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织田家的感状了。”佐协良之翻来覆去地端详着手中的一纸书文，虽然上面的名字是前田利家。这是一张折成三叠的浅黄色纸张，诸如“勇夺敌旗威慑敌胆，首入天守力俘敌酋”之类的话都是由佑笔们代笔的，但签名处却是信长亲笔。最后写着具体的封赏：利家再获100贯俸禄，年收入达到150贯！
“的确很了不起。”汎秀举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又瞟了一眼那个引人注目的数字。由于身为新贵的缘故，织田家并没有什么正规的法度来区分家臣的位阶，甚至连部将与奉行众也没有严格的分别，位次的高低也只能单纯通过知行来判断。利家此次增俸之后，已经成了织田家中具有侍大将格的中上等武士，这无疑是比俸禄更让人高兴的事情。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在沙场勇猛无畏的前田利家居然有些扭捏。因为自幼被长辈认为“顽劣不堪”，“肆意妄为”的缘故，他并不习惯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犬千代毋需自谦。”丹羽长秀微笑着端起面前的杯子。在这个以信长为首的年轻团体中，素来稳重地长秀俨然具备宰辅与副将的双重身份，“不仅是犬千代，与佐卫门和胜三郎也是此战中的中流砥柱，以后请继续努力了。而藤八和甚左也要以此为目标才是。”
“是。”“是！”一前一后响起两声回应，利家轻轻欠身示意，而良之则是俯身表示受教，汎秀反应慢了半拍，也只能跟着躬身下拜。
“哎呀，就知道有你‘米五郎左’在的地方，总是这么正儿八经的。”不用看也知道，能在丹羽长秀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也只有想来胡天胡地的池田恒兴了。“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下，所以来得有点晚了！”话虽如此，可他却大大咧咧地在席上坐下，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胜三郎！”长秀一脸苦笑，“如今你也是本家侍大将一级的武士了，实在不宜如此乖张……”
“说到这个……”池田恒兴戏谑地盯着利家，反手把杯子扣在桌面，“怒目”而视，竭力表现出愤怒的样子，然而以他精确控制杯中的酒水不洒出一滴来看，又似乎出于相当冷静的阶段。“我可是千辛万苦干掉了清州第一勇士河尻与一郎才得到区区八十贯的赏赐，而某些人只是到城里面转了一圈把抢指着几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就有一百贯……”
“那又怎么样！”利家横眉怒对，丝毫看不出刚才谦逊羞赧的样子，“就凭你的脑子，恐怕就算进了清州城也会迷路吧！河尻与一郎八成是精疲力尽才会被你偷袭讨取的！否则就你这种只会把力气花到女人身上的草包……嘿嘿，刚刚还好意思说什么家里有事，我看是昨天夜里操劳过度吧！”
“敢诽谤我池田胜三郎，找死！”恒兴抡起袖子扑向利家，袭向他的腋下。
“果然是只会偷袭的混账！”犬千代向后一滚躲过攻击，随即反身迎上来，同胜三郎扭打在一起。
“真是……”丹羽长秀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并没有说些什么，虽说是正统武士家族出身，然而毕竟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还远远不能真正做到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长秀此时也不愿过分严肃而与同僚产生什么生疏。良之对利家与恒兴的斗殴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而汎秀则是视而不见。
汎秀看着抱摔成一团的犬千代和胜三郎，若有所思。两个人虽然只是玩笑，却也无意点出了织田家的一点隐患。信长一向厌恶法度，赏罚属下都是随心所欲，无法可依，甚至全凭个人好恶。仅就此次而言，一般说来，率先冲入敌方天守或本阵是为战场首功，信长的赏格并没有问题，再加上两个家臣都是自小服侍的亲信，也不会有什么矛盾。然而长此以往，必定会有人不满，日后明智光秀的谋反，想来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静了片刻，反倒良之有些好奇地凑到长秀身边：“长秀殿，刚才胜三郎说的米五郎左，是指您的名字吗？”
“米五郎左，是本家的武士和町人的称呼，意思是说丹羽殿对于织田家就如同米一样不可或缺啊。”长秀还没说话，汎秀却已经回答。
“哦……是这样啊……”良之惊讶地看着长秀，长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织田家武运昌隆，我等自然尽心尽力。何况……有你们这些少年在，我可是时刻担心被后来者超过啊。”
说话间那边的“战争”已经结束，身形更壮的一些的恒兴却在这种近身摔抱中被利家压在身下，不知道该说枪之又左实在太厉害，还是恒兴真如利家所言，渔色过度。
“对了，犬千代如今既然是具备身份的武士，又有了更高的俸禄，也可以考虑招募一些家臣了。现下外面寻求晋身之计的野武士应该会有不少吧。”丹羽长秀突然问到。
“这个我也曾想过了。”利家正色道，不同于恒兴的是，他在说正事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高田殿下推荐了一位名叫村井又兵卫的少年到我这里来，我也看过了，是个很强张而且机灵的孩子！”
“这样也好……”丹羽点点头，不料恒兴突然爬起来打岔：“高田直吉？就是阿松的继父？以前不是老自诩守护直臣么？斯波武卫完了之后也来拍女婿的马屁了？”
“阿松？女婿？”汎秀颇有些好奇，对于战国奇女子芳春院的身世他还是颇感兴趣的。
“阿松是犬千代的表妹，也是他青梅竹马的姑娘。”恒兴移过来抱住汎秀的肩膀，“你知道犬千代从来不在鲸屋过夜吗？都是因为他心里面已经被这个姑娘装满了！”
“啊……”汎秀无意识地看向利家，对于胜三郎所说的话，向来只能相信一部分的。
“你这个小子！”朝口中猛灌一杯清酒后，利家冷冷地看着恒兴，“阿松可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你如果敢对她说出什么不干净的话，就等着我来教训你吧！”
“不是这么开不起玩笑吧……”恒兴嘟囔一句，倒也不敢真的触怒利家。
“阿松小姐原是本家筱原主计大人的女儿，后来筱原大人逝世了，竹野夫人就改嫁给了武卫先生的属下高田大人，而阿松小姐就被送到了荒子城来了。”藤八在汎秀耳边小声地说。对于自幼熟识的阿松，佐协良之无疑比恒兴了解更多。
汎秀随口对良之道谢，但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的利家。清州一役结束后，织田信长无疑威望大盛，而前田利家作为其手下的得力武士，“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如此一来，恐怕也会有许多抱着各种目的的人来接近吧！比如那个名义上的岳父……
那……自己呢？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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