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狗官也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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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脸色都没有变,真可笑的重逢,我莫名其妙的成了狗官,他却是为民请命的青年侠士,我眼神扫过围观的人群,也淡淡的回他,“看见的不是你本人,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证。”
肩上的剑压得低了些,林青砚显然有些恼火,“不要狡辩,把话说清楚大家自然会走。”
我扫了他一眼,意气风发长身玉立,依然一袭青衫,剑也还是当初为我出鞘的剑,只不过现在指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回头对谭炫为说,“叫人过来吧,说一说看见谁家的人被我抢了。”顿了顿又补充,“不要找出来做证的人麻烦。”
谭炫为答应着走向人群,听说我不追究作证的人,很快有几个人站出来,七嘴八舌的说,“我见过他的手下拉扯孙家的儿媳妇,硬给带走了。”
“还抢了刘员外家一大箱银子,老两口哭着追出来,他站在旁边看着,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还有王婆婆来探亲的外甥女呢,也给他抢走了,当时他带着面纱,但是身段我认得。”
我默不作声的站着,谭炫为一一记下来,和随从耳语了几句,没多久带了几个年轻女子过来,谭炫为当着众人面逐个问遍,都是被强娶的民女,因为被我看出来救走送回家的。
几个女孩哀哀切切的哭着,胆子大一些的过来求林青砚,“少侠,池大人是好人,你放开他吧,如果没有他,我们这辈子也跑不出来……”
林青砚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我对着人群朗声道,“王婆婆家的那个外甥女是外地拐来的女孩,我已经差人送她回乡,除此之外这里少了哪个大家见我抢过的人,站出来但说无妨。”
人群一片沉寂,只有那几个女孩子的哭声,谭炫为递过一张账单,我对着林青砚展开,“这是刘家的财产清单,刘员外对外清廉,实则贪污受贿,他们夫妻哭诉着追出来,是求我不要向当地太守揭发。”
林青砚看了一眼账单又看了看我,缓缓放下长剑,转身对人群道,“既然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还请大家回去,如果有不放心的,在下近日一直留在南方,可以尽管来找。”说着回身对我抱了抱拳,“池大人,多有得罪了。”
我垂着眼帘没有说话,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解释,今天解释这么多是不想他对我继续误会下去,谁都可以误会,林青砚不可以!因为他曾经那样瞧不起我,因为我比其他的确太多不如。
见我没有说话,林青砚大概也觉得理亏,转身就要离开,“戒仕和荼蘼……”我突然开口问道,“都还好么?”
林青砚停下来望向我,“你刚走的时候不是很好,现在——已经习惯。”
我点头,悲哀的点头,“习惯就好,渐渐的,忘了就好……”我转过身走回院子,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我和林青砚,从来连朋友都不算,如果顾念一点当初的情分,他都不会在别人误会我的时候不闻不问的拔剑相向,至于戒仕和荼蘼两个孩子……既然已经习惯,我又何苦再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样莫测的人生,与其有人忧心,不如我一个人去扛。
夜里纠结了一夜辗转反侧,到底瞪着眼睛看到日出东山,我缓缓坐起身梳理头发,想起来又是一阵疼痛,离开了月见,离开了戒仕荼蘼,我渐渐竟然也学会了自己梳头,谁没了谁都能一样生活,我如是,他们亦如是。
谭炫为勤快的亲自来为我端水,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比他年纪要小些,却大大咧咧的占了师父的名头,他又是这样敦厚的一个青年,鞍前马后的照顾着,反而是我在给他添累赘。
我们一行人打点了一下继续上路,派出去的随从回来禀告,保银名单的存底已经递交到了当地官员手里,我们于是出发奔着下一个镇子去。
本来以为这件事过去就不会再见面了,谁料在新一站没查上两日,我和林青砚再次撞见,也不知道上辈子我们是不是踩过猴子的便便,猿粪如此阴魂不散,而且还总是在不适宜的场合撞见,比如这次,就是在清查当地知府财产的时候。
我正以一个暴戾严正的钦差大臣的身份指指点点四处搜刮,林青砚同志身为府上宾,很不是时候的再次从天而降。
那把已经和他一样扬名四海的剑第二次亲密接触了我的脖子,只不过这次没有出鞘,“上次我还当你是被诬陷,如今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怎样狡辩!”
我很郁闷的躲开剑身,回头变本加厉道,“继续给我搜刮民脂民膏民皮民毛,就是一颗豆子也不能放过,这院里叶子砖块什么的也给我算进私产里。”我嘴巴向着谭炫为,眼角却挑衅的瞟向林青砚,林青砚气得脸都绿了,手握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送我嫦娥奔月。
我不以为然的作无辜状,你不是骂我仗势欺人剥削百姓么?我就做一做给你看。
没到半天,我的好学生谭炫为再次出现,官兵们搬着几箱东西跟在身后,谭炫为对我抱拳行了一礼,“奉大人之命已经彻底清算了王家财产,除却绫罗五箱、珠翠三箱、上等药材七匣……”谭炫为干脆把清单递给我,又补了一句,“另有金豆子金叶子金砖各一箱。”

林青砚的脸色彩虹一样的七色变换,难怪他如此,连我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打开箱盖摆到面前的豆豆砖砖们。
其实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谁知道这老知府居然把金子做成各种形状来配合我办公。
从王知府家出来,我“恭敬”的对林少侠道,“既然是故人,不如到在下小舍一聚……”
“不必了。”林青砚淡淡的一口回绝。
“不去的话,不是很好吧。”我学着他的语气说,林青砚警觉的看向我。
善解我意的谭炫为适时的走上来,竟然也学着武林人士抱了抱拳,“林少侠多有得罪,既然王知府涉嫌受贿,少侠当时正是府上之客,不做一些解释恐怕让我们为难。”
我偷看林青砚的表情几乎有些愤然,但是又说不清明,终于不得不勉强的答应,看见我被谭炫为扶着登上马车,他突然不着边际的呢喃了一句,“你还是不会骑马。”
我已经钻进车帘的脑袋立刻涨成烤饼锅,臭老林,看我回去不整一整你!
“你贿赂了王知府多少钱两。”我晃着扇柄吊儿郎当的问。
林青砚强忍着没有发作,“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贿赂他。”
“你说没有有什么用?我们亲眼见你在他府上,你要怎么解释?”我继续得寸进尺。
林青砚几乎要拍桌子揍我,“我南下是来做生意的……”
“这就是了,”我打断他,“既然是做生意,自然要带钱,由北到南这么远,带的钱自然不会少,带着不少的钱到一个涉嫌贪污受贿的知府门上做客……”
“我到王知府门上做客是因为他提到附近有匪患……”
“这就又是了,不但用钱贿赂,还替他卖命,说,有没有杀人放火谋财害命……”
“你有完没完!”林青砚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存心找我麻烦吗!”
我吓了一跳忙用扇子遮住嘴,其实还是满怕这家伙的,毕竟人家一身功夫,万一一不小心捏死了我,我岂不是冤枉。
我撇撇嘴安稳的坐回椅子上,纯真的抬头望向怒气冲冲的林少侠,“现在你知道被误会不是很爽的事情了吧,被迫解释不是很甘心了吧——林青砚,我再不济也是个男人,多少也有一点点尊严。”我把男人两个字说得很重,没错,男人。
林青砚看着瞬间变得渺小的我皱紧眉峰,其实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是很帅的,放在我原来的时空就是名副其实的酷哥,可是他每次皱眉都是因为讨厌我,这就显得他没那么英俊了。
沉默了良久,寂静里突然淡淡的浮起一句话,“对不起。”
我僵在椅子上没有动,环首看了看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对我说?”
他点头不咸不淡的说,“之前那样误会你,对不起。”
这个时候我总算能把陈崧对他的评价和眼前的人微微联系在一起,不生气的时候林青砚并没有我所谓的那么狂傲冷酷,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犹豫了一下走近我,尽管没有什么表情,到底是缓和了些,“不管你是余时苒还是池牟宸,我对不起你的全部可以道歉,”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是荼蘼他们什么时候能听见对不起。”
我仰头对着他强撑欢笑,“我什么时候对不起荼蘼了?”
“你离弃他们不声不响的回去难道不够么?高官厚禄既然那么重要,当初你为什么要我带你离开京城。”
我垂下头静静的苦笑,才因为误会而道歉的人,转而就又做着同样的事,关于事实问也不问,没有担心,只有指责。
“是不是……”他语气清淡的说出的话,砸在我心头却重若千钧,“那个皇帝真的什么都能给你,值得你丢下他们不顾?你说你也有尊严,可是这尊严却不包括……在男人怀里……”
我安静的等着他说下面的话,等着那句从很多人嘴里说出过,在他说出却可能令我无地自容到宁可去死的话,我全身都已经在微微发抖,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却只是没有原由的害怕。
良久也没有听到他继续说,恍然他这样的人是不愿意提这种肮脏的事情的,我刚要抬头就听见他的声音,“大人如果没有事情的话,在下先告辞了。”
一个人傻傻的坐在原处看着他转身,决绝得没有一丝余地,其实叫住他本来还有私念,希望他依然能够带我走,哪怕之后分道扬镳随便把我丢在哪里,这一年来所受的屈辱威胁,让我想离开皇宫想得几乎发了疯,刚出宫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就此远走高飞,不再管什么凡尘琐事,谁料护卫看管的太严谨,竟然连单独出入的机会也没有,想不到再次遇见林青砚,我还以为又看到了希望。
本还可以理直气壮的问一问,我到底哪里对你不起?
只是如今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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