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十章
『我找到了!他在那裡!』
彷彿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微弱聲音。
『沒想到會在這裡……這該感謝對方的眼光太差嗎?』
這聲音頻率……是四代?
『猜對啦~少爺,你現在位置是在本市最有名的巨大垃圾場。』
『紀雲,我來帶你回去了。』
是父親的聲音,但我無法進行影像辨識。
『別擔心,只是沒電,不會有事的……』
父親重複著最後五個字。
『少爺的身體除了因環境造成的髒汙及惡臭外,沒有重大損傷,當然,主系統也是。』四代做完初步機體檢視:『就像是…人類太久沒進食,餓昏了一樣。』
判定無法應付接下來的攻擊,我便選擇以剩餘電力全速逃離,但半途電力不足……推定被人當成垃圾丟棄。
『少爺~雖然我才剛上任,但是表現有那麼糟糕嗎?』邊讀取我的紀錄,四代邊念道:『要不是我拼死尋找你那一閃而逝的求救訊號,誰會知道你竟然躺在這兒?另外,這邊再過十五分鐘就要進行分解過程,若我們沒來,你就碎成一堆粉了。』
『四代!』父親低聲喝道:『該走了。』
『是。』
這是上次進入休眠狀態的紀錄……那時四代才剛完成二個月又五天,採用的新系統不太穩定,比三代更接近人類的感情表現,與我系統產生些許的差異。
他知道我和他都是機器,卻用與人類相處的態度對待。
四代叫我不用名字,而是叫『少爺』。
或許是父親更改設定……系統是這麼推定的。
『我們為什麼要活著?』
他會問一些無法直接判定的問題。
『你會不會為我流淚?』
或是根本不用問系統也查得到的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四代在所有輔助機型中,存續時間最短。
為了做出因應休眠時的準備,我邊看著樓水藺邊讀取之前的紀錄,現在的狀況比那時好多了,至少在這裡尚未發現能傷到機體的東西。
『即將進入休眠狀態,倒數十秒。』
系統發出提醒。
『十、九、八……』
五代果然沒趕上。
「五、四、三……」
在我被當成屍體丟棄掩埋或是燒掉之前,趕上的機率是95。89%。
『現在開始,強制休眠。』
※※※
(我先出去擋擋。)
許大夫以眼神示意,樓水藺點點頭、望了岳巍岳峨兩人一眼後,在地板上畫了個字給奉斯彤任介堯兩人。
(宮主。)
岳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交給樓水藺。
(必要的時候……)
樓水藺接了過來,皺眉。
(這是……)
(讓人捉不到把柄的東西。)
岳峨露出讓人發寒的笑容,樓水藺的臉色在午後陽光下卻愈顯蒼白起來。
「頌凌莊司徒公子嗎?」
許大夫開門走出,岳巍岳峨兩人隨後跟上。
「在下姓許,是名郎中,請問有何要事?受傷還是生病?」
司徒紹允沉默的看著他們三人。
「除了受傷和生病以外,沒別的事就請回吧,裡面還有病人,不宜叨擾。」
「我找一個人。」司徒紹允目光越過三人,望向屋中。
「找人?」
「被月鸞宮主帶走的紀雲。」
完全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的出招,岳巍岳峨兩人互看一眼,許大夫接著笑道。
「司徒公子,既然知道是月鸞宮帶走的人,應該是去找月鸞宮討吧?何必找我這個鄉下郎中?」
「……月鸞宮的雙月會在這裡,是因為宮主受傷還是生病?」
司徒紹允冷冷看著許大夫身後兩人,道。
「雙月?」
許大夫皺起眉,故作疑惑。
「月鸞宮的雙月長老。」司徒紹允拱手道:「幸會。」
「哎呀?」岳巍搔了搔頭:「我第一次遇到這麼有禮貌的對手呢。」
「的確,再裝傻下去好像不太好哪~」岳峨聳了聳肩,看看空無一人的四周:「司徒家的『絕影』,這下子總算見識到了。」
「司徒家無意引起紛爭,只要月鸞宮把紀雲交出來即可。」
司徒紹允定定看著岳巍岳峨兩人。
「只要把紀雲交給你就可以嗎?」
不論死活?岳巍岳峨兩人同在心裡加了這樣一句。
「是的。」司徒紹允頷首道:「紀雲是在下的五弟邀來的客人,總要有個交代。」
「如果我不交呢?」清亮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傳來。
「……宮主。」
「對於月鸞宮來說,紀公子也是貴客,頌凌莊憑這點來要人,未免名不正言不順。」
「從武林大會場上把人擄走,說是當成客人,也很名不正言不順。」

司徒紹允冷冷地瞪著青年回道。
「天煞劍租用的第三個條件,讓紀公子至月鸞宮暫住,最長一年,可指使宮中上下左右,言出必行,所以我帶紀公子來月鸞宮也算是合情合理。」
「這麼說,樓宮主是不願交出紀雲?」
司徒紹允並未加以辯駁,直接作出結論問道。
「司徒公子這麼急著找紀公子,還出動了『絕影』。」青年眼睛朝周圍一掃:「應該不是光『作客』兩字如此簡單?」
「月鸞宮擄人當客,應該也非『誠心招待』如此直接?」
司徒紹允淡淡回道。
「不過,如果是紀公子自己要留下來,頌凌莊要強行帶走就是不合情理。」
青年瞇著眼一笑。
「樓宮主的意思是?」司徒紹允不解問道。
「問問紀公子本人的意思,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順吧?」
青年指著剛走出來的男子說道。
「司徒公子不妨自己問問看?」
※※※
樓水藺握緊手中的瓶子,垂著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紀雲,不發一語。
岳巍岳峨兩位長老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
抹殺所有紀雲存在的證據,如果沒有時間,就從臉開始。
沒錯,應該是要這麼做才對。
樓水藺將瓶子握得更緊,指節微微泛著慘白。
尤其是在自己體力尚未恢復,無法跟頌凌莊正面相抗的此時,一定要做出不拖累月鸞宮的選擇。
因為他是月鸞宮的宮主,所以不得不這樣做。
樓水藺咬著牙,正要將瓶子打開時,碰觸到紀雲冰冷的手,不自覺的愣了愣。
(冰冰涼涼的…**……)
那個晚上,他渾身發燙,找不到出口宣洩,全身上下都在嘶吼,夢魘又反反覆覆的在眼前重現,無法壓制心中莫名的怒火與**,他全數發洩在最近的那個人身上。
其實他是知道的…那個人就是紀雲。
所以用盡最後一絲理智叫他走。
(你為什麼不走……)
樓水藺想掐著對方的脖子問道。
但是,無法否定的真實是……紀雲沒有離開這件事,讓他欣喜若狂。
就算是卑劣的趁毒發之時,無任何印象的強行占有,比起後悔與歉意,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充斥心底。
是的,他知道如果紀雲不走,會發生什麼事。
在發作期間,他的確想像過,若那樣的話,紀雲會怎麼樣?
他想看也想要,而且對方竟然沒走。
於是,他很狡猾的順著水推了舟。
從很久未有的沉眠中甦醒,樓水藺輕輕睜開雙眼,對上的是紀雲藏在細長睫毛後的澄澈眸子。
未帶任何焦點,宛若琥珀般的晶瑩剔透,他不自覺的忘了言語,只是癡癡的伸出手碰觸紀雲的臉頰。
那一瞬間,紀雲的眸子頓失顏色,混濁不清一片黑暗,然後,緩緩的朝他身上倒下。
他心中先是一驚,但隨即欣然一笑,想必是身子受不住暈了過去,伸出手愛憐的撥弄著紀雲齊肩髮絲,撥著撥著便有意無意的觸著溫熱的項頸。
心中正可惜自己一點印象皆無時,樓水藺突地跳起身,將紀雲拉上床來。
(沒有脈搏?)
樓水藺瞪大了眼,錯愕、不敢置信、甚至慌亂的抓著紀雲的手腕把起脈,之前扣住他的脈門時就知道他脈象奇異,竟不似練武之人,但是現在卻一點動靜都無。
心跳,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
什麼都沒有,他拼命的再三確認,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死死盯著紀雲宛若沉眠的臉,樓水藺又急又氣、既悔又怒,心中情緒翻來攪去,最後化為一聲狂吼。
但這只是讓他更確定一件事。
紀雲死了。
為了救他而死。
然後,他現在竟然要毀去自己救命恩人的面貌,好讓江湖無人知曉……樓水藺一想到此,若非顧及外頭有人,他還真想大笑個三聲。
這算什麼?樓水藺,你堂堂月鸞宮的宮主,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你跟那傢伙有什麼不同?
他給奉斯彤兩人的命令是『裝』。
要奉斯彤裝成他,任介堯裝成紀雲,只要這樣,就有足夠的時間毀紀雲的容,讓頌凌莊、讓司徒紹允沒有任何理由。
人死都死了,毀不毀容也沒有差別。
既然死了,也沒辦法從他口中得知任何有關『那傢伙』的線索。
兩個選擇,一個有弊無利,一個有利無弊。
只要是有腦筋的,都知道要選那一條路,樓水藺手指撫了下紀雲的唇,輕輕的撬開瓶塞。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