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约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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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压抑的沉默中,霍夫曼教授带着瑞本向约柜的核心控制室走去。
核心控制室深深陷于约柜那可怖的体组织深处,在那直径超过1000码的巨大形体中央,那里也是约柜的起源,约柜最初的形态之所在。
当然,那并不是安装在约柜内部的唯一一个工作设施。为了研究和控制约柜和约柜里那SEERS的力量,从外壳部分延伸出无数结构类似隧道掘进机的装置,深深陷入约柜内部。瑞本很难想象长期呆在约柜里面的感觉。
光是观察约柜的表面就足够让他毛骨悚然了,但是只要靠近“她”,靠近“她”的面庞,走进“她”的内部,那种压迫感却突然消失了。
和“她”内部相比,约柜表面的恐怖与怪异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这个长度超过1000英尺,通向核心控制室大门的狭长走廊周围,“她”密密麻麻地遮满了透明的墙壁和地板,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在他们的头顶,两旁,脚下,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她”。“她”们蠕动着,旋转着,脉动着,生成着,分解着,在这些面容之间,纤毛、触手或神经状组织不停伸缩颤动。
一个“她”正在冥目沉思,神情严肃。
一个“她”的嘴巴里吐出一根像脐带一样搏动着的双螺旋管子。
一个“她”很不淑女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一个“她”的眼眶里伸出无数黑色的触手。
一个“她”的嘴唇正在动着,仿佛正在梦吟。
一个“她”的脸上满是流动的,仿佛某种怪异文身的红色线条。
一个“她”好奇地打量着瑞本。
一个“她”正在亲吻旁边另一个“她”的面颊,后者不耐地还给她一个白眼,缩进了纷乱的体组织内部。
一个“她”像蚌壳一样不停开合,里面是一团团颤动着的腐肉。
一个“她”长有奇怪的溃疡或水疱,那实际上是其它几个较小的“她”。
一个“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无声地笑了起来。
一个“她”没有物理性的实体,完全是一团被包裹在某种原生质黏液薄膜中,塑成面部轮廓的等离子体、全息图或类似的东西。
在这些美丽面孔的环绕下,瑞本感到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那恐怖,还因为“她”的美。
“她”的面容是完美的。彻底的完美,完美的极致,超越人类想象能力的完美————完美得令人恐惧。
和人类一样,“她”拥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但同样拥有这些部件的人类却绝不可能拥有这种美,不但不可能拥有,连想象和描述都不可能。
瑞本做梦都想不出,人类的面孔竟然可以美丽到这种程度。
大自然的手雕琢不出这样的美。
如果不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对异类的本能排斥,瑞本毫不怀疑,从此以后他的生活中再也不会出现“美丽”的女人。
“她”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但和“她”相比,任何一个人类女性的面容都显得令人作呕。
“她”是彻彻底底的非人,但却充满了人的气息。
一个扭曲而怪异的存在,一个似人的非人。
而“她”也确实曾经是一个人类。
“自从她把自己作为祭品献给SEERS后”。霍夫曼教授是这样说的。
为什么会有人要求这样可怕的命运?
但更关键的是下一句:“当SE……她变成约柜后”。
这句话令瑞本不安。
“SE————”
当时霍夫曼教授是把SEERS作为主语的,但中途改口了。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那么他当时想说的是什么呢?
“当SEERS把她变成约柜后”?
是这样吗?约柜计划开始于15年前,联邦对SEERS意识中枢的研究才刚刚起步,当时那个残骸确实是已经死了。
但为什么要把SEERS作为主语?
莫非当时SEERS仍然有行动能力?
进一步推论:如果当时SEERS那被认为已经死亡的意识中枢实际上仍然活着,那意味着什么?
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个采集原始SPM的过程:那些在约柜周围飘来飘去的东西,‘Freka’sAgkelocyst’,就是SPM的源头。DARPA掌握了某种方法,可以控制————至少是有限度地控制它们,让它们生产出原始的SPM。这些半成品被运输到所罗门大厅,根据需要被培育出不同的能力和强度,然后编制程序,灭活,使其成为可以装备到武器上的状态。所谓灭活,就是将其杀死,使其不再具有任何生物活性。
那就是说:即使在死亡后,作为一具尸体的SPM也依然保留着自己的部分机能。
人类所熟知的“死亡”概念,似乎并不适用于这些SEERS的造物。
那么适用于SEERS本身吗?
在15年前,原本被认为已经死亡的SEERS意识中枢的残骸能够因为“某个偶然事件”而恢复活性。那么那些装备在联邦各种遗物兵器上的SPM呢?它们也会在某种情况下复活吗?
自从进入所罗门大厅开始,瑞本看到的一切都使他没法不怀疑,人类是否真的有能力控制住SEERS。
他无法理解霍夫曼教授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他好象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要么这是一种愚蠢到不知死活的自信,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而且瑞本觉得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难道霍夫曼教授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吗?
无论现在的SEERS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如果那家伙苏醒,它毫无疑问会把整个人类世界捻成粉末————如果不是更糟糕的情况的话。瑞本毫不怀疑,SEERS有这种能力,并且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但另一方面,15年前的那场战争又是怎么回事?像SEERS这样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被人类打败的?
SEERS是拥有人类无法理解的高度智慧和技术的生命体,为什么会让自己最重要也最脆弱的核心部分面对敌人的刀锋?难道那家伙也会像耶酥一样,自己送上门去给人钉在十字架上吗?
重要的不是约柜本身,而是它背后所暗示的某些东西。
约柜曾经是一个人类,而SEERS将“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并且隐身其中————但DARPA的人却怎么也弄不清SEERS到底在“她”的那个地方。SEERS和它的力量确实栖息在她体内,但就是找不到它。
约柜是美国维持力量平衡的基石,同时也是山姆大叔在最黑暗的时刻用来打开末日之门,确保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终手段。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技术和力量啊!
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技术和力量的SEERS,竟然会被人类打败?
以SEERS的残骸制造的武器都能把世界弄得天翻地覆,而作为那些力量的主人,它自己却会被人类打败?
由SEERS的残骸制造的很多武器都具有毁灭行星的力量。但不知道为什么,SEERS却没有在战争中使用这种力量。
为什么在冲突爆发前夕,SEERS会遣散自己的使徒,任他们各奔东西,而不是保护自己,让他们为自己而战?
为什么能把“她”变成威力无比的约柜的SEERS,却又会被那些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生物打败?
“实际上SEERS远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强大。”这是伍德的口供记录。测谎仪显示他没有说谎。
这是否意味着,SEERS虽然拥有人类无法理解的深邃智慧和人类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量,但却存在某种致命的弱点,以至于竟会被人类打败?
这绝对是一个必须弄清楚的问题。瑞本想。绝对。
无论答案是什么,哪怕是一个恐怖到足以使他想要自行了断的真相,也必须弄清楚。否则他无法安心。
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瑞本只想快点结束这次参观————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等回到奥尔加修女那儿以后,一定要向她问个究竟,绝对不能再让她岔开话题了。
**********************
在这个长达上千英尺的走廊尽头,就是通向约柜核心控制室的大门。
那是一个缓缓旋转着的巨大机械,样子有点像齿轮。而正对着通道的,是一个直径接近30英尺的黑色金属闸门。
在那门上,用一种古老的,带有宗教气息的字体篆刻着一行金色的铭文:
SheherselfwouldtheARKwhichthatAlien-Godwouldmakeanewbeginning.
但是在那庄严的铭文下面的几行文字却更能吸引参观者的注意力。那几行字也是金色的,但怎么看都像是后来被什么人写在大门上的,并且满是不恭之意。
OGlorywoman!HailFreka!AveXenotheotokos!Andthoustilljustalowlyape,foolish,brutish,selfish,adivinebornhumanityofMasqueraldish.
————TheonewhocreatedanddescendedbythyAlien-godson,theonewhofallfromthebeyondaboveallhumanity.
DAMNYOU!
书写者当时的心情几乎可以跃然而出。那个满腔愤懑的DAMNYOU!足有一人高。
某种力量永久性改变了大门部分表面的物质构成,使之成为黄金或别的什么具有能反射金色光的电子层的金属或物质,从而塑造出了这几行金色的文字。
相当精妙的物质重构能力。
“这是什么东西?”瑞本问,“什么人刻上去的?有人在大门上刻这些胡言乱语,警卫就不阻止他吗?”
“嘿,那已经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霍夫曼教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当时这里来了位不请自来的参观者,在参观完毕后心里有些事情想不开,要刻点东西上去表达一下心情————以后离开了,就这样。从开始到结束根本没人发现他,当然也不知道他是谁。”
“监视器呢?”
“当时整个所罗门大厅的所有监视器同时出现故障,持续了将近10分钟。”
10分钟。瑞本想。
在没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到这样的地方,在参观结束后还要特意留言发表感想,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整个过程在不到10分钟内完成。
XF666部队的成员?
某个G.O.O?
那些在五日战争前夕被SEERS遣散的使徒?
都不太可能。而且Vault-X内的警卫系统本身就有针对这些家伙的设计。
也就是说,那个潜入者应该是比他们更强大的存在。
瑞本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这件事了。毕竟这和他的工作没关系,他会在给五角大楼和奥尔加修女的报告里提到这个奇怪的留言,但调查其底细的工作就交给别人去进行吧。
在他面前,核心控制室的大门缓缓旋开了。
自从见到约柜的真面目后,瑞本相信无论核心控制室到底是怎样的,都已经不再会让他惊奇。
但是当他看到门对面的景象时,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
这地方真的是核心控制室?
这地方真的是约柜的内部?
在踏进大门前,瑞本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漫长的走廊,超现代化的机械和设备。
但门的那一边,却是——————————一片白芒芒的虚无!
瑞本回头看了看:在他身后,门的另一边,确确实实地是他所来的地方,他所熟悉和眷恋的地球。
通向核心控制室的大门,同时也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一个异类与陌生的,被SEERS的力量统治的疯狂世界。
这个被称为核心控制室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如同宇宙本身一般浩瀚的空间。庞大得足以容纳整个世界。
它实际上并不是空的,至少不是每时每刻都是空的————无数幽灵般捉摸无定并且广阔无边的形体在这个苍茫的空间中忽隐忽现,它们是有形的,但却又模糊得无法辨认;它们巨大无比,但却仅仅是某个或某些更加巨大,更加庞大,庞大得无法想象,复杂得无法形容,诡异得令人发疯的实体上的某个或某些部分。那显然是和约柜外部的那种火焰或光芒一样,由某种匪夷所思的技术,将不同能级的能场、等离子体甚至扭曲的空间构成的机械,就像人类用钢铁和塑料制造机械一样。在这里,物质、空间、能量————至少是人类所习惯的那些————之间的界线是不存在,甚至随时颠倒的,给人一种强烈的虚无飘渺之感。
它们不停变化,不停运动,有时它们酷似一道道美丽的极光;有时又化为无数黑色的闪电或线条。它们周期或非周期地扭曲、晃动、[膨胀、收缩和翻转着,然后时不时地像一团巨大的电场那样爆炸开来,释放出一团团纷乱而抖动的细线。但另一方面,它们却又是确确实实的实体,充满了钟表一般的和谐与规律,让任何观察者都能产生这样的印象,那只不过是某种装置在正常运转而已。
无数的实体就从那片白色的虚无中浮现,从爆炸的火光中跃出,在幽灵般闪现的实体中迸发。

无形的哈哈镜在空中四处漂移,在那上面显现出周围的怪异和瑞本那被扭曲变形的巨大面孔。
白色的天空爬满了扭曲的裂痕,满是黑色与彩虹色的,虚无但却万有的线条、纹理和静脉,它们像某种巨大的生物一般痉挛着,抖动着,而伴随着它们每一次令人胆战心惊并且头晕目眩的运动,大量的实体从中弥散而出。
大量的东西。大大小小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匪夷所思的东西。不可描述的东西。
像蒸发的血液,像凝固的胆汁,像煮沸的原生质黏液。
在那恐怖的背景之前,在那背景的一切之前,那种在约柜周围飘来飘去,能够生成原始SPM的的闪闪发光的肉团。但是在这里,它们成群结队,遮天蔽日,远非外面可能相比。
“Freka’sAgkelocyst”。瑞本记得霍夫曼教授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它们亿亿万万地从那白色幕布的虚无中显现,数量多如繁星。它们成群结队,忽而聚集成一个个大团,如同海洋中的鱼群,忽而迅速分散开来,仿佛弥漫于这白色空间中的一团团云朵。有时,它们会和周围其他的疯狂之物大团大团地聚集在一起,融合成一个个足以令瑞本恐惧得想转身逃走的,杂合的恐怖复合物。有时,它们又会不断分裂,化为由微不可见的尘粒构成的烟雾。在约柜外面,它们的行动看起来似乎是完全随机的,但是在这里,当它们以天文数字出现在观察者眼前时,就会显现出一种“秩序”的特征,如同集群的昆虫。
巨大的水晶状物体在它们的集群之中横冲直撞,每一个的直径似乎都有数十公里。
一个模糊不清,但却又实实在在的巨大轮廓无声无息在白色的幕布后一掠而过。它本身是人类的眼睛所无法看见的,但当它掠过时在那庞大的集群周围掀起了一片闪光与脉动的波澜,就像巨大的鲸鱼在海面下游过时在海面激起的痕迹一样,即使是人类的眼睛也能看到它的存在。
它们的光芒之间跃出大团的疯狂变幻的几何图形,某种非欧及里德几何体。它们不停地互相交换位置,不停重组,不停跃动,在白色的背景前欢快地跳着癫狂的舞蹈,。
充满了疯狂与混乱,无法理喻的诡异。
这就是约柜的内部?
“一个挺奇怪的地方,不是吗?”霍夫曼教授能看出别人在想什么,他已经习惯了。“我保证,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绝对是真实的。和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一样真实。只是有些不符合我们人类的常识而已。”他顿了顿:“但它符合SEERS的常识。”
瑞本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他不能说什么。
在这个“核心控制室”里唯一的人类造物,就是他们现在站着的这个,从大门延伸出来的一个面积约6英亩的圆盘状平台。这个平台的周围向上升起,形成一个类似圆形剧场的结构。透过微微收拢的顶部,可以看到12只高大得可怕的金属花瓣状结构从远方的天空升起。
玻璃钢地板是坚实的,但这坚实的触感并不能缓和瑞本的情绪。因为这里,他们站着的这个巨大设施,其本身和约柜内部的浩瀚空间一样令人疯狂。为了让瑞本能够看到整个控制设施的全貌,霍夫曼教授激活了一个全息图。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机械装置,酷似一朵巨大的,异形的鲜花,以某种未知的方式悬浮在这浩瀚的虚无与疯狂之中。装置周围伸展出12只花瓣,底部的花柄则近乎疯狂地拉长,延伸入全息图所能显示的范围之外。
极其壮观和宏大,但稍做观察,就能立刻感受到它那难以言述的诡异。
他们周围耸立着无数巨大的机器和管线,象征人类文明的灯光在机器上闪烁。
但是————那都是些怎样的机械啊!
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人类制造的机械,坚实的金属上到处都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字母和机械装置。但是几乎看不到任何直线和角。
是的,没有直线,没有角,全部都是弧线、曲线和流线型。而前者正是为人类从一出生开始就会开始熟悉的,作为“机械”区别与“生物”的特征。
而在这里,这个没有任何笔直的线条和有转折的角的金属平台上,“机械”和“生物”,在人类感官中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
在扭曲肿胀,毫无规整可言的金属外壳上满是奇怪的肿胀、突出和凹陷。
就像一堆堆金属的器官被胡乱堆放在一起。
就像一棵棵长满疖子的钢铁之树。
令人联想起H.R.基格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画。
在他们所站立的那遍布诡异花纹的透明玻璃钢地板下,是一片密密麻麻,散发着磷光的花蕾状物体。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既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乳白色的结晶质表面下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它们的下半部分浸泡在透明的黏液中,释放出无数像树根或血管一样蠕动的卷须。
这些卷须缠绕在一条条直径至少10米的巨大金属管道上,粉红色的血肉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和方式融入没有生命的钢铁之中,那些银灰色的金属管道像巨大的蚯蚓一样扭动着。在那爬满了蠕动着的金属静脉,疙疙瘩瘩的表面上,可以看到国家测绘局的标志。
那些有生命的巨大金属管道将这个巨大的圆形剧场划分为12个扇区,长达百米的金属花瓣就从每一个扇区的边沿伸展而出。虽然形状像是花瓣,但这些由大量金属片和造型古怪的环形框架笼罩着的,和它们所连接的金属管道一样不停蠕动着的金属结构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种险恶异类的巨爪。它们以舒缓的角度向外倾斜,但庞大的形体和和生物一样的外表仍然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它们的顶端各自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停膨胀和收缩着的正四面体,投射出某种酷似极光的,彩色的光带。这些光带像无数的细丝般会聚在整个平台中央一个奇怪的装置周围,化作成一道无色的光柱将其笼罩。
那是一个直径约60英尺的球形装置,外形酷似一个巨大的金属眼球,表面覆盖着大量厚重的装甲和复杂的金属框架。无数金属线缆像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延伸入正下方的深井中。在那深井里,散发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光。
它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笼罩在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中。那些光芒在它周围翻滚盘绕,如同日冕。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无论那装置里的东西是什么,那必然是无比神圣的。
约柜的核心,万事的原点,一切的开端。
那个巨大眼球状装置周围有一道环行走廊,当他们走近时,瑞本可以看到,从它里面延伸出来的那些蠕动着的线缆,其另一端所在的那个深井,其实是一个池塘————粉红色的,翻滚着的,酷似约柜表面的,闪烁着幽灵般光芒的,血与肉的池塘。
靠近观察,可以看到那眼球状机械其实是由很多比较小的装置,围绕在一个巨大的核心周围而拼凑而成的。它的表面和整个平台的风格一样,满是繁复但又简陋的金属部件,以及难以言述的,如同生物组织一样不规则的表面。在各个装置的缝隙之间,可以看到某种深蓝色的水晶状物体————不,那不是水晶,是流动的液体————但却奇怪地和固体一样给人一种坚实的感觉。又或者应该反过来说,那水晶其实仍然是固体,但却能像液体一样流动?SEERS的世界没有人类所习惯的常理。
霍夫曼教授在球体前面的一个看起来很原始的计算机终端前敲打了几下键盘,输入密码和指令。周围几个指示灯开始亮起。几根比较粗大的线缆猛地抖动起来,从下方的池塘里吸出了些什么,同时又吐入了些什么。
伴随着某种奇怪的,近乎歌声的噪音,那个庞大的机械眼球表面开始泛起几道电弧,无数的机械部件开始转动。然当它向两人靠近过来时,瑞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但是当它靠近后,瑞本才注意到那些机械的粗糙和原始。
和这个平台本身一样,很庞大,很复杂,但没什么先进的东西————这一点即使是并非技术军官出身的瑞本也能看得出。
很多地方甚至连20世纪末的水平都没有。
“在这里,你看到的是核心数据接口,一个数据交换装置。你也该注意到了,这东西的结构简单得像闹钟一样。”霍夫曼教授介绍道:“但我们对约柜和SEERS的控制就是以这个为媒介进行的。无论是提取其力量还是将其知己作为武器使用。”
“交流形式的划分实际上无关紧要。具体的资料分析工作,‘她’可以把从SEERS那里获得的数据转换成我们可以理解的形式,然后再被重新编译————这个部分才是真正的难点。”霍夫曼教授告诉瑞本:“就像一堆断了线的珠子,要把这些看起来形状相似的珠子按原先的样子重新串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必须对各种可能的翻译进行验证才能确定哪种版本是最准确的。”
瑞本点点头:“换句话说,你们只是在将数据通过她传输给SEERS,再对其提问题,它就能为你们提供答案。”
“虽然并不是这样,但也差不多。交流过程必须通过‘她’才能有效率地实现。过程有点像古文字翻译,要经过大量的比照和实证。”霍夫曼教授耸耸肩:“不管怎么说,我们想要的任何东西不会被装在银盘子里送出来,毕竟和SEERS立约的是她不是我们。”
“立约?”虽然语气是惊奇的,但瑞本心里却毫无感觉。他刚才见到的东西已经让他麻木了:“你是说,‘她’能和SEERS那样的东西立约?”
“对。”
霍夫曼教授继续敲打着键盘,键盘旁边一个盒子打开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将其中之一插了进去,转动。那机器的轰鸣瞬间停止,紧闭的钢铁眼帘后散发出明亮的光。
无数奇怪的东西开始如同幽灵般在他们周围忽隐忽现。它们的行动中表现出的那种目的性是如此的明确,以至于瑞本怀疑它们随时可能会扑上来。
平台周围12只“花瓣”释放出的光芒同时熄灭,而就在那光熄灭的同时,平台周围那广阔无边的白色天空中那些密集的,由那些飞舞的肉团构成的集群立刻作出了反应。它们在一瞬间内组织起来,化作道道黑色的洪流横跨乳白色的天空,旋转着,飞舞着,以惊人的速度向那装置的上空汇集着,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白色天空的黑色旋涡出现在平台上空。
瑞本眼前的景物猛烈地颤抖起来,他视野中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错位。
当一切最终平息下来时,在他们面前,那只“眼睛”缓缓睁开了。
一片深蓝色的汪洋大海。
在这眼睛面前,最美丽的蓝宝石也将为之黯然失色。
温柔,安详,纯净,圣洁,足以抚平一切悲伤与痛楚。
悬浮在这深蓝色眼眸中央的,就是约柜的核心、起源与开端。
一个奇怪的女人。
或者说,一个以怪异的姿势,像胎儿一样蜷曲着的,畸形的,有着女人外形的生物。
极度佝偻的身躯。突出的肋骨上悬挂着两只干瘪萎缩的**。发育不全的四肢短小得令人恶心,似乎只有一层皮肤紧绷绷地裹在骨头上。她严重畸形的双腿似乎比胳膊还短,从膝盖处以一种古怪的角度向外弯曲,完全不像是可以直立行走的样子。她的头部被一个造型古怪的巨大金属头盔覆盖,一张根据约柜外面那些“她”的容貌制造的银色面具遮盖了她的脸。面具上的脸孔美丽绝伦,充盈着不可接近的圣洁与庄严,和她畸形的躯干形成鲜明的反差。她的头盔上连接着无数的数据线路,如同瀑布般的长发。两条黑色的金属脐带从其小腹延伸出来,与机器相连接。
“这……这就是……”
霍夫曼教授点点头,曾经充满玩世不恭的脸上早已被敬畏所代替:“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用来控制和使用SEERS的力量的数据交换端口,约柜的原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变成了微不可闻的耳语:“那个与SEERS立约之人。”
“那么说到底,她到底是什么人呢?”瑞本问,“她为什么能与SEERS立约呢?”
“她是有史以来对地球历史影响最大最深远的人。我们人类所拥有所成就所知道的一切之所以仍然存在都是因为她的意志,因为她在SEERS进化过程中曾经扮演过的重要角色,因为她对于SEERS的特殊意义————”霍夫曼教授伸出一只手,指向那那个畸形而扭曲的形体:
“第一接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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