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逃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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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姑娘要嫁人啦!
消息像长上翅膀一样传遍了去。
这些天来,前往拜贺的男男女女几乎踏平了古家的门槛。
古老朴实的川西小城里,这桩将成的婚事成了当地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大喜事。
祥安堂,阅彩记,一为药坊,二为布庄,均属古家产业,也是本城同类店子中规模最大的两处。当家的古仁天,虽是商人出身,却人如其名,仁心仁德,经常做些接济他人的善举,除了被称为古老板外,大家私底下还一口一个古大善人地叫着。现今古老板的独生女出阁在即,如此大喜,无怪城里的百姓们都像是自家出了好事般喜气洋洋。
此刻的小城,遍洒着十月的阳光,耀眼而温暖,而城中绝大多数人的心情也跟这阳光一样,灿烂无比。
没错,绝大多数人都是兴高采烈的——除了古家这对父女。
“不嫁不嫁不嫁!说什么我也不嫁!”
房间内,古灵夕一**坐到了自己床上,力道大得差点压垮下头这张坚固的硬木卧榻。这样的动作似乎还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愤怒,落座的同时,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床沿上,招来几声危险的咯吱声。
“为什么不嫁?你到是给我这当父亲的一个理由啊!”被女儿的固执逼迫得头痛欲裂的古仁天,强按下心头的焦躁,走到床前,语重心长地劝说,“钟家是省城里的大户,难得他家少爷肯对这桩婚事点头,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进钟家,那媒婆不知道去了多少,全被钟少爷给挡回去了。灵夕呀,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可是老天赐给你的福分呢!你……”
“爸,我年尾才到十八岁啊,那个姓钟的,您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都三十有四了!”古灵夕打断了父亲,气呼呼地抱着手臂,又加了句足以把古仁天气到血脉倒流的话,“您老到底是给我找个夫君还是给我另找个爸呢?!谁爱嫁他谁去,横竖我才不爱占这便宜!”
“你……你这死丫头……”果不其然,古仁天气得胡须都快倒立起来,无计可施的他只得举起抖个不停的手指,撩下狠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从今天起,你不准出家门一步,给我乖乖等着钟家的花轿!否则,我……我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重重哼了一声后,古仁天拂袖而去。
“爸,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现在什么年代了,中国连皇帝都下台了,您干嘛还抓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不放呢?!”古灵夕从床上跳起来,边喊边朝外撵去。
“哦哟!”
刚一出门,古灵夕就跟个老妇撞了个满怀。
“李妈?!你怎么在这儿?没事吧!”她一把扶住对方。
“老骨头差点被你撞散了哈。”李妈捂着心口,白了面前这个由她看着长大的古家小姐一眼,嗔怪道,“你这么急干啥去?!”
古灵夕扶着她,眼睛却看着古仁天的去向,说:“我正要跟爸理论去呢!”
“唉,你们两父女还为婚事闹别扭呢?!”李妈摇摇头,拉住古灵夕的手把她拽进了屋里,“有话好好说嘛,我还没走近呢,就听到你们爷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要是被外人听到了多不好!”
“谁让我爸擅做主张!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把这倒霉亲事给定下来了!”古灵夕又气又委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主动去找钟家求亲啊,丢人不说,居然给我招来了这么一个半大老头子!气死我了!”
“我说小姐啊,莫怪我老婆子多嘴哈。”李妈颇心疼地看着古灵夕憋在眼眶里的眼泪,拉着她坐了下来,说,“太太走得早,老爷父兼母职这么些年,如何掏心掏肺地待你,你我心知肚明。这桩婚事虽说定得有些仓促,但是,男方的底细,我也私下打听了一番。”
“李妈……你不会是也赞同我爸的决定吧?!”古灵夕突然听出了李妈有投敌叛变的意思。
“嗯……钟家在省城有五间绸缎庄,一家印刷厂,两家木材厂,还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生意,房产也多,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李妈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至于那位钟家少爷,听说也是家里的独生子,心气儿高得了不得,估计这就是他一把年纪了还未娶妻的原因吧。何况,三十出头,也还算年轻嘛,你瞧瞧城东的何家小姐,人家只比你大一岁,嫁的夫婿都四十有多了,现在不也过得恩恩爱爱么。要说男人,年岁大些才更知道疼人哈!”
看来,李妈已经完全倒戈相向,古灵夕的心立刻凉了一大半。
“想来老爷定是探清了对方身家底细,才如此坚决地要你嫁过去的。”李妈继续劝说道,“这当父亲的怎会拿女儿的一生幸福当儿戏呢,再说你历来是老爷的心尖肉掌上珠,老爷说什么也不会……”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古灵夕以堵耳朵的方式抗议着李妈的喋喋不休。
“唉,你这孩子,哪个当爹的会不疼自己女儿的?!钟家少爷定是个万中挑一的好姑爷,还有……”李妈仍不肯停嘴。
“我的天,您老还是忙您自己的事儿去吧。”
古灵夕一拍脑门,求神拜佛地把李妈推出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小姐啊,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都是为你好啊!”
李妈锲而不舍的声音穿过了厚厚的门板。
古灵夕两步窜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捂了起来。
该怎么办?!
闷在被子里,古灵夕不停跟自己商量着对策。
看情形,老爷子是铁了心要促成这门婚事,连一贯宠自己如珍宝的李妈,这回也跟着他一个鼻孔出气,若想用正常渠道去说服他们,怕是不太可能了。事态严重,估计只有……
唰!
古灵夕猛地掀开了被子,憋得像番茄一样红的脸上,那双比新鲜葡萄还水灵的眸子狡猾地转了几转。
“让我嫁给那个老家伙……没门儿!”
把被子朝身后一摔,她秀眉一挑,嘴角扬起七分得意三分奸诈的笑容。
是夜,明月当空,轻风过墙,整座古家宅子都笼罩在沉沉的睡意中,连在大门口值夜的仆役,也靠着门板香香地打着瞌睡。
一条黑影,蹑手蹑脚,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几声轻微的响动,数匹青砖从围墙角上被抽开了去,露出个两尺见方的洞。
黑影取下背上的包袱,从洞里塞过去,随后身子一趴,三两下就从洞里钻了出去。
把洞重新封好,又检查了一番,确定看不出破绽之后,古灵夕拍了拍手,拾起一旁的包袱站起身来,一边抖着包袱上的土屑,她一边盯着自家的宅子,撇撇嘴,嘀咕:“爸,您老人家别怪我,谁让你硬栽给我这桩破婚事!”
叹口气,她把包袱朝背上一甩,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定定神,转身朝左边的巷子快跑而去。
穿过这条巷子,就是条大路,沿着它朝南去,就能到达城里唯一的一座车站。
这个时候的小城,街边的宅子商铺几乎都关门歇业了,只有那所通宵营业的歌舞厅尚在霓虹闪烁中,虽已无热闹可言,仍可见三三两两的男女进出其中,几个还指望着生意的黄包车夫殷勤地拉着车朝这些衣着光鲜的舞客们迎去。
一身男儿装扮的古灵夕把头上的鸭舌帽压低了些,快步跑了过去,生怕被人给认出来。小城里的居民,不认识她父亲和她的,少数,暴露行踪就麻烦了。
那群夜不归宿的人很快被甩到了后头,稍微放缓脚步,古灵夕微微喘着气,一阵轻轻的水流声传到耳内,抬头一看,前面便是城里最大最豪华的万兴戏院,那水声正是来自戏院门口那座华丽的人工喷泉,据说是戏院老板专门找洋人设计师给弄的,椭圆的池子里,立着个白色的雕像,仙女儿一样的女子,背上还长着一对翅膀。白天,会有大股大股的水柱从她的手心里层层叠叠地冒出来,那情景好看得很,尤其是有太阳的好天气,阳光会把水柱照得五彩缤纷,常引来大拨大拨看稀奇的路人围观。古灵夕以前也常到这地方玩耍,她知道,绕过万兴戏院再直走下去,就是车站所在。
也许是沾了喷泉池里的湿气,从对面拂来的一股夜风凉得透心,古灵夕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把衣襟用力拉拢了些,加快步伐朝戏院一侧的小路而去。
正当古灵夕举步绕过水池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幕足以令她停下匆忙脚步的古怪情景——
仙女像的背后,水池的中间,立着一个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穿了身薄薄的碎花小短褂,已经冻得乌青乌青的小脸上,一双大眼虽说圆睁着,目光却呆滞得很。身下,那一池凉水刚刚淹过她的腰际。
怪,这深更半夜的,谁家孩子不睡觉,偏跑到这水池子里来玩水?!何况,现下也不该是玩水的季节呀!
古灵夕正纳闷儿,冷不丁却发觉事有蹊跷。
那个喷泉池,总共不会超过两尺的深度,顶多也就没到那孩子的腰,可是,为什么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小孩的身子还在笔直地往下沉呢?!是孩子自己在往水里蹲?不对,若是有那样的动作,怎么没有在水面激起一丝涟漪?!
不过片刻的思索,池水竟已无声无息地没到了孩子的胸口,准确地说,是那孩子自己沉到了那样的位置。
见孩子有性命之虞,古灵夕赶忙两步跨到池边,刚把一只脚迈进水里,眼尖的她赫然发觉水底有异,一个忽有忽无的黯白光团,将那孩子紧紧围绕其中。
“难道又是那些东西……”古灵夕眉头一皱,双脚踩着光滑的池底,迅速朝那孩子冲了去。
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幽冷从她的脚底直窜入全身,跟天气所带来的由外而内的寒气完全不同,这种冷,是由内而外的,就算你抱着个大火炉也暖不了的感觉。
哈秋!
古灵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伸手从孩子的腋下穿过,紧紧环住她的胸口,运足全身力气狠劲将其往上拖。
“哎,你是谁家孩子,赶紧醒醒啊!”古灵夕边拖边冲那孩子的耳朵喊,可是,她已用上了全部力气,孩子却只被拉出了水面半寸,而且,这半寸距离也仅仅维持了几秒种而已,不待她再用力,孩子又猛然沉了回去。
拖起来半寸,沉下去一寸,如此反复了几次,古灵夕只觉那水底像是有人在跟自己玩拔河一样。
见鬼!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缓口气,低头朝水下细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水底那团诡异的白光里,竟生生长出了两只瘦骨嶙峋的人手,灰巴巴的没有颜色,正紧紧箍在女孩的两只小腿上。看模样,正是这玩意儿在跟自己抢夺着已知觉全无的小女孩。
古灵夕只觉臂弯一重,孩子又朝水里陷了一截。
硬比力气,自己好像不可能占上风。
她一咬牙,左手拽紧了小女孩,果断抽出右手,俯身一拳便向水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人手砸去,并厉声斥道:“鬼东西,马上给我滚开!”
大朵小朵的水花溅了她满脸,眨眼的工夫,水底的异光消失了,人手也不见了,没了那股跟自己对着干的拉力,怀里的小人儿一下子轻巧了许多。
古灵夕松了口气,顾不得抹一下脸,立刻抱起小女孩吃力地走出了这个差点要了命的喷水池。
把小女孩放到池子外的平地上,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鼻腔有热气呼出后,古灵夕赶忙轻轻拍着她冰凉的小脸:“喂,小姑娘,快醒醒啊!”
一阵被呛到了似的咳嗽之后,小女孩终于睁开了闭紧的双眼,圆黑裎亮的眸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看着对方再正常不过的眼神,古灵夕彻底放心了,摸着小女孩的头问:“怎么大半夜跑到这里来,你家在哪里?!”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面前的古灵夕,登时被吓住了,豆大的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哭喊道:“凤儿在睡觉……有人喊我名字……我下楼……什么都不知道了……呜呜呜……姑姑……姑姑在哪里……”
见孩子大哭,古灵夕慌了神:“嘘!你别哭啊,现在没事了,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
孩子根本不听她的,一个劲儿地哭闹:“姑姑……我要找姑姑……”
“我的小祖宗嗳,你别闹啊,你告诉我你姑姑在哪儿啊!我们马上去找她!”古灵夕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再这么哭下去,半个小城的居民估计都会被闹起来,那她还逃哪门子的婚啊。
正一筹莫展间,从戏院侧门冲出个中年女人来,身上胡乱批着件外套,边跑边喊:“凤儿!凤儿!你跑哪儿去了!”
古灵夕一看,那女人不就是在万兴戏院卖戏票的么?!那大嗓门儿,市场上十个卖菜的加一块儿都吆喝不过她,这声音,名副其实的过耳不忘。
“姑姑!”小女孩的哭声嘎然而止,见了救星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要朝来人扑过去。
这女人是认识她的,以前古灵夕每次陪古仁天去看戏,她总要和他们父女打个招呼,一来而去,也算混了个脸熟。要是被这人发现自己大半夜穿成这样在外头游荡,传到她父亲大人耳朵里,不气死他老人家才怪。
见状,古灵夕一把抓起丢在一边的包袱,马上把脸别向另一方,起身摁着帽子,一溜烟拐进了前头的小路。
确定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古灵夕放慢了步子,亏得刚才的运动量太大,虽然衣裳裤子上已经找不出几块没沾水的地方,但丝毫不觉得冷,背上还阵阵地冒汗发热。
“出门不利,可恶的水鬼!这衣裳才头回穿呢,被糟蹋成这样,哼,总有一天姑奶奶得扒了你们的皮!”停下来,她用力拧着水哒哒的袖子和裤脚,嘴里骂骂咧咧,一方通体乳白的玉镯子在她的右手腕上晃来晃去,泛着轻柔润泽的光。
打从记事开始,古灵夕就能看到那些常人见不到的东西,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把自己的头拿下来玩,有些“人”可以在半空中飞,有些“人”可以笑嘻嘻地在一堵厚厚的墙壁里穿梭自如。她更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些模样骇人,缺手少脚的家伙老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出来张牙舞爪地吓唬人。把见到的景象跟大人们说,他们却说小孩子家不许撒谎,从来没有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她从不害怕这些时不时在各个地方出现的怪家伙们。一直到她长大之后,她才渐渐知道自己所见的种种怪“人”,其实是一种被称之为“鬼”的物体,也有人管它们叫“魂”。总之,经年累月,看来看去,古灵夕已经完全习惯了那些玩意儿的存在,只是偶尔会奇怪为何别人看不见,当然,她也曾见过两三个能看见的,只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吓晕了过去。反正说了也没人相信,古灵夕索性再也不把自己见到的情景向别人提起了,古家上下,包括古仁天在内,无人知道自己家居然出了古灵夕这么个有“本事”的成员。
开初的几年,对于那些鬼魂,古灵夕其实是拿它们当有趣的大戏一般看着,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一个演一个看,两者一直相安无事。这样的友好关系一直维持到她过完九岁生日。打那之后,古灵夕常在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有淤青或者抓痕,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她那粗心的老爸还数落她一点不像个女孩子,爬墙上树弄得自己一身伤。只有古灵夕自己最明白那些伤口的来历,那段时间,从不将些家伙当回事的她,终于开始害怕了。
不过万幸的是,她的害怕并没有持续多久。
同一年的夏天,古仁天领着她去庙会游玩,就在古仁天挤进一个小摊给她买面人儿的当口,一个老太太来到古灵夕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个白生生的玉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她的右腕上,只说了句“镯不离身,可保平安。”,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镯子委实漂亮,小小年纪的古灵夕只顾着高兴地欣赏腕子上的玩意儿,待她再抬头想追去找那老太太问个究竟时,面前人山人海,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踪影。
迄今为止,老太太的具体模样古灵夕是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记得那种慈眉善目的感觉,以及一张白面馒头似的胖圆脸,还有满头放亮的银发。
镯子的来历虽然蹊跷,可自从戴了它之后,那些鬼怪似乎个个都不敢在古灵夕面前猖狂了,只要一见到她腕上的玉镯子,它们全部退避三舍。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伤痕,当然也再没有出现过。这镯子一戴就是八年,其间古仁天也曾问过她镯子是怎么得来的,也试过把它从她手上褪下来,但是,不论用什么办法,镯子就像长在她手上了一般,再也脱不下来,最奇的是,古灵夕长大,它也跟着长大,总之手腕跟镯子一直保持着最贴合的距离。大家尽管纳闷儿,可也毫无办法,反正也不见得碍事,而且怪好看的,也就让古灵夕一直戴着了。而刚才在水池里救小孩时,她出拳砸进水里,无非也是想靠这镯子把那只水鬼给驱走,看来果然奏效呢。
盯着已经被自己蹂躏到比百岁老人的脸还皱的衣裳,古灵夕疲倦地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把水拧干的想法,把衣服换下来吧,这四周又没遮没拦的,虽说是半夜,可难保不会有人经过。没法,她只得打起精神,抬脚快步朝车站赶去,车站那边有公厕,唯一能换衣服的地方。
等到明早售票口一开,自己绝对会是第一个购买车票的乘客。坐上头班车,一路绝尘,嘿嘿,谁都别想找到她。早已铁了心,她爸什么时候跟钟家取消婚约,她就什么时候回家,这话明明白白写在了她留给她爸的“告别信”里。她才不管她老爸怎么想,总之要她嫁给姓钟的就是不行!
带着一肚子的愤愤然,古灵夕的步伐越来越快,平日里要走上一个钟头的路,她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
进车站,换好一身干爽衣服,寻了张离售票口位置最近的长椅坐下,古灵夕把包袱紧抱在怀里,把帽沿再压底了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她自己,车站内外难觅人踪,只有不远处的角落里,横卧着一两个黑影,偶尔动动,伴着粗鲁的鼾声。总有那么几个无家可去的流浪汉,白天在人潮涌动的站间向人乞讨,夜晚以地为床,借他人屋檐避避风雨。虽然常听说这类人中的一些会纠合在一起抢劫路人财物,可身为女子且此刻单身一人的古灵夕却并不害怕。她爸是个生意人,免不了天南海北地奔波,防人之心不可不无,身边跟带着一两位名为助手实为保镖的汉子也是常事。有这些现成的师傅在身边,好动贪玩的她少不得缠着他们教自己一招半式的,日子一久,她的拳脚功夫还真不能拿花拳秀腿来形容了。不夸张地说,真要遇上恶人行凶,三、四个匪徒齐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把身子朝后靠了靠,古灵夕打了个呵欠,一阵睡意不可遏止地涌了上来,她慌忙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能睡,撑也要撑到上车离开!只要到了省城,自己的逃婚行动就算大功告成。
是的,古灵夕要去的目的地正是省城,那座远比她家乡繁华千倍的,同时也是她拒婚对象所居之处的大城市。选择去那里,无非是玩起那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把戏,任古仁天再老谋深算,也不可能想到女儿会“自投罗网”。
古灵夕很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她家亲戚不少,可是大都居住在小城或者临近的市镇,在省城,只有一位远房的表姨。早些年,表姨一家偶尔会来小城小住一段时间,那会儿,年幼的古灵夕难得有一个年龄相近的投契玩伴,故而与表姨的女儿关系非常好,管这位比她大三岁的姑娘叫十七表姐。之后,听说表姨父在省城的生意越做越大,算了算,他们一家子已经三年没回过小城,两家人的联络也就因为各自的忙碌而越来越稀松了。把所有能投靠的亲戚想了个遍,古灵夕坚定地认为表姐一家是最最合适的去处。一来表姨和表姨父宠自己如亲女,肯定不会舍得着她往火坑里跳,必要时可以搬他们出来当说客;二来他们家家势不错,就算住上个十年八年也不愁衣食无着;三来她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十七表姐了,怪想念她的,这回也当是顺便探亲吧。古灵夕的如意算盘,在心里拨得哗啦哗啦响。
抬头看了看仍旧漆黑一片的天空,古灵夕求神拜佛地盼望着早点天亮。
如她所愿,一夜平安无事。
当那张薄薄的车票被紧紧捏在手中时,古灵夕连念了三次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颠簸不止的座位上,看着车窗外向后飞快倒退的景致,古灵夕的心都快要飞起来了。
抬头看了看仍旧漆黑一片的天空,古灵夕求神拜佛地盼望着早点天亮。
如她所愿,一夜平安无事。
当那张薄薄的车票被紧紧捏在手中时,古灵夕连念了三次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颠簸不止的座位上,看着车窗外向后飞快倒退的景致,古灵夕的心都快要飞起来了。
这是古灵夕生平第二次踏足这块繁华得让人目眩的土地,上次她爸领着她上表姨家时,她只得一十三岁。四年时间,眼前的省城除了更热闹更喧嚣之外,与记忆中差别不大。许多穿着时髦的女子,挎着精致的小提包,袅袅婷婷地进出于装修豪华的商店,过处,总惹得空气里漫过阵阵胭脂水粉的味道。男人们的行头虽不如女子那么夺目,不过那一身的西装革履或是挺括的绸衣布衫到也把他们衬得颇有些精神,当然,如果他们不把他们的头发用发蜡梳得油光水滑就更好了。总之,省城就是满街的人,满街的车,穿马褂的穿洋装的,开汽车的蹬脚踏车的,一个个或悠闲或急促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音乐声喇叭声还有脚踏车的车铃声,汇成了一首从早奏到晚的必听曲子。
“终于到了。”走出车站,古灵夕呼了口气,欣喜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地方,虽然这里的空气远没有小城清新,虽然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声,可是在她眼里,这儿就是天堂,因为,她嗅到了自由。
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古灵夕坐上去,将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表姨家的地址报了一遍。
车夫跑得飞快,车轮子轻松地转动着,古灵夕把漏出来的发丝小心地塞进帽檐里,想象着当表姨他们见到从天而降的自己时会是一副怎样惊讶的神情。
悠闲地欣赏着四周的美景,心情大好的她,不禁在车上哼起了小曲儿。
一路上,古灵夕都是止不了的笑容满面,直到车夫停了车,提醒她目的地已到。
“这儿……这儿是上东大街九十八号?!你没认错路吧?!”
古灵夕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边问边从兜里掏出记着地址的纸片出来仔细核对。
“没错啊,这儿就是上东大街九十八号!”车夫把车费揣进怀里,肯定地应了她一声,说罢拉着车便离开了,临走时还嘀咕,“拉了这么些年车,我还能把路认错?!”
不可能啊,表姨家阔气的大房子,怎么会成了一堆残垣废瓦了?!印象里朱红的大门,已经成了两扇横倒在地的漆黑木板,往里一瞧,几间将垮未垮的房屋可怜巴巴地立在一地凌乱的砖瓦木梁之中,再一细看,到处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狼藉不堪。
“老天……”古灵夕手一松,皱巴巴的纸片马上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随之消失的,还有她兴高采烈的心情。
麻烦大了,怎么好端端的房子竟烧成了这样?!还有表姨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还一家平安?!如果是,那他们又去了哪里?!
古灵夕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看着身后这条种满梧桐树的干净街道,以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一向自认为绝顶聪明的她,不得不承认遇上了个暂时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这时,相邻的一所房屋被人推开了大门,一个穿旗袍的少妇出了门,缓步朝停在门口的汽车走去。
邻居?!
古灵夕眼睛一亮,两步窜了过去。
“对不起啊太太,我想问问这宋家出什么事儿了?!我是他表侄女,刚从外地来看望他的。”
赶在少妇上车前,古灵夕冲到了她面前,急急问道。
少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还算和气地答道:“宋先生家前不久遭了火灾,还好救火及时,没有祸及四邻。”
古灵夕心头一沉,追问:“那……那他们家人呢?没伤到人吧?”
“像是没有。”少妇摇摇头,钻进了车里。
“那您知道他们现在搬去哪里了么?”她俯下身又问。
“不太清楚。”少妇一脸爱莫能助,随手关上了车门。
扬起一地尘土,汽车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转弯处。
“不会这么倒霉吧?!不久前才遭了火灾……”古灵夕泄气地狠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想着该如何寻找表姨他们的下落,一边盘算着如果找不到他们,自己身上的钱够在省城挥霍多少天。
正在她欲哭无泪的当口,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突然从她表姨家传了出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碎瓦上行走?!
废墟里头有人?!
古灵夕一惊,立刻回身跑到了废墟前。
果然,有个身材纤瘦,穿了身浅蓝洋装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砖瓦朝门口走来。
当古灵夕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时,她郁闷至极的脸上立刻晴空万里。
“十七表姐!”
她玩儿命似地大喊一声,而后不顾一切地朝刚刚走出门的女子扑了过去。
“呀!”女子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推开抱住自己的古灵夕,又急又气地呵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光天化日也敢轻薄本姑娘!”
闻言,古灵夕哈哈一笑,将鸭舌帽一揭,一头秀丽长发倾泻而下,她把脸凑到对方面前,调皮地挤弄着眼睛,说:“看清楚了,轻薄你宋小姐的,可是个大姑娘呢!”
那女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微张着嘴,将面前的这张粉嫩脸蛋瞧了个仔细。
“啊呀!”半晌,女子又一声惊呼,一把拉起了古灵夕的手,惊喜万分:“你……你是灵夕?!”
古灵夕嘴一撅,故作生气状:“才多久没见呢,表姐就把我给忘了。”
“你这丫头!”女子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一身打扮,既感慨又嗔怪:“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模样的确有了些走动,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不过,还是那么调皮捣蛋。穿成这个样子,不男不女,不怕人笑话么?!”
“我一个单身姑娘出远门,穿男装方便又安全。”古灵夕不以为然,又垂眼看看自己,嘻嘻一笑,“再说,不挺好看的吗。”
“你啊!”女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旋即正色问道:“对了,你怎么跑到省城来了?看到你突然冒出来,没把我吓死!”
“呃……我……”古灵夕眼珠一转,说:“我们两家人这么久没见过面,我想念十七表姐了呗,所以就来省城看你们,给你们一个惊喜!”
“的确够‘惊喜’!”女子无奈地摇摇头,又问,“你一个人来的?!表姨父他没跟你一道过来?”
“嗯,我爸出远门办货去了,所以我一个人来了。”古灵夕撒大谎不眨眼,而后马上岔开话题,问道:“别光问我了,刚才我听邻居说你们家遭了火灾,怎么搞成这样?!表姨姨父他们都没事吧?!”
“幸好爸妈半个月前去了北方,家里的下人们也大都放假回老家去了,只剩下几个腿脚利索的杂役看家,所以那晚起火的时候,只有个杂役受了点轻伤,其余都安然逃出了。”女子回头看了看那片仍旧散发着丝丝焦臭味的“家”,心有余悸。
“表姨他们去北方了?!”古灵夕一愣,“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们家在那边的工厂出了些问题,他们必须亲自去一趟。”女子又扶了扶眼镜,想了想,说:“怕是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啊?!那么久啊……”古灵夕嘀咕着。
“一脸不高兴……呵呵,是不是怕没靠山让你白吃白喝啊?”女子一语点中她的心事。
“嗯……这个……嘿嘿……”古灵夕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还是十七表姐你了解我哈。”
“你这鬼灵精!”女子刮了刮古灵夕的鼻子,笑道:“放心,虽然爸妈不在,可也绝不会饿了你冻了你。这段时间你就跟我一起在学校里住下吧。”
“学校?”古灵夕不解地挠着头,“什么学校?”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走,边走边说。”女子拉起古灵夕朝右边的街口走去,“两年前我爸和城里几个开明富绅一起出钱办了所学校,就在城南那边。我自己也在学校里帮忙呢。不久前又进来了一批新学生,忙得我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也多亏我一直住在寝舍,这才躲过了那场火灾。”
“原来这样……”古灵夕转着眼珠,问:“那你今天怎么突然从废墟里钻出来啊?”
“我有些有用的书籍一直存在家里,没想到这一把火把什么都烧没了。”女子惋惜不已,“书是拣在一个铁箱子里的,今天回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得到。唉,不过看来是找不到了。”
“还好你今天回来找书!”古灵夕拍拍心口,“否则我上哪儿找你们去?!省城这么大,我又人生地不熟的。”
“你这丫头的运气向来这么好。”女子呵呵一笑,然后收起笑容警告道:“有件事必须说,咱们姐妹两个就不提了,可是当外人面你可不许随便给人取绰号!犹其在学校里,那儿是做学问的清静地方,胡闹的话大家会笑你没家教的!”
“取绰号就是没家教?!”古灵夕眉毛一挑,“有时候叫绰号比较方便嘛,比如管叫你十七表姐,多顺口!”
“还说呢你!”女子瞪她一眼,“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头上有十六个兄弟姐妹呢,你当我妈是……”
古灵夕噗哧笑出了声,说:“谁让你叫宋世琪,世琪表姐,啧啧,叫起来多绕口!”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总之你以后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要闯祸才好!”宋世琪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小表妹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嘻嘻,表姐你太杞人忧天了。”古灵夕亲热地挽住宋世琪的胳膊,不以为然地嘻笑着,“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但愿如此。”宋世琪将信将疑地瞟了她一眼。
“肯定如此!噢,对了,那这座房子怎么办?都烧成这样了。”
“我已经写信通知爸妈了,只能待他们回来时候再找人重建了。反正现在也不是没住的地方,无所谓的。”
“重建……那得费多大力气啊……哎,表姨父开的学校在哪里啊,远么?那里头漂亮么?好玩的多么?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老天……你去了就知道了。唉,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
夕阳下,久别重逢的姐妹俩亲昵而热闹地聊着天,轻快地朝前走去。
黄包车颠簸了约半个钟头之后,一堵大开的雕花铁门出现在古灵夕面前,大门两旁的围墙上,长满了红黄相叠的爬山虎,好看得不得了。再往门里瞧,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均匀隔开了两边不算高大的无名树木,一直延伸到一座四五层高,白棕相间的楼房前。
古灵夕跳下车,大门一侧竖挂着的一块黑底烫金字的大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
“辅诚中学……”她回过头,问:“这就是表姨父开的学校?!”
“是啊,到了今年年底就整两年了。”
宋世琪给了车钱,边整理着被压皱的裙子边应道。
“环境不错嘛,真是漂亮!”古灵夕跑到大门前,兴奋不已,“你说我们要住在学校里?!”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边,“有些学生家在外地,来来去去不方便,所以专门修了寝舍,还有专人打点他们的起居。有几个老师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里就住学校,顺带看管着学生。”
“宋老师回来了啊?!”
宋世琪正说着,一个人影从大门一侧的小房里走了出来,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跟已露花白的头发倒是协调,只是明显大了一个尺码,把此人的身板衬得更薄削。
“环境不错嘛,真是漂亮!”古灵夕跑到大门前,兴奋不已,“你说我们要住在学校里?!”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边,“有些学生家在外地,来来去去不方便,所以专门修了寝舍,还有专人打点他们的起居。有几个老师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里就住学校,顺带看管着学生。”
“宋老师回来了啊?!”
宋世琪正说着,一个人影从大门一侧的小房里走了出来,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跟已露花白的头发倒是协调,只是明显大了一个尺码,把此人的身板衬得更薄削。
“啊,是的。”宋世琪对他礼貌性地笑了笑,领着古灵夕进了大门,随口介绍道:“这是我表妹,以后会同我一道住在学校里。灵夕,这位是三叔,每天都由他负责开关校门的。”
“三叔是吧,你好。”古灵夕笑眯眯地他打了个招呼,“以后怕要打扰了。”
“哪里话,姑娘太客气了。哦,我还有些事要做,你们快些进去吧。”三叔局促地摆着手,连正眼都没瞧她,然后转身走回了小房,留下一阵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他……”古灵夕看着三叔的背影,一丝疑色爬上眉梢。
“怎么了?”宋世琪见她盯着三叔的去处入神,拽了她一下,“走吧,回去晚了饭堂就没吃的了。”
“没什么……吃饭?!”古灵夕脸部表情从阴到晴,转换相当快,“可以吃饭了吗?!”
“是!”宋世琪捋了捋头发,“今天就凑活在学校吃吧,明天放学后我带你去城里最有名的饭庄。”
“嗯嗯!”古灵夕拼命点头。
“馋猫!”宋世琪呵呵一笑。
走在偶尔飞过几片落叶的灰色道路上,东瞧西看的古灵夕奇怪地问道:“怎么进来半天,除了那看门的三叔,就没看到别人啊?!就算是下课了也该看到学生们进出吧?!”
“我们学校的规矩,每个月的1号7号14号15号和月末的两天,是学生们放假的时候。今天刚好是15号。”宋世琪掰着手指头说,“没课的时候,学校里就是这么安静,等学生们一回来,那就热闹了。”
“在这里念书不错嘛,每个月有七天可以休息。”古灵夕羡慕地咂咂嘴,又随口问了句:“这里大概有多少个学生?”
“目前学校只招收适龄的高中学生,一年生跟二年生加起来,共有两百零七个。不过前段时间有学生患了伤寒离校了,所以现在刚好两百零三名。”宋世琪如数家珍,给出的数据相当准确,说完,她看了看古灵夕,“表姨父一直没有送你进学校?”
“可不是吗!”古灵夕踢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撅了撅嘴,“我爸说,现在的学校尽是男女同堂,他不放心,所以一直不许我进我们当地的学校念书,只找了两位老先生到我家,一位教国文,一位教算学。你以前来不也见过他们吗,一个每天之乎者也,一个成天拿着戒尺和算盘。幸好,去年他们都告老还乡了,我也算熬出头了。”
“哈哈,我觉得表姨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吧,以你这上窜下跳的德性,他担心男女授受不亲是假,怕你在学校里闯祸才是真呢。”宋世琪笑出了声。
“他还不够食古不化吗?!”古灵夕眼一斜,嘀咕着,“要是他够开通,就不会逼我嫁人了……”
“你嘀咕什么呢?”宋世琪听她一个人叽里咕噜,笑问。
古灵夕叹口气,摇头:“没什么,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讲。”
“呵呵,小小年纪,一脸的心事重重。”宋世琪摆出大姐姐的姿态,拍了拍她的头,“走吧,吃过饭我领你在学校里参观参观。”
“嗯!”古灵夕仰起头,马上露出相当灿烂的笑容,还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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