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打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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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梅雨潭,薄雾轻笼,清风徐拂,朦胧而迷离,潭后的情人坡,树影婆娑,微风过处,沙沙作响,偶尔还有私语巧笑,自林中的各个角落传来,天寒地冻,却做了亲近的借口。
“大冷天的,跑这个鬼地方来,真是的……”老三嘟嘟囔囔道,忘了正是他自己非要来这里的。
小道姑孙雯琼却不这么想,她挽着老三的胳膊,喜气洋洋,一脸陶醉。
我向来是个识趣的人,一手抱着灰灰,一手推着自行车,远远缀在他俩后面,保持了数米的距离。
忽然,一阵清越的吟诵自潭边传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易安居士的这首《声声慢》当真道尽千种惆怅,万般萧索,读来令人心神俱伤,情难自禁……”言罢,一声悠悠长叹,这声叹息寥落得令枝头的绿叶也忍不住以一个深秋的姿势寂寞孤苦地一头栽倒在地。
“老大!”老三猛然精神起来,救命般大喊大叫。
咏诗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一袭纯黑风衣,黑脸,浓眉,细目,板寸,柔情无限,魅惑众生,不是老大是谁。“靠,什么时候来不好,捡这个关键时刻。”咏诗男人道。
“老大!见到您真是太幸福了!”老三冲过去,张开双手想要拥抱老大,冲到跟前才发现,如若抱实了,抱住的将不只是老大一个人。一个娇媚的女生从老大怀里探出头来。
老三的双手顿在了空中。他尴尬地嘿嘿笑笑,然后抓抓后脑勺,半天憋出一句:“唔,那个……今晚的月亮真亮,哈……”
“嗯,今晚的月色好美……”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女孩走过来,重新挽起老三的胳膊,看如水月华照在老三脸上,痴痴轻语。
“呦,这不是孙雯琼小朋友吗?什么时候来的啊?”只要是雌性,不论老幼,老大都能过目不忘。
“大哥哥好,我刚到云海市。”小道姑甜甜地道。
老三发现小道姑有拉着他坐下来看月亮的趋势,忙抢先道:“老大,那个俺们就不打搅您了,你们继续……继续……”
“你不是要钓鱼吗?”我奇怪地问道。
“这么好的月色,钓什么鱼啊,还是回宿舍打CS吧。”老三急忙道。
老大起身一揖,道:“既然如此,请恕愚兄不远送了。”我恍惚中有种错觉,月光下的老大应该是一袭青布长衫才是,还得有个电风扇在一侧吹啊吹,吹起衣袂猎猎,吹起老大那一头板寸迎风摇曳,苍凉古朴的背景音乐起……
不知何时,起雾了,很浓很浓,乳白色的雾气,四处弥漫,遮住了两旁的大树,遮住了天上的明月,也遮住了前方的路。
我依然跟在后面,前面雾中传来对话:
“你早点去找玄一道长吧,好不好?听话。”
“不,我不去,我要和你一起看月亮。”
“啊?!多冷的天啊,会冻死的!俺可受不了。”
“那回去看你打游戏也行。”
“啊?!不行啊,女生不能进男生楼的。”
“胡说,门卫阿姨很喜欢我的,上次还跟我说,要我常去玩。”
“啊?!那个更年期中年妇女越发变态了,都开始有恋童倾向……哎呦!不要踩俺脚!”
“雾太大了,我看不见啊,实在对不起,你疼吗?”
“废话……哎呦!你怎么又踩?”
… …
走了半天,前方浓雾中,隐隐传来吟诵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三变一曲《雨霖铃》,将情人别离时的缠绵悱恻难舍难分道了个淋漓尽致,真真情何以堪啊……”听到有人吟词,老三和小道姑的争论也停歇了,今晚是怎么了,大家都吟诗诵词的,难道明天有古诗词课的考试?不过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咦?老大吗?”老三试探着问道。
浓雾遮住了身影,却遮不住声音:“靠,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果真是老大的声音。
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都是这该死的浓雾给害的!
“啊?!真是老大啊,sorry,sorry,俺们忘了点东西,回来拿一下,这就走,您接着背诗,哈……”
“靠,你太俗了,简直俗不可耐,什么叫背诗?我这是品诗!老三啊,有点品位好不好?”
“对,对,品诗,品诗,您老人家接着高雅啊,兄弟们先撤了……”
雾似乎更浓了,遮天蔽地的,见不到一丝光亮。
老三和小道姑一直在拌嘴:
“我记得应该往左走的,你非要往右,现在找不到路了吧。”
“胡说,刚才明明是跟着你说的方向走的,走错了,又怪俺啊?”
“你怎么这么赖皮,明明是你自己走错了,还不承认,要是听我的,早走出去了。”
“笑话,凭什么听你的啊?这个地方俺熟还是你熟啊?”
“你对这地方很熟悉?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和女生约会?你说!你说!”
“啊——没有啦,俺是说……哎呦!你走路小心点,又踩着俺了!”
“我故意的,谁让你整天跟女生约会。”
“什么?整天跟女生约会?俺倒是想来着……哎呦……”
… …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老三与小道姑的争吵声也嘎然而止。乳白色的浓雾丝丝缕缕将我紧紧缠绕着,没有片刻的空隙,前方浓雾中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仍在继续:“……园园,佳期如梦啊,且莫辜负了如许良辰美景……”
情人坡加上梅雨潭,直径才几十米,可是我们走了半天,不但没有走出去,竟然又回到了起点,真是奇怪,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猛地蹿了出来,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嘭嘭嘭”疯狂地蹦跶起来。
“老……老大?”老三声音颤抖。
“靠,老三啊,你今晚吃错药啦,怎么又回来啦?存心跟我过不去啊?”老大正是情浓时分,却被连着三次生生打断,自然有些光火。
“老大,我们走不出去……”我也忍不住开腔了。
因为雾浓,所以老大没有看到我们,听到我也在,更奇怪了,问道:“你们都没走?”
“我们走了半天,可是雾太大,看不见路,走着走着又绕回来了。”我道。
“晕,你们也太没用了吧,不过这也难怪,你们平常不来这里,地方不熟悉,走错了也正常。算了,还是我先带你们出去吧。”老大道。
“那太谢谢老大了。”我和老三齐声道。
于是,老大扶着他的那位园园在前面带路,老三和小道姑紧随其后,我抱着灰灰走在最后。雾气实在太浓,我们只能凭着对方的声音辨别位置。
路上,老大继续给园园讲解婉约词的典故,而老三则继续不时地抱怨小道姑又踩他脚了。听着前面的悱恻缠绵与吵吵嚷嚷,我的心稍稍定了下来,把刚才的那个念头压了下去,不就是走错路了嘛,不用大惊小怪。
可是,慢慢又觉出了异样,因为——我们又走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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