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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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元年,四月十七。
清州城外,数千信长方的士兵排成阵列,黑云压城。简易搭成的中军帐内,斜倚在席上的青年男子正是信长,身前是正襟危坐的丹羽长秀。随着一声声命令,不断有传令兵出入。
长秀正在低头与两名足轻大将交待些什么的时候,帐门的卷席忽然无风自动,信长眼前一亮,目视长秀,长秀心领神会,斥退。帐内只剩两人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信长的面前。长秀却毫不吃惊,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主公!”出声的俨然是出生忍者世家的织田家目付泷川一益,这位忍术出众的武士神出鬼没,其手下的忍者集团是信长监视整个尾张的耳目。“信光殿下已经发兵,先锋是坂井孙八郎!”
“嗯?”信长皱了皱眉头,“真不知道叔父是怎么想的……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是!”泷川一益微微一顿,似乎正在措辞,“信光殿下起初并无异状,坂井孙八郎与耳语数句,随后二人离开大队……”
听着泷川的报告,信长仍是蹙眉不展:“没有听到具体的话语吗?”
“信光殿下周围也安排了忍者,故而属下不敢靠近。”
“忍者?你能确定自己没有被察觉么?”
“敢以性命担保!”
“很好!”信长低头轻呷一口杯中的茶水,又瞟了一眼跪立的泷川,半响不语。泷川一益端坐不变,没有现出任何的表情,反倒是丹羽长秀有些担忧地看了他几眼。
信长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又发问到:“堪十郎那边的人与清州接触的具体时间查明了吗?”
“是的。上月二十六,柴田胜丰与清州城的忍者在天王寺见面,本月初三,林,柴田二位又在此地与清州内的两个武士会面,其中一个是织田信友的军师坂井大膳……”
“三月二十九日晨,坂井大膳秘密拜访守山城,当夜又暗地和坂井孙八郎接触。随后又连夜向南奔走,到达了鸣海城和星崎城……”
“那是山口家的地盘,他们不是已经背叛到今川家了吗?”眼见主君和目付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丹羽长秀突然出言打断,无论是以他的地位还是军奉行的职责,这样做都不算失礼。
“丹羽殿目光如炬,是属下失职了,请殿下责罚。”泷川对着长秀躬身下拜,随后有向信长请罪,虽然恭敬但并不卑微。
“无妨。”信长对长秀摆了摆手,“织田信友败亡在即,今川家虽强也是鞭长莫及。”
“主公高见。”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信长既然已经发话,长秀也只能不提。
长又朝向了泷川,“久助!”
“是!”泷川骤然抬头。只有对于亲信的武士,信长才会这样称呼对方。
“这次任务你辛苦了!”信长又恢复了躺在席上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既然现在你已经是武士,就不应该只从事忍者的工作了。从下一次合战起,你准备上阵吧!目付的工作,我会另交他人。”
“多谢殿下体恤!”泷川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欣喜,但毫无得意忘形之色。
“久助,你对尾张的局势了若指掌,你以为现在堪十郎何时会掀起反旗呢?”信长貌似不经意地问到。
“这……”泷川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惊疑,情不自禁地望向丹羽长秀。长秀却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叠纸片,似乎在阅读什么文件。得不到任何提示的泷川只好直面信长:“属下无知只能妄加猜测,望殿下不要怪罪。”
“赦你无罪,但说无妨!”
“是!依属下愚见,今年之内,信行殿下绝不敢有所行动。目前他们的计划仅仅只限于上层之间流传,众多中下级的武士并不知晓,若是贸然发动的话,恐怕会令自己措手不及!”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会准备好呢?或者说,他们什么时候会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信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对面的一益,眼中闪着慑人的目光。
“若考虑到美浓的援助的话,他们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泷川声色不变,相当坚决地下了论断。
“很好!”信长起身抓住军配,“就让父亲在天之灵,看着我完成他的夙愿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汎秀愕然指着正朝自己靠近的信光军。
“也许只是主公令他们靠上来吧。”池田恒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刚才只是玩笑而已,你不会真的以为信光殿下会怎么样吧?”
“不对,领头是坂井孙八郎!”汎秀反身抓住恒兴的手臂,“那是坂井啊!”
“那又如何?”恒兴有些不解,“坂井是信光殿下属下的大将,担任先锋也……”
“可是……”汎秀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已经想起坂井孙八郎就是山冈庄八的小说里杀死信光的人,但是这个理由却没法对别人说起。
恒兴没有理会汎秀的语无伦次。“第一次上战场难免会多想!总比藤八连话都说不利索要强!”他按住汎秀的肩膀,“即使信光殿下那边有什么变化,主公也不会一无所知的,你放心好了!况且,现在真发生些什么我们也来不及反应了!”
“是……是的……”汎秀突然腿下一软险些栽倒。也许真的只是过于紧张吧……信长还要称霸日本成为第六天魔王的,不会葬身于此地的。而史实上的平手汎秀也是死在三方原之役的……
“门被炸开了!”身边一个足轻模样的人突然高声出言。汎秀连忙抬起头看去,只见一阵硝烟背后,陈旧的厚木板轰然倒塌,激起一阵灰尘。
初临战场的汎秀看不出什么异状,恒兴却有些疑虑:“奇怪了,门后面居然没有放巨石之类的东西……什么,他们冲出来了?!”
森可成率领的步卒还没来得及冲向城内,信友方的士兵已经冲了出来。首先是十几名骑兵,身后跟着大约两百名足轻,同样是悍不畏死地向前,直扑信长的中军帐。与此同时,原本被铁炮所压制的城内弓箭手也突然从城墙上冒了出来,一阵箭雨向城下的敌人射去。
“河尻与一郎重俊!”恒兴准确地判断出敌军的“番号”,“想凭着这十几名骑兵直扑本阵?难道是在自杀吗?除非……”虽然还看不清情况,但凭着下意识他提枪上马。
“拦住他们!”片刻的动摇后,森可成立即反映过来,挥刀砍向信友方的士兵。城内冲出来的足轻被缠住了,只有河尻与一郎为首的十几骑冲了出来。战斗开始的时候信长与长秀已经走了出来,但此时完全用不着命令,自然有不少士兵向敌骑靠拢,杀死一个骑马武士受的封赏,对于农兵和低等武士而言是相当大的一匹财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缴获武器、具足甚至战马!
此时的日本,还没有出现兵农分离与刀狩令之类的词汇,职业军人和制式武器的概念更是不存在的。大部分上阵农兵的手上拿的是竹竿的长枪,而枪头也多半是从战场是扒下来的。而河尻与一郎重俊本身勇武过人,是以一刀之下,居然可以折断数人的枪杆,一路之下,所向披靡。

信长远远看着河尻重俊,脸色阴沉。于训练有素的军队之中,敌方的少数骑兵冲锋不过垂死挣扎而已,但是对于此时的日本合战而言,依靠孤注一掷扭转战局的例子并不罕见。(如龙造寺家的今山合战,或者信长的桶狭间)若今天以三千之众被十几骑讨取,那么尾张大傻瓜的名声倒也坐实了……
“主公,是否暂且避其锋芒……”丹羽长秀有些担忧了问着信长,虽然信长的靠旗后撤必然会导致士气的严重下降和战阵的崩溃,但是信长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信长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却策马上前几步,对着身边的随侍道:“传令下去,讨取河尻与一郎者,升一级,赏百贯!”
攻城方的第二批队伍已经前进至城门,清州城内最初出来的一百名足轻死伤溃败过半,露出败相。然而织田信友亲自登城,守城士兵士气高涨,战线一直被维持在城内附近。
眼见战事不利,而城墙上的信友却露出微笑,坂井孙八郎果然如约出现,看来信光那个莽夫最终还是选择终于大傻瓜了,真是可惜了这个战将!想到这里信友也有些得意,坂井大膳虽然有些聪明,但策反信光这件事情却也太异想天开了。但是另一方面,倘若坂井大膳真的是绝世智者,自己倒还未必敢用……只不过这个家伙的野心和能力也就只局限与尾张一国之内了,毕竟作为下四郡守护代多年,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此战过后,古渡城织田家的当主身死,而坂井孙八郎则会把信光的死联系到信长身上同时带着守山城投奔。织田信行和柴田胜家这两个鼠目寸光之辈,居然勾结外人杀死主君,难道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吗?孙八郎这个家伙素来忠勇倒是可以重用,倘若不是他与主君之妾偷情而心怀鬼胎,恐怕是根本没有可能招揽过来的。那古野城城主这个许诺换回这样一个武士绝对值得。
“主公,织田信光的军队也上来了!”一声惊呼打断了信友的遐思。他不悦地向城下看看,坂井带领部队与信长军靠拢之后,并没有如约定般阵前倒戈,杀向信长的本阵,而是反身向清州城冲过来。
“怎么回事?还要想戏弄那个大傻瓜吗?这可不像他的性格啊?”信友盯着坂井满目疑云。“既然织田信光没有出现,那么多半已经被坂井所弑杀,他已经非反出信长不可才是!”
“找死!”河尻重俊面对蠢蠢欲动的长枪兵毫不躲闪,单手举刀,挡住扑面而来的枪尖,随即反手一撩,荡开长枪,接着立即挺刀直刺,只见血光一闪,刃尖已没入敌方脖颈,刀下又添了了一缕亡魂!这是他今天杀死的第十三次个敌人了,太刀的刃上已经满是血污,而棕色的战马也已变成了半红,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大人!”跟随他一同出城的家臣进三郎从一具尸体中拔出枪尖,“织田信光的军队已经开始攻城了,我们被隔在外面了!”
重俊一声惨笑:“看来坂井大膳的那个什么大计终究是失败了!身为武士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战斗,妄图依靠诡计来夺取城池,又岂能不中敌人的算计!”他望了望四周,跟随过来的士兵已经不足十人,而忠心的家臣进三郎连马都被斩城两截,身上已有一半变成血红。
望着手下身上累累的伤痕,河尻重俊不禁色变。纵然在沙场上杀人如麻,但对于家臣和领民他却一直相当照护。“进三郎!如今本家覆亡在即,我河尻与一郎唯死而已,你已经为我尽忠,即使投降,也算不上耻辱了!”
进三郎闻言苦笑,跪地正色道:“主公,进三郎独自一人,没有妻子的连累。主公既然决心殉义,就让进三郎在地狱继续侍奉您吧!”话音落地,进三郎提枪冲入信长军中,转瞬消失在人潮之中。
“河尻殿下武勇之名盛于尾张,何必侍奉彦五郎那样的主公呢!”数十米外传来的是信长中气十足的喊声,“良禽择木而栖,河尻殿何不早作决断!”
“哈哈……”河尻听到信长的招降,不怒反笑,“我跟随先主的时候,织田信秀不过是个靠着一只吹嘘拍马谄媚事主的狗罢了!莫非今日的信长以为别人也和他老子一样吗?”
河尻此言辱骂织田家声望显赫的老主公,无礼之极,双方也再没有周旋的余地,显然是存了必死之心,信长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因为编入后队的缘故,再加上河尻与一郎的逆袭打乱了信长军的阵型,平手汎秀与佐协良之没有随着次锋队冲入城内。反而是面对着冲出城的十几名骑士和少量步兵。都是初阵,佐协良之多少有些紧张,汎秀却是显得有点胆怯,均没有什么战功建树。
“就要结束了吧。”汎秀有气无力地说到。纵然并未真正拼杀,然而仅仅是目睹惨烈的战局就令这位初阵的少年武士心悸。说着他又拍了拍良之的肩膀,“虽然没立什么功劳,但是至少我们打赢了,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还活着!建功立业的事情以后再……”话音未落,却又生变局!
两人侧近的位置,一名浑身血污的武士挥刀杀出,居然无人敢上前应战。只是在一丈左右的距离围成一个圈子。
汎秀自以为并非是胆小如鼠的懦夫,但也不是出众的勇者,也就随着人群缓缓移动,至于讨取敌将这种殊荣,还是留给“枪之又左”这样的猛人比较好……
正在胡思乱想着,只见一袭身影向那个敌方武士杀去,正是刚刚还在身边的佐协藤八郎良之!
“该死!”汎秀心急如焚。这名武士虽鏖战已久但无人敢试其锋芒足见其勇,藤八此举不是找死么?
“来得好,你是我河尻重俊今天杀的第二十九人!”浑身血污的河尻双手持刀架开正面袭来的一刀,良之反而被震开两步,而河尻的刀却是纹丝不动!自幼出身武士家族的良之和汎秀由于家境的原因仅仅是十三四岁就拥有了不逊于一般的身体和力量,但比起身经百战的武士却还差得很远!
河尻挡了一计,就势劈刀反击,良之横刀架住,电光火石之间,良之虎口出血,刀也被挑飞!
汎秀咬了咬牙,握紧长枪直刺出去,“河尻重俊,我来取你项上人头!”“无知小辈!”河尻不以为意,反手一刀,汎秀的枪就刺入了一旁的地面。河尻没有理会他,直扑良之而去。
“藤八!”看着布满血痕的太刀,汎秀脸色惨白,完全绝望。
银光一闪,倒下的却不是藤八!
雪亮的十字枪从正面**了河尻的胸口,显然他也看到了这柄枪,然而终究是强弩之末,已经无力招架。
耳边传来的是天神般的喊声:“河尻重俊,已被我池田胜三郎讨取!”
PS:五千字的长章节,聊补一下前面的……多谢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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