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35
“你现在赶我走，我是必死无疑的。还不如在你眼前死了算了。”“难道你
不想为你的父亲和孩儿报仇了？如果他们泉下有知的话，是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白白送死的。”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人生的最大悲痛之一－－－所以陈桦看着也不禁有些动容
。在过去，他对付那些对手和敌人，总是丝毫不留情，无不置之死地而后快，根
本不会想得太多。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决定是否去做一件事，要比去做这件事本身要艰难得多
。抉择的艰难，往往令人痛彻心扉。
所以九妹痛哭。所以陈桦突然觉得，自己跟随义兄林楠，是一件多么愉快的
事儿－－－不论情况多么复杂变幻，自己只要去做就行了；至于为什么要去做，也许
他从来都不愿意去多想。
徐天想了一阵，捡起九妹的断剑，问她，“武夷派的最后三个杀招是什么？
”“大王峰剑势，玉女峰剑势和大红袍剑势。”“你会吗？”“会。”“为什么
打不过刘路？”“...”“功力不足？”“是－－－还有就是这三招的心法，只传给
下一代掌门继承人。”“你父亲连你也没有传授吗？”“是。”
“你知道这三招的心法，来自何处？”“不知道。”“应该是来自于程朱理
吧？”九妹的眼睛一亮。现在她想明白为什么原来刘路老是捧着一本书躲躲闪
闪－－－而他最讨厌的事儿，就是读书。
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复杂精巧，可是它一旦被点破，便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所
以说，会者不难，而难者不会。
“要破你本门的武功，最好的办法，就是采用你本门的武功及心法－－－因为只
有你们自己才最清楚本派武功的缺陷及其罩门。”九妹无语。
“武夷派精于剑术，长于轻功，对于内功修为却不大重视；尤其是囿于程朱
理学，其实破绽很多，只是数百年来很少在江湖行走争夺，才得以保存。”九妹
大感羞惭，但是她听到的是大实话－－－实话总是不大顺耳；而它却总是不经意地道
出事情的本质。
徐天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铁盒，说，“这是一件暗器，叫做三绝盒...只要
你拨动机簧，就可以射出三枚透骨钉－－－一枚射向面门，一枚射向胸口，一枚射向
下身－－－异常凶险歹毒，轻易不可使用...而且每次只可以装三枚透骨钉－－－你若是
不能一举杀敌，必定会被对方全力歼杀...还有，你若是滥杀无辜，我也不会饶你
。”
“刘路和他的亲族，已经杀了我的父亲和孩儿，我一定要报仇－－－我要把他们
全部杀光，我...”
徐天放佛看见自己无法抑制而濒于疯狂的化身，所以他感到战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自己要明白冤冤相报无了时的道理...”
九妹不再多说，接过三绝盒，奔出门去了。
郭恢听了徐天和陈桦的话，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刘路自寻死路，也
是迟早的事儿。”陈桦不解地问，“为什么？”“因为他已经被铜钱帮的人完全
控制。”
“武夷派的人，虽说武功一代不如一代－－－可是他们只要守在山上，外人也不
至于会拿他们怎么样的吧？”郭恢点点头，“可惜铜钱帮不是外人－－－他们对武夷
派的人情典故了如指掌。”陈桦还是如在云雾之中。
“难道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不得不受制于铜钱帮？”“是－－－他们只不过是控
制了刘路一个人就可以了。”这话自然不假，控制了一个组织的首领，也就是等
于控制了整个组织。“只是刘路虽说武艺不精，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受制于人的－－－
他们实际上很少跟江湖上的人争锋打斗的。”
郭恢叹了口气，“作为一派之尊，刘路是不容意被人牵制－－－可是他犯了
错...”陈桦突然想起来九妹的话，“他暗杀了他的岳父，前任掌门－－－可是这件
事儿？”
郭恢没有再说－－－一个人获得一个好处，往往要用承担另外一个坏处来兑现。
至于得失成败，有谁能够全部考虑清楚呢？
当一个人好不容易爬到高位，是最害怕他人不断地攻击自己的尊位是来历不
明的，自己的手段别比龌鹾的－－－所以刘路表面看起来也许是为了飞鱼玉佩，而暗
地里恐怕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起码如果他能够意外得到飞鱼玉佩的话，他就
比前任掌门强，然后位置也就能够坐得稳当。
徐天仿佛看见九妹手持三绝盒，在武夷山上大肆杀戮，所以他对自己也不禁
感到痛恨－－－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有些事，你去做了，是不对的；可是你不去
做，也许也是不对的。
“徐天，我想把大鱼也放出来。”“你是说，现在王家茶楼和尚威武馆都不
会再有动静？”“那倒也不是－－－只要我们放出大鱼，和合堂必定又要乱一阵
子...李彪和大鱼现在已形同水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要和合堂闹起来，就
必定会引起外人的注意。”“外人...是铜钱帮吧？”
“追求飞鱼玉佩的人一定会找上他们的－－－－届时就可以正好捉住他们。”
大鱼一回和合堂，铜钱帮来的人还真不少，而且有不少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
好手。他们或许认为，大鱼已经供出了一切。一名神秘失踪而又堂而皇之地归来
的首领，总是人们怀疑的中心。
可是即将来围攻和合堂的这些人，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般人呢？
郭恢他们三人，各自追着铜钱帮的那些人，边打边杀，渐渐远了－－－而徐天面
前的这个蒙面而长袖白袍的年轻人，却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他只是默默地盯着和
合堂，站在那里－－－似乎竟然没有把徐天放在眼里。看得出来，他就是这一晚袭击
和合堂的首领。
既然来了，过招是免不了的－－－这就好比嗜棋如命的人，但凡碰上对手，也是
一件愉快的事儿，甚至是一件值得渴求的事儿。
有的时候，搏杀的过程与搏杀的结果同样令人心旌摇动。
蒙面人感觉不到徐天的套路和目标，但是他觉得无处不再的杀气将他笼罩。
如果你在搏斗之中，完全感受不到对手的决心和方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
“你人很年轻。”“是。”“你人年轻，招数却用老了。”那个年轻人的眼中
开始出现怒火。
“你只不过是一个小脚色，我不想杀你，你走吧－－－－杀了你对我也毫无用处
。”那人解开面纱，居然是苏州江家的少爷－－－江家的势力遍布天下；尤其实在江
浙闽粤一带，谁不认识江少爷，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
铜钱帮的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他解开了面纱，也就是说，他已经下
了必定要决出你死我活的结果－－－如果他赢了，可以重新附上面纱回去复命－－－如
果死了，也必被人看清－－－所以他有也许有了必死的决心。
“你是何苦了？－－－苏州江家富可敌国，难道也受铜钱帮所制？”“名和利，
我都要。我还很年轻，我需要很多。”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在江南，没有什么宝贝是你们江家买不到的。你也没
必要为了铜钱帮的钱而来冒险。”
“我杀人，只因为我喜欢。”越是年轻的人，越是喜欢嘴硬－－－面子和气概对
他们很重要。可惜，很多时候，他们就是死在这些拼命要维护或争夺的事情上。
“...并且，你是徐天，按照帮主的吩咐－－－我是不会对无名小卒出手的。”
铜钱帮是个庞大的组织，江少爷很相信他们的情报，他说对了。徐天有些意外，
但也很快镇定下来，临阵怯场只会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杀不了我的－－－既然
你杀不了我－－－只有回去受死－－－我看你还是逃命去吧。苏州江家有你这样的后生
，也不容易了。”
“帮主对我有恩，我要报答他。”“可是他只不过是要你杀人。”江少爷忽
然沉默－－－沉默既可能代表同意，也可能代表反抗。
“你收了他们多少银子？”“五千两－－－我不贪钱，我们江家有的是钱。我听
说你是江湖上少有的人物－－－所以我只不过是想亲手杀了你。”世上言必称不贪的
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是有几个是表里如一的呢？假话总比话听得顺耳，尤其是
一些喜欢撒谎的人，也经常用言不由衷的话来自行麻痹自欺欺人。
“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徐天也感到自己的背上渗出汗来－－－不是因为江少
爷，而是因为铜钱帮。
江少爷看到了徐天的犹豫和不安，所以说得很干脆，“如果将你活捉，另加
五千两。”徐天叹气。不贪财，只是大多数人嘴上说说而已。
天上的月光突然暗淡下来－－－月亮忽然躲进云层，也许连它也不愿意看见这样
一场惊心动魄而且残忍的厮杀。但是这正好是江少爷出手的好机会。
他有把握，他受命于铜钱帮时间也许不长，可是他已经在本帮声威大震－－－实
际上，自从他出道以来，他从未败过。他本来就是很谨慎的人－－－可惜再谨慎的人
，也难免慌乱出错。
他突然感到压力，因为他已经刺空了三剑，而且没有一剑能够刺到对手，甚
至连黏到对手的剑都做不到－－－当他想刺出第四剑时，月光又一次露出头来－－－很
可惜，他已经没必要刺出第四剑...因为他看见陈桦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他的对手
徐天已经不见－－－除了在自己的身后，还会什么地方呢？
被强劲的对手这样前后夹击，他很少遇到；但是他反而焕发出更高的斗志。
“江少爷，你走吧，我不想杀你。因为你不值得我动手。”听到身后的话语
，江少爷僵在那里，刚刚激起的斗志，象沙漏一样缓缓消失－－－然后他提剑飞快地
走了。“我还会再回来的，我会让你死在我的剑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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