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酒菜来了。霎时间，摆了一桌子。杜良臣用手划了个圈，笑道：“来，大家抄家伙！这是最新鲜的鲥鱼，只是还不够肥大——鲥鱼规矩是要趁热吃的。然后大家都要干过一杯！”众人拾起筷子，齐伸向那鲥鱼。刹那间，那鲥鱼只剩下头和鱼刺。
杜良臣道：“今晚只是些下酒小菜招待你们，大家说话，明晚中秋在好好大吃。——从下面送上来，虽然天热，菜还是有点儿凉了。”问众人：“你们要是觉着菜凉，吃着不舒服，我立即叫他们送热的来！”
众人都道：“不必如此麻烦。这已经很好了！”
杨成俣望着杜良臣含笑道：“杜大哥，只要酒好，其它的都不计较。”
“哎呀，”杜良臣笑道：“你的好酒量是自从我知道你的名字以来，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说过了。今晚倒要见识见识！”
杨成俣道：“杜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众师兄弟们个个都好酒量，只是我不大像他们那样能克制住，所以在外就有了这个不好不坏的名声。杜大哥，你看我们小顾秀气斯文——他的酒量我至今没见过底儿！”
众人都大笑起来。杜良臣笑道：“既然这样，今晚都不要克制，痛痛快快大喝一次！”说着起身亲自替众人把盏，
于是，在席的都站起来，周仿、顾柠等都道：“程方，把酒壶接过来。”程方去接酒壶，杜良臣坚持不肯：“你们都是大名鼎鼎张晋云的师弟，我还算有面子，能把你们请了来。我一定得尽这地主之谊我才高兴！”众人闻言，也就作罢。杜良臣给众人倒酒，众人依次举杯送上前去，口中均道：“多谢。”
杜良臣斟完酒，举杯示意，众人站着一气领尽，复又坐下。
杜良臣笑道：“你们来之前，彭岑劝我，让我小心！你们小小年纪，刚离开青城山没多久，却让江湖上的人都说出这句话来：‘打架不打点苍，喝酒不喝青城’。是说点苍派的人动起手来就不要命，同青城的人喝酒喝到最后起不来的一定是自己！”众人又都笑。杜良臣高兴，笑道：“来，来，来，今天晚上就‘喝酒喝个青城’，不醉不休！”说着又要站起来斟酒。
众人都站起来阻止。周仿道：“杜大哥，你这么礼敬我们，我们反倒不好坐了。”杨成俣让程方：“把酒壶拿过来放我这里！”杜良臣这才作罢。大家重新坐下。
杜良臣对杨成俣、唐炯、周仿、顾柠等人笑道：“你们这些师兄弟年纪应当都差不多大吧？”
顾柠先笑道：“我们这一代弟子，总共才十五六个人，大都是同年，所差的不过是月份，从一月起到年尾，月月有人。若是小了一岁，辈份一下子就排到紧后面去了！”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杜良臣笑道：“谁是师兄谁是师弟你们自己分得清吗？”
唐炯道：“我们各人名上师父都不同，但是平时不论练武还是起居饮食都在一起。论理师兄弟应当按进师门先后早晚排定。我们都是七八岁上前后脚入的青城山，各人大小又差不到哪里，所以我们都直接叫名字。日子久了更记不清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只有像曲江这样惯于阿谀讨好想占小便宜的时候，他不论大小都叫师兄。”大家连杜良臣都撑不住，一起笑起来。
一句话把曲江说的红了脸，讪讪地道：“你也把我说得太不堪了，怎么我就是惯于阿谀讨好占小便宜的人？”
唐迥道：“在座的，说的不是你还有谁！”
曲江没好意思，便对杨成俣道：“行了，你也别跟着笑了——酒都干了，给我们斟酒罢！”
杨成俣急忙道：“对了，是这话！”站起来给大家斟酒。
方才只有李悦不曾喝酒，因此酒杯是满的。李悦当初听李雨辰的话来此，全然没想倒是这个场面，而这里在座的近十个人，就只有她一人是姑娘，便觉着浑身不自在，只有把椅子悄悄移到李雨辰那边，紧靠着李雨辰坐，红着脸不敢抬头。
杜良臣看出来，道：“雨辰，多照顾你妹妹吃菜。”又探身对李悦道：“李小姐，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不要讲斯文、客套的。我们这些人都是空口喝酒，这菜只是用来看着下酒的。你只管吃你的，不要不好意思动筷子！”李悦腼腆地看了杜良臣一眼，点点头。
杨成俣给李雨辰斟满酒，那银质的酒壶移到李悦面前就不动的了。李悦见杨成俣衣袖下有一个黑铁的八角形的护腕，不觉一愣，若有所思。忽然李雨辰撞了她一下，李悦仰脸一看，见杨成俣正执壶等着呢。“李小姐，怎么你的酒还是满的！”
李悦脸红得更厉害了，看了李雨辰一眼，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杜良臣吩咐道：“既然不会喝酒，那就把李小姐的酒盅撤下去！”
杨成俣笑道：“不要撤，作兄长的就喝个双份儿，替你妹妹多喝一杯，怎么样？”说着示意李雨辰把这杯酒喝掉，接着提壶又倒了一杯。李雨辰的脸也红了，恳切道：“成兄，你是知道我，没什么酒量。待会儿我自己的那一份多喝些就是了。不然”
杨成俣一笑，道：“雨辰兄真是实心肠的人！”又给曲江斟酒。曲江端坐那里，道：“今晚上我们两个就不拼酒力了！”杨成俣笑道：“随你的便！我怎么都行。”说着又给下一个人斟酒。斟了一圈，杨成俣一摇酒壶，笑道：“杜大哥，这酒已经见底儿了！”
杜良臣一叠声道：“有酒！有酒！你们看，外面的酒坛子，垒了有七层高，一堵墙似的——你们就是不喝了，洗澡也够了！”
杨成俣笑道：“杜大哥，说得我心里踏实了。”对程方道：“出去拎一坛子进来！”
程方真个就出去，提回一坛子酒来。道：“要这鸟壶做什么！麻烦！”一扬手竟将那银酒壶扔到外面山谷里，背对着众人，一掌拍下，将酒坛上裹着的泥封拍得粉碎,很麻利剥去泥封。
杨成俣挥手赶走尘土，笑道：“有个先要大干的了！一看你这架势，就知道是酒场的惯家。”
曲江道：“兄弟，你功夫还不到家！我来罢！”说罢起身，从程方手里接过酒坛子。
程方道：“你倒会省力！”
曲江也不答言，一手托着酒坛的底儿，离开各人面前的酒杯有两尺远，将各人的酒杯刚好沿着杯口斟满。坛口大，杯口小，倒得一滴酒未淌出来。杜良臣不是此道上的人，外行人看热闹，看得不住点头赞赏。曲江倒完酒，得意地坐下。
杜良臣道：“青城山的道长们能收你们为徒，你们自然都是佼佼者了！张晋云从前的光辉都是要你们来替他延续的了！”
众人闻言都默然不答。
杜良臣道：“我大哥生前和张晋云有些交往，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侠客的面。”
杨成俣很注意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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