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玉斜靠床上，带点纳闷地瞟着电脑屏幕跳动的音波。
音波中传出一个男人怒冲冲的声音，夹着背景音乐、小姐的歌声，显然是在卡拉OK厅之类的地方录的，居然还能清楚地听出男人讲的话，看来陈奇这小子的设备又有更新，或者就是他们选了个比较偏静的角落。
男人有点醉，反来复去嚷嚷：“真金白银借出去的啊，不是货款……是哥们兄弟啊，料不到这样不守信义！……老子自己催，派人催，这王八蛋就一句话‘没钱还，你去法院告好了’……他娘的，老子火了真去告……”
陈奇低笑：“大哥，你没请教过律师？这钱你五年前借给他的，好像过了起诉期。”
男人说：“没有！我还不至于不要他留借条！写明去年连本带息还的……”
陈奇道：“那就赶紧起诉吧，要不要我介绍一个厉害的律师？”
男人含混不清地诅咒着，陈奇清晰的声音传出：“大哥说的是，立案费要一笔，执行费又是一笔，末了还不一定真的能执行下来……”
男人又开始大骂，把他的“哥们兄弟”的祖宗十八代全糟蹋光。
***
方小玉听得有点烦了，对陈奇道：“这年头谁会白借钱给人？我看他是放高利债这一行没入门，正在交学费。”
陈奇笑道：“那倒不是，利息才五厘，属于友情借款。温老板最近不太顺，偏他那位哥们兄弟孙老板又不关照他了，就记起五年前的债。”
方小玉道：“关我啥事？抓我听了快一个钟头，不会是要我去帮他讨债吧？”
陈奇一脸激赏道：“小玉醒目！这种欠债不还钱的行为，是破坏市场经济秩序……”
方小玉一语打断：“到你的文章里去吹。我没兴趣犯法，这种民事纠纷由法院处理。”
“无数前例告诉我们，告了百告。”陈奇神色一正：“小玉，我查了孙老板的企业，经营状况相当不错，而温老板那笔钱才多少？他没理由还不起。我想里面多少有些猫腻，反正孙老板欠了温老板的钱是一定的。你出生入死的事都干了不少，只是讨一笔债，何不试试？孙老板的企业就在本市。钱能讨回，提成不是一般的高。你想想现在多少人欠债不还，如果能吃上这碗饭，那就发达有望。”
“死翘翘的希望更大！”方小玉嘴一撇，心却大动，似不经意般问：“孙老板是做什么行当的？”
陈奇眉飞色舞，飞快地敲击键盘：“瞧，这是我花了一周时间收集的……”
***
次日，温老板特聘方小玉做他公司的财务室工作人员——本来想给她会计头衔，无奈她不但欠缺那张文凭，且连财务报表都看不懂。
当晚，经陈奇安排，在哈哈酒吧方小玉巧遇孙老板企业的一个小保安，此人是孙老板大女婿的远房亲戚。小保安以为自己走了桃花运，才几杯啤酒喝下去，就把知道的事全倒了出来。小保安知道的情况有限，只坦白交待孙老板家人已经移居海外，大女儿和大女婿跟他在这里一块打拼，当然啦，孙老板不可能没有二奶，也许三奶四奶都有，是谁就不清楚。
没必要再跟这小子耗了。方小玉笑咪咪打了个招呼，穿过人群钻进洗手间，从包里扯出件连衣裙换上，再对着镜子重化妆，几分钟后，寻欢富家女已摇身变成拉客女。
震耳欲聋的音乐中，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依然随着节奏尽情摇摆。方小玉走过小保安身边，此君也没能把她认出来。
爬上二楼，但见远远近近的灯光好像发亮的彩衣包裹着这半明半暗的空间。找到角落里的陈奇，她三言两语把了解的情况说完，笑道：“你去把他的二奶三奶四奶们找出来，看看能不能绑架一个，狠狠敲一笔。”
陈奇没笑，锁着眉道：“难怪我查不出他的家人，全去海外了！听我说，孙老板有再多女人，他老婆都不可能跟他闹。朝他的大女婿下手，李副总是农村人考上大学，找工作进了孙老板的企业，跟他女儿结婚后才当上经销线的副老总。他等于倒插门到孙家，这对农村人来说心里上好受不了。如果这家伙外头有女人……”
方小玉本来就觉得成功希望不大，当下打断道：“那你去查就是了！”
陈奇摇了下头：“查太费事了！”
方小玉醒过神来，气恼道：“叫我去当这个女人？你真是当男朋友的好料。另找高明，本姑娘不奉陪了！”
***
两天后，“不奉陪”的方小玉怀揣陈奇提供的名片，冒充外省某公司业务经理，以采购名义经人介绍搭上了李副总。
凭着两天来恶补的功课，方经理跟李副总谈得算投机，不过李副总的兴趣好像不在业务上，没带她去企业，去了一家咖啡馆。
方经理暗衬接下来是不是去开房？接下来就是陈奇带一伙记者闯进来吧？但李副总如果早就跟太太达成协议，啥戏没有！就算有戏，李副总能决定还债？
她越想越没劲，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李副总。正此时，有个背书包的半大孩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卡坐上，甜甜地叫着“姐夫”。
李副总明显吃了一惊，站起身想把孩子拉走。那孩子却像钉在座位上，扭过头朝方小玉甜甜道：“姐姐，我叫阿亮，你叫什么？”
李副总急了，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皱眉道：“你唔小了啦，莫玩过了头，记住早点返家。”
阿亮脆应一声，不忘礼貌地朝方小玉道一句：“再见了。”
方小玉心一动，当即决定转移目标，掏出手机好似看短信，一边言：“李副总，我还有个约会，改天我到贵公司登门拜访。”
李副总看上去也有些打不起劲了，两人便结账分手。
方小玉的运气不错，在附近小街一家一家找去，很快就在一个电子游戏室看见了阿亮，他正全心投入地玩一场足球赛。
她走到门外，耐着性子等候，一直等到华灯齐上，阿亮才慢吞吞走出来。
他好像连坐公交汽车的钱都没有了，竟一路走着回家。这令小玉大吃苦头，因为要色诱李副总，她今天穿的是一双细高跟鞋，弄得两只脚都打起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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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九时许，陈奇殷勤地替小玉收拾那双可怜的脚，兴奋道：“这个信息太有价值了！孙老板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方小玉等候的时候已经兴奋过了，现在只剩疲劳和患得患失，顺手将冷水泼过去：“如果是孙老板的儿子，他干嘛不将孩子移民国外？或许只是一个亲戚。阿亮打着和咱们一样的主意，逮李副总的痛脚，敲几个玩游戏的钱。看样子李副总花花事不少，他太太不是傻子，顶多家里闹一下。”
陈奇兴头不减：“无论如何是个突破。我们分一下工，我盯那女的，你盯阿亮。”
方小玉恼火道：“盯人也要我干啊？！我有两个晚上没去赶场唱歌了！这损失是不是由你补偿？”
***
陈奇无意补偿方小玉，按照他的理论：要挣大钱就要有投资。
梦想钱挣多些的小玉只好换上波鞋跟踪阿亮了。以前读侦探小说，看到跟踪人的地方总觉得特别刺激，轮到自己亲力亲为，她才知道此乃世界上最枯燥乏味的事情，光一个“等”字就叫人头大。而且阿亮臭小子从来不固定地方，且一时是网吧一时是电子游戏室。偏方小玉对电子游戏没什么兴趣，无聊透顶，只好在心里计算万一追债成功能拿到多少抽成，算了一遍又一遍。
跟踪阿亮的第四天，她看到了一场好戏：阿亮放学后钻进一家电子游戏室，正玩到起劲，有位一只手戴了三个戒指的女人，探头探脑出现在游戏室外。发现目标后，她猛冲进来，口里一叠声骂：“打靶仔！你个死打靶仔，同我讲大话……”
满室半大小子都被她吓住了，阿亮惊慌地跳起来欲逃，但游戏室就那么大，又只有一个门，没两下就被凶女人揪住了手臂，一路叱骂着押回了家。
阿亮的娘这般威风，方小玉以为阿亮会收敛一段日子，谁知第二天他一放学，照样溜入一家网吧，只是时间比平日短些，可见此人是上瘾没治了。
***
第七天，陈奇电召。一见面他就给了方小玉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直觉再准不过！阿亮是孙老板的私生子！智商很高，这么疯玩成绩还是优等，他想要这个儿子将来继承家业，要在国内读完高中才送国外读大学。”
方小玉也兴奋起来，又纳闷：“如果他这么重视这个儿子，怎么没派保镖？”
`陈奇目光闪烁了一下，笑道：“是非常秘密的私生子。我跟了几天也没见有人去找阿亮的娘，只好亲自上阵了。灌醉了那女的，把话套出来了。”
方小玉盯了他一眼，往沙发上一倒，没精打彩道：“一个醉女人的话有多少可信度？那女人快四十了，没准发梦自己是孙老板的情妇。”
陈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脑打开：“你看！”
电脑中存着一张张翻拍的从小到大的照片，大部分是孙老板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只有几张三人合影。就从这照片看，陈奇和阿亮娘的关系如果只是喝醉一次酒，他除非有大盗本领才能入屋偷拍。
方小玉不免有点酸溜溜，冷淡道：“恭喜你大功告成，几时跟我结账？”
陈奇笑道：“当然是债收回就结账。我有一个计划……”
“我不想知道！”方小玉站起身：“我声明，我不干违法勾当！”
陈奇手一摊：“你以为我会玩绑架？太看低我的智商了吧？请坐下，我想请你去把刘晓青找来。”
方小玉闻声跌坐椅中：“找他？！你脑袋没出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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