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铜钱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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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彪正躺在六姨太的床上。绸衣锦被,华丽而精美的木雕床,使他感到愉悦
---虽然男人趴在女人的身上时,往往是心无旁骛的;但是他一旦完事就会暂时
对女人的产生抗体,转而享受起这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所以他甚至将眼睛
都闭上了。
六姨太坐在梳妆台边,细细地打理自己,乌黑的长发,娇艳而略施粉黛的面
容。女人对自己的容貌的珍惜,远远超过所有男人的想象---很可惜,这时候的
男人只会昏昏欲睡,再美的女人坐在身旁,都不会令他注目。
所以六姨太有些愤怒。但是她又努力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一个聪明的女人
,总会知道体贴对男人的重要性,更知道这种体贴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女人自
己好,为了让男人更多地关心身边的女人和这个女人的感受。
“火龙会的人找过你?”“是的。”“你打算怎么应付?”“...”“说话
。”“...”
六姨太放下手上的木梳子,拢了自己的长发,重新做到李彪的身旁。男人总
是男人,不管多么美丽的女人,不管多么美好的女人,只要一朝得手,就没有可
能再保持未得之前的那种对这个女人的高度热情。
“你不会是现在就觉得功成名就了?”“没有。我还需要得更多。”李彪开
始抚弄六姨太身上的肉,也许是对她的一种安慰,也许是对自己的成就的一种回
味,也许什么想法都没有---这好比一个男人很喜欢钱,很喜欢一张数额巨
大的银票,但是他不会对这张银票本身产生感情。
六姨太重又放开自己已经拢起来的长发,这样,垂下的发梢,很快地摩挲到
李彪的鼻子;然后他打了个喷嚏,坐了起来。
“你害怕尚威武馆的人?”“...”李彪没有应声,如果说“没有”,不但
六姨太不相信,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我需要一些银子...要先打发几个人。”“是县太爷吗?”“...”“是县
丞大人?”
李彪没有吱声,并且躺了下去。这些事情还需要问吗?民不与官斗,自古就
是这个理---尚威武馆再有派头,也不至于跟衙门的人作对,除非他们想造反。
“张口就是银子,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你张口不提银子,可是你
费这个心干嘛?”六姨太噎住了。
男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女人不把身子交给他,他就不把这个女人跟自己联
系到一起,整天视若罔闻;而他一旦得到这个女人,又会心不在焉,大有功成名
就,马放南山之感,甜言蜜语消失了,温柔体贴不见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要她面对的男人没有厌恶他,那么自然有个最迅速有
效的办法让他立时有所反应。
六姨太在他那里使劲掐了一下,然后在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佛@教里有棒
喝顿悟之说,与此时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另外,有些男人就是喜欢自贱---
这也是大部分女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李彪果然爬了起来,然后将六姨太摁倒---实际上他不摁倒她,她也会自己
倒下去,有些女人正是如此。
当两人重新相对时,又是一场大战。只不过当李彪想进入到某个温暖的
所在时,六姨太紧紧地夹住她的大腿。只有这时候男人才会最清醒,最温柔,最
体贴,关键是最听话。
“和合堂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李彪不得其门而入,报复地在六姨太的
大胸脯上使劲的揉面团---虽然这个面团揉得再均匀,也不会想到把它蒸做馒头
来吃。
“大鱼有几个案子还在县太爷手里,只要我们能够揪住这几个把柄...就不
怕他不听话。”
“要多少银子?”“...”李彪没有出声,不管怎么样,这不会是一笔小数
目---如果县太爷本身就想敲诈大鱼,那么李彪这里要付出的银子,就会更多。
六姨太捉住李彪的手。“你说个数目。”李彪生气了,干脆就想翻身下来-
--说实在的,要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已经到手的女人,永久保持未得手时的那种无
时不刻的谦让疼爱珍惜,只不过是女人最愚蠢的几种想法而已。
六姨太保住李彪的腰,不让他脱身---其实这时候身边的男人不辞而别,对
女人来说,打击也是很大的,起码感觉起来也是很不舒服的...然后她将大腿也
分开了。谈判条件开得太高,是使谈判破裂的首要原因之一。
“五千两。”李彪进入状态,闭着眼睛喃了一声。“这只吃不饱的老虎!”
“你有把握吗?”“有,我找了不少的人...他胆敢不答应,末日也就到了。”
六姨太不再说话,因为她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再聪明的人,再奸巧的人,
再有野心的人,到了这样一种时候,都会脑袋麻痹,精神恍惚。另外,身材干瘦
的李彪,他身上的那方面的力量确实使她惊讶而着迷。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当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时,他们分别就是一个男人,
和一个女人。
不是真心相爱的男女,为了某种利益,也可能如胶似漆地结合在一起;而真
心相爱的人,也不一定就能够厮守终身---有时还只能够象牛郎织女一样,遥遥
相望。这也许就是人性的某种悲哀吧。
可是李彪和六姨太一定没有时间分析这些无谓的理论,因为身体的搏斗和愉
悦,同样是是男男女女忘记人世纷扰,荣华富贵的良方之一,就像直爽的人经常
讲的那样,好好看看,少废话,多办正经事儿,∩_∩...
王家茶楼的老少仆役,已经渐渐地把李彪当做自己的新主人---象王掌柜这
样的一个已经往生西天的掌柜,是没有办法可以依靠的。如果一个人没有办法掌
握别人的命运,并且也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话,最好还是安安静静地接受
别人的安排。虽然王家茶楼的名号仍在,虽然茶楼里还有象王太太这样伺机夺权
的人,可是,在外人看来,王家茶楼现在只剩下那张巨大的,而且显得怪异的招
牌---“王家茶楼”,不属于李彪。
来来往往的路人,瞥着那块招牌,只恨不能代替李彪,将招牌中的那个“王
”字抠掉,重新刻上一个“李”字---许多人也有过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毛病
,特别是那些游手好闲,唯恐天下不乱的有心人。
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将李彪看得更清楚---一个人的野心,也许是他人所
难以想象的,他还要取代大鱼,成为和合堂真正的当家人。但是他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臣服于首领多年的部下,内心对“背叛”这两个字,有深切的不安。
李彪最初的想法也许很“纯洁”,不过是想取代那个“不幸”死于非命的王
掌柜,成为俊俏可人的六姨太的闺房幕宾罢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只
不过是轻而易举地获得的一个小小的成果之一;茶楼巨大的财富,对他已经唾手
可得---很多的位列三公的国家重臣,他们最初也不过是想拿着五斗米养家而已
;很多的权倾一时的大奸臣,最初的想法,只不过是多捞些银子,在倾轧纷争的
庙堂里,维持自己和门生的地位,或者让自己的女儿或孙女不至于被皇帝抛到冷
宫而已;很多冷酷而残暴的独裁者,他们最初的想法,不过是苟全性命于乱世而
已。
这也好比一个居心不良,或者贼心未泯的男人,偶然发现高不可攀的美女,
居然对自己的轻薄视而不见,或者欲迎还拒---于是,有了贼心更有了贼胆。
或者像一个小心翼翼地拉帮结派,残害忠良的奸臣,发现巍峨庄严的庙堂和
貌似不可侵犯的“忠臣”,居然可以随意践踏---于是野心迅速膨胀,国家神器
,玉玺妃嫔渐渐纳入他的眼帘,比如董卓,比如曹操,比如赵匡胤...
于是李彪开始在和合堂收买人心,安插心腹。他或许不清楚“周公恐惧流言
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这样的古语,但是他做得很好。
大鱼虽然看着自己的心腹,一个一个暗暗地倒向李彪,或者暗通款曲,但是
他不能轻举妄动。他现在还需要李彪,需要他的银子,从六姨太那里弄来的银子
,用来维持和合堂的生计。每个人都有东山再起的想法。虽然为了忍到这一天,
要付出心灵痛苦的折磨。所以他只能对李彪的横行或犯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李彪并未满足。这也好比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即使已经控制了朝政,但
是他的内心还是不能满足---他已经象瞄准下一个狩猎对象那样,死死地盯住那
张滚烫的第一把交椅。
火龙会的人等着尚威武馆的人来救急,但没等到;然后李彪在大鱼的默认下
,迅速控制住那些散兵游勇并重建火龙会。
孙信看着到手的肥肉落于他人之手,不由地对他的父亲的迂腐感到愤慨。他
的心情,只有“宜将剩勇追穷寇,莫钓沽名学霸王”这一类的名句,才可以贴切
地予以描述。
大鱼见李彪去了火龙会,对这个心腹之患的痛恨,终于可以稍稍地缓解一下
---很多人都以“眼不见心不烦”来蒙蔽自己,得过且过。
城西的万宾楼一阵人声鼎沸,楼外的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射进楼内
,更烘托了这里浮华沉迷的气氛。万宾楼自开张到此,从未有过今天的盛况。
万宾楼在候官县那可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堂皇之所---来自省城的显贵
巨贾,名门之后或者风流雅士经常充斥在这里。万宾楼赌桌边上站着的,都是远
近闻名的美人;在赌桌上拾掇忙碌的,都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荷官;在赌桌边见
证的,都是省城来的最有声望的名士豪侠。
可是今日的盛况远非他日可比,一是豪赌的对手,分别是和合堂的四当家李
彪与尚威武馆的馆主孙信;二是赌桌上的各自的筹码不是五两五百两,而是五万
两;三是两个对头都是有备而来,李彪这一边,是本县着名的美女六姨太,亲密
跟随,而尚威武馆这一边,则是是威震一方的孙诚亲临坐镇。
作为万宾楼,自然不敢怠慢,所以它请来了两大美女,名字分别叫米秀秀和
张雪花---据说是来自于秦淮河最当红的美女。雪中送炭的情景,人们不常见;
但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人们很乐意做。
豪赌加上美女,也许是每个男人心中最刺激的事情吧。
孙信的内心自然是愤恨无比。俗话说,夺不能夺要饭的乞丐钱,坑不可坑婊
子的卖肉钱。万宾楼虽然挂在他人的名下,可是确确实实是属于尚威武馆的财产
---而李彪正是冲着这作为尚威武馆的支柱之一的万宾楼而来的。
火龙会的人对万宾楼是不得其门而入---放高利贷的进不了赌场,那得少掉
多少好处。李彪知道唯有一搏,才可以真正地控制火龙会的人。另外,单单是万
宾楼里头的当红姑娘,就可以给万宾楼日进斗金---这麽多的好处,换了他人也
会流涎三尺的,何况是野心勃勃的李彪---问题在于谁有这样的本事和气魄向尚
威武馆挑战。
十赌九输,大家都知道这样的道理---但是人们还是经常在赌,虽然有时是
因为贪婪,有时是因为无奈。人生无处不博---只不过在赌场里,人们是把白花
花的银子或成叠的银票,公然展示而已。在这豪华的万宾楼,也不知道有多少他
人的妻女,因为几张牌,就变成卖身的妓女,或者下贱的奴婢。
现在赌局即将开始,好色的男人已经将热切的目光,从六姨太,米秀秀或张
雪花的脸上,胸脯上,腰上或者臀上收回;他们关注的焦点,已经转向赌桌上的
那两叠各自价值五万两的银票---因为大家都明白只要有银子,这几个美女也就
是寻常而且可以买卖的女人而已,不过是出价要比卖春的姑娘高罢了。
然后见证人开始验证筹码和骨牌。一场生死决战即将开始...
万宾楼里开始安静下来,有些人甚至屏住了呼吸。五万两银子,足以将富丽
堂皇的万宾楼整个买下来。谁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就可以从此过上逍遥的日子。
气氛越来越凝重,就像风暴来临前的乌云压顶。
但是在场的人并没有谁有慌乱的举动---能够受邀进入万宾楼观战的,都是
一些久经沙场的头面人物,而这些人见过的世面要比常人多得多。
只可惜头面人物也有失手或失态的时候,坐在靠大门边上的一个财主,不由
自主地放了个屁---全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搞笑,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李彪的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和合堂的帮众,立即过去,拎起那名不合
时宜的放屁的人,甩手扔到门外---然后大家听到一声重物跌落凡尘的沉重的声
音。
场内的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有的人甚至害怕自己也因为放屁而被扔出去,
于是使劲地咬着嘴唇,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在二楼的一个角落,站着徐天和小玉。小玉换了男人的衣裳,像个小厮,还
不忘用墨汁胡乱擦了一下脸。实际上也没什么人会去关注他们的。
“请孙少爷定个规矩,我也好开始下注。”李彪故意不提“孙馆主”,而是
提“孙少爷”,委实是对后者是一种蔑视。大战在即,谁承受不住,谁就输---
谁就在本县无法再立足,更别提什么扬名立万的奢望了。
“四当家的快人快语,在下久仰了!既然四当家的发话了,在下也就不用再
客套了。一局决胜负,一锤定江山。在下虽然不才,但平素也敬仰英雄好汉们的
光明磊落...除开祖先荫蔽,在下就是凭自己的本事打拼,不喜欢靠女人发迹,
也绝不做那趁人之危的不仁不义的事。”孙信觉得有必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自
己虽然出道不久,但是名正言顺;而李彪在和合堂不过是老四,敬陪下座---在
王家茶楼,却是夺人财霸人产,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四当家的终年跑路,日
子过得不易...倘若四当家的有什么难处,在下倒可以让你一下。”
李彪的脸上忽然一阵青一阵白的。六姨太也不似方才那样地美目流盼,孤芳
自赏了。揭人疮疤犹如挖人祖坟,看来孙信也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接战的,所以才
把话讲得这样的满,这样的绝。
“孙少爷承让,在下不敢不从,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看就采用三局
两胜制;不过,除了这五万两银子,我还要多赌一些。”李彪也开始气血上涌-
--虽然他也是有备而来,但还是被孙信大大地将了一军;因此,他必须加大筹码
,来增加对孙信的压力。
孙信转身看了一下那些尊贵的见证人---然后他看着这些人一阵忙忙碌碌地
交头接耳后,然后齐齐朝他点头。
“你说。”孙信也很意外,虽然他心里一阵忐忑,但是看到老父亲在一旁还
是闭目养神,似乎仍是胸有成竹,就答应了李彪。战场上的态势,往往是瞬息万
变的,谁要是拿着兵书生搬硬套,谁就是呆子。
“我用王家茶楼做押,赌你的万宾楼。”李彪注意到了孙信的慌乱,因而自
己心内也稍稍安了一些。这样的比较,就好比乌鸦看到黑皮猪一样地亲切。赌,
本身就是一场博,一场谁也不可意料的人生之博。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尤其是那些正经危坐的头面人物---这样的赌法,可能
是本县百年难得一见的豪赌。另外,王家茶楼不在李彪名下,而万宾楼也不在孙
信的名下---但是除了傻子,谁都知道两处的财产事实上是谁的。
孙信此时开始有一点儿佩服起自己的老子了,并且开始有些后悔---可惜他
的这种后悔,未免也太迟了一些。这也就像一名已经插上“斩牌”的死囚,当他
享用亲人的生祭的酒时的那一种悔恨---比方说,要是当时停手,而不是朝冤死

鬼的脖子那么一刀。
但是孙信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他只好咬牙应承,“好!今日一战,必成绝响---人生在世,本来就难
得有几回博呵...只要在场的证人没有异议,在下一律接受。”如果局面非常糟
糕,绝地反击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场内有的人面目铁青,有的人脸红耳赤,有的人全身发抖,甚至有的人惊恐
地尿滴。
李彪冲着六姨太一笑。这时的笑,实在是让人费解。难道他已经有了必胜的
法宝?场内有不少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因此,当他们看到六姨太的笑时,心里
面反而是一阵冰凉。
“最后一件就是一拍两散,我还要要跟你赌命!”李彪的气势越来越强,甚
至还轻松地“嘘”了一下。而孙信的眼中快要喷出火来,紧握的双拳嘎嘎作响。
“好。不过,在正是开战之前,可否请四当家的小饮一盅来助兴?”
李彪点点头。然后见证人依然是认真地验过酒,才让他们自选一盅。既然是
孙信的提议,自然是李彪先选---但是他只是随手端起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杯,然
后向孙信敬酒,然后两人各自仰头饮尽,再相互照一下杯底。
孙诚仍是闭目养神。而六姨太仍是笑意盈盈。
场内的气氛越来越紧,但是在鸦雀无声的情况下,很多人几乎都能够听到自
己的心跳声。
见证人再一次检验骨牌,然后荷官开始发牌。
第一次开牌时,李彪随手将骨牌扔出来,正是一副烂污二。孙信心里一阵狂
喜。可惜,他憋出来的牌,却是天九。
孙信的坐姿已经不是那么自信挺拔了,他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但是,人
生往往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他还是坐在那里,等待新的一次机会。人生在很
多的时候,就是在无奈的等候中度过的---不管结局是好还是悲。
第二次开牌的时候,李彪提出要求,“孙少爷,在下有一事相求。”“请说
。”“我要求你先开牌。”“凭什么?”“我再多押一位大美人...六姨太,但
是请求你先开牌。”
这样的稀奇赌注还真的很少见,但是就凭六姨太这样的美人做押,谁都认为
这样做很公平。
孙信朝那些证人看去,但是他们都没有什么异议;而孙诚却睁了一下眼睛,
又闭上了。孙信的肺都快气炸了。但是六姨太很平静,甚至稍微靠到孙信的前头
,朝他福了一下。
孙信的手,不由地有些发抖,如果这一次他再输的话,赌局就结束了---李
彪将会得到他所有想要的;而孙信自己将命丧黄泉。所以说,赌,不是一件好玩
的事,尤其是赌命。
但是孙信还是不得不开牌---人生就是如此,在很多时候,不管你怎么想,
你都得亮出你的底牌---不得不!
孙信先亮了一张骨牌,是天牌---这时,外头的天,突然变得暗下来,仿佛
已经不是大清早的那个天了---然后他再用颤抖的手,亮出第二张牌,是地牌。
两张牌合起来正好是天杠。
这一下就看李彪的了,生也由他,死也由他。全场的人,都想伸长脖子来看
,虽然他们也知道骨牌已经是固定的了---生死搏杀的场面也许很恐怖,但是大
家都很想抢先一步去看。生也好,死也罢,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是人生搏
斗的精彩巅峰。
然后李彪甩出来的牌,就撂在桌上,正好是一对杂五。
孙信站了起来,满头是汗,眼睛赤红,牙齿发颤;然后那个安坐若素的老孙
诚也终于站起来---老泪纵横,虽然老孙诚没有哭出声,但是在场已经有不少的
人哭了出来。
一个年轻气盛,前途无量的武馆馆主,一个叱诧风云,经营有方的老前辈,
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人生的最后一别。
孙信没有说话,但是眼睛已经通红,然后他朝着自己的老父,恭恭敬敬地磕
了三个头---再拔出腰间的剑,朝自己的肚子刺去---鲜红的血,急速地溅在孙诚
的身上...
孙信一死,尚威武馆的威信一落千丈;没有什么人,还会愿意接受他们的保
护,至少不会有人象从前那样,毕恭毕敬地给孙诚磕头送礼。孙信的意外败亡,
使孙家的势力,恍如自九霄云外跌落万丈深渊;而孙诚年迈老朽,能够苟全于世
安度晚年也就算不错了---一场富贵繁华眼看就要烟消云散。大厦倾塌,往往是
人力所不可为的事儿。人们总是愿意追求最终的获胜者---因为大家都相信胜者
是上天眷顾的宠儿。
人的一生,发达也罢,坎坷也罢;荣华也罢,跌宕也罢,往往就是因为那么
不起眼的几步。世上的事情,很多不是人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孙家早先的
想法,也可能不过是用他们设想的最大的代价---五万两银子,来赌李彪与和合
堂的这般虎狼之徒,能够洗手退出孙家控制的赌厅和妓寨---但是赌的结果,却
是孙诚唯一的儿子孙信,死于非命。孙家发迹于此,破败恰好也在此处,真是成
也萧何败也萧何。
孙诚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是人生最悲恸的
几件事情之一。
他一动不动地缩在躺椅里,既不吃也不喝,只是呆若木鸡地凝视孙信的棺材
,看起来离大限也为时不远了;衰老灰暗的脸上,也已经没有多少生的气息。
大鱼显得兴高采烈,端着一大碗酒跟堂众们划拳行令---和合堂首先有了五
万两银子可以重打锣新开张,而且,除了声名赫赫的万宾楼已经囊入怀中之外,
满城的赌厅和妓寨,纷纷前来投奔贡献。这一天当中,大鱼收到的贺仪银子美酒
,比过去一年当中所收到的总数还要多---见风使舵的人,总是比人们想象中的
要多得多。风水轮流转的古训,让在场所有的人感叹。世事也许就是如此,三十
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有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因此他很开心。一个人也许很落魄,但也可能一夜之间名闻天下,就像常言
说的那样: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没落的和合堂能够重整旗鼓,老树迸发新芽,当然要归功于福将李彪---因
此,大鱼也要投桃报李,让李彪升坐第二把交椅,并且声明,在大鱼本人外出或
因故不能视事时,本堂的大小事务,一律归由李彪独断。花花轿子人抬人,大鱼
久涉江湖,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当着本堂的香烛,李彪跪拜了大鱼,然后饮尽堂众献上的酒,然后接过象征
和合堂权杖的那根长枪。有心人乘着热闹劲儿,早已开始起哄,要请李彪演一套
长枪的枪法。李彪觉得盛情难却,居然也将一条长枪舞得滴水不漏。堂众照例鼓
掌喝彩。李彪收了枪,然后恭恭敬敬地供在香烛之前。
从心里头来讲,大鱼实在是不愿意这样做---但是硬着头皮做事的情况,几
乎每个人都要经历过。在大鱼与李彪互相敬酒时,两个人甚至连强烈地感受到了
对方暗藏的杀气。也许他们不想表达这样的虚情假意,但还是他们还是要装出煞
有介事的样子---因为他们明白,就算分道扬镳已经是在所难免,但是情急生事
,只会让自己失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此说,一个人入世久了,总是不得不
经常装神弄鬼地做一些违心的事儿,以求自保。
大鱼借口不胜酒力,退场。知趣的心腹马上给他安排了个好去处。
城西红楼是本城最闻名的妓寨,原先是尚威武馆控制的---但是现在一切都
已改变。老鸨满脸堆笑,只恨不能亲自为大鱼服务。
春花名字虽俗,可人不俗---因此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万宾楼
李彪和孙信一战之中,千娇百媚的米秀秀和张雪花,一时令本县所有的妓寨姑娘
自惭形秽,堪称全县无敌。但是在此之前,春花可是本县最有名的头牌姑娘。有
人说,就连王知县都曾做了她的幕宾---当然这样的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大鱼看到春花时,不由自主地笑了---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欢标榜自己不贪杯
不好色,可惜说说容易,做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虽然一个晚上大鱼都满面春光,不停地猜拳狂饮;而实际上他几乎是心不在
焉地敷衍着的,并且,他很清晰地记着,通晚跟李彪说的话,绝不会超过三句-
--他开始对这个迅速蹿升走红,并且严重威胁着自己的威信和安全的二当家,有
了越来越深切的痛恨。
所以他现在需要说说话,同时需要让这个女人给自己放松放松紧绷的心
情...
城西红楼的生意总是很好。在这个世界上,有几种事物,是很不容易凋敝的
。一是市场卖菜的---大家都要买米买菜维持生活;二是赌馆妓寨的,一个很有
钱的人,或者一个很没有钱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
大鱼坐着软轿,刚刚落轿下地,在红楼门口揽客的老鸨,赶紧冲着楼上喊;
“春花,春花!有贵客来了,快一点儿下楼来接客!”
春花这个名字虽然很俗气,但并不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也就粗俗---这就好比
一个身材瘦弱的人,也可能是技惊四座的侠客;或者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也可能
是满腹经纶的才子。春花很漂亮,刚好就像一个贪色的男人,想到妓寨去找的那
一种漂亮女人。
一个男人到了妓寨,总想找一个腰肢纤细的,胸脯坚挺的,高翘的,说
话嗲嗲的女人;同时,这个女人同时当然也要会懂得安慰和讨好男人,最好就像
新婚之夜的新娘子对待自己的终身伴侣那样。
夜夜做新郎,是很多男人的终极梦想之一。可惜大部分的妻子,或者情人,
都无法满足男人的这个心愿---没有那个女人有办法天天夜夜,都为满足和实现
男人的这个终极梦想而努力奋斗---除了职业的娼妓。因为这是她们的职业,所
以她们可以做的很好;当然她们强颜欢笑的时间也很短,所以并不感到疲劳。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就好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通过辛勤的劳动之后
,终于可以挥起镰刀收割。
有所不同的是,娼妓收割时的镰刀,是无形的;而且这把镰刀并不是用来收
割五谷杂粮的,只收割银子。
虽然老鸨的呼唤洋溢着热切和渴望,但是春花并未马上出现---我们在准备
叩见大人物时也常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所以说,有身价的红姑娘也一般都会懂
得这个道理。
大鱼出身草莽,最早的时候甚至连打家劫舍的事儿也干过---但是,他现在
是大人物了,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在春花一直都没有出现之前,大鱼已经
过了好几道槛---香汤沐浴,酽茶伺候,敲背揉肩,可是他一直都很和气地与这
些脂粉女人闲聊打趣。
当大鱼终于被带进春花的闺房时,还是有一种很惊艳的感觉---打大鱼踏入
红楼伊始,她就开始打扮,一直到这时候;何况她本身就是个有名的美人。
“堂主大喜!小女子有礼了!”随着春花的腰肢盈盈作福,大鱼的心也开始
摇荡起来--所以他抱住春花,然后将自己的嘴拱上去。
春花飞快地在大鱼的络腮胡子上亲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甩开他的熊抱---既
躲开了他的轻薄又不让他感到难为情。男女之间总是有很多妙趣横生的事儿,比
如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热恋中的男人老也追不上他的恋人。从某种意义上
说,妓女是女人中的女人,她们很懂男人。
“堂主,春花虽然身在贱籍,可也不是随便的人。”春花一边说着,一边示
意大鱼坐下。大鱼笑了笑,然后击掌---门外头进来一个亲随,手上端着一个盘
子,盘中赫然就是两只有婴儿小手大小的元宝。
春花的丫鬟接过盘子,转身进了另外一个屋子;而那名亲随也知趣地出去了
--出去之前还恰到好处地掩了门。
大鱼又猴急地去抱春花,但是被她轻巧地避开了。
“春花,难得一见,难道你就这么狠心?”春花只是笑笑,然后自己进了另
一间屋,端出一个雕工精致的小盒子---翻开盒盖,里面竟然是两只金元宝,并
且大小与大鱼送来的银元宝并无二致。
被女人轻视,是一件很不爽的事儿---所以大鱼转身就想出门。
“大鱼堂主,您是一名好汉,如何却这般小气?”大鱼停住脚步,但是不吭
声。春花却抱住大鱼的手臂,牵着他来到桌旁坐下。
“和合堂这一次大获全胜,堂主费了不少的心思呵。”“这话是怎么讲的?
”“如果李彪赌输,你们是不是准备血洗万宾楼?”大鱼有些不自在,所以自顾
端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盅,仰头干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从江浙一带请来不下十名杀手---而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每个人付给
他们五千两银子,应该不算多吧?”“你怎么知道的?”春花不语,但也自己斟
了一杯酒,如同大鱼那样饮下。
大鱼虽然不爽,但也暗暗吃惊---名妓如名侠,都是江湖人,看来自己是小
看春花了。所以他也有些失望,好比一个腰间仗剑口若悬河的贵公子,突然被指
是没落贵族时的那种尴尬。
“孙诚真是老了,老得只想做老乌龟了---他居然肯用这样的方式退出,倒
也实在难得。”大鱼哼了一声,然后他起身。
春花扯住他的衣袖,然后献上自己的香吻---聪明的女人总是会懂得,维护
她喜欢的男人的自尊心很重要。春花虽然是妓寨的姑娘,可是她也是聪明的姑娘
---再说,要向象大鱼这样的大人物献身,也是一名妓女的幸事。一刻值千
金,不管是良人,还是妓户。
春花是美女,可是她毕竟是妓女---再高级的妓女,也是妓女。
嫖客和妓女在一起,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二八娇女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呵。”大鱼享受完了,突然说出两句雅
词来---良人未必都是雅士,粗人也未必不懂得风雅一二。春花哧哧发笑,“大
鱼是名不虚传的大鱼,搅得我这只船都快翻掉---我的骨头也快酥掉了。”
“你还知道一些什么?”“我只知道,十座万宾楼,也赶不上一只飞鱼玉佩
贵重。”“你是说...飞鱼玉佩根本就不在万宾楼?”“飞鱼玉佩,谁也不知道
它在哪里。世上见过它的人,也许不会超过十人。”
“春花,跟我过日子吧?我---赎你...”春花摇摇头,“我可没有那个好命
,堕入娼门---还能指望你将来真心对我吗?”“我是真心的,这一次弄下来,
总能够刮个万儿八千两银子给你做私房钱。”
春花有些感叹,虽然她长得美艳,不乏男人会对她做此想,可是何处才是她
的真正归宿呢?不要说是风尘女子,就是正经干净的良家女子,又有几个能够百
分之百地相信一个男人,终身只对她一个人好。
不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男人愿意出口对她说这样的话,也总是会多少有
些感动吧?真作假来假亦真,假作真来真亦假---世上的事儿,有多少是这样的

所以说,有时候对一个女人,也许什么都不要,也许一片真心,就可以令她
感动,令她献身,令她终身追随。
既然前边的套路,全部已经过了一遍,那么大鱼和春花的梅开二度,就显得
那么驾轻就熟---只是,大鱼在即将来临的快感的背后,感觉到一阵阴阴的凉风
。他涉身江湖数十载,从来就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他迅速从春花的
身上爬起来,甚至连衣裤都来不及穿,就破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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