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岳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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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太岳龙门山庄里已是一片张灯结彩。忙进忙出的人们、慕名而来的江湖客,已令整个山庄鼎沸,相较之下,厅堂后面的一间花厅就显得幽静多了。房中坐了十几个人,僧俗不一,男女各异,最小的出有四旬以上。上首坐了一僧一道,正是少林寺的空智大师和武当的不闻道长。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右首,身上背了八只口袋,正是丐帮的四大长老之一的金不换。他身边是崆峒派门主金鹰子。西首是五台山的无通、无明两位禅师。金宗敦、金宗致、金宗杨、金宗赦及峨眉派的掌门定玄师太、恒山派掌门云海师太坐在南面。金门门主金宗敬就坐在空智大师的左首边,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最终金宗敦最先开口,他神色沉重地道:“金门创立至今已有上百年,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中。九儿他实在不成器,不如改立少政……”金宗杨立即反对:“金门没有废正立偏之说,除非正宗实在无人可继承才施行过继之法。九儿只要还活着,谁也不能废了他!”“金门的祖规重要,金门的前途更重要!”金宗致忍不住道:“九儿如果不能光大金门,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败坏金门。”金宗敬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都怪我,平时对他疏于管教,才落得今日下场,愧对烈祖烈宗。”话语中说不尽的无奈与凄凉。“现在也不必说这话了。”云海师太抬起始终垂着的双眼,平和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几位长辈,道:“这事已拖了四年,不能再拖了。如今几位叔父都在,请几位长辈拿个主意吧。”“这件事……”金不换嘿嘿笑着,冲空智大师和不闻道长一甩头道:“还是听四哥和五哥的决定吧。”
空智大师一直在微闭双眼,捻着佛珠。不闻道长也在不停地捻着自己花白的短须,似乎并不为此事着急。等到众人的目光都已充满期待时,不闻道长才抬手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悠然开口:“近三年来,武林中冒出一位顶尖的武林后人,他正邪不分,任何事都敢做,来历不明,武功又十分高超,令武林同道大为头疼,连少林武当都不曾放在眼里。”“不仅如此。”空智大师接着开口道:“他杀人如麻,连朝廷也敢涉足,还会无缘无故偷走别人的成名之物。令人人自危。”“叔父说得是‘玉箫公子’金叶子吧?”金宗杨忍不住插言。空智大师点点头道:“此人已在短短三年间成名江湖,几乎把中原弄得天翻地覆。”
“此外还有一人,”不闻道长道:“他行动在藏边,宗敦理应知道得更清楚。”“‘冰河剑客’冷临风。”金宗敦淡淡地道,平静的语气有着不平静的怒涛:“我正找他呢!他几乎把西藏闹得鸡犬不宁,并专和金门为敌。”“不只金门。”一直沉默寡言的金宗赦道:“昆仑派、雪山派、青藏、滇南、西域,连同阴煞门、星宿派、地藏宫,不分正邪,他都会招惹。”金宗致愤慨地道:“雪山派的弟子只要一下天山,都要被他打伤打残。我们几派曾经几次联手,却总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就象没入地下一般。三月前,他杀了阴煞门的少主,还伤了少村。我们这次来中原主要是为了九儿继位一事,另外还要和几位叔父及兄弟们商量个对付他的计策。”“他如今来了中原,”金宗敬接道:“昨晚有人见他和‘玉箫公子’见了面,并交了手,最终未分胜负。”“‘冰河剑客’在藏边,此番来中原,不知作何企图?”云海师太道。“他和‘玉箫公子’一向行踪不定,不料刚入中原,二人就会面,是不是他们有什么约定?”金宗赦疑虑地道。“管他有没有约定,总之武林恐怕就此要遭殃了。”金宗杨愤愤地道:“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们行事鬼神莫测,要除掉他们确是不易。更何况从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连他们的武功根底也没人摸得透。这就更为艰难了。”金宗敬沉吟道。其余人也闷声不语。一直未开口的定玄师太忽然开口问不闻道长和空智大师:“四叔、五叔,可还记得四十多年前的‘武林第一高手’?”不闻道长和空智大师点点头。“大妹说的莫非是十三真人?”金宗敦问。“不错。”定玄师太沉声道:“这位十三真人来自海外,一入中原便寻找各大派高手比武。五年间无一人能胜他,便自诩‘武林第一高手’。他行事诡异,为人好勇斗狠,不少武林人败在他手上,未能全身而退。后来他找上昔日‘中原七大高手’之首的少林长老不静禅师,才输在少林‘般若神掌’之下,锐气受挫,隐然归去。可十五年后,他又重出,复寻不静禅师报当年之仇。其时不静禅师已七旬有余,而他才四旬,仗着年轻力壮,击伤了不静禅师,复得‘武林第一高手’之号,自此更加不可一世。直至二十五年前被‘中原七大高手’联手除去。此事四叔五叔都是亲身经历,却不知那十三真人是否真有如此高的武功?”
不闻道长本已干涩的面颊又泛起红潮,回想当年一役热血冲顶,豪气与惊悸参半,道:“当年那一战,实在凶险。我们七人联手只是堪堪胜过他。他的功夫十分诡异,与中原或西域的功夫皆不同路。所以他出的招都是防不胜防。其中七人有五人受了伤,我们终于在命悬一线之际,将他击伤摔入万丈深渊。”“阿弥陀佛。”空智长大师接道:“以七对一,本是不符武林规矩,只是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他虽一直在闭目而坐,颏下的白须也有些微颤。
“那十三真人打败不静禅师后,忽而心有所悟。”不闻道长又道:“将自己四十余年的武功心得著成一部书,题名为《内练十三经》。”“内练十三经?”其余人皆惊呼出声。“顾名思义,”不闻道长道:“武功由内练而外。中原各门各派的武功心法,都是由外而内,练好筋骨才开始修练上乘内力,如此循序渐进,此是武林正道。而十三真人总结武林各派武功套路,结合自己的内功心法,创出一门由内功练起的功夫,这就是内练十三经。并提出一套歪理,要找刚出世不足月的婴儿习练,却说等到三岁以后再练武功,已有了世俗的杂念及对武功的偏见,使内力不能达到至洁至清之境,也就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是这种练法极易走火入魔。”空智大师道:“虽令内力日进神速,两三年就能达到普通人十年之效,却不是人人可走的捷径。他得出此理之后,便四处寻找有慧根的婴儿。五年之内,被他弄死的婴儿数十个之多。为此武林中人再也忍无可忍,我们七人便商量了一下,合力才将他除去。”“那本《内练十三经》呢?”金宗杨忍不住问。“下落不明。”不闻道长道,说话间有些忧虑。“可惜!”金宗杨扼腕。“四弟,”金宗致责备到:“这套武功传下来,又不知要害多少人,毁掉才是最好的办法。”“不错。”云海师太点头道:“幸好这世上无人练成此种武功。”

“不!”不闻道长猛然正色道:“有人练成了,至少两个人。”“什么?”众人又一惊。空智大师缓缓点头道:“倘若传闻不假的话,‘冰河剑客’冷临风与‘玉箫公子’金叶子练的便是十三经。”“可以他们的年龄根本不可能见过十三真人呀!”金宗杨不解地道。“十三真人被摔下悬崖之前,曾劫走了西藏阴煞门门主萨坎的幼子。”不闻道长道。众人面面相觑。“七年后,阴煞门教众找到了幼主的尸首,他已是全身经脉俱断,心力憔悴而死。自此可知,十三真人绝没有传人活下来。”“那么冷临风与金叶子莫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金宗敬道,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不管他们从何而来,却已搅得天下大乱,要避免这场劫难,必须先把此两人除掉。”不闻道长道。“金门又要以天下为己任了?”金不换象睡足之后开心地伸了个懒腰,自始至终都把自己当外人,再瞧瞧无通、无明二位入定般的老僧,快意地笑起来。金鹰子始终阴沉着脸,斜睨了金不换一眼,语气阴森地道:“四哥的打算呢?想让少微主持这件事?”“九儿要接这个位子,总要镇得住人才行。”不闻道长浅笑道:“他从小养就了事事不操心的性子,今后要成为一门之主,一切事务要由他来做主,又要人心归顺。做成这件事之后,不仅做这门主无人敢轻视,也可以让武林人敬佩,有何不可?金门势力空前绝后,人才济济,难不成还成就不了一位门主?”众人无语,这事实在太大了,一位武林成名人物也未必做得了,何况是平日游手好闲的金少微?但不闻道长是金门辈份最高之人,他说出来的话,别的人也无法反驳,更何况除此之外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九儿现在何处?”不闻道长扭头问金宗敬。“在他房中。”金宗敬回道:“这两天,侄儿派人看住他,不许乱走。”“叫他来。”不闻道长道。金宗敬起身走出去,却见到侄儿金少政正站在门外。金少政乃金宗敬胞弟金宗权的儿子,如今已过三十,只因金宗敬老年得子,故而金少微在金门一族同辈子弟之中排名第九。而金家的规矩:门主之位匀由长支长孙接管,长支无人才过继近系子侄,而且年满二十方可接住。接位后才可成家,所以长支一系向来人丁单薄。金少政在众兄弟中行三,性情稳重精细,所以年纪轻轻就已挑起打理龙门山庄的重任,被诸位叔伯看好。若不是祖训有言,说不定会让他做门主也未可知。可他一向苛尽职守,谦虚谨慎,没有丝毫野心。如今他本该在前面招待客人,为何出现在这里。而且平素平静安祥的脸上有了几许隐约的忧虑。
金宗敬一开门便看见他,心中即刻浮起一层不安,道:“政儿,你来此有何事?”金少政垂首道:“禀门主,门下是回禀门主,少主不见了。”“何时的事?”金宗敬一惊,脸上也变了色。金少政恭敬地回到:“据金安回报,半个时辰前还见到少主在房中,可方才再去看时,房中已无人了。”金宗敬还没听完这话,脸已变得铁青。“门主休怒,门下已派人去寻少主了。”金少政忙道:“相信不久少主便会回来了。”金宗敬点点头,挥挥手道:“你先去吧。”金少政施礼先走了。金宗敬又回到房中。
别人都在看着他,有不屑、有怜惜、有痛心,却更多无奈。每个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想,金门教规向来严厉,为何会教出金少微这样的子弟呢?金宗敬是门主,性情沉稳威严,更是一位对儿子要求严厉的父亲,却仍是对他毫无办法。金少微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聪明善良继承于母亲,稳重正直来自于父亲,尊长爱幼,勤奋好学,至少在他十四岁之前是如此。可从十四岁之后一直到二十四岁,他就开始变坏,而且一天比一天坏,或许当年真不该答应他让他出去闯一闯。
那年他刚满十四岁,就自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就要出去闯一闯。因为他向来很乖,很听话,又聪明机灵,只是少了江湖经验,金门上下并没有人反对,所以他就出去了。一直长到十四岁,他几乎没有走出过太岳山,更没有自己独自走出过山庄。那一次是他自己走出去的。金门曾暗中派人跟着他,却不知为何,被他甩脱了。但是金家势力太大,也不怕别人会对他如何。人人都放心,一个听话的孩子是学不坏的。每个人都出乎意料,他毕竟学坏了。只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学会了太多,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所以说,他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得过分!脱离山庄的约束,他就再也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了。只是因为这三个月,龙门山庄就再也关不住他了。他的心一直就留在了外面。现在谁也无法怨天尤人,因为当年之事是金门上下商议决定的,人人都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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