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逃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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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夕头回在学校的专属饭堂里吃晚饭,对于师傅的手艺,她赞不绝口,一直狠吃到肚子再也装不下一粒米饭的时候才停下。
“你们学校的饭菜真好吃!”喝了一口水,古灵夕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转动着脑瓜看向四周,“那几个是留校的学生?”
她说的,是坐在饭堂另外一边的几个穿统一的深蓝色学生制服的男生。
“嗯,是的。”宋世琪舀了口热汤送到嘴里,取过手绢擦了擦嘴,“他们几个的家都在外地,每个月只在月底的时候回去。”
“哦。”古灵夕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刚才我听三叔管你叫宋老师?!你在学校里教书?”
“我哪里够资格教他们。”宋世琪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只是负责处理学校里一些琐碎的事务罢了,也许是因为我爸的缘故,反正大家也就尊我一声宋老师了。呵呵,名不副实啊。”
“原来是个不教书的老师。”古灵夕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了,你不是说要领我去参观学校吗?”
“行,我们……”刚要起身,宋世琪突然低呼了一声,“啊呀,糟糕,成绩单还没有登记出来,明天要用的!”
“成绩单?”
“不好意思啊灵夕,你先跟我去趟办公室吧,等我把东西弄好了咱们再去参观。”
宋世琪拉了古灵夕的手,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饭堂。
穿过操场,奔进教学楼,踩着褐色的木梯一直上到二楼,宋世琪气喘吁吁地停在左侧的头一间办公室前。
她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对古灵夕抱歉地笑道:“学校刚刚进行了一次小考,学生们的考试成绩要挨个登记做成正式的成绩单,明天要发给他们的。这几天忙晕头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古灵夕毫不介意,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整洁得出奇的房间,不歪不斜地排摆着四张红木书桌,上头分别摞着薄厚不一的书本簿册,笔筒,台灯,还有些别的小物事,也都整齐地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立在墙边的三组大书柜,被擦得透亮,当镜子使都没问题。月白色的窗帘,带着简单却漂亮的花边,安静地垂在窗户两侧。
学校的办公室都是这么干净这么舒适吗?!还遍屋都是墨水混着书香的淡淡味道。
古灵夕吸了吸鼻子,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灵夕,你自己找个地方坐,登记完了咱们就走。”已经坐到靠窗那方书桌前的宋世琪,匆匆忙忙地拉开抽屉掏出一叠纸卷。
“你慢慢登,不用管我。”
参观够了这房间,别无他事可做的古灵夕搬了张凳子坐到宋世琪的对面,随手拿过她桌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书柜旁的一口座钟发出嘀哒嘀哒的声音,亮闪闪的钟摆有规律地摇来摇去。
一个钟头过去了,窗外已是夜色茫茫,古灵夕歪着头靠在桌子上,眼珠子跟着钟摆转来转去,无数条瞌睡虫开始缓慢地爬向百无聊赖的她。
“灵夕!”宋世琪一抬眼,看到昏昏欲睡的她,忙伸过手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别睡着了,会着凉的。”
“嗯?!啊,我没睡啊。”古灵夕揉揉眼睛。
“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不承认。”宋世琪白了她一眼,说:“马上就登记完了,坚持住,等回了寝舍再睡。”
古灵夕打了个呵欠,把下巴搁在桌沿上,笑:“看来今天真是有点累呢,还觉得背脊上凉飕飕的,省城的天气比我们那儿冷多了。”
话音刚落,几下笃笃的扣门声在身后响起。
房门一直是打开的,礼貌性的宣告之后,有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办公室。
古灵夕还未回头,已然听到了男子沉静平缓的嗓音——
“宋老师还在工作呢,这是杂物室的钥匙,还给你。”
相当好听的声音,还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扭过头,身旁多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的目光由下而上地攀爬,白色的皮鞋,白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然后,一张干净的侧脸。
似乎现下就流行这么一个男式着装的调调,长衫也好洋服也罢,也不管自己的高矮胖瘦,也不管自己的五官长得有多别扭,梳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再套上一身白衣,马上就优越地仿若天仙下凡一般,热衷于以这样的装扮充倜傥公子的人,古灵夕见过不少,至于感觉,唯一感觉便是为那身衣裳惋惜。
这个人,是她迄今为止所见过的唯一一个例外。
也许是没有完全睁开的缘故,他的眼睛看上去纤细而秀长,配上浓黑的直眉,不带半分突兀,反是出奇的协调。也因为是侧脸,古灵夕轻易地看出了一个挺括端直的鼻梁,沿着这条无可挑剔的线条向下,是轻闭在一起的薄唇,没有笑容,直直的唇线斜下着沿到嘴角。
“你收好了。”男子身体微俯,将一串钥匙递到宋世琪面前,“二十号,下午全校放假,天黑之后,学校里绝不能留下任何人,包括老师在内,烦请宋老师安排好。”
这有意无意中的一低身子,他的脸离古灵夕更近了。很好的皮肤,没有任何表面瑕疵,胡子也刮得相当干净,不像有些男人,唇上与下巴总是青黑一片。不过,最引起她注意的,还是他的头发,难得的一个穿着如此整齐却没有用发蜡或者头油的男人,一层乌黑的发色,涂了墨一样,发丝不长不短,随意地垂下,刚刚触到了后颈窝,末端自然地向上微卷,有些凌乱,有些散漫,但无碍大局。灯光一照,一圈清爽柔和的光泽在他发间移动。
白色的衣裳,实在很配这个一尘不染的男人。反观身为女儿家的自己,那一身的污渍皱痕,古灵夕忍不住地自行惭秽。
“啊,好的。”宋世琪手忙脚乱地拿起钥匙,眼神有些闪烁,看了他一眼,马上又将目光移开,“嗯,那个,是二十号么?!放心,我……我会安排好的。”
男子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嗳,那个,请等等!”宋世琪这才想起了古灵夕的存在,站起来急忙叫住了他,“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必了。你忙你的吧。”男子看了古灵夕一眼,抛下这句话后便走到靠门的那张书桌前,坐下来拧亮了台灯,背对着她们伏案工作起来,从背影看去,像在写着什么东西。
好没礼貌的家伙!
古灵夕对他最初的好感,在此刻荡然无存。
宋世琪颇感尴尬地坐了回去,拿起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唔,已经没几张了,马上就弄好了。再等我五分钟。”
“嗯。”古灵夕嘴里应着,目光却一直投向背后那个坐得非常端正的背影,“十七表姐,那个人是……”
“我说灵夕,我越想觉得奇怪呢,你一个人跑来省城,真的只是为了来看我们?还是有别的原因?”心不在焉的宋世琪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古灵夕想问她问题,边写边问。
“我……这个……”古灵夕再次被戳中心事,说话顿时结巴起来。
“真有别的原因?!”宋世琪觉察到她口气里的异样,停下笔,抬头看着她。
又犹豫一阵,古灵夕心一横,坦白交代吧,反正这事早晚也会被知道。
“我爸擅自作主,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古灵夕扁着嘴,说了实话,“我……我逃婚了。”
“有这样的事?!”宋世琪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表姨父真为你寻了这么一桩亲事?为什么,他老人家一向视你为掌上明珠啊,怎么可能把你嫁给一个老头子?!”
“天晓得他怎么想的!”古灵夕越想越气,“你不知道,连李妈都不帮我,还一个劲儿地说那老头子在省城是什么大户人家有钱有势,他肯娶我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反正就是根本不容我反对!”
“怎么能这样?!现在早就提倡婚姻自主了,表姨父他这么做实在不好。”宋世琪很为她抱不平,“对了,那老头子是省城的大户?!叫什么名字,看我认识不认识。”
“名字?!”古灵夕被问住了,记得她爸跟她提过那个老家伙的全名,但是自己根本就没那个心思记下来,“那人是姓钟的,全名嘛……好像是……钟……钟什么先还是钟什么轩的,哎呀,我不记得了,谁记他的名字呀!”
“钟什么轩?!省城的大户?!”宋世琪的眼睛瞪圆了,用笔在纸边上迅速写下几个字,推倒古灵夕面前,压低了声音问,“不会是……钟晨煊吧?!”
“钟晨煊……”古灵夕一看,又皱着眉头念了一次,旋即拍着桌子说:“对对,就是这么念的!”
“老天……”宋世琪的钢笔从手里滑了下来。
“哼,那个老家伙啊,也不照照镜子,天下哪有这么多老牛吃嫩草的好事!”古灵夕如觅到了知音一般,添油加醋地说开了,“有钱又怎么样?!我爸还说他一表人才,嘁,一个半大老头子,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绝对是个背面看到希望侧面看到失望正面看到绝望的货色!说他背面看到希望还抬举他了呢!哼,我古灵夕天不怕地不怕,要是他真敢让花轿进我家家门,我一拳打掉他的牙!”
“嘘,灵夕,别说了别说了!”见古灵夕越说越起劲,回过神的宋世琪对她又是使颜色又是摆手。
“干嘛这个表情?!我实话实说而已。”古灵夕看她急得快冒汗的模样,奇怪不已。
“宋老师,麻烦你去饭堂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有的话帮我带一份上来。”
一直悄无声息做着自己事情的男子,打断了古灵夕与宋世琪的谈话。
椅子被退开,他走到宋世琪的书桌前,双手懒懒地插在裤兜里,说,“今天还没时间吃晚饭,宋老师,有劳了。”
“哦……好……我这就去饭堂看看。呃,灵夕,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宋世琪不仅不拒绝,口气里分明还透着一股受宠若惊,马上起身朝房门走去,经过男子身边时,她的脸更红了,忙低了头快步出了房间。
嗬,这家伙好大的面子,自己有手有脚,肚子饿了却要叫别人给他买东西吃。她表姐也是,给别人跑腿还这么乐颠颠的,真见鬼!
最可气的是,明明有求于人还要板着一张臭脸,古灵夕对男子的恶感又添一分。
砰!
就在古灵夕嘀咕不停的时候,男子走过去,关了房门,手指一动,反锁。
“宋老师,麻烦你去饭堂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有的话帮我带一份上来。”
一直悄无声息做着自己事情的男子,打断了古灵夕与宋世琪的谈话。
椅子被退开,他走到宋世琪的书桌前,双手懒懒地插在裤兜里,说,“今天还没时间吃晚饭,宋老师,有劳了。”

“哦……好……我这就去饭堂看看。呃,灵夕,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宋世琪不仅不拒绝,口气里分明还透着一股受宠若惊,马上起身朝房门走去,经过男子身边时,她的脸更红了,忙低了头快步出了房间。
嗬,这家伙好大的面子,自己有手有脚,肚子饿了却要叫别人给他买东西吃。她表姐也是,给别人跑腿还这么乐颠颠的,真见鬼!
最可气的是,明明有求于人还要板着一张臭脸,古灵夕对男子的恶感又添一分。
砰!
就在古灵夕嘀咕不停的时候,男子走过去,关了房门,手指一动,反锁。
平白无故的,关门干啥?!
古灵夕心里咯噔一沉,在看到男子回转头,以阴郁犀利的目光精准锁定自己,并且一步一步逼近时,她背脊上的寒意直线飙升。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古灵夕胆子虽大,可身在这般极易引起“道德误会”的怪异气氛之下,她早已生出破门逃出的念头。
唰一下扭过头,古灵夕转了转眼珠,猛地站了起来,回身便要往房门那边冲。
然,还没来得及迈腿,去路已被封死。
仰头,一双如蒙薄冰的眸子近在咫尺,嘴唇依然不轻不重地抿着,只是唇角的位置,比之前更往下拉低了一些,如此一个小小的表情变化,令到本想努力掩藏的怒气露了形迹。
两个人实在靠得太近了,古灵夕受不了那种被一个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陌生男人近距离俯视的压力,比对着一百只鬼还难过。
推开这个挡道的家伙!
古灵夕在心里命令了自己一百次,奈何头脑与手脚怎么也统一不起来。
他的目光,比专逮耗子的粘鼠板还厉害,把她牢牢黏在了原地。
“喂!你挡着我做什么?!”
古灵夕终于冲对方大喊出口,现在她也只剩声带能自由运用了。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答非所问的他,突然将脸又朝她挨近了一些。
“我……没错啊,本姑娘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古灵夕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把头朝后仰去,努力跟他拉开距离,把嘴硬坚持到底。
出乎意料地,古灵夕后退多少,他的脸便挨近多少,存心不让她得逞。
“真的?!”两个字,漫不经心地从他唇间飘出。
他说话时的气息,拂动了古灵夕额前的刘海,不温不凉,却让她方寸大乱。从小到大,除了她爸之外,再没有同哪个异性如此亲密的经历。
“喂!你……”古灵夕不得不又把身子朝后仰,反手撑住桌沿保持平衡,恼火地喊道,“无礼的家伙!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要再靠过来,我……我对你不客气!”
“怕啦?!”他眉毛一扬,语气中不无嘲讽,“身子在发抖呢。”
“你……”
省城的男人都这么莫名其妙么?!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平白惹来他的如此对待?!
“黄毛丫头……”他摇摇头,“胆子大不大不是靠嘴说的。”
说罢,一个在古灵夕看来相当不怀好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边。
眼神一变,他修长的手臂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在身后一晃,再出现在她面前时,指间似乎多出了一个红色的物体。
古灵夕讶异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左右移动,还没回过神来,突听得啪一声响,她顿觉额上一凉,自己的视线骤然聚焦在一团鲜艳如火的红色上头——
一张赤红薄纸,画着常人无法辨识的符文,端端贴在了古灵夕的脑门上。
他剑眉微立,左手出二指覆于符纸之上,右手再以二指轻点在古灵夕的眉心位置,低喝一声:“阳道诸生,阴邪休近!”
一层暗金光彩随之凸现,沿着符纸上的笔画,从上到下迅速扩展。
他指下一用力,古灵夕只觉一股推力赫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方才还寒意阵阵的背脊,过了火般笼上了一层炽热但不灼人的热气,等到两秒过后这种热感消失时,她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地轻松,连刚才打瞌睡时招来的冷空气也跑得干干净净。
同一时间,背后哗啦一声脆响。
古灵夕当即回头,原来是桌角上那方白瓷笔筒滚落到了地上,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纸页,也乱纷纷地飞了一地。
“那个……”她惊讶地抬起手,指着桌后紧邻窗下的位置,张圆了嘴。
见她如此神情,他伸手揭下她额头上已褪成白色的符纸,揉作一团,不屑地笑笑,“怕了吧?!”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见到眼前这幕情景之后,没有多少人还敢信言之凿凿地吹嘘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何况还是她这种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一进办公室,他便看得一清二楚,在离这个丫头后背不到三寸的地方,牢牢贴着一只湿哒哒的水鬼。
古灵夕动也不动地盯着瘫坐在窗下的那“一堆”物体,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体,头跟四肢都像被折断了,怪异地朝反方向扭曲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头顶一直披散到地上,遮住了脸。貌似水流的浑浊液体从它身下一圈一圈地蔓延出来,很快浸湿了落在地上的纸页。
“啊呀!这这……”古灵夕这了半天,猛一跺脚,大声道,“一定是那只水鬼!”
他微微一怔,看着吃惊却无半分惧色的她,问:“你认得它?”
“肯定是它!我记得它那双惨白惨白的鸡爪子!”古灵夕拼命点头,伸手在自己背上拂了拂,撇撇嘴,“没想到它害人不成,居然一路跟着我来了省城,难怪我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心头不是不惊奇的,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一看就是只会耍嘴皮的小丫头居然真的心口如一,对这外形可怖的水鬼一脸见惯不惊的模样。
“它害人?”他饶有兴趣地瞟了她一眼,“你亲眼见着了?”
“那还有假!”
古灵夕生怕对方不信,立即绘声绘色地把那晚在喷水池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你能看到这些东西……呵呵,有趣。”他一笑,旋即揶揄道,“既然如此厉害,你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个东西呢?还作了这么长时间的亲密‘旅伴’。”
“嘁,我背后又没长眼睛。”古灵夕咕哝道,“再说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看见这些……”
他摇摇头,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离水鬼不到半米的地方,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小布袋,袋口向外捧在掌上,又闭目默念了几句,断喝一声:“收!”
混合着五色光华的气流从布袋周围升腾而起,在空中飞旋交织,很快汇合成一道耀眼的金光向那已如烂泥的水鬼直刺下去,瞬间便将其包裹在内,无形的力量把这只个头不小的水鬼不断缩小再缩小,最后更是随着这道漂亮的光芒一同飞返回来,钻入袋口。
地上,除了一滩肮脏的水渍,再无那鬼物的半点痕迹。
把布袋仔细扎好后,他转身朝房门而去。
“哎哎,你等等!”被他刚才的一番表现给震到的古灵夕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又惊讶又佩服,“没想到你不但能看见这些东西,还会用法术对付它们,你怎么做到的?!你收我当徒弟好不好,要怎么样才能像你那么厉害呢?”
也难怪古灵夕会如此激动,这么些年来,她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所谓的驱鬼辟邪的场面,和尚道士江湖人物各显神通,可是弄过来弄过去无非也就是那不痛不痒的几招,念念经挥挥剑,贴符洒米,场面到是摆足了,但她就从没见过有哪位“高人”如此直接地当着外人的面把一只鬼物给降服的。
他是第一个。
“收你当徒弟?”他斜睨了她一眼,冷冷拂开她的手,“我没那个兴趣,你也没那个天分。”
“你……”一盆冷水把热情高涨的古灵夕泼了个透心凉,当场僵在原地。
“还有,古灵夕,下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嗓门儿别那么大。”
他看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抛下这话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古灵夕的怒气正往头上窜,但转瞬便被另一种比生气更刺激她的疑惑感所替代。
刚才十七表姐只单叫过自己的名而已,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姓古的?!
“喂,你……你站住!”古灵夕急忙叫住他,“你我不过是初见面的陌生人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姓古?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停住正欲拧开门锁的手,没回头,声音平淡如白开水:“真是不幸呢,在下就是那头背面也看不到希望的老牛。”
“老牛?!”古灵夕的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拉开房门,他扭头给了古灵夕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还给了她一个无法确定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微笑:“钟晨煊。”
反手一挥,看也不看,皱成一小团的符纸被扔出了一道抛物线,精确地落入了他身后起码有十步之遥的小小废纸筐里。
回过头,他一步跨出了办公室,正好迎面碰上抱着一碗馒头回来的宋世琪。
“不好意思啊,饭堂只剩下馒头了。”宋世琪很过意不去地把盛着两个白面馒头的碗递到他面前,“这……你凑活着吃行吗?如果不合口味……”
“谢谢。”
他根本无意听完宋世琪的话,抓起一个馒头塞到嘴里,不慌不忙地朝楼梯那方走去。
房间里,古灵夕的身体不止僵硬,简直就是石化了,她的脸,从听到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便保持着同一个表情——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形成了三个极标准的洋文字母O。
钟晨煊?!
他说他是钟晨煊?!
他就是那个跟自己有婚约的“老家伙”?!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在老家,那些三十好几的男人不是华发早生就是体态发福,最起码也是额头眼角皱纹明显。可是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却有一张那么年轻的脸,若不讲明,谁会相信他是往不惑之年奔的人?!
不是说他们家是省城里做生意的大户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表姨父的学校里?!为什么十七表姐还一副跟他很熟识的模样?!
古灵夕这辈子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么多的“为什么”。
苍天大地啊,河流山川啊,这算什么啊?!她辛辛苦苦从小城逃婚到天远地远的省城,地皮还没踩热便来了个自投罗网,千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就这样被自己如此“幸运”地碰到了,真该去庙里还神哪!
她的逃婚计划,一个多么良好的开端,却是一个那么失败的结果。
古灵夕身子一软,瘫坐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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