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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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中天。
卫谋把马车赶得都快飞起来了,弄得车里时不时磕磕碰碰的响动,苍老的声音连声哎哟。
“刘老先生,我家少爷病得重,您老忍着点啊,马上就到了。”
卫谋心下焦急,也有些埋怨,满大街的医馆药房,偏偏周奕坚持去城南那家叫什么‘平康’的小医馆抓药。也不知道他到底喝的是什么药,大夏天居然能得风寒?
刚刚就近找的几个大夫更是脓包,连风寒也看不明白,害他只好跑城南一趟。
城南城北,来回一趟就够耽误工夫的,偏偏这个坐镇平康药铺的老郎中一大把年纪,磨磨蹭蹭的。
卫谋看着这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老头,他能行吗?
卫谋带着老郎中一到,老郎中立刻被带到周奕的房间,房间门口守着两个陌生的粗壮大汉,卫谋想进进不去,被几句话给支到了大厅。
卫谋一脸莫名地转身进了大厅,左右看看——壁垒分明!左边是卫尘、卫荫他们,右边……个个练家子,不认识。
卫谋冲着卫尘跑过去,“哎,你从牢房回来了……虎头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老大谁在照顾?”
卫荫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那伙人,“不是我们,你说能是谁?”
卫尘更是忿忿,“能再让我多练两年功夫,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卫尘的功夫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一听这话,卫谋立刻转了念头,“那……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
“就是让我接应的人啊!我看到衙门里的人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个个鼻孔朝天!”
“看他们的样子就像侍卫,什么样的侍卫能让那些衙役怕得要死?”
“那人好像跟老大认识……”
他们几个一面低声给卫谋介绍刚刚的状况,一面虎视眈眈的紧盯对方。
……………………
被汗溻湿的衣服,非常不舒服地贴在背上,殷离拖着沉重的腿,蹭到大厅。
皇家一等侍卫,精英里的精英,走路带风、说话经常用鼻子哼的高手们,在‘劫狱营救’过程中,不仅在时间上比周奕的手下晚了三刻钟,而且还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差点儿把他们主子的身份亮到了城墙上昭告天下。
刚刚他们几个全被叫进去训话,太子爷对他们的行动表示了‘关切’。
太子的声音倒是一如继往的平静,偏偏他们觉得腿阵阵发软。
太子倒是没有对他们行动滞后并缺乏隐蔽性的做法进行批评,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下周奕那帮毛头小子手下的所作所为。
“若不是看在周奕的份上他们留下一个等待接应你们,没人能知道他们的存在,周奕的来历去往也依然成迷,也不会有人知道殷国的太子是生,还是死。”
太子的这句话,把他们几个全激出一身冷汗,跪在地上惶惶不安。
太子爷也没再说话,任屋子里弥漫令人悚然的死静。
最后还是敲门声缓解了屋内紧绷的弦……
幸好郎中到了。
殷离清楚的记得打开门那一瞬间,满屋子的愕然……
事情更大条了,怎么连刘太医都假借告老还乡之名,来到这同华城给小奕当起了专属大夫?
回想主子爷见到刘太医时的那个脸色……
他和殷乾几个人,借那个机会赶紧溜出来。他发誓,那会儿屋子的空气都是拔凉拔凉的。
看这个情形,暂时他们不可能离开了。
殷离到了大厅,看着对面几个满脸敌意的毛头小子,眼睛转了转,走过去联络感情。“嘿,身手不错,学了几年了?”
卫谋横跨一步,截住他,“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殷离笑了笑,“呵呵,你们别紧张,我们跟小奕是老相识了,没有不良企图,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你若怀疑我们大可以留在这里一宿防贼似的继续大眼瞪小眼,不过刘太医年纪可大了,你们最好给他老人家准备出一间屋子休息,小奕的病可全指望他了。”
“太医?!”不止一个人惊呼出来。卫荫、卫尘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医?!不是唱戏里面说的那种专门给皇帝老子看病的郎中?
“嗯?你们不知道?小奕没跟你们说过么。”殷离假装惊讶的看他们几个,“小奕的病从来都是刘太医亲自过问的,绝不假手于人。”
殷离看着情绪明显受打击的小子们,继续施压,“在京城的时候,小奕身体特别不好,喝药前总要先进点儿温性甜汤,免得把药汤吐出来,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让厨房预备些。”
“嗯……最好顺便给我们也弄点宵夜,被小奕折腾这一遭,午饭晚饭全没顾上。再说,你们晚饭恐怕也没吃不是?”
卫谋低着头寻思了一下,起身出去吩咐下人。
殷离暗自得意,小奕的这种迂回推进的法子还真管用!
三言两语,既没道出身份,又占了主导地位,这帮小子到底还年轻,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殷离想得太简单,他也不想想‘十二兽’是什么人?!都是周奕手把手教起来的,就是一窝狐狸!
尤其是卫谋,心思鬼着呢。
周奕和罗耀阳手下这两帮,一方血气方刚,一方目中无人,一方觉得自己引狼入室,祸及亲人,一方不屑辩解,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这样的两伙人能安生的处到一起吗?
卫谋知道对方的功夫厉害。可是在自己家地头上被人‘挟持’了老大,被打压的抬不起头,自己都臊得慌!
如果卫尘比不过他们,别人也不行……自己就更差!
但缴械投降是爷们儿能干的事?
下迷药这种下流的手法,他也不屑一顾。
……
所以,趁着那个搭讪的家伙一度沾沾自喜,以为小占上风,以为自己去给他们料理膳食的空档,他却在门外布下天罗地网。
晦暗的月光,熟悉的环境,完全的武装,一个眼神即心意相通的配合,精心的布置……好吧,不能算‘精心’——实在是事发仓促。
不信会再落败!
结果,
先发制人,全武上演,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从大厅到偏厅到花厅到院子……毁个底朝天!
无奈功夫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是落败了!
其实不怪他们,就周奕那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子,他自己都是菜鸟一个,还指望能教出绝世高手?
只是周奕在‘十二兽’心里的形象实在太高大、太完美,加上教法上确实蕴含科学道理,各种辅助工具是匪夷所思,效果——当然对付一般宵小不在话下,以致他们从未怀疑过。如今遇到真正的高手,正面硬碰硬地打了一场——全军覆没。

‘几只小兽’被悉数软禁起来,当然那些陷阱也让对方损失惨重!
…………………………………………
卷毛雀斑男孩轻松地从衣柜里抱出一个犹带泪痕的中国娃娃,咧着嘴,操着洪亮的嗓门承诺般肯定,「你是我们的奕,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
「全体过关……干杯!」七个年纪各异,肤色各异的少男少女手里端着各色果汁,脸上挂着亲昵、幸福和满足的笑。
……
没有标注的密室,预示了不为人知的后果……
「不!裘德,不要碰!」周奕清晰、真切地感受到当时的恐慌。
脚步,人影,凌乱的灯光……墙壁的倒塌阻隔不了已在空气中弥漫的死神味道。
莉莉、裘德、丹……不断在自己的身后倒下,被笼罩,被侵蚀,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无声无息的毒气下沸腾、蒸发、不过瞬间化成脓水……
「跑!」似乎是所有人在最后发出的声音,而他只能选择飞奔在前。
「奕,快跑,跑,一直向前跑!」
背后的重击,让他腾地翻飞出去,而身后的密封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砰然落锁,像丧钟长鸣……重重的摔到地上,透过厚厚的玻璃透镜,他看到了……门的背后,他看到带着雀斑的笑脸正迅速被毒气腐蚀融化掉……
他趴在地上,轰隆隆的爆破渐渐逼近,震痛了鼓膜和紧贴着地的心肺……
“周奕,周奕……别怕,张开眼,醒过来!”
周奕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缓缓睁开眼睛,脑子却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
「很幸运,你是唯一活下来的!」穿着白色无菌服的人操着冰冷的语调,像把利剑直**他的心底。
唯一的……
真的是幸运吗?
……
“周奕,周奕……”那个低沉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欣慰,宽厚温暖的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抹去他脸上湿湿咸咸的泪水和汗水,“醒了?没事了,没事了,那是噩梦……你被噩梦吓到了……那些只是梦……”
周奕目无焦距,失神地直视前方……泪水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滑出,落在发鬓里……
不,那不是梦。
周奕合上眼睛,又慢慢睁开,昏昏沉沉的头让他一时有些识别不清,眼前的是救他逃离梦魇的天神吗?夕阳照在他的背上形成一圈光晕,高高在上得令人不敢逼视,却待他如此温柔……
好半晌。
周奕回过神,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我……我怎么了?”他伸手拍了拍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醒了就没事了,是风寒,刘太医说你没有好好休息,外加情绪躁郁,引发肝火……”
“唉,做医生的总是大惊小怪……”周奕扶着头,试图用轻快的语气,刚说一半,猛然警觉,当下装作一脸惊讶,“你把刘太医都带过来了?”
罗耀阳突然收起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松开扶着他的手,起身站起来。
失去支持,失去体温,加上屋子里弥漫的寒气……一瞬间,让周奕有种被遗弃的失落感。
“这么拙劣的谎话,周奕,你是侮辱我,还是惶然失措?”
周奕努力的挤出些笑容,“我没……”
罗耀阳打断他,“周奕,你总是喜欢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饰自己,你把自己厚厚的封死在壳里,从不让人碰触。你不停的撒谎,你让所有轻松快乐的表象都建立在谎言上,不累吗?”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是想欺骗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不可否认,有时你真的很成功。”
“周奕,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想永远一个人这么独自撑下去?你得试着学会信赖。”
“有些话你若不愿意说……我不会追问。”
周奕默然的盯着罗耀阳,罗耀阳淡定回视。
许久。
周奕别开眼光,“上一次……你追问了。”
罗耀阳呼吸一滞,有些无奈地,带着诱哄的口气,“可是……后来我放弃了。”
“但是你会派人再调查。”周奕说完,把自己蜷成个球,心中懊悔。自己的口气就像小孩子在万圣节讨糖块,不给就闹!闹!闹!
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他知道罗耀阳这个人,善于抓住任何机会,并且为自己的胜利铺垫得不止一条道路。他能这样说,最终目的绝不是任自己沉默。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他会一层层的,缓慢而有序的入侵自己的防线,真正的‘蚕食’,胜在无声无息,胜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
自己需要那层厚厚的壳来守护,因为他知道心中的防线外强中干,实际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付罗耀阳,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否则万劫不复。
罗耀阳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周奕这个人总是摆出一副兴致高高的样子,整日笑脸待人,仿佛从没有什么事情能打破他的好心情,仿佛他很亲和易接近,确实挺有迷惑性。
而实际上,他始终挂着形形色色的面具,远远地排斥着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无论身体,还是魂魄。
与他周旋了这么久,只见过两次失控——唯一的两次,却是他真实性情的流露。
第一次失控,他看到了他心底的寂寞与悲哀,冰山一角;
第二次失控,他体会到他对死亡的渴望。
他想触摸面具下面那张真实的脸,他心痛他背上不堪重荷的行囊。
走过去拉起被子把周奕裹住,“调查……只能让我看到表象。但是周奕,于你,我想知道的并不仅限于此。周奕,你知道你把自己藏得有多深么?我并不总是无往不利的……”
听着罗耀阳近似低沉的自语和隐隐伤感的口气,周奕的心蜷缩得难受,可他还是选择躲在被子里,防线筑了一道又一道。
一遍遍警告自己:不要听……决不能……
忽然感到自己被他抱住,铜铁坚实的手臂收紧再收紧,好似要把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
就在周奕觉得有些气闷的时候,手臂的力道突然懈了,但依然没有放开,一记悠悠叹息含了道不尽的挫败和不舍,震得周奕心里猛地一颤。
“周奕,我愿意在你身边……帮你,直到你…能再次挺直,能再次坚强……”
眼泪刷地一下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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