走了来报喜讨赏的,额娘坐在赢玉闺房中,看着满屋置办好的嫁妆,一言不发。
桂姑站在一旁,一边拿蒲扇赶蚊虫,一边念叨着,只怕是得加急为六姐儿置办一份嫁妆了。虽说眼下这架势,赢玉房里满屋的嫁妆用得到用不到还是一回事,但毕竟不为给六姐儿筹办下的,要直接拿来就使,怕是将来十三阿哥知道了心里不痛快,家里没面子。
要是平时的额娘,哪会容得她当着满屋子人念叨这些有的没的,只是今日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匆匆叫塞尔弼去兵部衙门请老爷回来,又叫家人把门掩上,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任是什么亲朋好友来贺喜,一概不见。

旁边桂姑唠叨个没完,仿佛一句也没进得她耳朵里。好在赢玉房里的门帘全都挂了起来,六姐儿眼见额娘脸色阴沉,和关柱两人站在门口,探了半个脑袋向里看。额娘拧眉沉默半晌,突然跳起来,把满屋的箱柜都打开,也不知是找什么,连枕头下,褥子角都掀过了,唬得桂姑和几位侍立一边的姨娘们,慌慌张张地闪来闪去为她让位置。只见额娘突然顿住身子,猛地去翻赢玉那小妆镜台,撒出了一台子的首饰后,掏出了一个挂了锁的漆花木盒,问:“钥匙呢?!”
众人瞪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喜姐儿戚戚哎哎地答道:“那抽屉的钥匙……姑娘向来随身带着。”
“撬开!”话中带的火气让桂姑都下意识地让了一让,叫家里的粗使老妈子进屋接过来打开,难得的没有抢上来亲历亲为。
待得小心翼翼撬开了锁,额娘猛地把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个空的,里面不知道放过什么东西,只留下黄缎子做的厚实内衬。
一看是空的,额娘一**坐到旁边的绣凳上,胸口起起伏伏半晌,一手抓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就向文姨娘披头盖脸砸了过去,一手还抓着那空空的漆花木盒,骂道:“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好东西!”
砸过去的是个纸糊的胭脂盒,也并不大,不沉,里面的胭脂却散了出来,砸在文姨娘额角上。文姨娘吓得噤若寒蝉,也不顾砸得个灰头土脸,连忙跪下来,跟她站得近的几位,衣裳也难免被溅了胭脂粉,眼见额娘盛怒之下,别说伸手去掸,连动都不敢动。
“终日妆得是个木菩萨一般,暗地里争风撒痴是一等好手,我平日懒得理你,……生下这么个专惹事来的丧门星!我竟是造了什么孽,须得你们来报应!亏我平日里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看顾的?!”
喜姐儿见额娘翻箱倒柜找出的那盒子是空的,心中早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不像渔娘还小,本是轻易不多话,因此赢玉向来是什么都不瞒她的。此刻眼见要从文姨娘身上转到自己头上来,连忙跪了下来哭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姑娘竟给带了去,求太太饶了我这糟儿,那坠儿向来是姑娘亲自收藏……”
听到这里,六姐儿顿时明白,只怕是赢玉还不曾死心,硬是把那东西带回了宫去,想找机会提点那位忘了她的贵人。六姐儿早托塞尔弼在外打听过,那形状颜色的能是什么东西,须知,且不论宫里有没有人识货认出那蜜结迦南,光是那明黄的穗子,又岂是能在平常人手中存放的?事到如今,只盼望是被人见到了东西,千万不要让她真的跟那位贵人有什么联系……
原本盛怒之下的额娘,正待大大发作一场,听到喜姐儿哭诉‘坠儿’二字,顿时清醒了些,哪敢让她继续多嘴,抬手就把漆花盒子砸了去,吓得喜姐儿也住了口。这才呵斥桂姑,驱赶不相干众人。
眼见额娘的目光随着满屋做鸟兽状四散的人身上跟了出来,六姐儿心知不妙,连忙缩回来,却不小心踩在关柱脚上。关柱倒也不至于傻到眼见额娘发怒还撒娇,只是平日娇生惯养惯了,一声:“哎呦!”已经叫了出来。
“谁让你们来的!”额娘脸色一僵,但转眼间又想到六姐儿未来的身份,只得生生压下心头火气:“带着你弟弟回屋去!渔娘!不好好侍奉着,你也跟喜姐儿一样皮肉痒讨打了么!”
渔娘虽然平时贪玩调皮,胆子却不大,况她自小被买来当丫头,最怕的就是额娘和桂姑,此刻虽然好奇,却不敢像在主子们跟前有脸面的仆人似的,正远远躲在外面院门口,竖着耳朵听。此刻猛地听到点了自己名,顿时吓了一跳,正想跑进来拉六姐儿出去,旁边却有个身材魁梧的人,比她先一脚跨进了赢玉的小院,这人正是得报赶回来的马尔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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