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速之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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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院门外又是一阵嘈杂,远远望去,却是一队官差抬了一顶官轿进了龙门山庄。在前院落了轿,一位朝官下了轿,由金门的人恭恭敬敬地迎入。“咦?”小乞丐奇道:“金门的面子真大,连朝廷的大官也来道贺!”“只怕未必如此。此人乃陕西知府徐可宦,朝廷三品上大夫。”老乞丐凝思道。“清官还是昏官?”小乞丐忙问。老乞丐“嘿嘿”干笑,道:“不清不昏,随波逐流之辈。”“那他来做什么?”“只怕是官府的事。”“官府的事也要金门插手吗?”“朝廷?嘿嘿……”老乞丐又干笑道:“看来金门的势力确实不小。走,咱们走近点听听。”话一落地,两人已腾身而起,犹如风中的雪花一般飘出去,借助房脊、树梢,几个起跃已飘落在禁忌堂的房顶上。落地无声,谁会想到两个衣衫褴褛的老儿小孩竟是身怀绝技之人。
小乞丐落地时就势伏下身去,恰好看清了伏在梅树上的那人,他身上的雪已经很厚了,半依半靠在树枝上,面目已被遮在大大的斗笠下,仿佛已化成梅树的一部分似的,既不动也毫无生气。小乞丐拉拉老乞丐的衣袖,悄悄指指那人,嘴唇启动,却没有声音,竟是上乘内功的“传音入密”。除非有同样功力修为的人,否则绝不会听到。可老乞丐却立即掩住他的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二人就在房顶上伏下来。
房里的声音传上来就很低弱了,但绝瞒不了高手。只听那徐知府愤然地道:“……那块玉璞三日前刚刚开采出来,本府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本想请能工巧匠雕刻成玉如意要进献给皇上的。不料今晨竟被飞贼盗走,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本府只怕性命不保。所幸金先生一直侠肝义胆、嫉恶如仇,而金门人才济济,交游广泛,才特来相求,请金先生务必出手一助。”说到最后语气甚是诚恳。金宗敬沉吟道:“知府大人,这玉璞收藏何处?何人把守?几时不见的?”徐知府对身边一人道:“林捕头,你把当时的情景对金先生祥细说清楚。”
那林捕头是个短小精悍之人,别人一看便知此人十分精明细致,严谨得几乎拘泥。他领了命,便用低沉声音道:“此玉璞乃千年古河温玉,体积之大,长三尺三寸,宽一寸五分,厚约一寸,质冬暖而夏凉,乃为绝品。是河工挖沙时所得,献于知府,收入府中之后,一直收在府库之中。库房是以巨大的花岗石筑成,厚有尺余,连针插都无缝。只是在房顶有一扇半尺开阔的天窗,并镶有两层铁栏杆。库房门三层,分别由三位主管分持钥匙。门外护卫分班轮值,一昼夜四班,一班二十四人,除门前六名固定兵哨之外,其余十八名为流动哨,往来巡逻。半柱香便交错一次。古河温玉是锁在一只铁匣之中,铁匣又锁在一个铁柜里。柜子钥匙及铁匣钥匙皆由知府大人保存。昨夜戍时盘库时尚在,今日卯时再查时,就已不见了。库门窗皆完好无损,但铁柜与铁匣却已打开,古河温玉不翼而飞。”“当值的卫兵有无看到什么?”金宗敬问。“我问过了,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当时风雪很大,白茫茫一片,十几尺之外便看不清事物,也不会留下足迹。”“那库中有无留下金叶子?”“没有。先前我也怀疑是金叶子所为,但找遍整个库房也找不到一片金叶子。只怕这次不是‘玉箫公子’所为。”金宗敬深思不语。
林捕头看着他,欲语还休,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金宗敬瞟了他一眼,道:“林捕头有何话但讲无妨。”林捕头迟疑地道:“此事小人只是有所怀疑,却无实证。事后,有一名卫兵对我说,他曾看到晃晃忽忽的一条人影一闪而失。只是当时大雪弥漫,看不真切,连他自己也无法肯定是否是自己眼花。而且雪地上不见足迹,他就更无从确定了。”“噢?”金宗敬双眼一亮,问:“那人影是着何色衣服,可曾看清?”“他说当时天色渐亮,大雪纷飞,只见一晃即失,没留神细看,只疑是雪影。”“雪影?雪影!”金宗敬低语道:“那人绝不是金叶子。金叶子素着翠衣,在雪地里分外醒目。若是雪影的话,只怕是……”他沉吟不语。“是谁?”徐知府急切地问。金宗敬摇头叹息:“若是他,这古玉只怕是寻不回来了。”“金先生,所指究竟是何人?”徐知府追问。“冷临风。”金宗敬一字一顿地道:“‘冰河剑客’冷临风。”“冷临风?”徐知府不是江湖人,所以听到这个名字时不明所指:“他究竟何人?”“他来自藏边。”金宗敬道。“藏边?”林捕头忍不住惊呼道:“他与地藏宫有何纠葛?”
诸人都不明白他因何惊惶失色,惊诧地望着他。林捕头自知失态,干咳了几声,镇定下来缓声道:“前几日,小人应八省巡抚李大人之命,前往湖北调查一件案子:一个偏僻小酒馆里的掌柜的、老板娘及小二和店中用餐住宿的客人全部一十三人被杀。匀是被击中要害立时毙命。伤口奇怪,不知为何物所伤。另几具尸体来历不明,是为剑伤,伤口流血极少,没有一滴溅出来,但伤重致命,一剑必杀。小人查来查去都弄不清是仇杀还是谋杀。店中那些人除了平民百姓之外,就只有那几个来历不明之人。其后,又有几件同样的案子发生,俱是穷山僻壤的小酒店,死者伤口相同。一路北来,一直过了河南境之后,才找到唯一的证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小方牌,黑黝黝似铁非铁,递给金宗敬道:“这是在河南伏牛山一酒馆里发现的。”金宗敬接过一看,惊道:“地藏宫的‘叱杀令’!”
金宗敦接过来反复看了又看,面色沉重地道:“不错,是叱杀令。地藏宫一旦发出此令绝不空手而回。祁连山的断金门、日明山的光明教、冷湖的新教、当金山的天齐山庄及昆仑派的前院均是被人在一夜之间荡为平地,无一人所幸。这些门派都是三天前接到了地藏宫的叱杀令的。”“杀人放火是他们的看家本领。”金宗赦愤然道:“倘若有人敢不听他们的号令,那人绝活不过七日。一年前,他们又惹上了咱们金门,齐海英就是被他杀死的!”在座之人都知道齐海英是金宗赦的生死好友,向来顾全金门。地藏宫虽未直接向金门挑衅,但杀了齐海英无疑就是公然对抗金门。否则以金门的势力,谁敢找事上头。

金宗敬心有所思,又问林捕头:“那伙不明来历之人是一路从藏边追下来的吗?”“是。”林捕头道:“这样类似的案子,四川、湖北、河南均有发生。追杀者显然是怕店中人泄露秘密,是以杀人灭口。但自己也被人杀了,却独不见被追杀之人的行迹。在豫陕鄂边境上发现这枚令牌之后,便再无踪迹。这案子也就一时搁置下来。小人本不识这令牌何物。后来遇到仓山刘锦峰前辈才知这是来自藏边地藏宫的叱杀令。只是犹不知他们所追何人。直到方才金先生谈起那位‘冰河剑客’是来自藏边,小人才斗胆提出疑问。不知这‘冰河剑客’是何样人物?”金宗敬一笑避过,反问:“林捕头以为这几件案子之中的那些不明来历之人是一路的,并在入河南境内后全军覆灭了吗?”“小人正是如是想。”林捕头老实地回答,因为他发觉金宗敬比他更精明,也希望能听听他的见解。
金宗敬一时又不再说话,只是反复研究着那枚哟杀令,好象它可以把一切事情揭穿似的。半晌,他才抬起头,道:“在下要给知府大人和林捕头看几件东西。”说着向金少政挥挥手。金少政起出去。别人都不知要看什么东西,只是静静地坐着等。不一会儿,十几个金门子弟已押了八、九个人来到厅外,个个绳捆索绑。细看几人均是肤色粗糙黝黑,须发微卷,身着粗布简衫,显然不是中原人氏。金少政抱拳道:“知府大人、林捕头、各位前辈,此几人日前悄悄潜入敝庄,意图不轨,被庄内兄弟擒住。只是这几人性子甚是执拗,始终不肯说出来历与目的。”金宗敬神色安然道:“他们九人来自藏地,潜入本庄显然另有用意,不是冲敝庄而来。他们几位若直言明讲,在下也不会多做难为。”
诸人见那几人神色彪悍,凶眉恶目不是善类,且职位也不会太高,绝无能力公然对抗金门,而且身上、脸上尚有易容的痕迹。近日来,进出金门的武林人何止万千,多数是不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金门居然在许多人之中抓住乔装改扮的九人,可见金门力量的可惧之处。
那九人虽被俘,但气势不减,神情有些狼狈,却无惊恐畏缩之态,狠狠盯着厅中诸人。其中一个体态壮硕的大汉愤愤地道:“你们也别太得意,我们唐长老就快来了。唐长老一到,即会扫平你们的山庄。”“阴煞三老朴、甄、唐。”行六的金宗故沉声道:“你是阴煞门的?”“不错。”那大汉堂堂然道:“我乃击鹰堂巴堂主座下左香主班石。此次我们唐长老率领三堂十二香主、七十二名弟子来中原,只为追剿冷临风。你们若识实务,快快放了老子,我们或许放过金门几百条性命。否则不出三日,金门必定尸骨成堆,血流成河。这片山庄化为焦土。”
金宗敬冷笑不语,他身边的金少微不禁挑起剑眉,冷哼道:“好大的口气!龙门山庄不是纸扎泥捏的,说大话噎不死人么!”金宗故却仍淡淡地道:“阴煞门有三老、四雄、十二堂。‘鹰老’朴厉、‘杖笔翁’甄古苏、‘抓天手’唐纳千为三老,三十年前为萨坎登上门主之位立下汗马功劳。四雄为宁旱森、仇戈浩、栾谷星、暴西高。十二堂分东三堂、西三堂、南三堂、北三堂,各堂掌四香主。此次来中原的是‘抓天手’唐纳千带东三堂十二香主及栾谷星、暴西高。萨坎已恨冷临风入骨,特遣阴煞门十二高手,下传离魂索追杀,至死方回。这九人中有三人属阴煞门,乃击鹰堂左香主班石、追驼堂前香主车寒、劈牛堂后香主蓬右。”一番话令班石及另两人变色。
金宗故接着道:“另六人有三人是地藏宫七大护法之五宿屠手下的三绝,看来地藏宫此次也是大动干戈了。五护法宿屠出动,那三护法冉再、六护法宿党也必出面了,那么三残、三截也来了。他们下的是叱杀令。最后三人为星宿海门下。星宿海三兄弟乌白山、乌白林、乌白江,人称‘鬼才’。冷临风杀了老三乌白江的小姨子,这次下令追杀的必是他,来中原的也一定是他。他一出来就必定会带十八随侍,而被他派来打探龙门山庄的一定就是这十八随侍之中的了。”这一席话令九人个个心惊,旁听者也无不震动:别的先不说,三老、四雄、七大护法、星宿三鬼才,武林人不闻不见的十人中不足一二,他们三派中有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而这许多高手一路追击冷临风,居然还被他一路平安行下来,这冷临风的武功可见一斑。
这一番话,金宗故说来如数家珍,看来他对这几个门派甚是熟悉,连九人也惊讶万分。金宗故仍是一派详和,道:“殊不知,你们追杀冷临风,反被他所杀。即便是萨坎亲出、地藏王亲临、鬼才兄弟联手也未必杀得了他,你们岂不是白白送命!”那相貌相似的三绝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未必送命,只是金门也包庇起自己的敌人来了。”“胡说!”金少微怒道:“金门一族向来嫉恶如仇,象‘冰河剑客’这种小贼正该除之为武林安宁,怎会包庇他!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还是不知道金门的武林地位?”九人忍不住冷笑。班石声大如钟:“放屁!老子亲眼看见冷临风进了山庄,再没出去过,他此刻一定就藏在山庄里,只是你们无能没发现他而已。”“是么?”金少微冷怒道:“你们隐藏得够好了吧,不是还是被咱们抓出来了?……”
这时,一直如老佛入定般的无通、无明禅师忍不住齐声道:“有人在左近。”空智大师点点头,不闻道长也道:“房上有朋友来,但无恶意。”一直望着门外雪地出神的林捕头突然道:“树上的朋友请下来吧,屋里更舒服些!”众人皆一惊,扭头望向门外的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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