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杜良臣。
杜良臣道：“杨太事败后，我大哥怕张晋云逃不了干系，被朝廷追捕，因此派人去找他，接他来避风头——结果没找到他！
一年后的夏天，我大哥忽然派人找我去鄂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半路上就见王船会的人都戴孝。到了之后才知道我大哥头一天早上觉得头疼，第二天下午人就不行了。
我大哥走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见上他一面。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话交待给我，只留给我一句话和一把匙钥：让我独自一个人时打开他屋子里一个箱子。我用这匙钥打开箱子，里面除了个剑匣子什么都没有。打开剑匣，里面就是这把刑天剑，并有一封信。
信上说，杨太事败之后，张晋云曾经不请自来。但是很快又走了。走的时候他留下刑天剑，只说短则一个月必然会来取这把剑。若是三年之内没来取走这把剑，就请我大哥将这剑送还回青城山。
信上写着收到这剑的日期与我大哥和张晋云的三年之约。这事情我大嫂都不知道。我大哥和张晋云见的最后一面，只有他二人在场。当时张晋云都说了些什么，就被我大哥带到地下去了。后来他又去了哪里，现下为何再没有音信就更不知道了。”
这时候忽然走进来一个人，那人径直走到杜良臣身边，俯身在杜良臣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几句。杜良臣点点头，那人去了。过了一会儿领进来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那人向杜良臣行礼，口里道：“属下周荣，参见统领。”
杜良臣手一挥，道：“哎，私下里饮酒，不必讲那么多礼！”命人道：“给他端把椅子，再添双碗筷给他。”对周荣道：“你也入席坐下，一道喝杯酒。”周荣向上谢过杜良臣，颇为拘谨坐了。
杜良臣对周荣道：“今天我才知道你原来是杨太的人，是我疏忽了。”
周荣忙要起身，杜良臣手一压，道：“坐着说话。”周荣道：“杜统领手下能人很多，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统领自然是不知道。”这两句话替杜良臣在众人面前长足了面子。杜良臣十分高兴，哈哈笑道：“你是醴州人？”
周荣道：“我是龙阳人——我和杨么是一个地方的人，就在澧水入洞庭湖的边上。”
杜良臣不解，道：“杨么是哪一个？你们水寨里的头领好几个姓杨的。”
周荣忙道：“对，有杨华、杨钦、杨幺——杨么就是杨太，因为杨太年纪很细（小），大家都称他杨么郎或是杨么。”
杜良臣点点头，道：“你见过张晋云？”
周荣道：“我一直是在杨么水寨里，那时候经常见到他。”
杜良臣点头，又问：“你们喊张晋云什么？‘大王’？”
周荣道：“我们水寨里的人从扬幺到下头的人，人人都喊他张大侠！”
杜良臣道：“喔，张大侠是怎么样一个人？”所有的人都看着周荣。周荣有些惶悚不安，眨着眼看了看众人，杜良臣道：“这些都是张大侠的同门师弟！”
“喔，”周荣竦然心生敬意，敬慕地瞅了瞅众人，道：“张大侠待人极好，没有贵贱之分，待我们这些小喽罗说话就像朋友一样。我们家里有什么不平事，和他说了，从来没有推脱不理的，经常来查看水寨，看看我们是不是有米饭吃，冬天有棉衣穿。他手里老提着一把大剑，像大砍刀一样，剑柄上有红灯笼穗。”
杜良臣“喔”了一声，点点头。周荣心里有些不安，偷眼瞅了杜良臣一眼。
“后来都说张晋云投洞庭湖自杀，你可知道什么细节？”
周荣道：“官军攻打水寨的时候，张大侠他人不在洞庭湖——他走了！”
杜良臣诧异，大声道：“走了！走哪里去了？为什么走？”
杨成俣忽然看了对面的彭岑一眼。彭岑也好似无意之间看了杨成俣一眼。旁人没人理会，却被李悦正好看在眼里，心里一动，但是继续听周荣说话，也就过去了。
周荣道：“我还是事后听人说就在岳飞发兵的前一天，张大侠忽然离开了杨么的大寨！所以我们好些人都很恨张大侠，说张大侠里通官军，告的密。我不信，张大侠不是这样的人。”
杜良臣轻声道：“当时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周荣道：“除了杨幺死了，其他人都没事。”
杜良臣又很意外：“当时是怎么个情形，我听说杨么很善于水战，是不是打得很利害？”
“根本就没怎么打，”周荣道：“我们的水寨沿着洞庭湖分得很多，十几处水寨，岳飞刚到岳州，杨钦就受了招安——周伦是最早受招安的，后来跟了张浚。杨钦在我们那里是仅次于杨幺的，杨钦一走，其他人也就跟着受了招安！现在岳家军的横江水军都是那时候我们的人。”
周荣道：“我那时只有十几岁，记得那时人心很动荡。受招安不受招安，我们每个人的命就看上面头面人物的意思——不受招安，一定要打；受了招安，少死很多人。杜统领，说句心里话，我们那时候心里都知道，官军打不过金人，我们打不过官军。程昌寓那厮是个没有用的草包。要是用兵如神的岳飞来了，我们就挡不住了。不用打，就是封住水路，寨子里就没有米吃。”
杜良臣道：“受招安的事，张晋云知道不知道？”
周荣道：“受招安的事，水寨早就与朝廷有书信来往！张大侠一定知道。我们都愿意，如果不是官府压榨得很，断了活路，谁愿意放着安善良民不作去做贼！当时只有杨么和张大侠最坚决反对招安。贴出招安黄榜的时候，各个头领都去看，唯独扬幺和张大侠不去看。后来，杨么赶来，一把扯得粉碎。杨么是我们那里掌大权的人，张大侠最有人望，所以他俩人这么做，其他头领都不敢提受招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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