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功歼恶霸 绝艺儆官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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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盛氏兄弟么?”辫子大汉仰身椅上,头也不回地道,“某家恭候多时,你们来晚了。”
白面汉子向前迈了一步,却与辫子大汉仍然保持相当的距离。
持枪的黑面汉子同时也跨前一步,只是不待站定,身子就飞快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兄弟二人所站位置,有如凸出的一双犬齿,将辫子大汉钳制在齿锋之中。
站定之后,白面持刀汉子猛笑一声道:“果然是你——向阳君,你一路南来杀人如麻,人天共愤;韬光养晦尚恐不及,却还敢变本加厉为所欲为。今天找上了我们兄弟,是你的死期到了!”
持枪汉子钢枪一指,冷笑道:“盛氏双杰手下不死无名之辈,向阳君你报上个万儿吧!”
“哼哼……”
一阵阴森森的冷笑,传自辫子大汉口鼻之间。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后仰姿态,盛氏兄弟说了这么多话,他还不曾看上一眼。那副猛傲姿态,端的令人为之发指。
“想问某家的姓名,你们还不配!”
倏地长辫乍舞,如巨蛇盘空。大汉把辫子就空一转,魁梧的躯体由座上站起,绕了过来。
盛氏昆仲,情不自禁地各自后退了一步。
“太岁刀盛世平,无敌枪盛世勇……”辫子大汉一双锋芒毕射的眸子,缓缓扫过盛氏兄弟二人的脸,“你们二人自问,眼前这份家当,是哪里来的?”
事出突然,盛氏昆仲登时面色一变,对看一眼,一时无以置答。
“这就是了!”辫子大汉冷笑道,“你们当然答不出来,欺名盗世天下易,为本良知寸心难,你二人造了多少孽,应该是心里有数。某家替天行道,说不得手黑心辣,只管刀枪过来,且看是否能伤我丝缕分毫!”
太岁刀盛世平嘿嘿一笑,掌中刀平出一指,一蓬刀光乍然由刀尖吐出,约莫有尺半长短,前后吞吐不已。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太平刀盛世平只一拉开刀势,即显出功夫不凡。刀剑之上能练到以气行使,才为上乘。观诸盛世平刀身之上吐发的尺半银芒,正是浸淫有年的所谓刀气。这是一种以本身精力与刀上菁华揉成一片的上乘功力。以此论刀,盛世平确已领会了刀中三昧。获得太岁刀之誉,是当之无愧的。
看到这里,一旁的红衣少女由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她正要开口说话,却为黑衣文士以迅速的目光止住。
虽然是轻轻一声赞叹,却也使得盛氏兄弟陡然吃了一惊。
显然,他兄弟二人在入门之初,心神只在辫子大汉一人身上;黑衣文士兄妹两人因是坐在角落里的冷座头上,才被忽略了过去。
盛氏兄弟忽然发觉到尚有外人在座,由不住吃了一惊!
无敌枪盛世勇身形一转,翩若飘风地来到了黑衣文士兄妹座前,怒叱道:“你们是什么人?”
红衣少女娥眉一挑,嗔道:“我们是谁,你管得着么?”
盛世勇喝道:“放肆!哼,这么说,你二人想必是那厮约来助拳的了?”
红衣少女面色一凝,正要反唇相讥。
黑衣文士却自位上站起,负手抱拳道:“兄台且莫介意,愚兄妹实系不相干的客人,与你们彼此都没有牵连,兄台请海涵!”
无敌枪盛世勇将信又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凌声道:“既然如此,快点吃完了走路,敢出声扰乱休怪我枪下无情!”
黑衣文士唯唯应喏道:“是……在下不敢!”
盛世勇冷冷一笑,身形再转,翩若惊鸿般地回到了原来位置。
黑衣文士缓缓坐下。
红衣少女却冷冷一笑,轻声道:“看来盛家兄弟,果然是欺世盗名之辈,大哥,喝了你的酒,咱们走吧。”
黑衣文士白皙的脸上,轻轻泛起了一片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妹子你先不要急,往下看看再说!”
红衣少女还想说什么,妙目转处,发觉眼前呈现出剑拔弩张之势——
盛氏兄弟一前一后,将那个辫子大汉夹持在中间位置。持刀的盛世平自一开始,就全心集中,在那薄刃鱼鳞刀上。须臾间,刀身映着阳光,发出了点点银星,直直地射向辫子大汉一双瞳子!
无敌枪盛世勇则是把钢枪笔直地抱在怀中,左掌徐徐探出,瞄着辫子大汉的后背。
被称为向阳君的辫子大汉,脸上没有现出紧张表情——在盛世平的刀光射目之下,他并不逃避,只是将丰朗的一双瞳子拉成一线。
“盛世平!”他冷冷地道,“你的伎俩充其量不过如此,何必作小儿态,尽管放刀过来。”
话声方住,即见正面的盛世平陡地向上扬起刀面,迎着正面直射而来的阳光,爆射出匹练般的一道银光,反射对方面门。
一旁座上的黑衣文士,看到这里,忽然跌足叹道:“蠢材——”
话方出口,伫立在辫子大汉身后的无敌枪盛世勇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叱,配合着太岁刀盛世平的动作,猝然腾身直起,向着面前辫子大汉,攻出了第一招。
好快的身法!
随着盛世勇猝然前落之势,左掌一吐即收,在疾劲的掌风前攻之下,右手钢枪呼啸着划出了个乙字形,直向辫子大汉身后攻了过去!
原来盛家刀枪成名,已有七世渊源。
盛氏昆仲各擅所长,盛世平精擅刀法,盛世勇精通于枪——阳春白雪,各擅胜场!
眼前这一枪,盛世勇施展的是盛家独擅的蛇形枪法,有封喉剖腹之势、劈面挂肩之险,称得上凌厉之极。
雪亮的枪身闪出了电也似的一道长光,连同盛世勇的身子,一并狂卷猛袭直上。
与此同时,盛世平的那口薄刃鱼鳞刀,更是不留情。配合着其弟的攻势,怒卷起海波也似的一片刀光,向辫子大汉正面攻上来。
兄弟二人,一刀一枪,无论手、眼、身、步,搭配得恰到好处,称得上天衣无缝。
任何人目睹及此,都会为那个辫子大汉捏上一把冷汗。
一旁的红衣姑娘,不禁惊得倏地站了起来。
黑衣文士生怕她有异动,陡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耽误,现场战局却有了极大的改变!连那个黑衣文士的一双眼睛,都未能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
兄妹二人所能看见的,只是那个辫子大汉鹰隼般地做了一个翻腾势子。在这个势子里,一只铁掌如同猝然剪翅的一双燕子,左右同时分开来。
阳光下,辫子大汉的一双手掌通红通红的,更使人惊奇的是,在那双左右挥出的掌势里,像是有两道灿目的红光,一闪即隐——
“噗噗”两声,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两只手准准地击中在盛氏兄弟的前胸位置。
的确称得上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盛氏双杰各自发出了一声闷吼,两个身子一前一后,有如跳掷星丸般地飞了出去,分别撞击在一根楼柱与石墙上,发出了一声沉实有力的巨响……
整个岳阳楼都为之强烈地震动了一下——可真算得上惊天动地之势了!
当此重击之下,就算他们是铁打的汉子,也难以挺受得住,更何况盛氏昆仲是血肉之躯。
盛世平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血苗子足足射出三尺高下。他手里的那口鱼鳞刀用力地向后一拉,直直扎进地面半尺多深——就这样,他身子弓起来活像个大虾米,登时僵住了。
无敌枪盛世勇,死得更惨!
由于他身子是横撞在一根合抱粗细的石柱子上,致使碰撞之力非同一般,辫子大汉的一击之力令他胸骨尽折、五内全粉,掌中枪忽悠悠脱手直出,反钉在数丈以外的天花楼板之上,日光下摇颤出一片银芒!
在场的黑衣文士兄妹,虽然算得上见多识广,可是眼看着辫子大汉这般的杀人,亦不禁惊得面上变色。尤其是那个红衣少女,更不由发出了一声娇呼,呆了一会儿才缓缓重新坐下。
酒保原是躲得远远的,这时闻声而出,不禁吓得三魂出窍、五魄升天——嘴里惊叫一声,双腿一软,“噗通”又跪了下来。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酒保嘴里求着,叩头如捣蒜,只管向着辫子大汉连连叩头不已!
辫子大汉缓缓地走到他原来位子上坐下来,眸子视向酒保,点头道:“不关你的事,拿酒菜来。”_
酒保连连点着头,嘴里的舌头像是少了半截,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费了半天的劲儿才爬起来,醉了酒似地摇摇晃晃地向后屋退去。
窗外传来了一阵喧哗人声——
楼梯山响,一连闯进来好几个人。从那穿着打扮,就可猜知来人是六扇门的差人。
为首带路的那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原先在座,后来乘乱溜开的刘吾。
他们刘家哥儿三个好像全来了——在他左面的那个黑衣紫面膛、豹头环眼的汉子,是岳州城总管府衙缉捕全责的三班大捕头铁掌刘昆,右边是长白脸、吊客眉的瘦子阴插手刘刚!
在岳州地面上,一提刘氏三杰的大名,无人不晓。这一刹间,忽然全都出动了。
除了刘氏三杰之外,另外有东城武胜镖局的两个镖头——开碑手连云奇、海马周天——前者五十开外的年岁,紫红脸膛,矮而壮;后者年仅三旬,猿臂蜂腰,倒背双手,观其面相,更是不怒自威。
紧接着,楼板声响,又上来了十来个差人。
这些人,每人一袭红色号衣,左弓右箭,外加脖子后面的一口厚背紫金刀。岳州府的人,对于东城的红衣快捕岂能陌生?
岳州府的案子,差不多都由这类红衣快捕出面了结。平素连袂出现个三五人,已足以耸动地方,不似今天这样——似乎东府的十二金刚全部出动了。
原来冷清的岳阳楼,忽然间来了这么些人,顿时显现出风鼓云动之势,使得先时一片肃杀气氛更加浓重了。
人多势众,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力量!
胆子小一点的,面对着官方的这等阵势,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不寒而栗,失去斗志。更莫说出手颉颃了。
然而,座头上的那个辫子魔王似乎无动于衷,他由腰带上抽出了一把描金薄绢折扇,“呼啦”一声抖开来,轻轻地往脸上扇着。他那双沉郁而内蕴奇光的瞳子,徐徐地掠过来者每个人的脸上。
最后,这双眸子竟定定地落在了那个红衣姑娘与黑衣秀士的身上。
兄妹二人被他这种突然的注视,弄得很不是滋味儿。那个黑衣秀士尚能保持从容,红衣姑娘却有些脸上挂不住——心里气恼,又偏偏发作不得。
“贤兄妹看来是有心人!”辫子大汉脸上带着冷峻的微笑,“隔岸观火终究差一点,何不移樽敝座?这接下的一场热闹,可要较刚才那一场戏更要有趣得多,二位知否?”
红衣姑娘让对方用话一激,大姑娘家脸皮子嫩,一时就烧了盘儿(脸红),忙把一双眼睛看向兄长——
黑衣秀士可有涵养,脸上不缓不急,轻轻端起盖碗,呷了一口清茶道:
“老兄太客气了,愚兄妹坐这边凉快得多!”放下盖碗,他拱了一下手,“请老兄自便,愚兄妹无意观火,更不敢打搅!小憩后即行离开,失礼、失礼!”
说完,遂将目光移向一边,不再看对方。辫子大汉见状,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样最好——阁下兄妹显然是知书达理之人!”辫子大汉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遇路上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这两句书上的话,贤兄妹当然是通晓了!”
由于对方话中有刺,黑衣文士陡地心中一惊,正思作答,却幸已经有人替他发话解围。
“相好的——幸会,幸会!”
说话的人正是这群人里面那个头头儿——铁掌刘昆。
一身蓝色官绸长衣,却在腰里紧紧扎着一根带子,下襟一角拉起来别在带子上,现出月白绸子带扎腿的一双裤管,衬着此人豹头环眼的一副仪表——果然好气派!
“足下未免太见外了!”脸上带着那种牵强的笑,“来到了岳州地面,竟不给我刘昆打一声招呼,也叫刘某人得一份人情,作个东道,岂不叫天下人笑我姓刘的太不懂交情了!”
刘昆嘴里虽然说着客套话,那张黑紫的脸膛却隐隐现着一片铁青。
他一面说,一面缓缓走到了盛氏兄弟之———太岁刀盛世平身前。
随从们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跟着刘昆的脚步一直移了过去。包括铁掌刘昆在内,当他们十数双眸子,甫一接触到站立的那具尸身,俱打了一个冷战,登时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那边座头的文士兄妹二人对于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这种怪异变化,也都惊骇不已。
盛世平的尸体似乎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变成了一具烧得漆黑的焦炭——人形的焦炭!
佝偻着身子,活似一只大虾米,若非是手里的那口“鱼鳞刀”能说明他的身份,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盛世平的尸体!
一具血肉凝结的尸身,何以能在极短的一瞬变成一个炭人儿?每个人心里都在惊栗之余,打上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哦——”铁掌刘昆简直看直了眼,“这是盛……盛世平盛大爷的尸体?”
他抬起手,摸索着这个炭人的脸和手……一切的显示,毫无疑问地证明他所接触的,是个十足的炭人。
那是万万不容置疑的!
大家的目光,本能地立刻移到了第二具尸身——无敌枪盛世勇。
和太岁刀盛世平一个模样,这具尸身也变成了焦炭。
所不同的是,在众人目光纷纷投视的一刹那,这具尸身正在完成最后的蜕变过程。
每个人都目睹着这微妙可怖的蜕变,眼睁睁地看见了肉身变为焦炭的奇异情形。
两个血肉之躯,先后变成了两具焦炭,并非由于火焚的过程所完成,岂能不谓之荒诞古今的怪事?
瞧在眼里,惊在心里,每个人都战栗不已。
铁掌刘昆用手轻轻摩挲着盛世勇变为焦炭的尸身,无论如何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阴插手刘刚却走进来冷冷笑道:“大哥,从这件稀罕事儿看,说不定这个人会施展什么邪法。如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你我兄弟何以向府台大人交差?”
“哼!”刘昆凌声道,“先把盛家兄弟的尸体抬下去……记住,千万要保持尸体的原来形样,不可有丝毫的损毁!”
阴插手刘刚答应一声,当即吩咐下去,两具黝黑的炭躯遂被小心地抬了出去。
铁掌刘昆这才转向座上的辫子大汉,冷冷地抱拳道:“朋友,你来到岳州仅仅几日,连伤三命,兄弟职责所在,不得不请你往衙门里去一趟!大丈夫敢做敢当,想必足下不至于与我们兄弟过不去,叫我们难以当这个差吧!”
辫子大汉手里的折扇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双方距离不足一丈,铁掌刘昆的话他不可能没听见,却是表现出一片泰然,甚至连正眼也不瞧对方一下。
这时,小伙计端着满满一托盘酒菜吃食来到了面前,目睹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势,吓得全身直抖,现出一副进退维谷的窘态。

辫子大汉看着他,微微皱眉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怕什么?快送过来。”
小伙计应了一声,全身战抖着走过来,把酒菜吃食一样样摆好。
辫子大汉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去吧,店里如有损害,由我一人加倍赔偿。”
小伙计连声道谢着,匆匆行礼告退。
辫子大汉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辣丝粉儿轻轻送入嘴里:“刘昆——”他冷冷地道,“你在岳州地方上声名不错,虽然多少也干了几宗缺德事,比起一般六扇门里狗仗人势的家伙却是好多了。”
他微微一顿,又轻轻拿起了面前的锡壶,自酌一杯:“今天这个差事不好当,你们都回去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酒杯轻晃,杯中酒倏地滚出如珠,一口吞入腹内,接着又徐徐注入第二杯。
铁掌刘昆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并当面奚落了一番,禁不住怒气上冲。
然而,他知道面前这个主儿,不是好对付的。凭着他在地方上二十年办案子的经验,深深知道今天这个差事,正如对方所说,的确是不好当;一旦弄不好,二十年英名付于流水尚在其次,只怕自己兄弟三条性命,或许葬送于此!
有了这层顾虑,才使他现出眼前的犹豫。
听了辫子大汉的一番话,刘昆嘿嘿笑了几声,拱手抱拳道:“朋友,你对在下太抬举了,承情之至;只是干咱们这一行的,是事不由己的。向阳君——只凭着你几句话,就想把我们弟兄打发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
被称为向阳君的汉子,冷漠地抬起了眸子:“刘大班头的意思……”
“没有什么好说的。”刘昆的面色霍地一凝,“好汉干事好汉当,请随刘某人到府台衙门里走一趟,交了这一档子差,刘某人必有一份人心!”
“哼哼……大班头这是一厢情愿,”辫子汉摇摇头,“这个办法不好。”
刘昆铁青着脸道:“朋友你显然误会了,在下并非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当然要我同意才行!”辫子大汉一面吃喝着,语气并不粗鲁,“当今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胆敢强迫我干我所不愿做的事情!”
铁掌刘昆冷笑道,“那么,请恕刘某人失礼冒犯了!”
辫子大汉摇头道:“不——刘昆,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一面说着,他那一双蕴含着奇异光彩的眸子,向刘昆脸上逼了过去:“刘大班头,你也许还不明白,其实你我在某一方面来说,做的事情颇为相似,只是你行的是人道,我行的是天道。人道因人而变,往往有大偏差,天道却是以天为准,万无一失,是以我行踪所至,恶人必无幸免;苟或自恃武功,不甘伏罪之辈,必当千方百计与我为敌,只是他们的结局常常是很悲惨的——眼前的盛氏兄弟正是如此,前死的苍海客也一样。此三人一死,洞庭地方的一股恶势力已去大半,剩下的已不足为害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顿住话声,打量着面前的刘昆,冷冷一笑:“岳州城我顶多停留三天,就此他去,不会惹事生非。刘兄你眼睁眼闭高抬贵手,两不相犯才是上上之策,果真要兵刃相犯,只怕你等要吃大亏,何苦呢?我看,你还是带着你的人走吧!”
铁掌刘昆未尝不为他这番话所打动,只是当着手下的人,外加上助拳的两位镖局朋友,果真忍下了这口气,日后势将无颜见人。
心里略一盘算,的确难以罢休!
眼前之势,万难两全。铁掌刘昆面色一沉,已把内力聚于双掌,以便必要时全力出手。
站在他身边的各人,也早已按捺不住。
阴插手刘刚怒叱一声,道:“我兄弟有公事在身。办案拿人,跟你有什么说头儿?向阳君,识相的站起来跟我们走,要不然,哼——”
向阳君目光向他身上一转,唇角微掀道:“你又是谁?”
“你连我阴插手刘刚刘二爷的大名都不知道,还敢到岳州地面上来撒野!”
刘刚嘴里说着,足下一移,霍地向着向阳君身前袭过去——双方距离原在一丈开外,阴插手刘刚只一个箭步就窜到了近前。
原来,刘氏三杰中,就只这个刘刚性子暴烈。虽然明知道辫子大汉武技高强,但是到底多么高强,他却不曾亲眼看见,反倒是自己这边,除了兄弟三人之外,更难得请到了武胜镖局的连、周二位镖头,再会合本衙的十二名红衣快捕,这等声势不啻是近年所罕见。
这么多的人,大举出动,竟然会怕对方单身一人,这是阴插手刘刚死也不肯相信的事。
他这里一心盘算着,拿着了此人,在府台大人面前无疑是大功一件,可就没有再深一层顾忌到对方的扎手!
铁掌刘昆想不到他兄弟竟然会这么轻率,急忙惊叱道:“慢着!”
奈何眼前情势已是不及!
他们是常办案子拿人的,反正锁链时常在身,阴插手刘刚更是飞索拿人的一等高手。
是以,就在他身子猛然向前欺进的同时,右腕微振,“哗啦”一声脆响,一条丈许长短、前有如意套锁的银色锁链已自袖子里飞出,直循着辫子大汉头上飞落下来,真是又快又准。
“不知死活的东西!”嘴里说着,向阳君举手一抄,把飞来的锁链抓在手上。
此时阳光正盛,映衬得他那张脸火也似的红,包括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也是火红色。
也不知是他身具异功,还是人们的眼睛看花了。
总之,就在他的手抓住那根锁链的同时,那根锁链子倏地变成了赤红颜色。
是以,抓持着锁链另一端的阴插手刘刚,当场鬼也似地嘶叫了起来。
肉手抓在赤红的烙铁上是什么滋味,眼前的刘刚也就是这种滋味。
一片嗤嗤声响,冒散出大股烧焦皮肉的腥臭白烟!
阴插手刘刚的罪可是受大了。
妙的是,尽管如此,他却无法摆脱掉手上的这根链子。
透过向阳君的那只结实手臂,非但注入铁链不可思议的奇热,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力,紧紧吸黏着锁链那端刘刚的一只手,他虽然施出了全身力气,也是摆脱不开。
阴插手刘刚早已痛得面无人色!
眼看着那只持有锁链的右手,在瞬息之间被烧得皮开肉烂,成了黑糊糊的一片,而且其势更未因此而中止,尚在继续下去。
刘刚的奇惨灾情更有甚之——原因是他负痛情急之下,另一只手情不由己地抓向锁链。一时之间,这只手也同另只手一样,纠缠不开了!
事发突然,任何人目睹及此,都吓傻了。
阴插手刘刚起先尚在大声吼叫不已,旋踵间已是声嘶力竭!
坐在椅子上的向阳君,冷冷笑道:“你这种人动不动就用锁链子锁人,今天也叫你尝尝这条锁链的厉害。包管以后你再也不敢乱锁人了。”
这时,阴插手刘刚早已痛得全身乱颤,一双手掌上嗤嗤乱响,蒸散出大片爆烧油脂气息,双眼上翻,当场痛昏了过去。
向阳君见状,陡地铁链微抖,阴插手刘刚霍地摔了出去,“噗通”一声倒在楼板上,直挺挺地似块木头,动弹不得。
刘昆、刘吾目睹这般境况,早已痛穿心肺,一同向着倒地的刘刚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武胜镖局的开碑手连云奇、海马周天,率同十二名红衣快捕猛地扑了过去。
这帮人,“刷”的一声,将向阳君团团围住,只是没有一个人胆敢贸然出手!
向阳君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他越是处之泰然,身边众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是时,刘氏兄弟已把倒地的刘刚扶了起来。
只见刘刚紧咬牙关,面如黄纸,全身上下仍在不停地颤抖着——那副形样,简直离死不远!
手足情深,目睹及此,怎能不一阵子心痛如切肤挖肌?
铁掌刘昆铁青着脸,霍地站起,转向位子上的向阳君冷笑了一声,道:“向阳君,你竟然对我兄弟下此毒手,今天撇开官面上的公事先不谈,就此一端,刘某人也不能与你善罢干休……”
刘昆言罢,霍地二次运力,向着对方座前扑去。
座上的向阳君,忽然哼了一声:“刘老大,你稍安勿躁,你那个宝贝兄弟还死不了。”
这句话使得刘昆即将扑过去的身子,忽然定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兄弟还死不了。”向阳君用着冰冷的口气道,“返回之后,立刻为他包扎双手,在冰窑子里睡上三天,身上的火毒一退伤就好了。这都怪他不知天高地厚,却是怪不得我!”
一旁的刘吾闻言,赶忙招呼着一名捕快,速速将阴插手刘刚笔挺的身子抬了下去。
铁掌刘昆冷脸怒道:“我兄弟奉公行事,究竟是哪一点不对?朋友你不该妖术伤人,今天倒是放你不得……”
他话声微顿,紧接着怒叱一声,道:“拿!”
“拿”字出口,十二名红衣快捕同时抢臂拔刀。呛呛啷啷,一阵子乱刀鸣声,十二口厚背紫金刀同时举了起来,迎着阳光,爆射出奇彩异光!
就在十二快捕拔刀出鞘的一霎,武胜镖局的两位镖师——开碑手连云奇、海马周天两个人已快速地向着向阳君两侧切了过去。
开碑手连云奇施展的是软兵刃——亮银鞭,海马周天却是一双分水蛾眉刺。
二人一左一右,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身子一凑上去,双双同时出手。
亮银鞭搂头盖顶,峨眉刺分点两肋——两股兵刃同时逼到。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连云奇、周天二人忽然觉得不对头——他二人身子方自切进之初,忽然感觉到由向阳君坐处扩散出大股力道。这股子无形力道猝然向外扩散而出,形成一个极强的压力圈,大大地影响了二人向前的冲势。
紧跟着,向阳君手上的锁链霍地抡起,看上去就像是赶车的车把式猝然舞动大鞭一般,天空中像闪电那样亮了一亮。只听得叮当声响中,连云奇的亮银鞭以及周天的一对分水蛾眉刺,双双随着向阳君舞开的锁链劲力,卷上了屋顶。
连云奇、周天两人,也由不住被带飞直起,一左一右跌出了丈许之外。
说时迟,那时快——十二名红衣快捕迅疾大举攻出。一片叫嚣喝叱声中,十二把厚背紫金刀劈闪出十二道刺目闪光,十二双脚步同时向前闯踏过去。
当他们扑到距离向阳君身前三尺左右时,和先前的连、周二人一样,忽然遭遇到了向外扩散而出的大股劲道。使得十二人无法近身,几乎同时不由自主地向外反弹了起来。
那辫子大汉向阳君并没因此而止,手上的那根长锁链子紧跟着向外一抡,刷啦啦一阵疾风卷过,只听得一阵叮当金铁交鸣之声,十二快捕手上的十二把厚背紫金刀纷纷脱手飞出。
楼堂之内,一时间光华乱闪、满天飞刀,啼哩哗啦散落得满地都是。
这番声势,自是骇人至极!
一快捕想是抓刀过紧,连刀带人一并被扯到了空中,然后砰一声斜撞在楼板上,登时头破血流,当场昏厥了过去。众快捕目睹及此,俱吓得目瞪口呆,一时作声不得!先时跌翻在地的海马周天,一个骨碌自地上跃身而起。
此人有一手暗器——双手飞刀,在岳州地面上堪称独一无二。此刻情急之下,决心要借这**刀为自己找回面子来,便把身躯向外快速一闪,两只手向腰间一探,还没有来得及拔刀的当儿,空中银光一闪,只听得向阳君一声朗笑,说道:“你敢?”
海马周天抬首不及,身边锁链子哗啦一响,已吃自空而落的一条锁链子将身子紧紧缠住了,一时手脚挣脱不开,踉跄跌倒在地。
开碑手连云奇纵身向前,探手把周天由地上拉起来,相顾默然,俱觉脸上无光!
不过是转瞬之间,十来个人全数被辫子大汉向阳君摆平当场。
明眼人——如座中的那两位文士兄妹,已看出了铁掌刘昆这一方面大势已去。
那个红衣姑娘于惊心之下,原先没有认真思量,曾经不止一次地想由位子上站起来,却都被她那个看来极其斯文的哥哥用目光止住。
眼前情势,由于这个号称向阳君的辫子大汉出手,已使双方的力量对比大大改观。
铁掌刘昆眼看着手下人几乎在对方举手的当儿纷纷落败,根本连对方的身边儿也偎不上去。论人数,自己这边显然处于压倒优势,但是就实力而论,对方却具有绝对的优势。相差之远何可企及?
把这一切看在眼睛里,刘昆那张脸顿时有如一块寒冰般,凝住了。
向阳君却在这时候缓缓地由位子上站起来,抖了一下身上的那袭绣有旭日东升的湖色长衫,拿起了那个青色长包背在背后,冷峻的一双眸子在楼厅里一转!凡为他目光所接触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谁还胆敢向他出手。
铁掌刘昆的脸色,不只一次地转变着,先青后红,遂又由红变成了白。
那只有极其细心的人,才能由他面色的转变,看出他内心的诡异!
正在这时,黑衣文士缓缓地自位子上站起来。
红衣姑娘也跟着站了起来。
向阳君根本无视这一切,只见他抖了一下袖子,落下了一锭约有五两重的银子,用以开发酒菜与这里的一切损失——当然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他硕健的背影方自转过的一刹那间,只听铁掌刘昆发出了愤怒的一声断喝:
“小辈——你想走吗?”
话声一落,身子又如旋风般地猛袭了过去。
铁掌刘昆早已蓄势以待,双掌上真力凝聚,二话不说,身子一扑过去,陡地施展他生平最得意的铁掌碎石之功。双手一上一下,向着向阳君背后拍了过去。
人们目睹之下,由不住大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实在不明白,刘昆何以还会如此蠢动,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眼看着那个辫子大汉向阳君的壮健身子,霍地向后一翻,只听见“刷”的一声,他脑后的大发辫倏地甩起来,矫若盘空之蛇,直向着刘昆脸上猛抽了过去。
铁掌刘昆,做梦也不会想到对方会有此一手。彼此出手疾若电光石火——眼前情景,不是精于武功的行家,也能看出来。
向阳君想躲开刘昆的双掌固所不能,刘昆要闪开向阳君的那根发辫更不可能。只听见“嘭嘭”两声重响,声若击革!
铁掌刘昆的两只铁掌,全都击在向阳君的胸腹之上,妙的是被击者俨然无事,而出手的刘昆却像遭到了极大的痛楚。
在两声轻脆的“咔咔”声里,刘昆的一双腕骨,双双齐腕折断!
一霎间,刘昆的脸色变得铁青。向阳君对他的惩处,尚不止此,最凌厉而有致命之危的出手,乃是那根甩出的大辫子——一股尖啸声中,这根发辫活似一条软鞭抽向刘昆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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