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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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奕不良于行,凑热闹是不可能了,只能过过眼瘾。好在他后台硬,处在水榭小楼,位置极佳。
小楼临水而建,靠在窗边满园春色尽收眼底,若海宁也在,他不怕找不到他。
如果把这游园会比喻成运动赛场,这儿就相当于主席台。太子殿下亲自撑场面,来游园的无论官职大小,只要有机会都要到这里试图给这位名声正劲的未来君王留下印象。
加上风雷和纪珂时不时跑来避风头,周奕这边抢眼得很。
周奕叼着小点心,刚刚把自己推到窗边要探出头张望,忽然觉得地板微微震动,地震?他一回头,几位眼熟的大叔上楼来……
哦,不!他听见自己的心在哀嚎。
——就是那几个将领,曾经听完他‘讲座’就一直阴魂不散的那几个,感情今天来得齐全,老不羞,年纪一大把,居然还来相亲大会?!
这新年也过完了,为什么,为什么身为大将的他们不在边关守着,整日泡在京城?!
“小奕,身体好点了吗?年纪轻轻,这身子骨可不行啊,该练练……”赵将军的巨掌拍下来,差点儿把周奕打吐血。
周奕僵着一脸笑,按照官衔大小一一打招呼,“护国公,赵将军,林将军,吴将军……周奕给各位请安……”
说是请安,周奕腿不好用只能干笑着坐在椅子上点头哈腰……够散漫也够狗腿,怎么看怎么别扭。
护国公捋着花白的胡子,不满的冷哼一声。
护国公,军中第一号人物,风雷的爷爷,性格耿直豪爽,一生戎马倥偬保家卫国,位高权重备受尊敬。撇开他的身份不谈,单论年纪,不满周奕不伦不类的行礼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军人出身不拘太多小节,这里的不满,实是借题发挥。
光看护国公对待风家子孙的态度也知道,他恨不得全天下的男儿都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热血沸腾保家卫国。
对周奕这个冥顽不灵,好逸恶劳,还偏偏有点可塑性的栋梁之材,真是恨铁不成钢!
周奕无奈的看着他,对着这位跟外公年纪差不多,却总是一副硬脾气的护国公,惟有以柔克刚,伸手推着轮椅的轮子靠近,“小子无状,给前辈赔礼,任您责罚。”
生气归生气,护国公见到周奕这个样子,皱眉,“你腿怎么了,谁弄的?”这才三个多月没见。
周奕避重就轻,“意外。没事儿,刘太医说以后会好的。”他转开话题,“那些弩都用上了吧!”他看了兵部的公文,那两万支的试验效果不错,现在正赶造更多的弩运往边关。
“欧岭关已经运到了,他们试着造些更大的,固定在城墙上……这也是个好办法,灵活性暂不考虑,但射程还是不够……”林将军接过话题。
然后各位将军陆续加进来,一番小小讨论。
周奕扭头偷看了一眼外面的姹紫嫣红,鸟语花香,众多等着他‘品评’的环肥燕瘦的美女……委屈地瘪了瘪嘴,看来这些将军大人早就算计好了,今天是断然不会简单放过他了。
逃避不了不如迎头赶上。
赶紧配合,趁早把他们打发走!
狗急跳墙,人急了……
反正周奕的爆发力是惊人的。
他找来图纸飞快地画了几种助力方式,边画边讲解,什么螺旋升板,三角弹簧……填上杂七杂八的小部件,把弩扩宽扩大也不成问题。
顿时,寻常弩箭成了一种坚固的守城武器,射程起码也得有一公里——半自动步枪的威力。
周奕暗中叹息,制造杀人武器……会下地狱的……
等讨论渐歇,这小半天也过去了,周奕无限渴望地看着他们……
护国公喝着茶慢悠悠地发话,“好了,不是说伐谋伐交为上乘,次下才是攻城么,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某人立刻欲哭无泪,早算计好的是吧?
自己这点心眼儿根本不是这老狐狸的对手。认为弩没用干嘛刚刚不阻止,等这会儿说完了,又变着法的把话题转到兵法上……
不赶快遏制,今儿怕该没完没了了。
“说到行军布阵,周奕是万万不敢在诸位将军面前卖弄的,别说是战争战役,就是军营操练我也没经历过。”
周奕不是谦虚,他真的是冤枉!莫名其妙地就被赶鸭子上架。
军事这方面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但是论起来,现代那会儿,他算是‘技术’人员,没有参加过深入系统的军事训练。只是研究兵法和战略战役是必修内容,他曾对大量的战役做过胜败透析模拟,加上自己有那么点兴趣……就这么多了。
周奕讲假话都能带着十二分诚恳的语气,更别说这会儿真的大实话所带来的真诚感觉:
“周奕再能表现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经验就全是空谈。战争往大了讲,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往细处讲,天时分暴雨、大雾、或又重云无星;地利凭密林,沼泽,沙滩,或是一马平川。知天时晓气象,识图阵晓地利,奇门阴阳,敌我兵势,因地制宜,不是嘴皮子耍出来的,而靠实地的经验累积。”
周奕下猛药,要彻底了断将军们的念想。
“不是周奕不想说。所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他背出来的是孙子兵法的开篇,是对战术最精辟的概括。
“刚刚我说的,是战场上十二种兵之诡道的欺骗性,但各位前辈也知道,战场上远不止这十二种诡诈之术。所以我最后要说: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战场上诡异莫测,不循套路,要根据敌人情况的变化而迅速做出变化,根据所处的形势而具体分析具体运作。这靠的就是经验,而不是诡辩和书本上的东西。诸位是将军,是前辈,脑子里装的是从无数实战战役里历练出的精华经验,现在只是被周奕从将军们的过往胜利总结出的东西给糊弄了。周奕的这点东西实属对将军们作战经验的归纳剽窃,又怎敢误导前辈逐枝末而略根本,那罪过岂不是太大?”
周奕说完,谨慎的观察诸位将军的或吃惊或沉思的表情。
连褒带捧,能说的全说了,马屁拍得油光湛亮,希望这番话能让诸位将军心结打开。
良久。
“哈哈哈……”护国公大笑,首先打破沉默,他揉了揉周奕的头。“好小子,果然是可塑之材!”
“啊?”某人傻眼。
“看,我就说!”护国公转向赵将军,指着周奕,“你说他刚刚那番话,得读过多少年兵书,得见识过多少场战役,分析过多少胜败原因才能说得出来?”
“小奕,”护国公转向他,“这一屋子的将军,算上我,没上战场前也要习兵法,研究战役战况的。到了战场上千方百计的给敌人下套,抄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读过的几本兵书。吃亏受苦,只待真正了解,融会贯通,才算小有成就。”
“现在这一屋子的将军,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一个像你一样能把兵法看得这么通透,这么理智的。那些兵法已经融到你的性情,你的骨子里了,加以实战锻炼,你日后必是我大殷不世名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得靠边儿站。”
吴将军点点头,“就凭小奕刚刚那番话,就可以看得出他头脑清醒,不墨守成规,思维灵活让人寻不到规律,很好……有将才之相。”
林将军评价,“不骄不躁,品行端正,思路清楚,逻辑顺畅,起码是个好军师。”
“就是小奕这身手……”赵将军撮着下巴,“不能上阵杀敌不要紧,但起码得可以自保……还是要加强一下,等你好了以后,到禁军大营,我亲自栽培!”
“!!!!”
周奕真想一头撞死!彻底被他们打败了。
正当无措呢,救星来了。
周奕眼巴巴地看着太子进来,看着他们行礼,还礼,彼此寒暄……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思念罗耀阳。
终于,他的脑电波被太子殿下接收了,罗耀阳找个理由把一竿子人都支走了。
周奕刚想松口气,瞥见门口的医官,立时浑身轻颤,噩梦般的经历让他不禁脸色发白,“轮到今天?”
“嗯,所以我跟他们说你需要治疗。”罗耀阳把他放在里间小榻上,从背后抱着他困住手脚,“不要怕,一个时辰很快的。”
罗耀阳把一个包着绒布的软木递到他唇边,“痛极了,不要伤到自己。放心,没有人会闯进来。”
腿部熟悉的痛感,一波强似一波,有时周奕真的就想这么放弃,可是每当他抬头都能见到那宇宙般深邃浩瀚的黑亮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那里面的有让他恐慌的温柔与坚定,有穿透似的敏锐,还有说不清道不明漩涡似的强大力量牵拉着他,迫使他往下下陷的……
一切一切,都让他咬牙挺住。
又过了一会儿,低低的啜泣在里间响起,伴随着低不可闻的轻轻安慰。
若是这会儿满院子的达官贵人朝廷重臣能听到太子发出那样温柔声音,眼睛怕都瞪脱了窗。
熬过了让周奕痛不欲生的推拿,小睡以后,他急不可待地趴在窗边向外张望。
见他兴致勃勃地张望了一阵子,罗耀阳随口问,“在看什么?”
“穿蓝色裙子那个最漂亮,可个性不好,很霸道!我喜欢头发扎黄丝带的那个,笑起来很可爱,像小兔子……”
罗耀阳起身站到他身边,顺着方向扫了一眼,“探头探脑,成何体统。”说完把周奕从窗边拉开。
“啊?”不看美女看什么。
“母后说要过来小憩,一会儿我带你出去,不要打扰……”
“啊?”木头脸殿下的老妈?
周奕脑海里浮现一位年届四五十岁苍老,严肃,消瘦的脸绷得什么似的,每每说话都一字一顿打着官腔的刻板夫人形象,打个冷战。
不不,要漂亮,不然皇帝看不上。徐娘半老!周奕脑子里的形象立刻变成了逼良为娼,一笑粉就仆仆往下掉的青楼老鸨……
偏见!偏见!他们讲究面相,一定是张的天庭饱满,下颌圆润,白白胖胖……得,变成了家里煮饭第一香的张妈了。
有钱人,天下第一有钱的夫人,要身披五彩锦衣,满头金钗玉环,涂着血盆大口,前呼后拥,皮笑肉不笑……
……
周奕胡乱的猜想着当朝皇后的样子,描绘了七八个版本,等真见到本人的时候,彻底傻了。
第一个念头,真是位美丽优雅的女士;
第二个念头,罗耀阳一点儿也不像她亲生的,年龄像他姐;
第三个念头,她长得更像我妈。
他知道这些念头一个比一个离谱……
你就是周奕?哦……真是可爱的孩子……”皇后一进门就看见打眼儿的周奕。
“母后……”
“嗯,你们去忙吧,我们聊一会儿。”皇后抬手打发旁人。
“周奕,你……”
皇后又打发太子,“你也去吧!刚刚看见纪家小子找你呢。”她拉着周奕也坐到窗边,一见到周奕,从心底里就喜欢——水灵漂亮,白白净净的孩子。
“母后,您不是……”

皇后抬眉,突然打起官腔,“哦,哀家……刚刚邀请了林尚书家的千金,李侍郎的表妹,王将军的孙女……她们可能马上就过来……”
“母后……”罗耀阳最终一声叹,“那……儿臣去忙了。”
周奕看着太子难得吃瘪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笑出来,难以想象这么有趣的母亲会有那么无趣的儿子,遗传真的很奇怪……
“很佩服娘娘。”
“他是不是严肃到刻板?了解就好,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皇后语气里难以察觉的叹息一瞬而逝,接着又充满活力,“说说别的,玩得开心吗?”
窗边的帘子已经被放下来,这样他们两个既可以趴在窗边观察别人,又可以避免被人窥视。
他们看着下面的才子们吟诗作画,受了感染。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品味品味“绯桃一树独后发,意若待我留芳菲。”“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之类的上佳诗句;
看着下面的书画也能给些诸如“笔法清丽疏朗,意动韵飞……设色清雅柔和”之类的比较正常的评价。
后来说着说着变了味儿……
“哈哈哈,那居然也能叫诗?!”
“嗯,打油诗……叫朴实无华。那边的画才叫一绝。”
“嗬,好大一朵红花,这种才华也拿出来显。”
“不,应该夸奖他勇气可嘉,另外这不叫才华叫手艺,看,像不像街头画糖花的……”
“呵呵呵……”
从才子们的笔墨比拼,到佳丽们的容妆绣工,两个人轮流笑过一番以后,感情距离拉进了,开始喝茶聊天。
“我觉得你很有艺术天赋……”皇后中肯的评价,周奕对色彩和图画有着非常敏锐的感觉。
“我从来没接触过……”周奕耸耸肩,画图纸那个不算,“可能是继承了我母亲的才能,她可是个才女,可惜她……不在了。”
“哦,真是太不幸了。”
“没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她……”
周奕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是个孤儿,据说他是山体滑坡的唯一生还者,警方没有找到他的亲人所以最后被送往了就近的孤儿院……直到四年多前才因种种机缘巧合与舅舅相遇,后又经DNA鉴定,终找到外公一家人,认祖归宗得了‘周’姓。
所以,他对母亲的印象仅仅流于某些人年代久远的回忆和发黄失真的儿时照片。
“周奕,你不说我也能想到你童年的不易”皇后收起笑容,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但是你依然乐观,这很珍贵,很不容易。”
在这一点上,罗耀阳万万不及。不是说他经不住挫折,而是他的感情太少,太专,很容易随着逝去的人形销殆尽。太容易封闭情感。
“你有一种魅力……让你身边的人不知不觉的快乐。”皇后微笑地看着他,“所以我很高兴,耀阳认识了你,看着他不经意地流露出喜怒哀乐,看着他整个人一天天的鲜活起来……”
“周奕,”皇后还是面带微笑,她的眼神却开始变得犀利,但又不失温柔,“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请不要……不辞而别。”
气氛一点点凝重……
“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你!”
皇后的姿态让周奕有些慌乱,有些感动,也有些伤感。
周奕知道在皇后温柔和善的外表下有一颗敏锐剔透的心,她甚至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企图……
她是他所见过最聪明的母亲,毋庸置疑!她爱她的儿子,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所以,当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对他的儿子影响颇深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接近,用了短短的两个时辰来了解他,剖析他……最后选定了一种最有效的方法。
周奕孑然一身,恫吓威胁,惩罚利诱……这些阴谋必用的一般手段放在周奕身上,功用恐怕要大打折扣,且防得一时防不了一世。而用这种温和的手段,以母爱为诱饵,却极容易引起早年失去双亲的周奕的共鸣。
他很难拒绝。
不得不正视自己在罗耀阳心中的位子;做任何部署前,不得不顾虑到罗耀阳的感受。
这种手段:直接,有效,且不容拒绝。
真应该让那些将领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兵法大家——这一招正中周奕的死**。
被西方绅士情怀毒害长大的周奕怎么忍心害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士伤心,“好,我……答应你!”
听闻周奕的承诺,皇后勉强地笑了笑,“原本我还抱有一线希望……不过,这样也好……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得当。不要让一个母亲失望。”
皇后拿起随身的一个玉牌塞进周奕的手里,“闷的时候就到宫里转转,受了欺负可以跑到我那儿,哀家给你做主!”说到最后,皇后恢复了本来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刚刚优雅的神采。
最后,她起身拍拍周奕,召唤来随侍的宫娥,举步离开。
等皇后离开以后,聚会也散的七七八八了。
周奕趴在窗台上向下望。
夕阳映了大半边绯红的天,小径上到处散落的花瓣有一种人去楼空、繁华过后的苍凉感。
东边竹林里挂着的名家字画早就被卸去;
西边的长桌上,还凌乱地铺着一张又一张的文人墨宝;
花坛边偶尔还有三两簇人群;
此时此刻,惟有通向城里的官道是熙熙攘攘的——看来都在排队回家。
周奕心里呕得要死,他为什么要来游园会?!
没看到海宁,没欣赏到美女,没跑出去各处溜达,甚至连花都没看到!
天!难道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被一群将军荼毒,然后被推拿揉到半死,最后跟一位精明的女士斗智斗勇么?!
不甘心!
“周奕!”周奕闻言回头,罗耀阳龙行虎步的走过来,“该回去了。”
唉,不甘心也不行啊!
走在通向官道的小径上,风雷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老远就跟周奕打招呼,“今天好玩吗?”
“雷,你看他的样子像开心吗?”纪珂也走过来,笑着打趣道,“嘴都嘟着呢。”
风雷咧嘴笑。“嘿嘿,知道你不开心,明日带你去听戏,我请客!”
周奕看着风雷一脸了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风雷,护国公可真难搞定,下次可不可以不给我出这种难题。”
风雷拍了拍周奕,语重心长,“就是顶不过,才让你拉兄弟一把!”
周奕绷着的一张苦瓜脸,终也忍不住笑出来。
越近官道人越熙攘,大多数人前进的速度渐渐缓下来,甚至有不少品阶较低的官员和还没入朝堂的进士,紧守礼节侧立道边,给众多大人物让路。所幸,周奕正处的这伙人是大人物里的大人物,依然畅通无阻。
权势这东西……有时还真…他妈的…过分!
周奕环视周围,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几乎…就…再难碰面了!
推着轮椅的殷离平稳的走着,突然觉得手上一沉,轮椅好似遇到阻力,猛然转向停下来。还没等他反应,周奕闷哼一声,直直摔出去。
殷离在后,殷震在右,他们两人奉命保护周奕,离他最近,偏偏周奕摔的方向是左前方,隔着轮椅,再近也来不及,一片衣角也拉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奕摔下去。
忽地,从路边上挺过来一人,一跨步顺手拉住周奕。
无奈那人,人单力薄,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堪堪拉住周奕以后,被冲力一撞,两个人一起摔倒路旁。
周奕没伤到,下面那个见义勇为的书生,权当了肉垫。
殷离、殷震在下一秒赶到,赶紧把周奕抱回轮椅上。检查一番,发现罪魁祸首是盖在周奕腿上的毯子——被搅进轮轴里了。
前面罗耀阳几人此刻也停下来回望。
罗耀阳站在原地没动——这是上位者需要做出的姿态——但是敏锐的眼,细细探过周奕周遭确定没有任何实质损伤。
他侧头看了纪珂一眼,纪珂微微颌首,举步过来。
纪珂是这次春闱的考官之一,有‘内相’之名的翰林学士,由他来问再合适不过。
那书生揉着后腰正哼哼唧唧,忽见太子身边的官员举步站定在自己面前,赶忙连滚带爬的跪起来。
“报上名来,何方人氏,有无举荐,这次春闱几甲几名?”
“小……小人,名叫叶汉,东吉人氏,拜……拜了礼部安,安大人门下,春……春闱二甲第八名。”跪在地上的人,身如筛糠结结巴巴,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抬起头。”
纪珂一看此人,瘦小枯干,额窄眉散,眼细嘴宽,形容猥亵,面相不好;身上的布衣蓝中透白,显然家境也不好。没有靠山,更无骄人成绩……
纪珂皱皱眉,这样的人每次科考遇到不知凡几,都是默默无闻之辈,没有才华也不堪当大任。任他在京城投机营生,熬个三年五载,这辈子最多熬上个县府小吏就算功成名就了。
也罢,他救小奕免去一摔,且给他个机会试试,省却这三五年汲汲营生的功夫,至于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明日带着你的印章去吏部评估一下吧。”说完,纪珂转头继续往前走,留下那位不住叩头谢恩一脸奴才相的二甲第八名进士,和旁边或吃惊,或不屑,或羡慕的视线及窃窃私语。
众人目送太子一行人,直到周奕被抱上了车,太子、督尉、和翰林学士纷纷上马,左右护卫摆开架势扬长而去,才算罢了。
待众人回过神,绝大多数人的议论话题都转移到那个俊美非凡、身份神秘、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刚刚走狗屎运的穷酸进士片刻之间已不知所踪。
不过,无人理会。
…………………………
话说那进士抄着小道,七拐八拐拐进城,又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走到城南一条小巷里的一个小门前,开锁,推门,进去。
谨慎地闪过空空的天井处,进了屋。
他从床头木匣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黄色粉末状的东西在手巾上,打湿,轻轻拂过脸庞,手背……再仔细洗去尘土,擦干,解下腰带放在一旁,换掉那脏旧的蓝布衣裳。
他坐在书桌旁边,把腰带拿在手上,深吸几口气,直到手不再颤抖,才从中取出个小字条,摊开,上面只有一个地名:「怀中县湘州」
水润的菱唇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清亮的声音饱含笑意,“死家伙,装神弄鬼,害人不浅。”
贴近字条,唇齿口鼻笼罩着几不可闻的墨香,一遍一遍,
翻看字条,秀气白嫩的手指划过零乱的字迹,一道一道,
多日的阴霾,多日的忧心,多日的思念,多日的努力……全在一张纸条上找到宣泄。
「明天我就会回来」他说。
一共六个月又十一天,他这个‘明天’可真长啊……
终于……盼到了!
海宁握着手里的字条,细细回想着今天的一幕……
明日要去吏部评估……也算阴差阳错的了个便宜,省却自己不少心思。但……不可不小心,海宁闭上眼仰起头,怀中县……没有听说过,大概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地方。
要怀中县的县令一职……应该会容易得手吧!
得好好计划一下,一定要争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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