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禹神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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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翻过一个小山头,便听得一人大叫:“快放我下来,你们这群混蛋。”
峭壁上一株孤松傲立,树干上同样吊着一个裸男,却是倒悬的。
放下此人后,初平发现正是膳堂中王大哥那个同伴,眉头皱得更紧。
王大哥急问道:“他们人呢?”
那人道:“他们起了内讧,打了半天又和好,却突然制住我吊在这里,自己翻过那道山梁去了。”
跳起身来,忽然见到唐灵儿,脸上一红,赶紧又俯下身去。
王大哥急道:“快追。”
见到那人窘相,抬腿踢了一脚,骂道:“如此忸怩,成什么样子。在日南跟夷人学了几年,倒弄得这么拘谨了?”
王大哥自己也赤身露体,却是落落大方。但见那人实在没法学他裸身追敌,只得作罢。叹道:“算了,他们人多,追上也不好办。还是歇歇,先合计合计,再弄套衣服穿上是正经。”
那人闻言赶紧跳到一边,穿编草叶弄件临时遮羞的衫裙。这边初平问王大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且从头说说看。”
王大哥正要开说,话到嘴边却又改口道:“在下王先进,草字野人。是东莱王家子侄。‘飞豹’王子固便是家叔。”
初平还没应答,唐灵儿已经扑哧笑了出来:“王野人?倒是名符其实。”
瞄瞄他胯间那蓬杂草下的小虫,眉头大皱。
王大哥不羞不臊,反一挺胸道:“小女子懂得什么?这名字可是有典故的。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你们女人不识字,哪里知道。”
一条八尺大汉,赤身露体的卖弄风雅,任唐灵儿再生冷不忌,也有些受不了,闪身躲到初平身后,挥手道:“行了行了,保持您的先进吧。”
初平也叙了姓名字号。未及再问,避开穿衣那人已回来,腰间围了条草裙,配合偏黑的肤色,倒还真有些“野人”风范。
那人拱手行礼,话未出,脸先红,显得极是腼腆。先谢救护之恩,便叙了自己身份来历:“在下交州日南郡人(如今越南顺化一带,当时是晋朝领土),名叫索文——”
还没说完,唐灵儿已指着他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小妮子实在太会打岔。不但王、索两人不乐,初平也颇有些烦。脸上却微笑如故,问道:“小姑奶奶,这又是怎么啦?”
唐灵儿见了三人的异样眼光,这才收住笑,严肃了神色拱手道:“我只是见索兄一表人才(索文脸有喜色),名字却这么**(索文愕然失色),叫什么‘索吻’,不免惊讶。总不会是追女无术,给憋成这个德性了吧?”
索文瞬间脸红过耳。
初平用力捏了捏唐灵儿腿侧。唐灵儿惊叫一声,狠狠瞪了初平一眼。初平以内力束音成缕,用只有她一人听到的声音道:“再闹就不陪你玩了。”
唐灵儿赶紧举手道:“好,好,听你的,夫唱妇随,非礼不言,非礼不动,非礼不视行了吧。”
王大哥惊奇道:“想不到姑娘还读过书哪。”
初平立刻打断道:“废话且住。索兄继续。”
索文狼狈的续道:“在下表字道振。自小在日南海边长大,从没到过中土腹地。因祖辈原是中土华人,如今日南地界又不安定,所以家中长辈希望我回中土发展。还望子玉兄多多提携。”
初平神色淡淡的略一点头,本想随便敷衍一句便算,张口的刹那回味过索文话中之意,陡然改口道:“——很好!不瞒道振,在下忝任广柔县子爵府典卫一职,手下正缺你这样的大才助我。你是汉人,又有与夷人打交道的经验,再好没有。屈尊在我帐下做个屯长如何?”
“屯长!”
索文大喜过望。
他的家族在中土原是官宦门第,中原大乱时避祸去了日南。如今在日南以豪富称雄。现今海内又已平定,日南与南方林邑国交界,反成不安之地。因家大业大,一时难以举族迁回,在中原的人脉也早已失去,所以就让他先回来探路。
日前参加武林大会,索文主要还是玩票性质,无非借此多认识几个朋友。早早出局后,就跟路上结识的东莱世家子弟王先进到处游历玩耍。王先进武功平庸,耳目却着实灵活,不知怎的给他探到一拨武林人物的诡秘行踪,便拉上索文棍打不散的硬跟上去,指望在他们吃完肉后能啃点骨头。谁知走到这里,却被人家突然制住。要不是幸运的遇上初平,如何下场还真有些玄了。
如今听初平说能委以屯长之职,虽说只是个九流职务,还是军职,但也算有个出身。毕竟时风之下,庶族要出头极不容易。先以之界入官场,等熟悉了路道,再用家中大把银子铺下,升个都尉,便正经算个人物。再往上,弄个杂号将军衔甚至监军督军什么的,举家迁回就有了稳固支点,不用再在那个日头毒辣的鸟地方把全家晒成昆仑种(即黑人也。嘿嘿)了。
索文赶紧重新行了参见上司之礼,言道:“谢典卫大人提拔。”
王先进愣了一会儿,又羡又妒的道:“子玉,转眼就鱼跃龙门了?不简单啊!”
初平淡淡一笑。区区一个典卫,如今早不在他意中。他扭回话题,问了两人此行的备细情形。一到见真格的,王先进就有些支吾其词,还是索文从旁补充交待,才把事情讲明白。原来王先进所知也是极其有限,只是听到一些零碎话语,外加观察到一些熟人的诡秘动作,这才猜出他们来此图谋一个宝藏。那个宝藏似乎在一个什么“大禹神殿”里。
汶山正是大禹故乡。在石纽山上建有祭祀大禹的神庙。至于是否就是“大禹神殿”,王先进并没有搞明白。甚至连那宝藏究竟是哪种性质的,是巨量财宝,还是武学典籍,或者是神兵利器,王先进都一无所知。只是来的人中有数个是武林宗匠魔煞级的。其余也并非如王先进那般只会转卖二手垃圾情报的主,所以王先进推测其中必定有料。

财动人心,一路上使尽浑身解数,王先进甚至还冒险偷听到几句话,说是此秘密非同小可,关涉当世气运。一旦被破解,此人必成当世第一人物。甚至可以破碎虚空,飞升仙界云去。话是极玄,但说话之人身份地位令人不敢不掂量一二。而且千里迢迢奔波来此,也绝不会仅来说两句唬人大话。路上又有几拨武林大会退场人物赶上会合。王先进胃口被吊高,不掂量自己实力死活要跟随,直到在这里被甩脱。
初平越听越是好笑。事实上一见是王先进这家伙,他就已没兴趣理会。只是唐灵儿死乞活赖非要先听听“大禹神殿”的秘密,初平又不好告诉她自己曾误信王野人的臭事,才不得不回来应付一下,只想抓到王先进话中一个破绽便告了结。
此时不由笑道:“咱是俗人,未知生乐,焉识仙趣。世上声色犬马还没享受够,什么飞升仙界便免了。王兄请便。至于道振,想来对成仙也不会热衷吧?”
索文家中有的是钱,对财宝兴趣缺缺。至于成仙,当然更非所想,当下赶紧道:“正是,属下自当跟随典卫大人,效执鞭驱策之劳。”
又对王先进道:“一路多承野人兄照应,小弟这里谢过。日后得缘,再做补报。”
说完便站到初平身后。一路行来,吃喝嫖赌都由他开账,这倒好说。实在也已弄清王先进虚多实少,跟着他绝没前途。此时脱身,正是求之不得。
初平淡淡道个别字,携了两人便走。王先进大急。追上前面那拨人吧,简直是羊入虎口。放弃吧,又实在可惜。
说实在的,象他这种世家门第的垃圾子侄,处境从来都极为尴尬。所谓说大话,使小钱,指的就是这类人。枝枝蔓蔓动辄数百人的一大家子,跟嫡宗隔了不知多少远的世系。继承家产爵位那是白日做梦,除非上头那几十个堂兄族兄一朝横祸死个精光。在家不过就是给嫡宗打杂的稍有身份的仆役。出门还得摆架势撑场面。小钱不敢去弄,小官不敢去当,怕丢家族面子,别提心里虚火多旺。好容易得着个一手情报,天幸知情者不算多。要能死粘不放,喝点剩汤就够消受一辈子的。如何肯放手。
王先进愣了会儿,见三人要走远,只得先跟上再说。
初平却与索文谈得极是热烈。索文讲了当年交州象林县功曹之子区连如何杀了县令,割据一县自称林邑王。因中原大乱无力顾及,居然给他坐稳。东吴时还屡出兵北上,互有胜负。后来区姓绝后,传位给外孙范熊,也屡屡侵扰日南。如今范熊也死,儿子范逸继位,暂时局势还稳。但朝廷武备不修,驻兵太少,实在令人担心。索文只希望能尽快在中土立住脚,好把家人及早迁回。
初平对林邑立国的经历及历代各王兴趣极浓,反复诘问。直到索文辞穷无以为对。
索文思绪了半天,最后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哦,对了,夷人好象称呼范逸为范特西,其义不明。”
“范特西?”
初平重复了几遍,莫名其妙有种大笑的冲动,忍不住戏谑道:“干嘛不叫范贱?”
索文还不知所云,唐灵儿已经跳了起来,拍手大笑道:“啊哈,还老说我捣乱,明明你自己也爱胡扯。”
说着用手指去勾他鼻子。初平一边躲闪,一边想还击几句。刹那之间突然出神,就象有个东西脱离肉身,从高处观照自己。结果一窥之下毛骨悚然。
问题在哪里?为什么总感到很不安,像有什么地方出了大岔子?
初平一下子僵住,凝神细思。出谷之后的言思举止很快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就是自己的性子!本来贫寒子弟出身的初平虽生机勃勃极富进取心,但性子一向严肃。毕竟生存压力和力争出头的负担如山压肩,令他喘不过气来。可一朝为官,整个人立刻性子大变,嘻笑怒骂得简直有些玩世不恭。
不,或许时间还要前推。应该是从那夜青城后山的大醉开始!
那个荒唐的梦,究竟有何深意?
那坛明明觉得已被喝干却未开封的酒。那条被啃过一遍却完好无损的山猪腿。有什么不妥?实在想不出啊。
——喔不!至少那条山猪腿绝对是有问题的。先是导致李义中毒癫狂,还差点给了自己一刀。后来李义因之功力小增,自己更是靠它易筋换骨,跃上人生别一层级。
但这跟自己的不安感又有何关系?毕竟猪肉虽是有毒,毒质却极特异,对自己和李义这类内力有根底者益多害少。而别人也不可能进忘情谷弄到楚王的珍禽异兽啊!
念头一到这里,一件遗忘已久的小事蓦的浮现,初平心中剧震,啊的一声大叫,猛然跃上半空。
——那只山猪的内脏,自己出于好心随手送给了荆州边境一户人家,他们可绝对没修习过内功!
那一家子,那无辜的一家四口!
初平强行束住自己的内力,砰的一声重重坠地,想用**的惩罚减轻一点精神的负担。
身边三人见此怪状无不大奇。还没出言询问,初平已迅速起身,转头对王先进道:“告诉我那拨人中都有些谁,我跟你去夺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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