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金阙谋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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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分,华灯初上。墙金瓦,琉璃展珠辉。两宫生平。翠湖珊架,莲灯朵朵,玉石桌台,金盏雕杯。锦竹织毯,掩不尽玉阶上龙飞凤舞。翠环珠绕,耀不尽鸾殿芳华无限。锦瑟声起,鼓乐和鸣,蝶于飞,逐花吹叶。
对于此等假面大宴,倾绝不知道参加过多少。话里机锋,句句攻防有度。言谈举止,皆是有心。此时龙座空悬,他与南成王对首而坐,其他亲贵,分主次相陪。这次他失踪数月,好坏参半。坏便不用提,南北双边受犯。好自然便是,借此又可以找到一些深藏不露的狐狸。诸如面前这个,早已经卸任,交出兵权的南成王。
南边的战况,已经借由莫奇承上的密信知道个大半。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这几个月,缀锦居然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原本以为,墨虚坚会趁他失踪,极力主战。并且会身先士卒。以求重振墨虚家当年的声威。但是没有,对方主帅,副将,领兵先锋皆非是他或者他曾经的旧识。而莫奇信中提到,他派人潜南去探。得知在缀锦发兵之前,皇上已经将墨虚家软禁了起来,甚至将金池公主,带回了京师。
具体发生了什么,信上没有细报。但从缀锦长庆帝所为可以看的出来,他已经动了杀机。金池公主已经是墨虚星言的夫人,但她却回了宫中。皇帝此举,是想保他的妹妹。那么说来。再往后,就要诛杀墨虚家满门。
密探地复报还没回来。但倾绝知道,定是与驭灵有关。估计长庆帝知道,墨虚坚通连叛逃旧部,或者知道星言重新驭灵。不管哪个理由,都足以让长庆帝起杀心。也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不会明诏天下,因驭灵而论其罪状。只会依照以往的方法。不动声色地处理。
缀锦的阵诀营,是对付墨虚家的法宝。但墨虚家毕竟是数朝老臣之后,墨虚星言还有官职在身。怎么也需要一个名目,才能掩口。现在只是软禁,估计是长庆帝还在想这个名目。抑或者,他内心也在挣扎。
离殇跟俊则当初会应墨虚坚而去。并非是顾念当年旧部之谊。他们有自己的打算,或者就是他们,故意在缀锦漫散灵法之力。以落人口实,逼得墨虚坚进退无路。借此引乱天下,战争对这些驭者最是有利。可以因此展现过人之能,名正身份,夺取权势。只是不过,向来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连离殇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至此。
但是。他为墨虚坚所埋下的祸根发挥了作用。长庆帝不是傻子。怎么能任由臣下胡作非为。这个消息对倾绝来说也谈不上好坏。若是曾经,他当然会拍手相庆。好不痛快。但是现在。如果墨虚家的人全让杀干净了,他要从哪去找那墨虚家先祖的尸身?
他静静地坐着。推杯过盏,浅笑流连。耳畔丝绣之音不绝,触目长绦舞金鸾。直到驻心宫的掌宫太监崔德安躬身垂首,碎步轻移打从宫门偏道悄悄贴近过来。
倾绝眼角余光早瞄着他了,他心下有些惴挂起来。但他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过多的表现出对那边宴会的牵挂只会让有心人多加猜测。他这边依旧与南成王闲话,对饮芬芳。由得崔德安候着,直到南成王落下酒盏,问着:“崔德安,皇后娘娘那边散了?”他这才装作刚刚瞧见一样回过眼来,等他回话。
“回王爷话,那边已经宴尾,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去通知静,康门的侍卫。准备护送各位夫人出宫。”崔德安搭着拂尘,却是一脑子门汗,轻声回着。
“那还不去?来这边干什么?”南成王拂了下胡子,扬着眉问着。
“是,是奴才来找国公,请国公示下!”崔德安讪笑着。
“说吧。”倾绝一脸面无表情,坐在椅上,目不斜视。
“皇后娘娘久不见王妃,很是思念。加之王妃不胜酒力,又夜已深沉。想让王妃今夜留宿宫中。一些大人的亲眷,也愿意相陪。”崔德安小心翼翼地说着,说的时候,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倾绝微微一笑,他早想到没这么便宜。小白是当今圣上认的义妹,皇后也就是她的嫂嫂。把她留宿在宫里,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他眉眼不抬,眼角瞥到南成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在心底轻笑:“既然皇后娘娘口喻已下,本王怎么能扫了娘娘的兴。让她留下就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执起杯饮下浓浆。
“是了是了,既然是皇上的妹子,自然也是本王的侄女。久不得见,叙个家常,也没什么!”南成王笑接口,给崔德安一个眼神。看他还是腿底下打转,却站着不动:“你还杵着干什么?驻心宫那边不用伺候了?”当着满朝贵冑的面,这个理由又合情合理,倾绝断是不能拒绝。南成王笑地开怀,但崔德安抖得更是厉害了。
“还有话么?”倾绝笑意更浓,斜看着他。
“但……但王妃断不肯留。大吵大闹,非要回家!还,还把……娘,娘推倒在地!”崔德安吓得一个马趴,四肢匍伏在地。终是把重点说出来了。
“啊!这还了得?敢向娘娘动手。实在是目无尊上!”倾绝就等着这一句呢,呼地一下站起身来:“虽说是皇上妹妹,王爷侄女。但酒后无德无状,冲犯凤仪。就算是本王王妃,本王也难容她!”他这话说得南成王面色窘然,在坐大臣皆是不动声色,杜劲轩更是执酒无语,不过是微牵唇角。
“哎哎,昭平王,莫动气!”南成王原本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现在竟然被人拉上台去。成了作戏地角色。他看着倾绝一副要冲出去大义灭亲地模样。明知他是装,也不得不配合。倾绝地话。句句都捏住他刚才地话尾,逼
啊。

“欢宴之中,王妃多饮了几杯,戏笑之下,难保失手。皇后也没怪罪,莫扰了兴了。”南成王拉着倾绝的肘弯。他这边一劝,那些大员纷纷也离桌过来。拉拉扯扯,劝话不止。
“当着诸多同朝之面,实在愧窘。本王家风不谨,致妻无状,冲撞了娘娘。扫了诸位的兴!今日已晚,为免凤体违和。还是早传太医诊治休养。本王明日定押她入宫,请皇后娘娘论其罪,本王先告退了。”说着,便分开众人,一脸怒容,大步就向外走去。
这边小白已经让侍卫团团围住,押拥着向外走。她是昭平王妃,宫里的禁军皆是左成的部下。虽然是围住,但谁也没动她一根手指头。一殿里的女眷早吓得花容失色,三三两两地聚在皇后身边。谁也不敢多出一声。
皇后此时已经釵鬓微乱。又窘又羞。她早已经与南成王商议好了,借今天的赐宴。把指名大员的女眷留在宫中。但她万是没想到。昭平王妃竟然这么大胆,竟然伸手推搡她!
这下。被内禁侍卫呼拉进来拿住,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治她的罪?岂不是跟昭平王明着翻脸?但就此放她,再怎么让她留宿宫中,而自己皇后的威仪又往哪里摆?出了这档子事,其她女眷定是也留不住。之前的筹谋,竟然让她一膀子给推没了。
刚出了宫门内院,倾绝已经带了左成,顾正,以及两队禁卫急急往这边走。众人一看了他,自觉便让出身来。他一步冲过去,一把将小白给抰到怀里,嘴里叱着:“你冲撞凤驾,饮酒无德,殿前失态,看你明日如何向娘娘交待!”他地声音恨不得一传三里半。他扬着声:“娘娘受惊了,臣明日再向娘娘请罪。”说着,也不待回言。就这么大刺刺的把小白自侍卫面前带走了。
左成与顾正就当没看见一样,相视一笑,依旧领了侍卫。慢慢悠悠沿着宫道巡走,一径向外殿而去。
好端端的宴会让小白这么一闹,顿时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兴悦宫这边,诸臣也借机告退,三三两两,一会子工夫,便走个干净。大部份面上是松了口气,借着昭平王妃,自己的老婆也用不着让扣下来当人质。当然心里都舒坦起来!
而自此,所有人也看个分明。连对着皇后都敢动手,有什么样的相公,就有什么样的娘子。偏是她的身份,之前还让南成王自己说得分明,看来明天所谓的论罪,也是笑话一场。更是明了,昭平王横行无禁,已经成了定局。再执意逆他,无非是自找死路。
南成王阴着一张脸,已经明白这件事定然要不了了之。他忽然一脚踹向边上还趴着的崔德安:“你个死奴才,明明他已经应了。你干什么还要多加上一句??”推了就推了,先留下她再说。到时皇后闭了宫门,他还能生生闯后宫不成?
“宫内皆是左大人的禁军,皇后一出声。这边奴才还来不及叫人,兵已经冲进来了。”崔德安一边发抖一边说:“东宫地人都让太子带走了,奴才,奴才也……”已经这样,他不说,一会左成进来也会说。他不过是个掌宫太监,强风之下,如何不折腰?何必非要往昭平王眼里夹。
南成王觉得眉间突跳,隐隐不安在心中郁结难舒。忽然之间,他竟然有些后悔,何必要在倾绝不在地时候出来辅政,蹚这个混水。
直到出了静门,康门,小白这才开始挣扎着要下地。让他像个包一样抰在肘间,一路侍卫的眼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宫里她也吓了一跳,被他一吼,根本没敢动。但她知道他没生气,因为他地气息都和顺地很。
他把她放下地来,沿着角门往端门那边走。小白抬头看着他:“我没推着她,是她有点害怕,自己踩了裙子跌倒的。”小白觉得还是需要跟他交待一声。当时她很害怕,她地确是做了推的动作。那些侍卫一冲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被他们一人一刀给剁巴了。
他握紧她的手,没说话。他心里还是又担心又害怕。虽然他把她了解的透透的,知道小白绝对不可能乖乖的就让皇后给带回后宫去。但他还是担心,权谋纷争之中,一旦有了他牵挂至极的人牵涉进来,他就无法平静了。
“明天我要怎么交待?”小白任他牵着,看他不语,又接着说着:“我不该推她的,我一急,忘记她是皇后了。也不知道她摔坏了没有。”
他摇头,垂眼看她:“你帮的,不仅仅是你自己。她们也不想留下,只不过,没你这么愣。明天根本不用交待!”他伸手揽过她:“明天,你就等着那帮官夫人来谢你吧。”他笑起来,经过今天,他们一定认为小白跟他一样的跋扈。这样正好,生人勿近,他喜欢。
她看着他微笑的表情,放下心来。忽然低声说:“我没吃饱。”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让她多吃,她都没敢怎么动筷子。他的心完全的因她的存在而舒放了下来,他笑出声来:“东门大街那里有炭锅炖鸽子,还有上好的合欢浸雕头。”被她这么一说,他也觉着饿:“咱们现在去!”
“回家吃个面算了。”小白瞧瞧天,觉着太晚了,搞不好到了那早闭了店了。回家,每当她很自然的一说,回家怎么怎么样,他就觉得非常满足。
“走吧,通宵营生的。”倾绝一拉她,让她不由的随着自己飞起步来:“我以前常去的,一个人能吃三大锅!”他快乐起来,她帮他找到很多快乐的回忆。让他忽然觉得,他的过去,也并不都是不堪回首的痛楚。也有不少,细小早已经让他忘记的快乐。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以前认为的不值一提,而是最该保存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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