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计连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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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午时开始到黄昏,城外的军队已经发起了十数次的“进攻”,每次杀到城下,瞬间又逃回本阵,最长的一次,不过坚持了一刻钟的工夫。
城墙上的守军也慢慢习惯了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先前敌方袭来的时候,皆是聚精会神严阵以待,但每次正准备迎敌的时候,敌人却又纷纷撤走。如此三五次,便有些人漫不经心了,再而后进攻的时候,守军就吝啬得连弓箭都不肯放了。
“信贤殿下,他实在是……太幽默了!”汎秀思酌半响,总算找到了一个接近本意的措辞。不知不觉中,“织田信贤”的称呼已经被“殿下”取代,毕竟能够指挥出如此诡异的战斗,绝非常人所能。织田信长能够短时间内统一尾张,果然不是偶然。这样的人,也许能剧比武家更适合他。
“即使是不愿有所损失,也不必这样吧……”丹羽长秀看着城外,脸上不知是何处表情。作为留守的主将,他倒是被城外的骚扰弄得疲惫不堪。“不过先前得到的消息是那边只会出动三百人,不想今日居然有一千之众,这个消息倒是掩藏得很隐秘。”
“关于这个……”汎秀回想起审讯黑川的场景,“据那个被我无意捕获的武士交代,岩仓城的确只会派出三百人佯攻,不知为何有如此大的偏差。”
“噢?那个武士是武藏(织田信行)的部下吧?”
“是的,那人名叫健太郎,出身甲贺黑川氏,曾经在津岛服部家呆过,最近不知用何种手段取得了津津木藏人的信任,才一跃成为武藏手下的重要人物。”
“既然是这样,那个黑川所说的,想必也就是武藏所知道的消息吧……”
“长秀殿的意思是,织田信贤连盟友都骗过了?”
“正是如此,此时城内只有不到五百守军,如果早知道那边的具体数量的话,应该再多派出两三百人来才比较放心。”丹羽的话音中不觉**几丝疑虑。
“长秀殿无需为此担心,用这种方式作战的话,即使是一万人也无法攻下清州城啊。”
“我并非在担心清州城。”丹羽正色道,“有五百名守卫,只要坚持不出的话,绝对不会失守只是……织田信贤既然可以隐藏住一千人的踪迹,那么,想必隐藏住两千人也并非不可能的……”
“这个倒是值得注意……”汎秀侧首想了想,“然而织田信贤仓促之间能够凑齐两千人么?他们伊势守家的极限,也不过三四千人,其中还有一半不会听命于他。”织田信贤之后欲强行夺取其父的家督之位,家中围绕他们分为两派争斗了一两年时间,虽然在强敌信长的崛起下双方暂时搭成妥协,不过要想协同作战的话,仅凭织田信贤的威望是做不到的,正如林通胜和柴田胜家名义上也是信长的家臣,但是信长绝无可能对他们如臂使指。
“如果他们父子已经暗中和解呢?”
“暗中和解的话……即使信安和信贤想要休战,两边的家臣也是积怨已深,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恐怕不会有尽弃前嫌的气量吧。”
“兼具气量和眼力的人,永远只是少数……”丹羽点头道,“不过即使真的有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局面下也是没有办法把家族合拢在一起的。”
“的确如此。对伊势守家而言,最理想的情况,就是放下旧事合力对付本家,然而这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没有长期结盟产生的利益纠葛的话,所以人都只会相信眼前的利益,而不会把希望建立在盟友的信誉上面。”
“甚左所言极是。”丹羽有些惊异地看着汎秀,“中务丞(平手政秀)之后,果然不同凡响主公把你放在内藤殿身边作为骑寄,实在是太屈才了,也许我该主公进言……”
“长秀殿谬赞了。”汎秀随口谦虚了一句,倒并不觉得刚才那番言论如何出彩。
此时,外面又响起了法螺声。
“岩仓军又要折返跑了?”
“折返跑?”丹羽长秀愣了片刻才会出这个词的意思,不由莞尔,随即起身抓住身边的太刀,“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去看看的……”
汎秀嗤笑一声,也翻身披起胴具。
突然,一阵轰隆的爆炸声传来。

“啊?”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疑容满面。
“他们是带着火药来的?那前面怎么没用过?”少顷,还是汎秀先问了出来。
未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一名传令兵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城门已经被炸开了,沟口大人询问是否要退守内城……”
“什么!”素来冷静宽和的丹羽还算镇定,汎秀却是一把地抓起传令兵的衣服,“怎么会让背着炸药的敌人接近城门?”
“是……是因为前面敌人已经很多次,我们以为……以为……”传令兵满脸惊惧地看着汎秀,哆嗦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能与丹羽长秀坐在一起的人,随手杀了他恐怕都不用负什么责任的……
“甚左先冷静下来!”丹羽也是铁青着面孔,“通知所有人退守二之丸,另外再告诉沟口定胜,再让敌人偷袭得手的话,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个子矮小的传令兵躬身想要答话,但半天都挤不出声音来,最终拜了两拜,转身窜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人,房间里面呈现出一种令人难受的沉静。
刚才还在被哂笑不屑的织田信贤,扎扎实实地给了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以若干次的骚扰麻痹守军,继而再突然发力攻城,这样的计策不可不谓不高明,然而类似的战例,在历史上其实是很多的,况且平心而论,织田信贤的表演,并不算完美,之所以能够一举成功,只能说是里面的人更无能罢了。
渡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知道几个历史上的战例,并不等于就是就是军事家。织田信贤之前未必听说这种计策,但他照样能让知道的人手足无措。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深奥的诀窍,无非是时机得当罢了——换了另一个地点和时间,这样反常的举止必然引人怀疑,然而今天他却准确把握住了对方的想法。
更何况这个信贤,在日本战国中只不过是极不起眼的小角色罢了——不要低估古人的智商。
汎秀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而丹羽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顶住敌人的进攻。依靠内墙也许可以坚持一时,但等到织田信广领兵前来,临阵倒戈相向的话……无论是兵力还是士气的差距都足以致命了。
沉默良久,终于响起一声低沉嘶哑的嗓音。
“看来我只有亲临前线才能稳定军心了。”丹羽正色立身,面色毅然。
“但是织田信广那家伙马上就会到,如果看到这种情况的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攻打清州城的!”紧急关头,汎秀也顾不上用敬辞了。
“那……就只有拜托你了!”丹羽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我?”
“是的,甚左!你现在火速向东南方赶去,还能够趁信广殿下未知此间形势之时截住他的军势,然而就想办法把他诳住!”
“这个……您对我还真是信任有加啊……”
“昔日主公顽劣之名遍传尾浓,而中务丞能说得山城(斋藤道三)以女妻之,如今正是你重现乃父之风的时候了!”
“……”汎秀面无表情地看着丹羽,仿佛从未见过此人一样。难道指望一番话就能让织田信广幡然醒悟左袒投诚么?丹羽这个要求,与其说是看好汎秀的能力,不如说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也许是信长先前太过大意,整座城内,有身份的家臣已经找不出几个了。那些领着十几贯俸禄的低级武士,看到织田信广这种“大人物”,恐怕连话都说不完整吧。
不管如何,事以至此,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去碰碰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甚至……汎秀心中还有一丝不能为人言道的想法:即使任务失败,而后清州被夺,信长身死……以信广的性格,也多半会对自己招降礼遇的。
汎秀起身向丹羽鞠躬道:“长秀殿如此信任,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然而……”汎秀犹豫了一会儿,“想用一番言论令信广军自行退去恐怕绝无可能,最多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我即刻派人请援。”丹羽点点头,“虽然附近的人不见得原意帮助主公,但他们更不愿意看见清州城落入岩仓的手中!”
这几章让自己很不满意,暂时发上来,以后有新的构思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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