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睫微颤了一下。大卫继续道：“这事儿真糟糕。浩天一点都不晓是怎么回事，半夜给大班记者从床上拖起来，这会儿正给他们**供……”
“是我自己做的！跟浩天哥哥无关！”少年忽地睁开眼，吐字清晰，“我喜欢浩天哥哥，喜欢看他的片子，喜欢听他的歌！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就该得奖！”
要是丽日公关部部长听到这话，一准高兴得拍巴掌。
大卫叹了口气：“那也不能投假票呀，这是作弊。”
少年抿紧嘴，敌意地看着大卫，看来半点都不相信他是“浩天哥哥”的朋友。
大卫摇了下头：“我知道跟浩天无关。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要是搞这套他还不早就得奖了？”
少年不出声地盯着大卫。大卫笑了笑：“他这回麻烦大了，跳黄河里洗不清。我估计这是浩天的一些拥趸做的，怕是些有钱的大人……”
“你是谁？”少年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然后别过脸，“少来套话。我说了，是我自己做的，跟别人无关。”
还真有点担待。大卫迟疑了片刻，道：“我叫大卫，是个编剧。《花开富贵》片后字幕有我的名字，不过，你大概没注意吧？”
显然是没注意，少年对他的大名毫无反应。大卫又道：“不管这事是谁做的，事情已经闹大了。记者们都盯着，你说是你自己做的也没人信。还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说，别人也拿你没办法。”
少年回过头来，神情缓和了些。大卫接着道：“你爸爸妈妈准在四处找你，这会儿不知多担心……”
“我没爹妈！”少年大为不悦地皱起眉。
是孤儿？流浪儿？这孩子虽然穿着病号服，但从他的发式、模样，谈吐神情怎么看都不像，大约他是不想让父母知道此事。
大卫笑笑：“也是，当父母的很难理解这些事。跟他们解释也解释不清，不如不说。可总得给他们一个电话呀，找不到你，明儿没准跑去报案。报纸出街，他们看到有像你的人给刺伤住院，嚷起来就糟了。”说着将手机递给他——只要他打电话，就会留下号码，那就可以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的父母了。
“没人会找我。”少年乌黑的眸子盯着天花板，“你放心吧。”
“怎么可能？”大卫皱眉，“这事拖着不好。明天你不去上课，学校也会报有学生不见了。你哪个学校的？要不我帮你请假。”
“我春天就没读了！”少年不耐烦，“告诉你没人会找我！”说着闭上眼睛。
是这样？要么他说的是真话，要么小家伙机警过人，但他再不简单也只是一个孩子，事情拖着不是解决的办法。大卫叹息一声：“真是犟脾气。我跟你说，叔叔知道你不愿意你浩天哥哥受连累，可这事已经闹大。不管怎么讲，是你受了伤，不是你的那些小伙伴。你还没有成年，有权不受记者打扰。要是你爸爸妈妈晓得你死活不肯讲，会保护你的……”
“废话！”少年发怒了，“都跟你说了没人管我！”
沉默了一会，大卫决定换种方式，他取出浩天的签名照：“真是这样？唉，难怪你会喜欢浩天，他最喜爱孩子了。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少年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卫忙扶了他一下：“小心点，别刺破血管了。”
少年已将照片抢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哎呀，他亲笔签名的！谢谢你！谢谢浩天哥哥！”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孩子是浩天的铁杆拥趸。大卫笑道：“当然是他亲笔签的，他很关心你，让我来看看你伤势怎样。”
少年笑容更灿烂：“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审视了大卫一下，忽道：“我好像见过你。”费力地思索了一会，“《秋之河》？对，是《秋之河》！大卫叔叔，我从电视上看到过你！”
“我很少上电视的。”大卫有些讶然，跟着也笑：“我想起来了，那还是年初的事，《秋之河》获了奖，在华天大酒店举行庆功宴……”
接下来的谈话容易多了，大卫获知少年的真名叫“青翔”，父母离异，母亲出了国，父亲做生意，好赌，对儿子基本上不闻不问。青翔甚至还把父亲的手机号告诉了大卫。
大卫打过去，那头果然麻将声声，一片嘈杂。他道了声“对不起，打错”便收了线。青翔的身世要是给丽日那班同僚知道，准会力主“失踪”——嗯，也许“失踪”还真是个好主意。想到这，大卫俯身对少年道：“你很想当演员，是吗？”
青翔用力点着头：“要是能到丽日当演员，那就太好啦！”
小孩就是小孩，都不晓得这等于羊入虎口。只听他羡慕地叹道：“浩天哥哥在我这么大时已经是明星了！”
大卫失笑：“搞错，浩天像你这么大时，乖乖在学校读书。他拍第一部片子时，是16岁，也还在艺校……”
“过了年我就16岁啦！”青翔翘起嘴，“你不信？下回我把户口本带给你看！”
“那也得过了年。”大卫拍拍他的手，“到丽日现在不方便，不是有记者见过你吗？叔叔认识不少导演，做演员要导演说了才行。叔叔不敢说肯定能帮上你，但介绍你过去，给他们帮帮忙做个事，演点小角色，应该没什么问题。”
“太好啦！”青翔高兴得在床上坐不稳，“我愿意！叔叔放心，我会好好干。好多大明星不都是从小演员做起的？”
一大一小越说越亲切，嘀嘀咕咕直到天色渐明。
***
上午，两位警察走进了青翔的病房。青翔清醒着，但嘴巴跟上了锁似的。问了老半天，他才冒出句：“我喜欢浩天哥哥，我要他们投票，犯了法？”
“谈不上犯法。”一位警察挠了挠下巴，“我们只是来做个笔录，让你确认一下，是不是他们打伤了你。”
“我没看清，不记得了。”青翔说完就闭上了眼。
医生适时道：“孩子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一位警察皱起眉，挠下巴的警察拉了他一下：“算了，这孩子也没啥事，走吧。”
警察走后不久，等候在医院外的记者们被告之：受轻伤的少年已被他的家人领走。
扑了空的记者们只得转向公安局。跑到负责接待的新闻宣传处要求采访，被接待的人以“案件还在调查”为由拒绝，之后他们又言：“这只是一起很小的治安案件，没什么可采访的。我们上级有规定，记者对这件事情的采访一律去市委宣传部。”而且“被打的孩子家长也没报案”。
至于用钞票买选票，由于“主办机构是民间团体不是政府组织的”，所以“这种活动中的投票行为不是法律行为，和学校的考试作弊一样并不构成违法”，也就是不关警察的事。
久候在派出所外的记者们倒是挖到点料，给家长领出来的孩子们哭骂：“天马行空是个骗子！一分钱都没给！”，“还说什么浩天得票超过第二名1万张，我们可以拿200块奖金，大骗子！”，“那小子的真名？鬼晓得！他从头到尾都是骗人！”，“累死人了！说是规定了每个IP地址24小时内投票不可以超过100张，我们每天换两三家网吧，也没办法完成500张的任务，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采访的时间非常短，学生们的哭诉很快被家长喝断，拖着走了。
有了这些料足以大做文章，各色媒体铺天盖地报道“银弹选票事件”，网络投票受到严厉责疑，媒体言：“网络投票的不严肃不科学又一次深刻地被揭示出来。就像网络统计的薪金指数一样，其客观性和准确性很难得到保证。几个少年的‘辛勤劳动’就能左右一个国家级大奖的诞生，这在几年前是难以想象的。如果‘诺贝尔奖’、‘奥斯卡’等国际大奖都以网络投票的方式来决定，那我们中国人一定会囊括所有大奖了。”
浩天少不得被追访，他不得不举行了一个记者会。会上，浩天表现得很气愤，说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因“涉案人均未成年”，他不想对此事多谈。丽日公司上下也同样是“一问三不知”，满面无辜称这是浩天支持者们的“个人行为”。
尽管如此，被围攻的命运还是免不了。顺带两岸三地娱乐圈评奖投票“黑箱操作”手法皆被拉出来曝光。评奖组委会紧急表态：“我们不会容忍任何搞假票的行为，因为这会严重影响到评奖的含金量和公信力，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对评奖来说将是一大失败。”并称投票一结束，便着手“无效选票的甄别、剔除工作”，特别是对网上投票，“会很严格”，定当“严行打假”。
青翔被大卫带到自己的个人创作室，这是他为自己安心写作租下的一套公寓，家里人都不来，也没安电话。对丽日那边，大卫的回复是：“小孩是浩天的铁杆拥趸，已经安排妥了，他不会再露面。”陆剑雄知道大卫做事一向很稳，也就松了口气，没再追问。
创作室中有许多电影电视剧的碟子，青翔看得乐不思蜀。这几天，大卫一直悉心地照料他，常跟他说些娱乐圈的趣闻，两人处得很融洽。但孩子不能总“软禁”在创作室，大卫想来想去，决定将青翔安置到安导那里去。他与安导相交多年，深知其为人，而且安导是《E代风流》的导演，一班记者发梦也想不到被刺伤的少年会躲在他那里。
这天大卫找到安导，将青翔的身世细细告之，言：“我了解过了，还专门找了个借口去他家看过。他那父亲根本就是个赌棍，私生活也很滥，身边女人三天两头换。如果给丽日知道青翔的父亲是这么个货色，不晓得会达成什么交易，只怕会毁了孩子。唉，这事还真是跟浩天无关，搞得不好弄巧成拙，浩天的艺术生命也要大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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