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庭院深深幽锁伊人泪(第一卷结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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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到大地的时候,棘城的城门打开了,一队鲜卑骑士迎着朝阳从城内疾驰而出。来不及撤走的军资物品零乱地散落在空荡荡的羯赵军营内,羯赵人终于撤退了。虽然鲜卑众臣都已被石虎的残暴大军吓破了胆,但是有一个人一定不会,他就是大燕的国主,鲜卑人的首领慕容皝!血债必须要用血来还!两千人的鲜卑死士,他们中有的是亲人死在羯赵人的屠刀下,有的是家园毁在羯赵人的铁蹄下,仇恨的种子已经深深埋藏在他们心中,而此刻就是发芽、开花、结果的时候,这是一只在羯赵人面前无所畏惧的队伍,这也是一只令羯赵人胆寒的队伍,而他们的首领就是在棘城保卫战中光芒璀璨的鲜卑新一代优秀统领慕容恪,还有令羯赵国师,号称当世四大武学宗师之一的“北越蝉”含恨而去的年青剑士斛律未央。
同样是那片昌黎平原,同样是那只队伍,几个月前他们是这里的胜利者,他们是这里的主人,可帝国支柱的倒塌,帝国的英雄,羯赵的骄傲石勒的去世,羯族人“第一勇士”石虎的离去,让这只猛兽失去了昔日锋利的爪牙,在这场游戏中,弱者注定会灭亡,这是一个没有人情味、弱肉强食的世界。冰冷的盔甲下是鲜卑人冰冷的心,此时的羯赵人就像待宰的羔羊,可羯族人犯下的罪行只能由他们自己承担,若要其他民族来承担,有一个人决不会答应,他就是汉人营的将军,一颗冉冉升起的时代之星冉悯。
同样是无所畏惧的眼神,鲜卑人停下了,这是一只正在有序缓慢退却的部队,尽管他们身旁就是已经毫无章法四散逃窜的羯族人,尽管数月前他们还是羯族人的俘虏,尽管他们心中也充满着恐惧,可此刻他们没有选择逃命,因为有人告诉他们要想活下来就不能做弱者,越不想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这是那个人在和野兽博命时学会的道理。
短暂的沉寂之后,鲜卑人发起了冲锋,而汉人军队也停止了退却,义无反顾地拿起武器面对着彪悍的敌人。一边是被时代选择正在兴起的民族,一边是被命运抛弃已经没落的民族,一边是带着复仇烈焰的大军,一边是只为生存的败军。一边是锐气难挡的两千铁骑,一边是疲惫不堪的八百步卒。命运的天平似乎在向鲜卑人倾斜,可结果却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数次的攻击,数次的撤退,留下的只是数十具尸骨,错误的抉择是会付出代价的,但是一个优秀的统帅是不会一直错下去的,慕容恪终于举手示意部队停止攻击,他回忆起了这位曾经在昌黎平原上抵挡住寒剑的年青人,那是一把让越蝉都无法抵御的剑。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恪带着一种欣赏的眼神,只有惺惺相惜的人之间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同样的眼神也出现在斛律未央的眼中,虽然那一战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可他却清楚地记得这个人的样子,同时他也想起了在邺城那位用肩膀挡剑保护女子的少年。
“冉悯!”回答的声音有力而干脆。
“好!我会记住你的。”慕容恪说道,“也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慕容恪。”
两位命中注定的对手就这样相遇了,虽然很多年后他们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但是只有英雄才会尊重英雄。
“冉悯!~~~”斛律未央高声道,“也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斛律未央。”
冉悯当然不会忘记这个黑衣年青人,就是他让自己感觉到了武学的境界,就是他让自己明白了这世间没有不可击败的,包括他的师父,虽然在那一战之前,他一直认为教主才是当世最强大的人。
“斛律未央,慕容恪。”冉悯嘴里念着,心里却已牢牢记下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未央,我们撤吧!”慕容恪对斛律未央道,“这一战已足以挽回我大燕的尊严了!”
斛律未央点了点头。两千人对数十万大军,虽然是羯赵人自己开始撤退的,这也只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追击战,但就凭这一战,也足以让这只鲜卑骑兵队傲立于世。
冉悯望着远去的鲜卑铁骑,心里想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只队伍,他们的眼神就像发狂的野兽,那是一种只有魔鬼才拥有的眼神。
邺城外,威武的胡人将军跃马于城下,在他身后是五千铁骑,五千羯赵引以为傲的勇士。石勒、越蝉的死已让胡人将军再也无所忌惮,可他没想到怎么还有人敢抢他的东西。抢别人的东西,如果你比他强的话,他要么找帮手抢回去,要么就认栽。可你比他弱的话,那你就危险了,搞不好小命都要送掉!石弘就是这样的蠢货,一个在汉族士人教导下长大的胡人,他以为羯赵也像过去的汉人国家一样,父亲死了,东西就该儿子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他忘记了有一个人根本没有看过汉人的书籍,而这个人恰恰就是羯族的第一勇士、他残暴的堂兄石虎!
刚任命的邺城守将怀着对新主人的忠诚,以及对未来锦绣前程的幻想对着城下残暴的胡人将军喊道:“大将军!君臣之位已定,请速速回北方抵御鲜卑人。”
“嗖!~~~”一道寒影后,邺城守将被贯穿前胸,牢牢地钉在城楼上,弓弦还在颤动,石虎唾了口唾沫,是什么猪狗!哪轮得到他说话的机会!

“再不打开城门,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石虎的喊声令守军心胆俱裂,这个人就像凶猛的野兽,一直屈服于比他更凶残的叔叔之下,可此时谁还能控制他。
城门打开了,没有羯赵军队愿意面对“虎豹营”的攻击,当然也没有士兵愿意为那个还未见过面的皇帝卖命,他们很明智地选择了投靠强大的人。
豪华的皇宫内,还未把权位坐稳的少年人此刻已率领群臣跪伏在大殿上。禁卫军平时耀武扬威,可此刻在石虎的“虎豹营”下就像脆弱的小孩,几乎没什么抵抗,石虎就来到了大殿,而他身后还有数位虎背熊腰的勇士。石虎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你给我站起来!你是皇帝,哪有君跪臣的道理?!”石虎怒吼道。
“皇兄我不敢,这皇位我让给你。”石弘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呸!~~~皇位岂有让来让去的道理?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乱之!”石虎此刻忽然不想马上抢皇位了,他想把这个懦弱的堂弟玩够了再说,要不这个游戏就太没有意思了。石虎一反常态地把惊恐的小皇帝搀扶上了皇位,然后站在阶下对仍然跪拜的群臣道:“都起来吧!”
群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分列两边。小皇帝对身边的太监道:“快给皇兄看座!”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石虎的脸色,石虎毫不客气地坐在太监端来的椅子上,凶狠的目光扫视了群臣一遍,吓得群臣无人敢抬头,石虎才满意地点头道:“先君暴毙,汝等不思为先君报仇,却挑拨我与皇上的兄弟之情,我今星夜赶回正是为铲除皇上身边的佞臣。”
“右光禄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何在?!”石勒厉声喊道。
两名汉人官员颤颤巍巍地站出列。
“汝两人身为帝师,身居高位,不思定国安邦之策,却妄图加害我,还有何可说?!”石虎眼中泛起了杀气。
“悉听尊便。”两人相视叹气道,跟错主子是很无奈的事,两人已放弃了反抗。
“好!”石虎道,“拉下去砍了!”
“虎豹营”的勇士应声而出,将两个倒霉的家伙拖出了大殿。
“汝等看好了!这就是下场!哼!~~~~”石虎起身离开了大殿,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君臣。
豪华的府邸内,数日前石弘在威迫下封石虎为魏王、大单于、加九锡,此刻石虎正凝视着单膝跪下的年青人,面带欣慰之色:“棘奴,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我羯赵的勇士!这是你们教主的骨灰,你带回汾州后,就速回邺城,我还有要事相托。从今起你就改名叫石悯吧,我石虎收你为义子,只有象你这样的勇士才配做我石虎的儿子,哈哈!”
“是!”双手接过越蝉骨灰盒的冉悯知道反抗石虎的下场就是死,这些日子来,冉悯已看了太多血腥的事,为了生存,他除了服从已没了别的选择,而且对这个在铁笼子里长大的小孩,也不存在什么君臣之义,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此刻他想到了诗蕴姐,想到了张姨。
出了魏王府,冉悯快马赶到了张宾的府邸,破落的相府让冉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轻轻推了下大门,门嘎然而开,里面空荡荡地空无一人,冉悯茫然地站在院中。后院的小屋,忽然飘出一阵幽怨而凄美的箫声,冉悯循着声音赶了过去。
一位消瘦而美丽的女子半躺在床上,消瘦的玉手握着一只玉箫,那催人泪下的箫声就是从女子的箫中飘出的,此刻她放下了玉箫,用诧异地眼神看着这位冒失闯入的英俊年青人:“这里是相府,你为何擅自闯入?”
冉悯悲从心起,他记得这张美丽的脸,这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诗蕴姐!我是冉悯。”
玉箫跌落在床上,张诗蕴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缓缓淌下:“悯弟!这是真的吗?我还能再见到你!”
冉悯趋步跪到床前,用自己温暖的双手握住了张诗蕴冰冷的玉手:“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张诗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俯在冉悯的肩头呜咽起来,“能再见到你,姐死也瞑目了!”冉悯轻轻地抚着张诗蕴的背:“姐,你快别哭了,我的心都碎了,快告诉我怎么了。”
在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冉悯终于知道了,自从张宾去世后,没过几个月张氏也跟着先夫郁郁而去,只留下了小诗蕴一个人,张家下人将相府内的东西一卷而空,只剩下一个老仆人照顾张诗蕴,而就在昨天,那个老仆人终于还是扔下受风寒卧病在床的张诗蕴而去,她已经有一整天没有进食了,就这样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
“诗蕴姐,我带你去找大夫,张姨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冉悯轻轻抱起张诗蕴。
“悯弟。。。”张诗蕴不争气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冉悯抱着张诗蕴出了相府,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邺城的街道中,命运再一次将这两个人的心连在了一起,可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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