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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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高照,莘天赐却无聊至极地在屋里打着瞌睡。自打五天前到了莫府,她就再出过这个大型庄院,甚至连她独居的小院都不曾出去过。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连“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可都没见过,是她在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最大遗憾。可现在,都到了它的边上,还是不能一睹其芳容!
她是柔顺的听话的反应慢半拍有些冷淡的白痴——来往的下人们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什么,她岂会不知?对她虽然有礼,却也只是表面上的恭敬。不过,也就够了。莫家也不是傻瓜,对未来主母的一切调查得可够清的!她轻哼一声。
除了见到过莫家的管事之外,再高级别的主子是连影儿都没见过,包括传说中的夫婿。耸耸肩,无所谓,反正她对他没兴趣,大家彼此彼此。无论在殷家还是在莫府,她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被隔绝开来。她没有身份随便出门,还要遵循礼仪,等她成了莫夫人……感觉怪怪的……应该不至于无聊到整天发呆了吧!
环顾四周,这间房里竟布置得像书房,摆设不是瓷器玉器漆器之类,而是一堆堆的诗书典籍。她翻过一次(仅此一次),全是《战国策》、《史记》、《庄子》、《老子》之类。哪怕有本《三国演义》也好啊——虽然她认不全繁体字,但好歹也有点事做。要让她去看那些老古董写的什么“非攻、尚义……”,算了,她宁可像现在一样发呆。
明天就要结婚——哦,不对,是成亲。双手交握枕在脑后,幻想着日后的自由生活。呵呵,她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带着小红小绿逛遍整个杭州。想想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古杭州的景致,怎一个“美”字了得……首先要去的自然是西湖,然后是钱塘江观潮、京杭大运河……
反正现在想也回不去,全当放自己一个长假,等回去了恐怕还要重新找工作——咦,殷珏身体是在这古代本就存在的,就算两人面貌相同,当身体的差异还是的,比如,她的胎记长在左臂,而殷珏虽有形状大小都相同的认记——但是在右臂。那么,她莘天赐的身体……岂不是没了灵魂,成了行尸走肉?还是,她已经挂了,会慢慢臭掉……
不行,不行!打个寒噤,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会疯掉的——可是,她的身体……到底会怎样呢,会好好地等着她这可怜的灵魂回去吧?
“小姐!”小绿推门而入,吓了莘天赐一大跳。本来已经习惯了小绿的来无影去无踪,但也不要在她思考这么严肃的问题的时候出现吧?真是!
“小姐,今天我见到姑爷了!”姑爷?哦,应该是莫岸宵。
莘天赐扭过头去,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终于有女方的人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了吗?
小绿一边整理她的嫁妆以及嫁衣,边道:“小姐,姑爷很好看呢……”好看?她比较怀疑小绿的眼光。“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不过……”她犹豫一下,道;“姑爷看上去好相处,可是有时候扫人一眼别人就不敢说下去了——我看到几次了!我还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怕姑爷……不过小姐,你别害怕,姑爷一定会待你很好的,他说怕你寂寞,还让我多陪你出去逛逛呢……”很好,婚前既如此不在乎,婚后他必定不会限制她的自由了。
她起身坐起,想去考查一下她将要生活一段时间的莫府。刚走出门,小绿就跟了上来,道:“小姐,明天就要成亲了,新娘子是不能到处乱跑的,要让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又是殷家脸面的问题,烦死了。莘天赐懊恼地又摊回床上。
小绿看着她不豫的脸色,小心地道:“小姐,只要过了明天,有下人陪着你就可以随意出去了,忍一下,好吗?”以前小姐是不爱出门的,自那次落水高烧昏迷数天之后,好象就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了……“小姐,你不是最爱看书的么,这里这么多书,你要睡不着看看好了,要不刺绣也行……”她拿过绣帕,搔搔头:“好象你很多天没刺绣了呢……”
噫,原来殷珏识字,还会刺绣……应该不是白痴才对呀!或者,她是所谓的“天才白痴”,只懂识字刺绣,其余一窍不通?
轻轻点下头,莘天赐合上眼。一天而已,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说,何必为难处处为她着想的小绿呢?小绿以为她倦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偌大的莫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作为成亲的当事人最大的好处是一切有人为你打点好,只要按部就班,随他们摆布便是——尤其当你是一个白痴时更是如此。
堂拜过了,洞房闹过了,不知什么人念叨了许久好似咒语的祝词、撒了一地种类多到可以用来煮八宝粥的花生核桃之类后也下去了,莘天赐静坐床上,考虑如何打消莫岸宵洞房的念头。
盖头被挑了开来,莘天赐迅速地扫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确实如小绿所说,他长得很好看,俊美无俦,温文尔雅,身材挺拔,配其貌不扬的殷珏实在是太可惜了。
莫岸宵淡淡地打量她一番,温声道:“今后你就住在这间房了,你的陪嫁丫头在西厢,有事你大些声唤……”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沉吟一下,接着道:“嗯,我还是叫她们到隔壁睡吧,有什么动静她们能听到。我去别处——折腾了一天,你早点睡吧。”
莘天赐默默点头。只要不来碰她,他爱去哪里风流都行。
成亲月余,莘天赐果然过得万分惬意,在小红小绿的陪伴下,足迹遍及整个杭州城。不知莫岸宵究竟在忙什么,反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和他,没有交集。
唯一令她郁闷的事情是:她不能开口说话。
杭州最负盛名的酒楼。这几日,掌柜和小二已经习惯了每日日落之时,晚饭时分,必有主仆三人前来。每次都是叫上招牌菜,日日不同,不变的几笼蟹黄汤包,再加一斤陈年女儿红。主人其貌不扬,总是安静地随意吃一些,不时看看窗外的景致。倒是丫头清秀可喜,轻声交谈,不是本地口音。能让掌柜和小二记住,不止因为三人出手阔绰,还因为在杭州,小姐带着丫鬟连续出现在酒楼数日的实在不多。
“每次都叫上女儿红,又几乎不动,不是太可惜了吗?”小绿看着仍满满的酒坛,低声咕哝。别看小姐不说话,每次来必然纤纤玉手先指向女儿红。
莘天赐微微一笑。不是她爱喝酒,只是想体验体验古人在酒楼喝酒的豪情,意气风发而已。而且,莫家那么富有,怎么会在意区区几坛酒?
“小红,我水喝多了,涨得难受,你陪着小姐,我出去一下。”小绿压低了声音。
“我也是。”小红叹口气,都逛了一天了,“一起去吧。”
“那小姐怎么办?”小绿目示莘天赐。
“先叫掌柜的照顾一下。这种大酒楼,不会有问题的。”
目送小红和小绿走下楼去,莘天赐立刻走向掌柜,先结了帐,吩咐道:“等我两个丫鬟回来,麻烦你老告诉她们,我走了。”
“就说这一句?”
“嗯。不必多说。”
“是是是,不麻烦。”掌柜看着足有两倍酒钱的银子,眼睛眯眯的。
醉仙楼傍西湖而建。转到楼后便见有许多画舫,华灯初上,粼粼碧波倒映着金碧辉煌的画舫,美不胜收。莘天赐随意上了一座停在岸边的画舫,上面已坐了几个人,有公子打扮的,有贩夫走卒,也有贵妇人带着丫鬟的。只剩角落里一个位子,莘天赐刚坐下,便听船夫道:“客官都坐好了,开船喽!”
莘天赐旁边甚为美貌的富贵少妇皱了皱眉头,抱怨道:“舫里这么多人,看了心就烦,听个曲儿也不随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怀里雪白的一团。
莘天赐搭讪道:“夫人若不喜欢人多,大可包下画舫就是,何必委屈了自己?”
“若是给包倒好了……”少妇轻哼一声。
“姑娘,你必是第一次乘画舫,不知这里的规矩。”一个穿着破旧、一脸憨厚的汉子说道。
规矩?坐船还要什么规矩吗?
这时有一童儿拿了个瓷碗出来,在每人面前停了一停,便见人人皆掏出铜板碎银放入其中。少的有只一个铜板,多的有几钱银子。到那贵妇人身边时,她身后的丫头拿了三四两的碎银出来。那童儿也不管钱的多少,只一个个人走过去。
到了莘天赐面前,她犹豫一下,问道:“小弟弟,我该给你多少钱?”
童儿抬头看她,露齿一笑道:“姐姐,给多少都行。”
“啊?”莘天赐疑惑地看着他,道:“为什么?”
“我爹说,莫爷让我们这样做的。我听爹的话。”
“好乖!”莘天赐赞道,摸摸他的头,拿了两许银子放入。
再过去便到了那老实汉子,他掏了半晌袋子,终于拿出两个铜钱,小心地放进碗里,又对莘天赐道:“是这样的,姑娘。西湖里的画舫,除了私家的,都归莫爷管。谁想坐画舫都行,钱随意给,就是不许人包船,非等人载满了才开——要是人少,有人等了两刻钟人还没坐满,也能开。”
“可是……有人包船,他也不会少赚钱呀!”
“这就是莫爷的好心处了。像我这种穷人,只怕一辈子都坐不起,现在只要几文钱,就可以和那些老爷一起游玩了……”
唔,这方法倒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旁边的少妇冷哼了一声。莘天赐循声看去,注意到了她膝上的那团绒毛。仔细看了两眼,惊喜道:“哎呀,好可爱的波斯猫!”
那少妇原对她爱理不理的,此时扭过头来道:“你知道我这猫儿?”
“是啊。波斯猫嘛……我是说,这猫产自波……”想了想,“嗯,大食。眼睛一蓝一黄,十分名贵,也很娇贵。”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现在杭州也有啊……”
少妇得意地道:“我这猫儿可是外国使节来朝贡的供品。本来有两对,献给皇上一对。全杭州可就这一只!”
童儿已经离开,舫上的歌伎走了过来,拨弄着莘天赐不识的丝弦乐器,轻启朱唇,唱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柔柔的吴侬软语消散在风中,直如天边飘来一般。莘天赐闭上眼,无怪南宋统治者愿意偏安临安,暖风扑面,真有薰薰然之意,她也很没气节地沉醉了。
几首时兴小曲之后,到了客人点唱时候。画舫顿时热闹起来,有人叫道;“唱个《忆江南》!”也有人道:“先来一段《雨霖铃》……”亦有人言:“还是唱‘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歌伎点点头,笑道:“各位莫急,奴家都唱便是。”语毕便重挑丝弦,一曲曲唱将下去。
莘天赐朝那老实汉子道:“大叔,既然难得上了画舫,不点两曲听听岂不可惜?”
汉子咧咧嘴,搔搔头笑到:“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哪知有什么曲儿,反正听什么都差不多啦……”
一个青衫年轻公子插嘴道:“大叔应该会喜欢豪迈一些的曲儿吧?慷慨飞扬,方显男儿本色。姑娘,就劳烦你唱两曲边塞曲吧。”
“这个……”歌伎顿了顿,一时记不起有什么符合要求的。
莘天赐解围道:“姑娘,你不妨唱王昌龄的《出塞》,就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那首……我不记得前两句了。”见歌伎仍很迷惘,显然不会,又道:“要不《木兰诗》,应该很熟吧?不过好象太长了……”声音渐渐转低,自言自语道:“《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不知有没有人谱过曲,也很长……那唱什么好呢?”边塞诗词语文课上确实学了不少,但一时之间还真记不起,她懊丧地敲敲脑袋。

年轻公子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忽然道:“姑娘,你唱杨慎的《临江仙》可好?”
莘天赐犹在努力回想各豪放派诗人词人,忽地想起辛弃疾来,道:“我想起来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姑娘,就唱这个好了,或者李清照……嗯,还是应该叫李易安——的‘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都行!”
歌伎感激地看她一眼,道:“奴家只会《念奴娇》,只能唱这一曲,各位大爷见谅。”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歌调果然慷慨激昂,由歌伎柔软清脆的嗓子唱出,别有一番铿锵滋味。莘天赐见那汉子悠然神往,但显然不知其意。等歌伎唱罢,又转向婉约唱腔时,便低声向他解释道:“她刚才唱的是当年三国的事。就是那个桃园三结义、火烧连营的故事……第一句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说古时候的英雄豪杰,就像刘备刘皇叔,赵子龙,周瑜曹操——”
“那个——曹操不是坏蛋吗?”汉子插嘴。
“呃,他是很奸诈,挟天子以令诸侯嘛——但也不失为一代枭雄啦,反正就是说,古时候的英雄豪杰,当时再惊天动地,也都随着江水消逝,一切都烟消云散……”
年轻公子始终微笑着听她的解说,等她讲解完了,方道:“姑娘,你看过《三国志》?”还以为现在的千金小姐顶多看些“小姐赠金后花园”的弹词之类。
“哦,不不,《三国志》那种正史的书我看不下去,而且都是文言文,好难懂,我只是看过《三国演义》而已。”而且还没看完。
“《三国演义》啊……”他蹙起眉头,思索着是否有这么一本书。
“罗贯中写的……”啊,难道还没写好?她懊恼地想,罗贯中难道不是元末明初的人吗?
“公子不用冥思苦想了,这书没有名气……”看他的样子,至少现在是没什么名气,“内容和《三国志》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姑娘倒是涉猎甚广啊!”他笑道,“可称博览群书了!”
“呃……不是我想看,只不过四大名著么……总得看一下才好。”
他眼中又浮现不解,莘天赐忙道:“我说话总是这样,有人说我说话很难懂,公子别放在心上。”
“哦,这样啊……”他颔首,恍然大悟:“是有点难以理解。”
莘天赐无奈一笑。
“听了那个什么娇的,再听这些软软的小曲儿还真有些不对味儿……”汉子的声音传来。
“大叔,世人爱听的都是些江南小调,这些歌者所学也都是如此,能唱几曲豪迈悲怆的已属不易,你若点唱,恐怕有些为难歌者。”年轻公子道。
有道理!莘天赐暗暗点头,不是说‘柳永词一出,有井水处皆歌’吗?确实是喜欢婉约的文人雅士居多。先前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还在诧异为何歌伎只会一首《念奴娇》哩。
汉子又是咧嘴一笑,摸摸头,说道:“这个反正我是不懂的,有得听就行了,也不一定非听什么娇的……”言语直爽,有着些许的失望。
莘天赐心下一动,道:“大叔,你若不嫌弃,我来唱一首豪放派的如何?只是我不懂乐理,就只能清唱了。”
“哪里敢劳烦姑娘。你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给我们唱曲不好,失了身份,人家会笑话的……”汉子受宠若惊,心下感激,但也只能心领。
“大叔说哪里话?我本不是杭州人士,只是游玩而已。等我离开,管别人说什么呢!反正我也听不到。再说,船上也就这十来个人,没事的。”
“这样啊……”汉子本就嘴拙,经她一阵歪理驳得无话可说。
莘天赐一笑,也不站起,便开口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正是先前那年轻公子所说的《临江仙》,《三国演义》的片尾曲。
那少妇哼道:“好好的小姐,偏去学什么歌伎,真是侮了身份,丢大户人家的脸面!”
莘天赐不与她争辩,倒是那汉子叫了起来:“整天抱着一只猫,好了不起,好有身份么?这位姑娘看得起我们做活的人,只会让我们敬重!”
“哼!看你识得我这猫儿,还以为该有些品位,原来不过如此。”这话是冲莘天赐说的。想来是不屑与那汉子交谈。
“我不是什么富贵出身。道不同不相为谋,夫人若看不过去,不妨乘自家的画舫游湖,便没人碍眼了。”莘天赐勾起嘴角。
少妇被堵得说不出话,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其它舫上的情形。
有艘画舫慢悠悠地驶到了旁边,谈笑声落入莘天赐耳中。她好奇地转身看了一眼——莫岸宵!没敢看第二眼,立刻回过头来,端正坐好,连大气也不敢喘。
那少妇早已看到莫岸宵,待两艘靠得近了,侧过身去,娇柔地靠在栏杆上,含羞地道:“莫爷,兴致不错啊!很少见你到这里来呢!”
恶。都嫁人了,还学十几岁的小姑娘勾引人家丈夫吗?
莫岸宵看了那少妇一眼,怔了一怔,没有作声。边上人提醒道:“这是于家老爷的七姨太。”
莫岸宵颔了颔首,表示已经听到了她的招呼声,举起酒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七姨太却不依不饶起来,娇嗔道:“莫爷好大的架子,真不枉称这杭州首富呢——也是,有着漕运、丝织,不富都难唷!再说,光这西湖画舫的进帐就羡慕死人了……”
“怎么,你有意见?”说话的是一直站在莫岸宵身后的黑衣人。
“阿唷,吓死人了……”她拍拍胸脯,向莫岸宵抛去个媚眼,道:“莫爷,你的手下好吓人哪!不过再怎么说,莫爷身边的人看着也比这艘画舫上的人舒坦,在这上面,真让人打心里不舒服!”她含嗔带怨地看向他。
“为什么?”莫岸宵挑起了眉,勾起摄人心魄的笑容。
七姨太几乎失了神,迷醉其中。恍惚了一下,意识到莫岸宵在等她回答,以最娇嗔的声音道:“莫爷你瞧,这里贩夫走卒,什么人都有,和这种人在一起,岂不侮蔑了高贵的身份?还有,只怕他们呼出的气,都是污浊的……”她玉手轻抬,以华丽的衣袖遮住了鼻子。
“是么?”莫岸宵依旧笑得蛊惑。
七姨太视线胶着在他俊美的脸庞,甚至还看到他浅浅的酒窝,真是、真是太好看了,于老头哪怕有他一半好看也好啊!喃喃道:“是啊……”
“那么——”莫岸宵笑得更加勾魂摄魄,“夫人最好去坐自家的画舫!”
莘天赐险些笑出声来——他的回应,和她还真是不谋而合。
“姑娘觉得很好笑吗?”两艘画舫靠得很近,几乎并排而行。莫岸宵看着她的背影,所有的人都在好奇地看着这边,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惟独她,始终给他脊梁骨看。好象先前是扭头看过他一眼的——仅一眼,而后便再没看这里了。现在,却是她在笑——虽没出声,肩膀却在不住抖动,显然是在憋笑了。不知不觉地,话里带了挑衅的味道。
莘天赐僵了一僵。连脑袋也不敢转动分毫,僵硬地道:“也不是啦。只是不知道原来你也很幽……诙谐。”
诙谐?第一次有人将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呵呵,莫爷,你们说的话很像……”中年汉子咧开大嘴,憨厚地笑着。
大叔,不要再说了。莘天赐默默祈祷,我还不想引起他的注意,自寻死路。
“诙谐?这可是个有趣的评语。我诙谐在何处呢?”
“呃……你一直在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还有,嗯~肯定用了美男计——”虽然看不到,但好歹猜得到。
噗——年轻公子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一直诱惑别人说下去,到最后才予以致命一击,”分明是存心看人笑话嘛,“说实话,诙谐有点不太恰当。”应该叫作弄人,不怀好意。
“哦?”莫岸宵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姑娘跟人说话都不看着人的吗?”
“不是。”莘天赐迅速地道。只是不看你而已。
“那为何不转过身来?”
可恶!逗我玩吗?“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没什么好说的。”
“那位大叔说我们两个说话可是很相像,必定会很投机的。”莫岸宵眉梢眼角都在笑,直觉她要爆了。
他身后的黑衣人诧异地看着他。爷……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啊,怎么有兴致跟一个姑娘纠缠不清,好象是在逗人……
莘天赐咬咬牙:“公子非要跟一个‘未婚’姑娘详谈,不觉唐突吗?”她瞅瞅自己一身云英未嫁的打扮,没错,确实‘未婚’,反正莫家也没人在乎她的装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我不是窈窕淑女!”你也不是君子!罗里罗嗦,夹杂不清。
莫岸宵站起身来:“既然你不肯转身……”
“啊——”有人尖叫,更多人则是抽了一口气。
莘天赐抽了一口气,发现眼前多了一个着白衣的人的背影。看到他欲转身,莘天赐立刻举起袖子遮在面前,怒道:“流……登徒子!你做什么?”古代就是麻烦,骂个人都那么文言。
“你不肯转身,那就只好我过来。姑娘,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模样罢了。”是什么样的女子,对他的评价那么直白,也不忸怩,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说出“美男计”?
莘天赐没好气地道:“反正没你好看就是了。”
年轻公子又噗嗤笑出声来,道:“岸宵,这位姑娘说的倒是实话,她的相貌,两个字是平凡,三个字是很平凡,四个字是其貌不扬……”
“姑娘,舫上那么多人都见过你,为何不肯让我见上一见?”莫岸宵很有耐心,笑得依旧温文儒雅,一向冷然的语气里却有不容忽视的坚持。
“我会自卑不行啊!”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贵姓。”
“莘。莘莘学子的莘。”
“岸宵,追女孩子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记得你好象刚成亲不久嘛!”年轻公子悠闲地挥着扇子,促狭地道。
莫岸宵冷冷扫他一眼,一字一顿:“常、云、开!”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笑笑。
“莘姑娘,后会有期。希望下次,能一睹姑娘芳容。”莫岸宵又纵身回到莫家画舫。
很久以前就见过了,有什么好看的!莘天赐悻悻地放下袖子。
飘荡了很久,两艘画舫终于越离越远,莘天赐上了岸,招呼一辆马车便欲回家。常云开道:“莘姑娘,你就一个人回去吗?”
“是啊。”莘天赐不觉有什么不对。
“太危险了啊……”
“能有什么危险,还能把我卖了不成?只怕没人买哦。”她不在意地一笑了之。
老实汉子点点头:“可能。小姐你是不太漂亮……”
“而且还那么黑!”常云开打量她一番,接口道。
废话,顶着大太阳游玩一个月,我看你黑不黑!莘天赐瞅瞅他白皙的皮肤,恨恨地想。真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但毕竟是女孩子,要不然我送你回去?”汉子提议。
常云开道:“姑娘,这位大叔是在莫家商铺做事的,出了什么事有莫少担着,你放心好了。”话已至此,相信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好吧。”莘天赐等那汉子上来,对车夫吩咐道:“到城南……嗯,烟雨楼。”烟雨楼,离莫家还有一条街,不会暴露行踪。而且酒楼现在应该很热闹,安全,还可以顺路去逛一圈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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