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手持报纸摇摇欲倒，仿佛看到羽桐将在狱中了此残生，涌起强烈的悲哀。说起来羽桐给她带来的伤害够大了，身心腰包都给掏空，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办法恨他。他气人的时候令人气得发疯，尖刻的言词像尖刀一样刺着她的心；柔弱的时候又像风中瑟瑟发抖的寒草，那么无助那么凄迷，年轻得让人心痛。爱已逝，这份牵挂却剪不断理还乱。
安导握住她的手：“别慌，我们向律师咨询一下。说到底他只是藏毒。”
凤君泪眼望他，一个男人，对女友的前恋人还有这份心，让她好生感动。她强忍泪水点点头，又道：“也不知道金梦音像还会不会管他？”
“羽桐是他们的签约歌手，论情论理他们不能置之不理。”安导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别担心，有律师的。再说他也有家人……”
凤君哭出声来：“羽桐以前……他跟家人的关系不好，他们怕是不会理他。他跟一个小孩似的，钱到手就用个精光，要是金梦不睬他，天晓得有没有请律师的钱。”
“不是还有我们吗？”安导搂住她，“我们这就去向律师咨询，找朋友打听一下情况。你别慌，别慌，会有办法的。”
这才是男子汉。凤君信赖地头依着他的肩，破涕为笑：“快打电话呀！”
金梦音像倒没有太绝情，该公司常年法律顾问很快就到公安局交了保释金，办理了相关手续，将羽桐保释出来。
也是羽桐走运，所携毒品量少，根据《刑法》第348条，非法持有鸦片200克以上，海洛因10克以上或其他毒品数量较大的，才能构成非法持有毒品罪。至于大麻，达30千克以上才构成犯罪。羽桐仅藏有一支大麻，远达不到30千克标准，苯丙胺类毒品摇头丸也只有一粒，如此只算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只能实行行政处罚。
不过“雪藏”的命运是逃不了啦。昏睡在公寓中的羽桐，任由电话大作，金梦音像已明令他任何时候都不得接受记者采访。手机早被公司停了，这本就是公司配的，他也没自己去交过费。
不知昏天黑地睡了多久，羽桐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相伴他的只有一箱速食面和总监扔给他的一烟盒大麻。他觉得自己在地狱的边缘徘徊，往事一片模糊。
这天门铃大响，本想不睬，可大麻昨日已经吸完，好像也非得跟外界有些联系了。羽桐挣扎着爬起来，快走到门边时，却头重脚轻地跌了个跟头。外头显然听到跌跤声，这回不按门铃了，直接用拳捶门。羽桐想爬起来，全身却软得似棉花。
锁动，不一会向里掉落。房门大开，门口站着两位保安，还有此时此刻羽桐最不想看到的人——凤君，边上是拉着她手的安导。
凤君也是吓得脸上变色，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主儿，就是她那个清新柔美、嘴角总挂着甜甜笑意的小桐吗？
地板上羽桐，套着一件不知多少天没有洗过的睡衣倦在那儿，脸色灰暗，胡子拉碴，一双眼睛深陷。他直勾勾地望着破门而入的四个人，喉节上下蠕动像是要说话却发不声来。
忡怔片刻，安导最先回过神来，跨前两步扶起羽桐的头，对两位保安道：“快帮个手，送他去医院。”
“放开！”羽桐牙打战，想推开安导，“不用、不用你假仁……假义……”
但他现在的力气连只兔子也挥不开，两位保安走上前捉脚抬肩，由不得他是否情愿一路抬下楼去。凤君已赶着把小车开到楼口，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弄上了车。
羽桐恨不得死去，无力地用拳砸着驾驶座椅背，冲凤君嘶叫：“不、不用你管！你又……又不是我小妈！算个……算个什么东西！对、对我好的……好的人多了！放我……放我下去！你们，给我、给我滚……”
怕他弄伤手，安导叹息一声，钳住他的两手。羽桐挣了几下，终于嘴角冒出白沫，头下垂昏死过去。凤君担忧地回过头来，安导道：“没关系，他脉跳还正常，不会有事。你注意看前面，稳着点开。”
次日，羽桐在医院中醒过来，睁眼看见安导和凤君并排坐在病床前，急别过脸转向墙。
安导用力握了下凤君的手，善解人意地站起身出去了。望着他的背影，凤君只觉得一阵暖流涌上心头。
静默片刻，她低唤了声：“小桐！”
羽桐不出声地流着泪，瘦俏的肩微微抽搐着。凤君轻拍着他的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又静默了一会，方道：“小桐，你这是何苦？前阵子不是挺好吗？唱片热卖，大家都讲你顺过来了。为什么又要吸？戒了吧，你还这么年轻，别自毁前程。”
羽桐只觉得心碎成了粉末，顺过来了？你知道代价是什么？！那不过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还提什么鬼前程！他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凤君：“谢谢你。我会戒的，出了院我自己会去戒毒所。”苦笑一下又道：“放心，前阵子唱片卖的好，我还有钱，有笔提成还没拿。”
凤君凝视着他，轻声道：“说话要算数！”
羽桐点点头，深情地看了她一眼：“你也要好好过。我祝你……祝你和安导幸福！”
***
羽桐并不是存心骗凤君，他是真的以为卡上还有钱。但出院后一刷卡，上面却显示“余额不足”。他呆了一下，那么多钱，都是怎么用掉的？打电话问公司要提成，那头告之：“交保释金了，公司还垫了一半，给你挂在账上呢，什么时候还钱？”
游魂般在街上晃着，不知不觉地，他又晃进了黑豹酒吧。
这里的生意红火如昔，方小玉依在柜台那儿看到羽桐进来，立即娇笑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大歌星吗？好久不见？，请老朋友喝杯酒吧。”说着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见他面无表情，又笑：“名人架子真个大！现眼下哪位的名气都大不过您呀！哈哈哈，对啦，斯洋昨儿还跟我说，要找您聊聊呢！”
羽桐晃若未闻，按照金梦音像的指令，他是绝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的，以免撞上记者。但现在他几近麻木，就算子弹擦着头皮飞也懒得理。
衣香鬓影中，羽桐看到一个老熟人：卡罗——坐在靠窗的位置。边上是位容貌英俊、笑容清纯的小伙子。有点眼熟，对了，是“春夜星光灿烂”中在自己之前登台唱了首歌的歌手，好像是去年底才冒头的新秀。卡罗侧着身，像是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小伙子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个不停。看来，这定是卡罗锁定的新“猎物”。
羽桐走过去，在卡罗对面坐下。卡罗皱了下眉，灯光下羽桐的脸色青白相交，下巴削尖，眼窝也往里陷，显得有几分凄厉，再无柔美之感，活像误入人间的幽灵，和那健康活泼的小伙子形成鲜明对比。
“有事吗？”卡罗啜了口酒，不冷不热道。
羽桐不出声，眼睛死盯着他。新秀有点不自在，笑着想打破尴尬的局面：“是羽桐哥吧？卡罗老师为您写的歌真好听……”
“滚一边去！”羽桐牙缝里崩出几个字，“我跟我的‘恩人’有话要说！”
“你们聊。”小伙子笑容僵脸上，“卡罗老师，我一会儿再过来。”
卡罗抬了下手，似想拉住他，末了又改变主意，扭头瞟了羽桐一眼：“有话请讲，我洗耳恭听呢。”
“我来谢谢你为我写的三首歌。”羽桐危险地笑着，“谢谢你令我万劫不复！”说着抓起酒瓶咕咚咕咚喝起来。
卡罗放下酒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可没有对不起你。一切都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说羽桐，你脑子没犯糊涂吧？讲点规矩。”
“规矩？我还真不懂！”羽桐放声大笑，“我是个标准糊涂蛋，糊涂到任你欲取欲求！不过，我的大恩人，你休想就这么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
卡罗好不恼火：“搞错没有？是你离开我的吧？怎么，现在又想回来？我这儿可不是收容所。”看到羽桐额头上青筋直跳，他又放缓口气：“行啦，你到底想怎样？”
“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犯恶心！”羽桐厌恶地“呸”了声，从嗓子里吐出句：“钱！拿钱来！给我戒毒的钱！”
“戒毒？你戒毒？”卡罗讥诮地冷哼，“别笑掉我的大牙啦。”
羽桐一愣，他是答应了凤君去戒毒所，但真要钱到手，他还真拿不准是会信守诺言，还是又会去跟一帮“旧友”鬼混。卡罗最喜欢看的就是他这种犹疑不决、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由伸出根指头顶起他的下巴：“少骗自己了，宝贝。看在咱们过去的情份上，今儿我再送你一杯‘可乐’吧。嘿嘿，你不会缺钱的，收拾收拾，凭你这小模样来黑豹坐台……”
“咣啷”一声，酒瓶底碎在桌沿。卡罗才要闪避，锋利的尖玻璃已插进他身体。
黑豹酒吧顿起混乱。羽桐狂笑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又举着沾血的酒瓶朝卡罗头上砸去，被赶过来的保安一把扭住。
方小玉也跑了过来：“天啦！怎么了？快点来人啊！”
“没事，他喝醉了。”卡罗捂着伤口，出奇镇定，望一眼羽桐：“喝这么多干啥？”
他吃力地从外衣口袋掏出一叠钞票，“自己请律师吧。”——必须稳住羽桐，如果他进了局子老实交待，那可有得麻烦。
***
当晚，卡罗被送进医院，警察询问时，他只说是羽桐向他借钱他没肯，酒后发生争吵羽桐失控伤了他。
羽桐前事未了又伤人本应重处，所幸他不是伤人的料，手拿那么厉害的武器也只令卡罗受了点皮肉伤，被判劳教一年。不过在这之前他先被强制性送入了戒毒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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