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纽黑文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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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时光很快过去,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曙光刚刚从东方的地平线下升起的时候,傅雪亭所在的车队便再次踏上了旅途,径直朝纽黑文的方向驶去。
经过昨夜的那一番彻谈,如今的傅雪亭算是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国家有了一个大略的了解,不过,这并没有改变他对未来的那一种茫然。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他,甚至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到一个到处都充满了战乱的年代。美国,美国即将要发生战争,东方的大清,那里也在战争,而且还将会是持续百年的战争……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车队在近乎是荒芜的道路上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一个城市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傅雪亭的视线中,那就是纽黑文了。
当马蹄敲击青石板路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傅雪亭坐直了身子,他抬手撩起车窗前的布帘,透过那挂着些许灰尘的玻璃窗朝外面的街道看去。
这是傅雪亭来到这个时代的美国之后,第一次进入城市,而且还是美国东部一个比较出名的城市——纽黑文,也许大多数人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但是对于坐落在这里的一所大学,大家应该都不会感到陌生,而这个大学就是赫赫有名的耶鲁大学。当然,此时的耶鲁还不叫大学,它的真正名字叫耶鲁学院,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教会学校。
像纽黑文这样一个在后世鼎鼎有名的地方,如今又是一副什么样子呢?至少在傅雪亭看来,这个地方与其叫做城市,还不如说是未来中国南方的某个山区小城来的实在。市内那狭窄的街道,全都是青石板铺就的,连一条像样的柏油马路都看不到。街道两侧,是看上去老旧不堪而且似乎沾满了哥特式建筑。在城市穿行中,偶尔可以看到一辆排错落的灯柱,不要误会,这可不是电灯灯柱,而是汽灯灯柱。在狭窄街道上行走的,都是一些穿着西服,带着高顶礼帽,手里悠闲的挥舞着绅士棍的男人,以及一些穿着带有束腰的百褶喇叭裙,袒露出大片雪白胸肉的女人。这样一幅城市的场景,相信以往只有在电影中才能够看得到,可是眼下,它们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傅雪亭的眼前。
马车车队在青石板的狭窄街道上行驶了十几分钟的光景,最后才在一个看上去有些热闹的广场上停了下来,正当傅雪亭犹豫着是不是要下车的时候,那个黑人小伙子斯宾塞已经过来请他了,按小伙子说的,他们是到了目的地了。
从马车上下来,傅雪亭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对面的建筑物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只见在他的对面,是一栋类似于中世纪城堡般的建筑,在建筑那宽大的前门上方,有一块硕大的匾牌,在两面星条旗的掩映下,匾牌上的烫金英文异常醒目——“五月花酒店”。
“五月花”,又是“五月花”,傅雪亭知道,“五月花”这个名字来源于最初抵达北美的一艘殖民船,而美国人似乎历来都对这个名字颇为喜好。用殖民者,或者说是侵略者的船名来为自己国家的酒店命名,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美国人才干的出来,要是放在中国,这……别的不说,如果有哪家酒店敢起个“吉野”之类的名字,那至少这家酒店隔三差五的要搞一次大装修了。
其实说实话,傅雪亭的这种讥笑来的很没有道理,美国的国情与民族情感同中国有着迥然的区别,不,更准确地说,在十九世纪中期的这个时候,美国还谈不上所谓的民族情感,美利坚这个民族还远远称不上成型呢。
一个民族的形成需要若干条件,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民族观,一个民族的形成需要经过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共同风俗、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生活地域、共同的心理素质以及共同的经济生活等等必要条件,才能够逐一的形成并巩固下来。中华民族从最初的炎黄氏族开始,经过数千年的演化,才形成了如今的规模,而美国呢?美国的国民大多是欧洲移民的后代,而且其建国也不过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哪里谈得上什么民族情感可言?即便是在百年之后,当美利坚这个民族成型之后,人们也很少听说美国有什么所谓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这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国家历来就缺少一个统一的民族认同。同样是因为如此,在美国,种族的歧视现象才会那么严重,这或许就是缺乏民族主义发泄时的另一种寄托吧。

不过此时的傅雪亭也许还没有意识到,美国的这种现状,对他将来的发展将起到如何重要的作用。正是因为美国国内没有形成固定单一的民族,这个国家才充满了对外的吸纳性,也正因为这个国家的民众大都是国外的移民,他们才对外来者没有太多的排斥。毫不客气的说,在这个时候美国,只要你不是黑人,只要你有钱、有本事,你就会有出头之日,你就会受到人们的尊重,你就会被这个社会所接纳。就像印第安人,只要他们改说英语、接受文明教育,就能够被社会所接纳一样。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美国的确是充满朝气的,是一个充满机遇、充满潜力的国家,抛开一切民族情感的考虑,这个时候的美国,也的确是最适合个人发展的国家,傅雪亭转生到这个国家,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如果换成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那么即使他将来再富有,也始终会被看成是一个外人,会被排斥在上流社会之外。
看得出来,布朗作为一个废奴运动的笃行者,他在纽黑文或者说是在康涅狄格,还是相当受欢迎的,至少在这“五月花酒店”外的广场上,就汇聚了大量前来迎接他的人,而从这些人的穿扮上看,应该都属于是有身份的名流。
傅雪亭夹杂在布朗的随行人员中,显得丝毫都不起眼,没有人前来和他打招呼,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毕竟随着西进运动的一步步开展,在北方的很多地方,黄肤色的印第安人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了。
站在自己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旁,傅雪亭百无聊赖的看着布朗同前来迎接的绅士、夫人们寒暄,一时间,心中感到无聊之至。老实说,他实在对这些衣着光鲜、谈吐文雅的资本家们不抱任何好感,的确,他们是在废奴运动中站在了正义的一方,毕竟奴隶制的废除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标志。但是话说回来,他们解放黑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有充足的劳动力可以去剥削,他们支持布朗之类的废奴运动者为的又是什么?还是不拿这些人给自己当枪使。否则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自己跳出来,真刀真枪的去同那些奴隶主们死磕?
在酒店的门前呆了大约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布朗同众多“名流”的寒暄才算是结束了,当一群穿着黑色夹克、脖子上系着领结的侍应们开始忙碌着搬运行李的时候,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傅雪亭才算是松了一口。
随着众人移动的步伐,傅雪亭几乎是最后一个走进的酒店前门。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完全欧式的酒店大堂,无论是铺就着草绿色地毯的地板,还是悬挂着各式油画、打着彩砖的墙壁,抑或是吊了烛灯、布有刻画的厅顶,都给一种纯粹的西方式的富丽堂皇。毫无疑问,这“五月花酒店”在纽黑文这个海滨城市,应该也是一家上了档次的酒店了。
按照傅雪亭看来,眼前那些墙上的油画,如果放在自己的那个年代,恐怕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来。不过他现在却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注重这种东西,他唯一想的,就是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午餐,哪怕是一小块面包抑或是一小块肉排也行。这一时期的美国人,哦,至少布朗这个车队里的人是如此,他们竟然不吃早餐,就那么两个苹果就把一切都打发掉了。
傅雪亭别看人长的不胖,但是实际上他却很能吃,而且很爱吃。这一顿早餐不吃的话,在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是在他来说那就是大事件了。这一早上的路赶过来,他就饿得心发慌了,可是现在这寄人篱下的,他又不好意思说什么,而今好不容易到了地头,他就盼望着能够早点吃上早餐了。
可今天却注定是要让傅雪亭挨饿的一天,美国人显然没有见面就用餐的习惯,他们要交谈,无休无止的交谈……
就在可怜的傅雪亭就要饿得两眼发花的时候,一个和他有着相同肤色的年轻人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而这正令傅雪亭感到吃惊的,并非是这个年轻人的黄皮肤、黑眼睛,毕竟美国的印第安人也是这个样子的。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的脑后,竟然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满清统治下,中国人所特有的大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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