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态怪异的三男一女掉转头，快速翻过山梁。四人中一女着装非夷非汉，一男上身只着内衣。另两个干脆全裸，其中之一在腰间胡乱遮条草裙。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石纽山进发。
此时日头已高，夹着雪峰寒气的山间却无暖意。好在各人内力都有底子，倒也甘之如饴。
在四人穿行的高度，偶而可见半山腰上羌人开辟的小块耕地。只是这个季节没什么作物。山脊上森林密布，野兽成群。林间点缀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及种种名贵药材。
一直赶到中午也没见前面人影。好在他们一路留下的痕迹倒还能够辨认。中午初平让停步歇了一下。
这是一片森林的边缘，地势平阔。一道山涧边，一只黑麂正在饮水。初平以内力收敛住体气，悄然潜近，伸掌在鹿颈上虚拟了一下。掌缘透出的无形刀气强似利刃，将鹿头无声的切下，鹿血狂喷而出。未等四散溅落，初平张口一吸。鹿血如飞瀑倒卷，汇聚成一束冲入初平口中。居然被他凭空吸干。如此气功令身后三人无不骇异。
温热的鹿血一入腹内，内息立时受感如沸。初平血如在烧，眼中神光大炽。
此时两只山雉自顶上低飞而过，初平斥道：“敢从我顶上过，不要命了！”
凌虚弹指，嗤嗤两声，两只锦鸡如中箭矢，一头栽下。初平摊开两手。如被无形丝线牵引，两只山鸡正正落入初平掌中。涧边黑麂这时才倒地。
初平随手将山鸡抛给王、索两人。自已却将双手探入山涧下的水潭中。闭目凝神会儿，两手提出时，掌中已各执一柄水晶利刃。原来是用冰寒内力凝水成器。
王先进与索文接过山鸡后各自检看。山鸡全身无伤，只在颈上有一创痕，却无血水流出。用手指一摸，一觉极寒，一觉酷热。原来两道指气一高寒一高热，射穿鸡颈的同时还封住了血脉。
初平掷刀给两人，言道：“赶紧剖洗内脏，外面用湿泥裹了。烤熟。”
一边赤手拔下鹿头短角长牙，清洗了扔给小公主做玩物。唐灵儿高兴的接了。初平随即再聚一束指气，将之凝在指尖约长寸许，尝试着用这柄无形利刃剖开鹿皮。
初平内力大增后已能自由施用于体外。但这种功力层次还是初次达到，诸般妙用全靠摸索。一般如凌空掌力或是刀、剑气只是单一方向，倏发倏收的锐力，射出就可不管。初平却突发异想，要将它凝成实体来用。
内力有质无形，自己也看不见凝聚所成形状，施用时全靠内心存想来控制，并靠心息感应取得“气器”形态的反馈，在内心虚拟出外观。
初平一试之下，才知凝集这寸许气剑所耗心力极大。指尖感应到利刃形态不稳固，不断趋向流变。为整形，初平几乎要竭尽全力。切割时更是不断割歪。好半天才摸到点窍门，渐渐的出“刀”就流畅了。勉强割下整张鹿皮，初平已累得额头见汗，等如与强敌大战一场。
王、索两人也已剖完了鸡。初时两人还小心翼翼，出手也不敢停顿，生怕冰刀割折或是受热融化，结果却发现，刀极锋利，的是好刀。剖完整鸡刀还完好。就是太冷了点！两人用完之后匆忙弃刀，手上却各已隐现青紫。对初平的敬畏之意更深了一层。天知道这小子功力居然如此诡秘，堪称深不可测！
王先进指望借借初平的光用内力生火。结果初平却已躺到地上，嘴里咬根草茎，懒懒的吐了串字：“钻木、敲石头或是往头上砸一棍冒点火花，自己看着办。”
烤熟了鸡，四人分食。一人一条鸡腿。唐灵儿嚷着要吃鹿肉。但初平说鹿的精华已被他吸干，肉又被割得支离破碎，就算煮了，嚼之也如木柴。唐灵儿只得做罢。
虽说没盐没油，四人吃了热食还是精神一振。索文更是匆忙洗刷了麂皮，披在身上充作外衣。
下午继续赶路。越上越高，景象与前有异。山顶时而闪现成片草地，零星有羌人放牧，见到四人，无不大骇。四人身法又极快，一闪便消失。从此经牧人流传，三男一女四个怪神又加入了羌人神话。日后初平治理此地，见到了自己的神庙，屡次强迫羌人拆毁，却没能得逞，也只得摇头作罢，此是后话不提。
再走下去，景象又自不同。出现了大片光秃山壁，奇形异状的峰峦。或幽险，或壮美。地势越来越高，山势越来越险。初平忽然停步，蹙眉道：“不对，我们被骗了！”
四人一路向西，以他们身法，此时恐早出广柔地界，进入生羌地盘。藏宝之地既名“大禹神殿”，出了汶山总不太妥。
西汉杨雄《蜀王本纪》载：“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生于石纽，其地名刳儿坪”。《吴越春秋》记：“禹家于西羌，地名石纽”。《三国志秦宓传》记秦宓云：“禹生于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
而据子爵府资料：
广柔县，在汶山郡西百里。有石纽乡，禹所生也。夷人共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过，逃其中，不敢追，云畏禹神；能藏三年，为人所得，则共原之，云禹神灵佑之。
——禹王祠周围百里之地，都被夷人列为神秘禁区，没人敢在其中放牧牛羊。犯了罪的只要逃到里面，就没人敢进入搜捕，怕骚扰圣地，禹王显神降罚。如果罪人能在其中藏满三年，就算再被人抓住，也不用受罚。因为能在其中住三年，说明这人很牛，得到了禹王保祐。
汉人先王能有如此威力，理论上说起来汉人应该高兴才对。但事实上，历届官府没少因此事跟夷人起摩擦。因为汉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畏神的一个民族。要是有神运道衰，被人逮着，恐怕都有人敢油炸了尝尝味道，看能否长生不老。搜捕起罪人来，才不会理夷人这一套。
但夷人脑子死板，多有视信仰重于生命的。一旦有罪人在石纽山坚持满三年，却被官府追缉，家家都会出力袒护。原先扫平东吴的龙骧将军、益州刺史王濬手段生猛，在职的时候将益州人祭祀的旁门左道神灵祠庙一口气扫荡干净，但大禹却是（夏商周）三代圣王之首，儒家也称之为“神禹”，他的庙却是不能动的，因此得以保留。
子爵府资料对夷人这一信仰略有论述，也没敢全盘否定其中玄秘。毕竟如能在其中住满三年，在汶山夷人心目中，该人已是接近神的存在，往往被视为神所选定的代言人。依靠这一身份，在夷人中可以大得其利。如果容易，附近成都等地的狡诈汉人还不早纷涌而来，挤爆了石纽山。
只有那些因犯罪走投无路者，才可能来此试运。但真正能住满三年的，还没有一例切实可考。大都是作伪骗骗夷人而已。他们的结局大都不美妙。子爵府资料中略略阐释了几例。有因被识破而给夷人活活砸死的；有出去后仍被抓走受刑的；还有一例，本来已是接近完美的成功，该人却突然癫狂而死。因非关紧要，资料中所述不详，只寥寥几笔带过。
初平虽没到油炸神灵的程度，却也是不信神者。说起理由倒也质朴，神从没显过神迹、带给过他什么好处，凭什么信他？
只是要追踪他人，就得揣摩其心理。放着这个传说在此，编造所谓大禹神殿秘密者绝不会无视。因此神殿之址不会被指到西陲边地。这是其一。
其二，初平留心到一路走来，鸟兽成群。这绝对是有问题的！当初遇见王先进时，一路万兽潜踪。以初平感应之灵敏，早已隐隐发觉有种邪门的气息，显然来自魔道高手所修功法，或是有意散出惊走鸟兽的杀气。
其三，一路痕迹太过明显。这反而不对。连唐灵儿一个小姑娘家都能踏草无痕，举手就可制住王野人、索道振这类好手的高人难道竟做不到？
初平脑中念头一转，唿哨一声，便率先转向，向东北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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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谁是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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